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推门而入,发现客房中呈现出一种全然不同的有序景象。
其他宾客,特别是夫人小姐们,几乎各个因为出了命案而吓到惊慌失措,光是安抚客人就花了兰开斯特先生不少时间。
而此时的福尔摩斯先生则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端茶看报,他的情人马普尔小姐端坐在梳妆台前,正为自己的嘴唇涂抹最后的色彩。待到兰开斯特先生进门,迈克罗夫特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报纸,慢条斯理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开斯特先生抿了抿嘴角,而后强自镇定道:“我听说……马普尔小姐是一名私家侦探,曾经为罗切斯特先生破过一起案件,是吗?”
“没错。”
马普尔小姐欣然点头:“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桑菲尔德庄园出了命案,爱德华连夜把我请了过去。眼下庄园出了类似的是件,我很抱歉。”
“那……”
兰开斯特先生下定决定,他阖了阖眼,开口请求道:“现在,也许要再次麻烦你一次了,小姐。”
梳妆台前的马普尔小姐一勾嘴角。
老实说,若非管家提醒,兰开斯特先生不论如何也不会将面前这位异域风情十足的女士同“私家侦探”这样的职业联系起来。但当马普尔小姐站起来时,其泰然自若的气度却又平添了几分信服度,她好似等待兰开斯特先生很久了,面对这般请求,也不过稍稍侧头:“请不要惊慌,先生,先行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朗恩博士的客房就在同一楼层的东头上。
一旦踏出房间,马普尔小姐立刻开口询问:“请问在女仆发现死者之后,有人进入过现场吗?”
兰开斯特先生摇了摇头:“没有,我派佣人在门外看守。”
马普尔小姐满意点头:“原谅我多嘴,先生,那么你是否封锁了庄园?确认连一只鸟、一只狗都不能随意进出?”
如果说之前兰开斯特先生还有对马普尔小姐的身份还有什么顾虑的话,她这么两个看似随意却极其标准的提问,足以打消其心底的几个疑问。
“我已经封锁了庄园,”兰开斯特先生说道,“未必能限制一只鸟的进出,但庄园内的所有人,包括仆人,都不得随意离开。”
“那就好。”
这么两个问题,足以他们走到朗恩博士的客房门前。
在开门之时,兰开斯特先生犹豫道:“小姐……容我先行提醒,里面的场景不太好看。”
马普尔小姐却不过是一笑了之:“请吧,先生,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兰开斯特先生这才勉强对着佣人点头:“开门吧。”
伴随着厚重的房门打开,他们甚至还没进门,一阵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便朝着门外之人袭来。
——满室的血迹,几乎掩盖了房间原本应有的模样。
这让伯莎准备迈进房间的左脚又重新放回了原地,她还不忘记伸出手拦了兰开斯特先生一把:“先别进去,你会留下脚印。”
兰开斯特先生长舒口气,显然他也不想踏进这样恐怖的命案现场。
血,到处都是血。
大片大片血迹淋在地毯上、床铺上,还有墙壁和家具上。仅是站在门外靠远处观察,伯莎就已经分辨出了好几种不同的血液轨迹。
见马普尔小姐已然陷入沉思,兰开斯特先生耐不住性子问:“小姐,你可曾看出了什么?”
伯莎:“当然,室内没有尸体。”
兰开斯特先生:“……”
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朗恩博士的客房内没有尸体好吧!
也就是说,吓到年轻女仆,让她说出来“朗恩博士被杀了”这番话的,实际上是这一屋子的血迹,而朗恩博士本人……却无影无踪了。
“如果这些血迹属于朗恩博士,”伯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此出血量,他必死无疑。但关键在于,我没有在室内发现受害者离开的痕迹。”
“离开的痕迹?”
“请看这里。”
伯莎指向被血渍污染到已经发黑的床铺:“床铺上的血迹呈现出泅染形态,证明这张床是案发地点,被单与受害人直接接触,血迹透过衣物染红了床单,就是这样的结果。”
说完她又指向墙壁和家具:“垂直区域的血迹呈现出飞溅形态,像是凶手挥动武器时溅上去的;先生,你再看地毯,地毯上的血迹画出一道拖痕,很可能是受害人滚下床铺挣扎时留下的痕迹,但也可能是凶手拖动受害人留下的。”
“可你说没有发现受害人离开的痕迹。”
“是的。”
伯莎侧了侧头,平静道:“拖痕到地毯戛然而止了,然后呢?就算是被抬了起来,也应该有血液滴落下来才对,我没有从室内寻觅到任何滴落血迹。”
话说到这儿,兰开斯特先生已经对马普尔小姐的业务水平深信不疑了。
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她不仅没有畏惧或者震惊,甚至看了几眼便还原出了现场的大概情况,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兰开斯特先生不由得放下心来:“你能看清楚,那就太好了,小姐。恐怕连伦敦的专业警探都不能这么快下定结论。”
伯莎却只是无所谓地欠了欠身:“过奖了,先生。”
她也不过是享受着穿越者的福利而已,要知道血迹分析算得上是二十一世纪刑侦技术的基础知识,放到维多利亚时代却是经验丰富的警探,以及福尔摩斯这般程度的天才才能熟练掌握运用的能力。
“那么,你是否能从现场……分析出朗恩博士去哪儿了?”
伯莎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女巫,”她说,“还能站在门外看一眼就发动通灵之术不成,这得靠仔细搜查,先生。”
仔细搜查,搜查这间被血迹浸染的屋子吗?
