圆橙——林格啾
林格啾  发于:202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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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小姑娘霍的站起,也不等他拖手,径直走进房间,房门轰然一甩。
  像是在比谁力气大,闹出的动静更响亮似的。
  她扑在床上哭,抽抽噎噎,几乎背过气去,觉得委屈,可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但是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还是想不通,其实明明蒋成平时都不会这么大脾气,凭什么今天她只是晚一点回家,他就可以随便摔东西骂人,但他几次因为社团忙到太晚回来,她都热着饭菜等他,从来都没发过脾气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好惨,甚至都想到干脆不要再这样赖着他,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舒沅抹着眼泪哭到睡着,隐隐约约听到外头也跟着有甩门声,知道蒋成估计也气到出门,她越发坚定决心,决意明天就要和蒋成摊牌,蒋家付给自己的各种费用也都要好好还,以后的稿费都要存好……
  想着想着,就睡了又醒,天亮了。
  舒沅顶着一双核桃眼起床。
  还穿着昨天回家时的衣服,她也都懒得换,只随便冲进浴室洗漱了下,就开门准备找人。
  结果要找的人已经不知何时回了家。
  蒋成睡在沙发上,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一下睁开眼。
  他的起床气一向很严重,冷不丁一眼过来,舒沅吓到僵直了背,总觉得浑身冷冰冰的,打了一夜的腹稿,一下子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剩下结结巴巴一句:“呃、我,去,我做早饭。”
  “买了。”
  他阴恻恻的回答。
  舒沅往餐桌上一看,果不其然,楼下面包店刚出炉的吐司,隔壁的皮蛋瘦肉粥同肠粉,好几样摆得满满当当。
  于是她没了脱身的借口,只得背抵着门站着,迟疑着要再怎么开口。
  结果还是蒋成瞥她一眼,早一步抢过话茬。
  “你还挺能哭,哭得我昨天头疼了一晚上。”
  你明明半夜就走了!
  舒沅在心里默默腹诽,脸上还是波澜不显,死活不吭声。
  “哑巴了?过来。”
  蒋成越是不肯好声好气说话,舒沅心里越是别扭,不想理他,权当一句没听见,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看这样子像什么?
  蒋成冷嗤一声。
  暗忖女人真的都很烦,却还是起身,拎着脚边刚刚藏着的一大袋子,递到她面前。
  他努努嘴,“看咯。”
  什么看不看的……
  她还是觉得他好凶,接过袋子也不情不愿。
  结果一打开看,登时惊喜的“啊”一声,拿出里头一片小胸章左右把玩,爱不释手。
  是昨天莎士比亚戏剧节的纪念品!
  昨天本来看完节目,她也想去逛逛摊位的。但是手机没电,加上各种突发状况,她又急又慌,想着蒋成在家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急急忙忙便出了会场,最后一点收获也没有,昨天哭累了还想着这事来着。
  本来还很遗憾,可手里的袋子沉甸甸,倒像是把一条街所有的纪念章明信片都买了一份回来。每一样都全新,好多还是限量品。
  虽然都不算贵,可她还是瞬间开心起来,笑弯弯一双眼。
  蒋成的手指点上她额头。

  “你说说你有没有出息?”
  她这会儿已忘记责难他昨天的态度和爆发的怒火,只开心地抱紧一袋纪念品,抬头问:“你在哪里弄来的?昨天回家的时候,那边摊位都收摊了吧?”
  “路边捡的。”
  “……你别骗我。”
  “骗你干嘛,昨天你哭得我太阳穴突突跳,所以到楼下抽两根烟,路上看见这堆丑东西,随手捡回来的。”
  蒋成掐着她脸玩,“你说说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莎士比亚?怪不得,你个老古董。”
  “莎士比亚才不是老古董!”
