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开口:“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伯莎:“帮我完成问询工作就很辛苦了,你好好休息就是。管家为你安排了客房,对吧?”
简微微颔首,察觉出伯莎有事要和福尔摩斯先生商谈,便起身客客气气向二位道别,转身离开。
待到瘦弱苍白的姑娘离开,迈克罗夫特才惊奇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高看这位年轻小姐一眼了,她今年多大年纪?”
“才十八岁呢。”
能让迈克罗夫特说出这句话,证明简的表现确实不错。伯莎顿觉美滋滋,仿佛自己一直藏着的珠宝终于被被人发现了其价值:“马上就十九岁了。”
迈克罗夫特若有所思:“和谢利年纪相仿呢。”
伯莎:“……”
迈克罗夫特:“怎么?”
伯莎:“她是真的喜欢爱德华,不要惦记了。”
长兄的心事被人点破,迈克罗夫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感叹一声:“可惜!爱小姐如此细心敏锐,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照应一下谢利罢了。”
这点伯莎可不敢苟同。
迈克罗夫特也是过来人,他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一人打拼,可有人照顾过?歇洛克·福尔摩斯也姓福尔摩斯,他行事风格比兄长更为偏激不假,但也不是个不食烟火、不近人情的家伙。
要知道《福尔摩斯探案集》原著中,可是大侦探时常照顾华生医生来着。
因而在伯莎看来,歇洛克不需要人照顾,他不需要保姆或者老妈子,他需要的是一位足够真诚、直率且善良的人去陪伴——至少在原著中,身为朋友的华生医生便是如此,若再来个姑娘那最好不过。
但伯莎不会质疑迈克罗夫特,他才是歇洛克的兄长,也是真情实意地为自己的胞弟着想。
所以她只是揶揄道:“我倒是觉得,老福尔摩斯夫人更担心你呢,迈克。毕竟小谢利比你简单多了。”
即使是迈克罗夫特,也没想到伯莎能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他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哦?你这番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嘲讽我?”
“自己领会。”伯莎笑道。
“那——我这个不简单的的人,还是帮亲爱的情人去破案吧,”迈克罗夫特微妙地拖长前音,总是文雅又礼貌的语气变得酸溜溜的,“只要负责盯着登特上校,就能讨美人欢心,不是吗?”
伯莎忍俊不禁,虽然知道迈克罗夫特是故意的,但她还是被逗乐了。
“不是吧,迈克,”对方乐得调情,伯莎也不客气,“你连你弟弟的醋都吃?”
“必要的话,”迈克罗夫特慢吞吞道,“我或许连你弟弟的醋都会吃。”
当然,玩笑归玩笑,话语落地之后,福尔摩斯又回归正题:“爱小姐的观察相当有价值,你打算拿沃德爵士和登特上校怎么办?”
伯莎思忖片刻:“……若是今晚还没有突破口出现,我就得制造突破口了。”
然而事实证明,伯莎的运气向来不错。
就在“命案”发生后的第一天即将过去之前,晚饭过后,沃德夫妇的房间内突然传出了一阵低低的争吵声。
没过多久,一名面生的男仆找到了尚且在书房阅读笔录的伯莎,他匆忙向前,低声道:“马普尔小姐,沃德爵士与他的妻子发生了争吵,现在沃德夫人一人在花园中透气。”
伯莎闻言,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笔录。
看来这位男仆就是迈克罗夫特安插的眼线了,她审视对方片刻,而后站起身:“我知道了。”
这不就是现成的突破口吗。
第56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56
透过书房的窗子, 刚好能看到花园中的景象。今夜天色不好, 伯莎拉开窗帘, 只能看到花园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女性身影,应该就是沃德太太了。
她犹豫了片刻, 而后叹了口气,还是下定决心离开了书房。
迈克罗夫特说的很对,伯莎确实心存愧疚。
不管沃德爵士是不是真理学会的人, 至少沃德太太毫不知情,不是吗?就算她在无知之下帮助丈夫批准了无数迫害穷困人民的实验,拥有帮凶的罪过, 那么她的一双儿女也是无辜的。
若是伯莎不认识沃德太太,那不过是牺牲一家人的幸福换取十余名试药而死之人的灵魂平息, 这很值得。
但现在, 伯莎与沃德太太聊过天、喝过下午茶, 分享过工作上的烦恼和快乐,她便不是一个冰冷冷的数字了。
相处下来, 这位女士善良且有自己的想法, 而伯莎却要利用她。
这样的事实让她略微有些心情复杂。
当然了,愧疚归愧疚, 该做还是得做。
于是伯莎走出庄园大门, 来到后方的小花园, 她故意放重了脚步,鞋子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声响,让黑暗中的女士及时回过头来:“是谁?”
