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顾着和顾磐磐风花雪月,但政务也一点没有落下,尤其是在培植自己人,打压容家这方面。
容定濯又道:“还有,恐怕这谣传的风声,正是冲着后位来的。所以,爹爹不希望你趟进这浑水里。初嫣,邢觅甄,左仆射家的孙女,云家的女儿,甚至是皇上的表妹,你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族在争这个位置。因为皇上还没有嫡长子。”
皇帝留着皇后之位,也留着嫡长子不生,原因并不单纯。
顾磐磐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她本想说:可是,皇上他就喜欢我。
但她突然意识到,好像皇上没有说过喜欢她,他对她最亲密的两个字,就是她这次从录州回来,他说想她。
顾磐磐只好道:“爹爹,让我再想想吧。”
“好。”容定濯也不想将顾磐磐逼得太紧。
——
傍晚时,夕阳的辉光泛着金色,漫过琉璃殿瓦,将殿宇的影子拉长,禁中越发岑寂而肃穆。
隋祉玉独自在花园里射箭。今日这风刮得大,却没有影响到皇帝射箭的准头。指骨分明的手指牢牢掌控着铁弓,玄黑刺绣银色云纹的衣摆也随风鼓荡,扬起的弧度,让他修长身形看起来更为清朗飘逸,也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罗移知道,东南和西北的战况至今不理想,陛下一直有御驾亲征的想法,应当说,是无时无刻不想。
但陛下这时却不能去。因这朝廷里,若是陛下出征,并没有一个能帮他完全稳控时局之人。
隋祉玉连出三箭,来到靶前,观察这几支箭的深度。
这些箭是西营兵器司按照皇帝新画的图纸,精心改良过的飞芒箭,呈送进宫,请皇帝亲试威力。
罗移终于上前,道:“陛下。”
“讲。”隋祉玉淡淡道。他伸出手,指上施力,将箭从靶心拔出。
罗移不敢看皇帝的表情,只垂头道:“京中有传,说是容姑娘在宁州时,一直与邢燕夺在一起,两人意外结缘,情投意合,很可能会有喜事。不知最初是什么人开始传,奴婢已派人去查。”
罗移顿了顿,才又说:“有些夫人和小姐都在私下议论这事,觉得两人甚为般配,信以为真,又听说邢太尉带着邢燕夺亲自上了相府的门,更觉得如此。为了讨好邢家和容家,这传的人还不少。”
罗移心下直冒冷汗,这些妇人之口,最是难防。
隋祉玉默然片刻,道:“知道了。”说罢,接过另一名内侍递来的棉帕,慢慢擦拭这枚被他取出的飞芒箭。
“陛下不打算出手么。”罗移微微诧异。虽说立后诏书一下,必然就无人敢再提此事,但是,这样的谣传,万一信的人多了……
隋祉玉手指微敛,只道:“这事,让容定濯自己解决。越是有人传,他跟邢家的矛盾会更深。立后之前,朕自会让人澄清。”他声音平静,眸中却是噙着寒芒。
“是,陛下。”罗移道。看来陛下是真不打算插手。
罗移又赶紧道:“陛下,刚才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西北军孝原那事,陈渊陈都统虽以身殉国,但副都统单敏禾其实没有死,他侥幸逃生,后来被牧民所救,他当时想入关去恩州驿站,但遭人截杀,东躲西藏,现被禹国滕术业所救,如今已在秘密送往京中,滕术业先传讯报知陛下。”
隋祉玉听了果然高兴,单敏禾也是一员虎将,且单敏禾回京,他自会让其指认当初的军械被调案,那案子他命沈嚣在私下已查得差不多了,势必要将邢远游处置。
沈嚣这时也来了,还带来一封信,道:“皇上,容三姑娘托人联系臣,给您送的信。”
顾磐磐会给他送信?
隋祉玉还真没有想到,微微一笑,接过信来,是说她明日要进宫看魏王,连时辰都说得清楚。
隋祉玉心情大好,隔日早早就去了顾磐磐进宫的必经之路。顾磐磐现在进宫,都是特赐的软轿,她见轿子被拦下,就知道是皇帝如约来见她了。
隋祉玉带来了一辆马车,将顾磐磐带进马车里,在这私密的空间里,两个人才好说话。
“怎么了?磐磐。”隋祉玉打量着顾磐磐蹙眉的神情,想将她的眉心抚平一点。
顾磐磐避开皇帝的指尖,也不绕弯子,见到他就直言问:“陛下说的立后诏书,实际是不是在骗臣女?”