  “别废话了,过来吃饭,妈/的,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饿死了。”
  事实上,一直到很久以后,舒沅再一次在校园里偶遇了那个被蒋成莫名其妙骂到狗血淋头的男生,她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蒋成出去,不是抽烟消愁,而是半夜找人,揪出了那男生“问话”。
  ——“不过他只是问我,那天下午我跟你去的是什么地方,也没那么凶了,就问问,然后还给了我两千港币,问我知不知道那边主办的社团的电话。”
  ——“后来我听港中大那边的师兄说,他们也是半夜接到电话。本来纪念品也不可能一次性全卖完嘛,你那个男朋友花了五倍的价,非得大晚上把人叫起来,然后把剩下的纪念品全给买了,本来还缺了几个版,他又花蛮多钱,从认识的师兄那里买了。怎么,他也很喜欢莎士比亚?”
  唔。
  他当然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此后的很多年,一提起这件事他就变脸,并且声称自己对于那些老掉牙的戏剧毫无兴趣,每次舒沅去看相关的话剧,少不了被他嗤两句。
  可是眼下这两行英文,”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d such wealth brings.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不正是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吗?
  舒沅看着那熟悉笔迹许久。
  直到双腿都蹲得发麻,才恍然一下回过神来,匆匆将那纸页放回原处,也将自己的文件袋重新拿出来,另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放好。
  本以为自己可以丝毫不为所动。
  只起身关灯离开时,离开书房的前一秒,她却又忽而回过头去。
  明明满室漆黑,可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小小的舒沅,窝在老家的布沙发里,腿上窝着那只黑猫,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奶奶坐在一旁的短沙发上泡着脚。
  爸爸是时隔很久从外地出差回来的,一边给她刨苹果,一边问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受欺负。
  妈妈马上接腔,抱着她在怀里蹭蹭,怎么可能有人欺负女儿咧?我们家白团子,这么讨人喜欢。
  黑猫被妈妈撞到,“喵”一声大叫,跳下她腿跑了。
  奶奶在一旁呵呵笑。
  老人家总爱教育她,扯着熟悉温暖的乡音,说沅沅啊,这么大了,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和人家相处知不知道?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别人对你不好呢,那就别放在心上,有些人只是单纯的坏,你不能跟他们学。
  【对啊,别跟坏孩子学,谁要欺负你了就跟爸爸说!——我们家沅沅可是要考P大的,以后要出国念书,爸爸还想蹭你的光出国呢,爸爸都没出去过。】
  【老舒,你瞅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哈哈。】
  【怎么就没出息了?别人的蹭不到,我蹭我宝贝女儿的还不行啊?哼。沅沅,你别听你妈乱说,反正爸可把大钱都省下来了,就等着供你念书了,你就放心吧,啊。】
  欢声笑语,犹如昨日。
  然而那些画面却逐渐斑驳,褪色,长沙发上一个个一个个人都离开了,奶奶也变成灰色。
  大黑猫不见了,猫窝永远空置着。
  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张合照,蜷缩在沙发一角。
  她不记得那个自己睡了多久,睡了多长,流了多少眼泪。
  她藏去了所有的梦想,未来,希望,光明,在灰色的世界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因而那时节,蒋成甚至曾是她所有的寄托所在,所以,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辞。
  她本可以在这样虚假却温柔的幸福里睡一辈子。
  然而,那个小小的自己,却不知何时醒来了。
  小小的,胖胖的,不好看的舒沅睁开了眼睛。
  时隔八年,她们就那样四目相对,微笑,而后点头。
  她们都知道她们需要的是什么。
  “咔哒”一声。
  扇形的光斑渐渐闭合,书房的门最终被关紧了。
  *
  次日清晨,舒沅睡到七点,被她的工作闹钟按时唤醒。
  身边倒是空落落——蒋成一向公私分明,该他做的事绝不耽误,想来抱怨归抱怨,到底还是早早起床,早已离开。
  他并没有吵醒她,她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尽量早起配合,做好早饭送他离开。
  只床头柜上,还留下他匆匆写就的一张便利贴。
  依旧潇洒如初的笔记,龙飞凤舞,写的是:“周六我回家,到时候,一起去找刘医生?”