兰开斯特先生光是想想就不禁打了个寒战,而面前的女士却完全不为所动。
他强作镇定:“那,呃,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伯莎故意想了想,而后稍稍挑起眉梢:“我需要一位助手。”
兰开斯特先生:“这……”
“不需要你派人帮我,先生,”伯莎自然明白兰开斯特先生犹豫什么,“其实我自己有个很好的人选,她恰好就在镇子上,就是——”
“是否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解决。”兰开斯特先生急忙问道。
“就是尽管之前我与简·爱小姐配合不错,可她与我顺路来到镇子上,本意是为了搭车前去母校探亲,”伯莎摆出了一副为难的神情,“总不见得要干扰他人的行程。”
兰开斯特先生顿时懂了。
多一个靠谱的人,就多一分破案的机会,兰开斯特先生就是动用官方关系,也绝不可能让这位简·爱小姐离开镇子半步,他当即做出保证:“我这就去请简·爱小姐到来,若是我没推测错,她应该在旅店歇脚,是吗?”
伯莎点头:“那我就在大厅等待迎接她了,先生。”
然而伯莎率先等来的却不是简·爱。
站在庄园的大堂门口,伯莎遥遥便看着一辆马车从大门进入前院,在兰开斯特的马车堪堪停下的时候,伯莎却听到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爱德华·罗切斯特眉头紧蹙的脸。
“爱德华,你有什么事?”伯莎讶异开口。
“这话该我问你,”罗切斯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口吻,“又出了命案,这件事是否和你有关系?”
“……”
怎么说呢,身为伯莎有点嫌弃的前夫,罗切斯特还是挺了解她的。
上次桑菲尔德庄园谋杀案就有她在其中搞事,这次出了命案伯莎又恰好在场,罗切斯特自然认定了这件事绝对与她有关。
伯莎在肚子里酝酿着该如何回答,恰逢此时,兰开斯特先生的马车停在了门前——还没等伯莎开口,简·爱小姐推开马车门便走了下来。
《简爱》原著中的三位纠葛不清的角色,因一场命案发生改变,却又因为另外一场命案在异地重聚。
第53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53
迎面对上简·爱小姐的目光, 罗切斯特当即楞在原地。
他是来质问伯莎的, 有了上次谋杀案的“共谋”, 这次谋杀案她又刚好在场,罗切斯特自然怀疑此事又是伯莎借着命案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罗切斯特万万没想到, 他会因为这件事毫无心理准备地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几个月来,这位苍白柔弱,总是温顺内敛的家庭教师, 展现给罗切斯特极其强硬且绝情的态度。多少次爱德华·罗切斯特因为她的狠心离开和不写回信心生懊丧,他本以为他们会在一个更为平和的环境下见面,而不是现在。
桑菲尔德庄园分别之时她走得匆忙, 二人彼此又心乱成麻,可以说简是拿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推荐信就直接跟随伯莎远走高飞。
在此之前, 罗切斯特预想过很多与简·爱小姐再见的场景, 唯独没有这种:他和前妻在别人的庄园大厅发起争执, 刚好被心上人撞见。
“啊,简!”
伯莎可不管罗切斯特怎么想, 她惊喜地转过头:“你可来啦, 破案怎么能少得了你,我的得力助手。”
简·爱小姐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上午好, 伯莎。”
而后她再次转头看向罗切斯特。
被盯着的男人僵硬了几分, 而后勉强颔首:“爱小姐。”
简同样点了点头:“罗切斯特先生。”
罗切斯特深深吸了口气, 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姿态:“你走后已经过了——”
“先生。”
面对似乎想要叙旧情的罗切斯特先生,简轻声却又坚定地打断了他:“现下人命关天,有什么私事可否放在之后说?”
罗切斯特:“……”
女士如此果断, 身为男人,罗切斯特还能说什么?
他似是失望,但又不怎么意外。最终罗切斯特也只是苦笑几声:“那是自然,雇佣关系怎能比得上追查真相,我看你我之间也没什么私事可讲,祝你今日顺利,爱小姐。”
说完,他像是无法再做忍耐一般拂袖而去。
伯莎对着罗切斯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不忍直视的神情——人姑娘还没发脾气呢,你耍什么小性子?!
要不是简真的喜欢他,伯莎觉得按照爱德华这碰到感情就意气用事的幼稚心态,岂不是要单身到死。
简对此的反应却不过是无声地攥了攥袖子。
“别管他,去我房间说吧。”伯莎故意忽略了罗切斯特带来的话题。
和罗切斯特亲自冲出来质问伯莎不同的是,身为另外一名“案情谋划者”,迈克罗夫特却格外坐得住。待到伯莎领着简·爱小姐回到客房时,他仍然在房间里慢悠悠地看报纸。
简·爱小姐反而是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福尔摩斯先生,跟着伯莎推门而入,她当即愣在原地。
“啊,迈克你不是打算到室外散散步吗?至少知会我一声,你会吓到我朋友的。”
伯莎嗔怪道:“简,这位便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迈克,这位是简·爱小姐。”
听到介绍,迈克罗夫特才放下报纸,客客气气地站起身来,摆出了几分恰好到处的惊喜:“原来这位就是爱小姐,久仰大名,我时常听伯莎说起你。”
简:“……上午好,福尔摩斯先生。”
“我要和简谈谈案件的事情,”伯莎说,“可否麻烦你回避一下,亲爱的?”
“当然。”
在明面上,迈克罗夫特可谓随和的很。他整理好报纸,而后对着二位女士再次打了声招呼,才转身离开。
期间简·爱小姐一直在端详打量着他。
对于简来说,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才是真正的久仰大名,她从桑菲尔德庄园就听到过这个名字,连登特上校都将其视作极其重要的角色,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伯莎的情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也足以证明这位先生与简心目中的伯莎一样,足够了不起,还是个不拘泥于世俗框架中的奇葩人物。
如今终得相见,她的好奇心大大被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