隋祉玉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奇道:“骗你,朕骗你什么?”
“骗臣女的身子。”顾磐磐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还有骗她的感情。但感情两个字,她没说出来,总觉得说了就会失去能保护自己的外壳。
隋祉玉觉得这姑娘真的有随时将他气着,但还不能生气的本事。
他自嘲笑两声,说:“骗你的身子?朕的磐磐的确是美貌出众,也难怪你会这样想。可是我们都还没真的做罢?朕堂堂天子,拿立后这样的事来骗你,就为了亲你几下?”
他也皱眉:“朕若是有心骗你身子,你肚子里怕是已揣上了朕的孩子。再说,你不是偷看过秘戏图?不知道男人骗女人身子,到底是怎么做的?”
顾磐磐双颊烫红,觉得皇上越说越过分,她当然不清楚那档子事的细节。
顾磐磐就问:“那陛下为何不早些下诏书,为何要下月才发?”
隋祉玉咬着她软软的小耳朵,低声笑问:“怎么,连这几天磐磐都等不及,你比朕还着急?”
顾磐磐可没有跟他亲热的心情,只用力推开他,说:“臣女不是着急,臣女就是不知陛下是不是在骗人。”如果是,她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听到小姑娘一声声的质问,隋祉玉捉住她抗拒的小手,道:“你对朕就这点信心也没有?朕想的是,下月就是七夕。七夕那天发诏书,磐磐不喜欢吗?”
顾磐磐微微一怔,看看这男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感觉。她也难以说清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心里仿佛有个浮球,忽而高,忽而低,现在好像终于踏实了一点。
隋祉玉朝她笑了笑,他的牙齿雪白,且生得齐整,笑的时候隐隐露出来很好看。他靠近她,将她柔弱的肩揽得更紧一些,在她额头轻吻。他的薄唇间带着温热的气息,如梨花酒般令人微醺,又落在她微颤的眼睫。
第83章
片刻的缱绻之后,他的唇不舍地离开,顾磐磐这才慢慢睁开眼。
四目相对,隋祉玉觉得这女孩的眼睛实在好看,像水洗过似的干净湿润,看着她,既想悉心呵护,又想欺负她到哭。
他对顾磐磐没有什么抵抗力,抱着她温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尤其女孩发育得颇好的胸脯因激动而不断起伏,难免就令人心猿意马。
但是小姑娘先前才说过,她觉得他只是想骗她身子,隋祉玉当然不可能做更多,以免更让她这样想。
相比起身体的亲密,他还是更在意顾磐磐此时的情绪。
顾磐磐也感觉皇帝似乎动了些别的心思,她就说:“臣女不能跟皇上待太久,还得去看阿恒。”
她想到父亲的决定,还是又提醒他说:“陛下若无法让臣女进宫,臣女就要与旁人定亲。”
顾磐磐也想过了,反正她不会嫁入邢家,如果皇帝不下旨,为了避婚,她就和段家的人假定亲,不能再拖。
“想都不要想,磐磐。”隋祉玉笑了笑,笑得顾磐磐也有点脊背生寒。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还有,陛下也要考虑好,若臣女真做了皇后,陛下和我爹就是……一家人了。”顾磐磐看着皇帝近在迟尺的眉眼,又特地提醒说。
隋祉玉沉默片刻。
其实天子对岳父,自然不用遵循寻常伦理。就算见了岳父,那也是岳父跪女婿。当然,私底下的时候,有些皇帝也会免岳父的礼。
隋祉玉还是觉得容定濯捡了个大便宜。明明就是个便宜爹,还能让顾磐磐这样尊敬他,还是顾磐磐这孩子心好,纯孝的原因。
但隋祉玉不希望顾磐磐多想,他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进宫做他的皇后。
为了立顾磐磐为后,他要放弃多少利益,要承受多少来自门阀的压力,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隋祉玉就说:“嗯,朕知道。”他抬起手指,将她的翡翠耳坠轻拨了拨。这水汪汪的翠色,尤衬她的肤色。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安静,顾磐磐突然又问:“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隋祉玉微微一怔。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需要回答女人这种问题。
顾磐磐一看皇帝错愕的反应,心里顿时微郁。
隋祉玉察觉了顾磐磐的不乐,赶紧抱着她,认真想了想,说:“大概是……从磐磐在南药房,闭着眼,朝朕走过来的时候。”
顾磐磐当时的那个表情,他至今记得很清楚。他那个时候就觉得,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睫毛颤颤的,虽然闭着脸,但那脸颊的笑容欢快着呢。
顾磐磐有些不相信:“那样早?”她觉得不像啊,她记得那时他明明对她还很冷淡。
隋祉玉又笑。她对自己的模样有什么误解。见她第一眼就能心动的男人,应该就不少吧。
想到觊觎这姑娘的男人多,隋祉玉的眼睛又冷了冷。
顾磐磐道:“可那时,陛下都还不了解我。”看来还是冲她的美色来得多。
意思是对他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隋祉玉看看顾磐磐,这可真难到他了。还好他刚才没有回答一见钟情。
他觉得,将皇后的宝冠捧给她,让她母仪天下,能够与他并肩而立,就是能足够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他没有想到,少女的想法这样多。
隋祉玉想想,便反问说:“那磐磐是什么时候喜欢朕?”