  舒沅瞟过一眼,没再看。
  换好衣服吃完早餐,便照常去上班。
  “舒沅——!”
  却不想,这才刚走到大厦楼下。
  这天她竟又迎来一位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多日不见的陈怀言拦在她面前,这次再见,他换上了平凡许多的衣衫品牌,看着潦倒了些,脸上却多了些肉,不再像之前看见那样病态的瘦白,显得英挺许多,愈发蜕出半成熟的轮廓。
  呃。
  但是行事风格显然还不是那么成熟,不然也不会这样乱了阵脚,直接在门口拦人了。
  舒沅视线微低,看向对方紧扣自己手腕的五指。
  她眉心不露痕迹地一蹙,但想到顾雁,想到那天他对顾雁的维护,她还是微微放缓了些语气:“找我什么事?小朋友,我要上班了。”
  “我知道。”
  “那你这是……?”
  “我找你帮忙。”
  她有些失语。
  顾雁找自己帮忙就算了,眼前这个半大孩子也开口闭口,这样理所应当算什么?
  陈怀言可不是什么幼稚小孩,好歹也是在港岛豪门历练过的,当然知道轻重,也预料到她的想法,见她无言,下颌线登时紧紧绷着。
  两人在大厦门前“对峙”片刻。
  末了,还是那少年深呼吸,松开手,垂落一旁。
  “舒沅……姐,”他说,“我找你帮忙。方便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聊一下吧。”
  “关于什么的?”
  “我,顾雁……还有你,还有,叶文倩。”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均有红包哈=W=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TAT入V前三章会影响千字收益,请大家耐心多追两天好不啦~(对不起我又娘了Orz)感谢在2020-05-09 10:33:54~2020-05-10 10: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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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陈怀言年纪虽小, 可思维极缜密,自有一套详尽且一丝不苟的逻辑。
  因着他的不请自来,舒沅不得不花去十分钟和他在大厦楼下简单谈了两句。
  从交谈中, 才得知原来顾雁在两周前, 就阴差阳错入职了叶文倩目前掌事的天方科技。
  因为两人的早年“恩怨”, 加上陈家与叶家昔日在商场上一度摩擦不断, 陈怀言更是首当其冲的导火线,明里暗里, 在公司已经被塞了不少小鞋穿。
  于是, 很显然。
  这半大少年, 今天又是为了给顾雁解围而来。
  末了,也终究微一蹙眉, 难得坦诚:“其实这件事, 如果可以, 我不想来麻烦你。我也劝过她放弃在天方工作,可对方开的工资高过市价,她想多攒钱还你, 根本不听。”
  的确,顾雁看起来像是个美艳多情女,其实本质上压根就是个一根筋的女侠,又犟又直。
  别说贪什么小便宜, 这听起来就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舒沅忍不住苦笑:“我说过,不会因为这笔钱给她压力。”
  说着,话音一顿, 她又问:“而且你觉得我真能帮上你的忙吗?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小职员而已。”
  “你可以。”
  陈怀言直视她,这会儿目光倒不闪不避。
  “来之前,我已经托大陆这边的朋友了解过。以蒋家现在的资产,长珠三角一带,除了纪家和宋家,基本没人能跟你们争龙头。更何况,天方的大股东本来就是蒋家。”
  不愧是昔日香港老派豪门里养出来的精明人,有进有退,有理有据,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舒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半大孩子绕进圈子里。
  陈怀信倒是又不知从掏出一块玉佩,放进她手中。
  “这是我哥哥的遗物。你帮了我的忙,以后,这个人情,我会双倍还。”
  舒沅默然。
  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不由一声叹息。
  这是哪门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港片的剧情啊?
  说真的,换了从前,她八成也就哄着面前小孩不要为难自己。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即将离开,对于顾雁这个难得重逢的朋友,对于叶文倩这个非得重逢的仇人,有一说一,也确实应当有所交代。
  老天既然把这口锅砸到头上,她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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