“夫人, ”伯莎朗声道,“你还好吗?”
“……马普尔小姐。”
沃德太太听起来有些惊讶,她在黑暗中看到窈窕的女郎款款上前,直至走到距离三步的地方,才得以看清对方艳丽且深刻的容颜:“你怎么来了?”
伯莎轻笑出声:“别忘了我负责侦查朗恩博士消失的案件,眼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是嫌疑人,我自然要把握所有人的位置和动向。”
沃德太太微微一愣,而后很是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伯莎:“哪里的话,夫人!不让人离开庄园,本就给大家造成麻烦。是我水平不精,无法及时破案,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沃德太太。
“……谢谢,”沃德太太发自真心地感激道,“没关系,小姐。”
这便是拒绝手帕的意思了。
可是伯莎分明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残存的哭腔,一名体面、高贵的夫人,为何要独自在黑暗的花园中徘徊?自然是因为她不能让丈夫看到自己落泪,也不能让庄园的其他人看到自己失态。
沃德太太接受了伯莎的好心,却没有接受她递来的帕子,或许这就是贵族教育为她设立的底线吧: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将脆弱的一面展露给他人看。
伯莎自诩可做不到这点,她不是贵族,可没那么有涵养。
“沃德爵士没有为难你吧,”于是伯莎小心开口,“若是觉得我的问题过于冒昧,就当我从未说过这句话。”
“还不到那个程度,小姐,这件事和詹姆斯无关。”
纵然还是有些难过,但沃德太太仍然因为伯莎的关心而笑了起来:“你和我虽没见过几面,但格外得投缘。之前小姐你也见到了……我的女儿安娜生性顽劣,让你看了笑话。”
“小孩子总是需要教育的,”伯莎宽慰道,“否则还要父母做什么?”
“近日安娜总是不安分,而詹姆斯的压力也很大,”沃德太太叹息一声,“他仍然惦记着几天之后的政治会议,此次出现意外,势必要耽误很多事情。他心里担忧是正常的,外部压力重大,和内部我又没管好家庭,现在连回去都不能行,他才……急躁了一些。”
伯莎听懂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丈夫心情不好而吵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责怪到了妻子头上,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她照顾不好家庭没管好女儿的责任嘛。沃德太太说得委婉,伯莎却已经在黑暗之下挑起了眉梢。
“你真是位善良且大度的人,夫人,”伯莎由衷说道,“我可做不到这点。”
换做是伯莎的丈夫敢这么指责自己,不管是谁,她一定会把他绑在石头上沉进泰晤士河底和臭水相伴去。
沃德太太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听到伯莎站在自己这一边,她不仅没有出口抱怨,反而自我反省起来:“我做的确实不够好。不论如何,詹姆斯的指责并非子虚乌有,安娜的性格顽劣任性,眼下又不能及时返回,这么几天下来,她肯定要翻天不可。”
伯莎:“……”
等一下。
她知道沃德太太这番感慨来自于丈夫的指责,关键在于焦虑就焦虑,突然因为孩子吵架做什么?或许只是伯莎想多了,但她觉得不能放过这个疑点。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伯莎心底已有计较。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夫人,”她说,“原谅我没有孩子,体会不到其中滋味。但庄园内这么多宾客,总是有和你一样生儿育女的女士。是我考虑不周,理应给大家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马普尔小姐的意思是?”
