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为丈夫分忧而已!沃德太太从未经历过杀人案,碰到这种事情她本就害怕,伯莎这么拐着弯的一暗示,沃德太太更是自乱阵脚:“只是詹姆斯有些着急,生怕赶不回去参加会议,我便想,想前来问问。”
着急了?
连迈克罗夫特都没为伦敦的事情着急呢,轮得到其他人着急吗。伯莎对此在心底打了个问号,面上却换上了缓和的神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夫人,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别再多问就是了。”
沃德太太面露愧疚:“很抱歉,小姐。”
伯莎莞尔一笑:“这么客气做什么?回去用餐吧,想必早晨的时候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兰开斯特先生为了安抚众人,特地请厨师做了一顿大餐。然而命案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庄园上方,坐在餐桌上的宾客都没什么食欲。
除了伯莎。
她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身为曾经的二十一世纪社畜,伯莎深谙吃饱喝足的重要性。还当记者的时候,前脚刚把面包就水塞进肚子里,后脚就要钻进臭气熏天的棚户区追踪新闻,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一屋子猪血?还影响不到伯莎的好胃口。
特别是今日的午餐主菜是英式烤鸡,端上来的鸡肉呈现黄金色泽,黄油、柠檬和迷迭香的气味与鲜嫩的鸡肉完美混合,光是靠视觉和嗅觉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
她吃得开心,但其他人更关心的仍然是案件。
“马普尔小姐,”兰开斯特先生吩咐佣人为伯莎添上葡萄酒,“你调查了一上午,可否说说有什么进展?在座诸位都很是紧张,任何可以公布的线索,对大家来说都是好消息。”
作为庄园主人,他有责任平复所有人的情绪。
伯莎握着刀叉的手一顿,而后摆出了思索的神情。
“就现场情况来看,我没发现任何疑点,”伯莎睁着眼说瞎话,“除了比较夸张的血迹外,朗恩博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偌大的餐桌陷入了片刻的沉静。
兰开斯特先生倒是不着急,他继续问道:“那么,小姐,你说朗恩博士本人未必无辜,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啊对啊,他人都不见了!”
“小姐,你得先把自己抛下的谜题解释清楚才好。”
“难道朗恩博士有什么阴谋?”
诸多议论随着兰开斯特先生问题纷至杳来,只是有了一上午的调查,他们的态度倒是和气了很多。
伯莎随意地扯了扯嘴角:“请不用担心,阴谋嘛,暂时我还没看出来。但是目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什么线索也没有的前提下,直接将嫌疑人圈定在大家头上,这很不公平,不是吗?”
一句反问成功地让紧张的餐桌气氛缓和了不少:看来这位马普尔小姐,确实是为了大家着想才说那番话的。
把控好对话的主导权,伯莎这才不急不缓地放下刀叉。
她擦了擦嘴,而后才慢悠悠开口:“不过。”
伯莎一双锐利的眼眸往内阁大臣和登特上校的方向轻轻一瞥:“就是我在朗恩博士的房间中搜出来一封奇怪的信件。原谅我现在不能透露信件内容,但……确实给了我不少线索。”
此话落地,登特上校的叉子蓦然掉到了地上。
只是此时餐桌上因为伯莎这句话猛然炸开了锅,除了伯莎没人注意到登特上校的反应。
什么信件?自然是迈克罗夫特找专员撰写的邀请函,上面一清二楚明白展示了朗特博士此次来意:协助登特上校完成任务。
伯莎没有找到这封信件,她就是故意诈登特上校的。而上校的反应也不出所料——尽管他并没有和朗恩博士接触,可他自己拿到的邀请函同样以“真理学会成员”的口吻发出。
恐怕此时的登特上校,已经明白自己大约有暴露的可能性了。
在其他人就此讨论的时候,身边的迈克罗夫特略略拉近了与伯莎的距离,似是亲昵般耳语:“你受累,伯莎,调查很辛苦吧?”
