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探病,说些恨铁不成钢的话也可以理解。元衡重新拿起玉简,觉得可以稍作忍耐。
“我父母……废人,退婚……”
元衡一顿。
他看着手上的玉简,半晌,敛了眉目。
也是个退婚的。
下午,仙门内的弟子发现,他们的仙尊不像往日那样沉着脸指点他们修炼了,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然而这样他们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更加战战兢兢,怕得同手同脚。
练错了一招,就吓得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自己错了绝对不会再犯,让仙君饶他一回。
然而半晌,没有动静。
再抬头,仙君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反应。
元衡仙君到底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
元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很正常,能打能杀能用目光放冰刀,只是像是心头蒙了一层什么,连抬起手都凝滞了许多。
这种感觉直到晚上,他站在门口看着星夜沉默。
许久没有见小凤来他肩上撒娇,一回头,见小凤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眼角还挂着一大泡泪,咂吧着鸟嘴:“鸢鸢……”
今天白天听到门主说起厉鸢,它又开始偷偷哭了。
许是因为白天的事,也许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他第一次有了一点冲动。将小凤拿起来塞进袖子里。化作一阵烟雾转瞬就消失在了仙峰。
几息之间两千里,他落在一处破败的山庄前。
抬头一看,牌匾灰白破败,几个大字几乎看不清:
“临仙阁”
他第一个师门,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三百年了,这里快要变成一片黄土,残垣断壁,不复往日辉煌。
元衡也是自从出走后,第一次回来。
他踏入仙阁,往日的一幕幕如同云烟在眼前浮过。深沉内敛的师父、胆小羞涩的师妹、心怀鬼胎的同门……
直到来到后院,这里的树变得郁郁葱葱,吸足了仙气格外古朴。
小凤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熟悉的景象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自己当初落下的那棵大树,猛地惊醒,扑棱棱地就冲了出去:
“树!树!”
这是接住小凤的那棵树,也是他和厉鸢第一次救下小凤的地方。
当时的厉鸢还小,看见了小凤可怜兮兮地挂在树上,央求他救它。
他一个纵跃就将小凤从树上拿下,厉鸢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说要拜托他养。
他不喜动物,于是拒绝。厉鸢劝了几回,见他实在没兴趣,就道:“那我代你养它。等它长大了你再养。”
元衡想不明白,这鸟也不是他的,为何说是“代”?
况且它若是长大了,自然会飞走,怎么可能会留下。
他本想反驳,但看着厉鸢的笑脸,就什么都说不出。
从那以后,厉鸢就把这只鸟养下,起名叫“小凤”。
也不知为何一只鹦鹉会叫小凤。不过她坚持,他也就不在意。
转眼十多年过去,小凤和他们一起长大,倒也没有飞走。
至于为何小凤会到他的手上……
他坐了下来,眉目映着星辰。
因为厉鸢走了,她跟着她的仙侣在成亲之日走了。
他也必须离开仙阁,走之前小凤非要跟着他,他无奈,只好把它带走。
转眼三百年过去,回到这里,恍然如梦。
小凤还在兴奋地在树林间穿梭。元衡从空间里拿出一壶酒,喝了一口。
“今夜的酒有些苦。”
这话不是他说的。
是那个女人。
许是因为今夜的神魂又凝实了很多,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
元衡没有管,握着酒壶沉默。
“统,你说我总这么退婚,会不会遭报应?”
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因果这种东西说不明白,元衡暗道幸好她能有所敬畏。
“可是这不关我的事啊,我……被迫的。就像这一次,我娘哭着喊着不让我嫁给……,我爹骂我死心塌地跟着一个废物,我能怎么样。我……不能……他们两个上吊自杀吧。”
元衡一愣,暗道一个无论怎样胸无大志的凡人,面对父母的逼迫,那也是束手无策的。
他放下酒壶,暗道自己白天误会了这姑娘,实在是不可。
“哎……”
又听一叹。
“做了太多的孽,可能我下辈子会孤独终老吧。”
元衡暗道,对于一心向道不问世俗的修仙者来说,孤独终老是最好的归属。但是对于凡间的女子却不是这样。
但此女子若是能跳出格局,一心修仙也未尝不可。
“不过我现在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哎?是小师弟吗?你刚从浴室出来?跑那么快干什么?我难道能吃了你吗?!”
元衡:“……”
时空裂缝开启之时,他定要把神魂从这女人身边揪回来!
————
七天之后。
厉鸢迎来了一个新任务。
掌门把她叫过来,交给她一张请柬。
“这是十年一次的武道大会请柬。
你明日赶往北域亲自交到北域院长的手上。让他下个月携精英弟子来此赴会。”
去北域……还是在明天……
厉鸢算了算日子。
明天不就又是时空裂缝开启之时?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21章
厉鸢发现, 每当自己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 那个预感就肯定会成真。
于是在这个月十五的一早, 她就反复地跟系统确认:
“你确定时空裂缝已经被你关上了吗?”
“你确定不会再被打开了吗?”
“你确定楚随之不会再突然出现吗?”
【确定x3】
可是厉鸢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毕竟这个王八蛋系统已经好几次半路掉链子了。
“师妹, 你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在担心去北域的事?”