顾磐磐闻言却没有回答,只假装没有听见,慌张张说:“陛下,臣女真要去看阿恒了。”
见她羞成这样,隋祉玉笑了笑,也没有再阻她。成亲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
邢觅甄住的翊安宫,离皇帝的乾极殿算是近的,虽说中间隔着两道高高的朱墙以及步道,无法随意见到皇帝。
但邢觅甄今日在花园里散步时,正巧就远远看到了顾磐磐。
“那边的女子是谁?” 邢觅甄其实已经看出来了。顾磐磐常乘的那顶软轿,还比较特别。
顾磐磐进宫多次,还真是极少碰到皇帝的妃子,主要是妃子太少。
顾磐磐也看到了邢觅甄,临近后,就下了软轿,行礼道:“臣女见过慧妃娘娘。”
邢觅甄看看顾磐磐,她慢慢道:“磐磐又进宫来看魏王了?”
“是的。”顾磐磐答。
“这宫里冷清得很,磐磐这么频频进宫,不如还是住在后宫里吧,省得进进出出的麻烦?”邢觅甄笑着说。
从那晚,皇帝下意识吐露“磐磐”两个字之后,邢觅甄就清楚,顾磐磐是一定会进宫。毕竟,皇帝怎么可能委屈自己,想要的女人自然会弄进宫。至于顾磐磐到底会是什么位份,就不清楚了。
顾磐磐听出邢觅甄的话有些带刺,她就没有接话,也笑了笑。只是说:“慧妃娘娘若无别的事,臣女就先走了。”
邢觅甄冷冷哼笑一声,顾磐磐也就上了软轿。
看着顾磐磐的软轿越来越远,邢觅甄说:“谁能想到,当初那小医女,会是这样的身份。”
邢觅甄身边的袁妈妈闻言点头。当初皇帝总是召顾磐磐“诊视”,以顾磐磐那时的出身,谁也没当回事啊。觉得皇帝哪怕睡了顾磐磐,最多也就是封个美人。
“陛下还真是被她给迷住了。她没进宫都是这般了,她若进了宫,陛下还不得天天宿在她那儿?”邢觅甄掐下枝头一朵月月红,在手里捏碎,花汁慢慢将手指濡湿。
袁姑姑道:“娘娘放心,陛下也不会一直对容三姑娘这样的。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时候才最上心,不过是因为陛下还没有得到罢了。毕竟是容相爷的女儿,陛下哪能没有一点征服欲?何况那容姑娘又的确是生得不错。”
袁姑姑说完,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皇帝对顾磐磐那若是叫还没得到,但是对慧妃娘娘呢?
娘娘上次在拥莲水榭,主动邀宠,陛下也没有宠幸,娘娘心里本来还在怄呢。
袁姑姑不敢再说话,邢觅甄也没有再说话……
——
乔慈衣托人在京里找了一座院子,很小的院子。但是只有她和塔娜两个人住,已经足够。
白确来到乔慈衣购置的院子,不赞同地看看她,说:“怎么,你还真想继续留在这里?”
乔慈衣颔首,她知道自己带不走顾磐磐,当然就想在大允留下。没有相认就罢了,既然让她知道女儿还在,她怎能放得下。而且磐磐还这样粘她呢,她就更加没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