伯莎:“……”
虽然在耳畔说话,但福尔摩斯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在外人听来,不过是一名绅士关怀自己忙里忙外的情人罢了。
只是伯莎却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整个案情都是她亲自谋划的,又有什么可调查?堂堂福尔摩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伯莎忙活一上午,是在为“凶手”擦屁股。
早知道就让托马斯来干这活,赛克斯是个擅长翻窗户的歹徒不假,但杀人越货可以,伪装凶杀现场的手段确实拙劣。
对此伯莎叹息一声,无奈道:“累死啦,我什么时候这般亲自跑前跑后过!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就不安慰安慰我?”
迈克罗夫特忍俊不禁,他伸手替伯莎拢了拢耳侧碎发:“我想,仅仅是安慰可不够。”
伯莎侧了侧头,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勾起一个笑容。
***
同一时间,伦敦。
将一个大活人从镇子运到伦敦,花了赛克斯整整一夜的时间。他骂骂咧咧地催促自己的跟班托比把人放下,还不忘记给托马斯开口:“这种事绝对没下回,我老腰够快折了!”
托马斯·泰晤士看着被套了麻袋的大活人,抽了抽嘴角:“夫人不会亏待你的,走吧。”
赛克斯啐了一口,不知道又骂了什么,而后转身离开。
等到他走远,托马斯才转身看向歇洛克·福尔摩斯,后者会意点头,迈开长腿,走向丢在原地的男人。
他一把扯下男人头上的麻袋,拽开被勒住的嘴巴,呈现在托马斯和歇洛克面前的,不是维多克·朗恩博士,还能是谁?
“朗恩博士,”福尔摩斯平静开口,“此处场景,你眼熟吗?”
朗恩博士惊魂未定,听到面前陌生青年的话语才想起来环视四周——
落入眼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昏暗光线,以及那满墙复杂晦涩的象形文字。
这是他自己的实验室暗室。
博士大吃一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原本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的中年人止不住挣扎起来,他尖叫道:“快出去!!你们想死,别拉上我!!”
第55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55
有过桑菲尔德庄园谋杀案的经验, 简·爱小姐很快就完成了问询工作。
她带着记录好的口供敲响了福尔摩斯先生和马普尔小姐的客房房门, 进门一看, 一对儿“情侣”同样优哉游哉,迈克罗夫特先生正坐在沙发上读书, 而伯莎则相当不淑女地靠在窗边,恨不得迈克罗夫特读一句,她就要呛一句。
最终是迈克罗夫特先生哭笑不得地阖上书本:“伯莎!”
伯莎懒洋洋抬眼, 故意笑道:“怎么啦,我就是忍不住。”
简·爱:“……”
换做是她,要是有人打扰自己的朗读进程, 简·爱小姐早就拎书走人了。但迈克罗夫特先生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伯莎也不是那种不懂礼貌擅自打断别人的性格, 说到底就是二人在房间里闲来无事, 相互打趣逗乐子罢了。
该怎么形容简·爱小姐此时的感受呢,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也只有“真是相配”这句感叹——虽然理智上行她深谙面前亲密恩爱的二位其实只是表面情侣。
是吗?
简·爱小姐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迈克罗夫特先生很是客气地站起身, 对着年轻的小姐热情道:“请坐, 爱小姐,问询工作已经结束了?”
简点了点头:“谢谢你, 先生。已经结束了。”
伯莎:“哦?”
窗边的女士略略有些惊讶, 而后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之情:“你可真是效率高超, 亲爱的!换做是我也不可能这么快,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呀?”
简:“…………”
哪有这么夸张!
看着伯莎念赞美诗一般的架势, 总是收敛着情绪的姑娘一个没忍住,失笑出声。
她跟随迈克罗夫特先生的示意坐下来,而后将整理好的笔录放在了桌边:“你要看看内容吗,伯莎?”