“这样吧,”伯莎笑道,“我向兰开斯特先生提议一下,明日庄园内所有宾客都可以向家中送信,若是有药物、生活用品的需求,也可以提出来,由专人负责采买。只是信件内容需要受人公开检阅,所以最好不要写太过私人的内容,这样你觉得如何?”
“那、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依旧不能离开庄园,但伯莎一番话,可以说是专门为了沃德太太让步。这让刚刚还心存烦恼的贵族夫人总算是放下了隐隐担心。
她转头看向身畔的女士,在夜幕之下,昏暗的光线为伯莎的面庞遮上一层纱,同时也软化了她凌厉的眉眼和强烈气质,看起来比往日更近人情了许多。
“谢谢你,小姐,”沃德太太感激道,“我不会写什么过火的内容。詹姆斯说了,也就是提点一下家庭教师,让她叮嘱安娜好好练琴,回去的时候他会亲自检查练习进度的。”
家庭教师吗?
伯莎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她处理好相应事务,回到属于她和迈克罗夫特的客房。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没有出门,却依然衣冠楚楚。高大的男人伫立在窗边,脊背挺拔、肩膀宽阔,纵然今夜的天幕没有月色,也仍然使得男人像是一颗屹立不倒、守候天空的树。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我会派人盯紧沃德爵士家宅的动向。”
好吧,伯莎就不问他是如何知情的了。
“若是沃德爵士确实放出了消息,”伯莎说,“证明他想要通过和外界联系,达到警醒真理学会的目的。”
“也证明了他与登特上校并不相识,那么恭喜你,伯莎,顺利的话你将会完成这次筹办谋杀案的目的。”
“事情会如此简单吗?”伯莎却不是很乐观。
“但愿它就这么简单。”
说完迈克罗夫特才迟迟转身,他踱步至客房的桌前,拿起一瓶威士忌晃了晃:“我亲爱的共犯小姐,是否愿意同我喝上一杯?”
伯莎勾起嘴角:“我喜欢这个称呼,为什么不?”
***
第二天清晨,登特上校的公寓前街。
登特上校在伦敦的住所坐落于相当繁华的街区,这里左右都是单身公寓,上校的邻居大部分和他一样,都是单身有为的本地青年。
一大早前街的街头就停了好几辆马车,到了早饭过后的时间,车夫的生意总是很好。几名车夫凑在一起抽烟闲聊,聊着聊着,就看到人烟尚且稀少的街道上走来一名压低帽檐的年轻女士。
“哎哎,你们看,怎么回事?”
叫米基的车夫操着一口伦敦土话,戳了戳身边的同伴:“大清早来这儿干什么?这样的打扮可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小姐。”
——若是街头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或者出现任何异常,没人比车夫们更能及时掌握情况。
米基一提醒,所有车夫都看向了用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的女士,她脚步匆忙、姿态紧张,穿着较为朴素的衣裙,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庭教师或者女管家,不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单身男性聚集的地方。
只见那名女士看了看四周,意识到没人尾随后,猛然拐到了一栋公寓前,把一封信件投进了公寓的某个信箱里。
“亲自来投信?这我就看不懂啦。”
“等等,我认识她,”有个车夫喊道,“这不是沃德爵士女儿的家庭教师吗?我还载过她出门呢!”
“沃德爵士家的家庭教师来这儿干什么?”
米基反应最快:“登特上校是不是居住在这栋公寓里面?”
他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想起来,之前有个叫恰利·贝瑞的小男孩,穿得倒像个报童,结果一开口就是满嘴街头小偷的黑话,给他们分了不少香烟和杜松子酒,要车夫们帮忙盯着登特上校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