“放着就行。”
伯莎干脆就坐在了窗台上,一撩玫红色长裙,相当放肆地翘起了腿:“反正在场二位都清楚,凶手根本不在庄园内。比起他们的对话内容,我倒是想知道,简,在问话时他们可否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简想了想:“有。”
伯莎来了兴致:“那么是谁呢?”
“詹姆斯·沃德爵士,”简的思路非常清晰,“在同我单独会面时,他看上去有些焦虑,问询过程中主动问了我两次能否尽快破案、什么时候能破案。当我指出他过分紧张时,沃德爵士只是说伦敦的工作繁忙,有一个重要会议在等着他。”
说完她总结道:“在场的宾客,除却他之外,也有不少从事政府工作的绅士,没有一位像他这般担忧的。虽说可能是性格使然,但我认为……也存在其他可能。”
伯莎很是认同:“不能因为别人的情绪问题就怀疑他。”
简:“还有……”
还有?
这倒是着实出乎伯莎的意料了。
她朝着迈克罗夫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问道:“你还看出了谁有问题。”
“登特上校今日换了袖扣,”简犹疑道,“这也没什么的,但原定的聚会不过两天,再讲究的绅士,也不会因为这么短的行程安排携带多个饰品的,不是吗?而且……”
“而且?”
“袖扣样式有些奇怪,”简说,“我画了下来,你是否需要看看,伯莎?”
“当然。”
听到这话,伯莎才收敛了满不在乎的神色,注意到了简放在桌面的笔录。她走上前拿起那一沓纸张,果然在其中找到了简·爱小姐的画作。
《简爱》原著中曾经明确写明简拥有着相当不错的画技,如今这份天赋在追查案件时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她的笔触简单、画面清晰,使得伯莎一眼就看清了其中内容。
袖扣上刻着的是个意义不明的图像,似是绘画,又说不上来画的是什么;又像是文字,伯莎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样的文字属于哪个文明。
但伯莎认识这个图案。
歇洛克·福尔摩斯从朗恩博士实验室中誊抄下来的“壁画”中就存在着这个符号,且出现率相当之高,所以伯莎记得很是清晰。
迈克罗夫特看出了伯莎的神色变化:“你见过?”
伯莎翻转纸张,把图案展示给迈克罗夫特看:“朗恩博士的实验室壁画中出现过这个符号。”
男人闻言稍稍展现出了几分讶然,而后才开口:“这就有意思了。”
“这个符号恐怕与真理学会密切相关。”伯莎心下有了计较。
“那登特上校为何此时换上这枚袖扣呢?”简发出疑问。
“你认为呢?”
“……”
“不用看迈克,”伯莎知道简为何犹豫,于是笑道,“我想听你的想法,而不是他的。”
她都这么说了,简还能拒绝不成?
在此之前,伯莎曾经将真理学会和伦敦帮派的事情大体为简·爱小姐讲述了一遍,再加上关于这次案件的具体情况,虽然简·爱小姐没有掌握全部的信息,但也足以她做出少部分的推断。
年轻的姑娘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轻声说道:“你公开了信件的存在,登特上校理应明白他基本已经暴露了身份。此时戴上或许会表明归属的袖扣,证明他知道庄园内或许还有其他真理学会的成员,但对方不认识登特上校,他只能如此做出提醒。”
说完,简颇为局促地低了低头:“无非是我个人猜测罢了,伯莎,当不得真的。”
伯莎一勾嘴角:“你猜怎么着?咱们两个想到一处去了。”
简的双眼微微一亮:“那就证明我的推测没错。”
伯莎:“很有道理,亲爱的。没你我可怎么办才好!”
她又这么夸张,简抿了抿嘴角,用其他动作掩饰住了脸上的笑意。简·爱小姐又不是还在读女校的小女孩,不会因为几句简单的称赞而欢呼雀跃,但她能感受到伯莎的好心——但凡有机会接触更多人与事,她一定会带着自己。
简没什么回报能力,最大的回报方式便是尽自己所能,变得更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