厉鸢回神,看苏婉关心地看着自己,秀眉微蹙。
现在她们是在去北域的路上, 大概天黑就能到。
本来这个任务是师父单独交给她的, 但也念着她一个女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就把苏婉和方白带上。
方白小师弟的“懒”和厉鸢不相上下,一早上被拉起来还是有点起床气, 因此哼哼了两声:
“她能不担心吗?她本来就退了宁逐的婚不说,现在因为冯师兄的事南境和北域势不两立, 要是现在去北域, 非得被撕碎不可。”
说完,方白叹了一口气:“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要咱们几个去送死。如果北域的女弟子冲上来, 也不知凭我这张脸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
厉鸢木着脸:“应该能,如果你能再牺牲一下,用美色迷惑北域的弟子自相残杀那就更好了。”
方白:“……”
苏婉安慰厉鸢:“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两个武道院势同水火,但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小辈, 师父让咱们几个送请帖也正是考虑于此。况且武林大会十年一次,今年轮到咱们南境举办,北域就算再不满也不好拿这事说什么。无论如何,师姐都会保护你。”
厉鸢点了一下头。
她还真没有担心。
毕竟她这次不是为了送死, 而是为了做任务。
算一下剧情,自从上次在落仙沼泽和宁逐闹掰之后,现在应该是她这个未婚妻“辗转反侧”、“越来越看不上冯子杰”、“开始对宁逐”回心转意的时候。
这次去北域,就是去示好的。
宁逐冷待她,她无所谓。
宁逐嫌恶她,她求之不得。
只要她用精湛地演技过了这一关,她还能再浪一个月。
她心里对系统默念:“要是这次再出了什么事情,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三个人策马扬鞭,一路向北疾行。
到了北域周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气温骤凉。
方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师父怎么没说这地方这么冷啊。”
厉鸢也搓了搓肩膀。
她没看到,一道虚幻的身影下意识地挡在她的身前,然而凉风穿过他的身体,只是徒劳。
虚影嗅着空气中的冷冽,听着厉鸢牙关打颤的声音,眼底晦暗。
这几天,他已经开始越来越能独立思考,而且还有了零星的记忆。因此靠近厉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发痛。
这种痛抓不着头脑,他也无力去追寻。
日复一日地跟着厉鸢,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只是今天一早,他能感应到主神魂的到来,如果主神魂来的话……
虚影“看”向厉鸢,眼中闪过一丝留恋。
“师父没告诉你们的事多了呢。”苏婉恨铁不成钢:“都出去试炼了那么次,怎么还没长记性?”
说着,她从包袱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扔给两人:“幸亏我备着,要不然你们俩都得冻死在这里。”
有了斗篷,几人好了很多。幸亏走得不远,来到山脚下就看到群山之中那座白色的山庄。
三人下马,沿着白玉石阶缓缓前行,天要擦黑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山门。
厉鸢喘着粗气拍响了大门,不一会,一个穿着棉褂的弟子打开门:
“请问是……”
话音刚落,看见厉鸢的脸,语气猛地变得冷淡:“啊,是南境的弟子啊。”
脸色拉得猝不及防。
厉鸢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暗道自己何时成了南境的门面了?竟然只看她就能知道是南境来人?
苏婉上前:“我们是来送武林大会的请帖的。”
弟子退了一步,淡淡地道:
“请进。”
方白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对苏婉道:“师姐,我觉得咱们进去凶多吉少。”
苏婉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闭上你的嘴。”
这还是厉鸢第一次来北域。
毕竟南境和北域之前就分庭抗礼、暗中比较。北域由于出了个宁逐这个绝世天才,还隐隐地压南境一头,因此她们院长没事就阴阳怪气地讽刺北域的人全都是只会修炼的死木头,两个学院就很少交流。
然而在北域的人眼里,她们南境的人也是一群靠关系的花架子。
厉鸢怕自己还没见到宁逐,就得被北域的人用眼刀子戳死。
跟着小弟子一路行进,走了不久就看到正厅。一路走来见这些弟子虽然穿得略厚,但也并不是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周边一点毛领。毕竟皆是练武之人,这点苦还受得。
厉鸢几人一路承受各种弟子的眼刀,终于见到了北域的院长,也是谷飞雪的父亲,谷天寒。
交代了来意递上请帖后,谷天寒多看了厉鸢一眼,然后让弟子带他们去后院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几人谢过,刚一进客房,方白就忍不住边打喷嚏边抱怨:
“师姐,你们看到没有,刚才那些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好像我们几个是土匪进了官府一样。”
“只是待一晚上而已,不用在意。”
苏婉挑着灯花:“况且咱们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去。”
“可是这里真的太冷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冻死在这里吧……”方白哀嚎:“要不然……我去牺牲一下自己,向北域的女弟子要点衣服?”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请问里面是南境的弟子吗?”
“是。何事?”
“我来送些东西。”
厉鸢打开门,一个面容古板的男弟子肩扛着一大摞包袱,手拎着一个木桶,那木桶里还冒着热气。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弟子做好事不留名,放下东西就想走。
厉鸢赶紧叫住他:“这位师兄,请问你认识宁逐吗?”
弟子的身形莫名一僵:“认识,怎么了?”
厉鸢问:“那你知道他住在哪个院子吗?”
“不、不知道。”小弟子更加僵硬,甩下两句话就落荒而逃。
方白看他如此心虚,不由得心生警戒:“这里面不会藏了什么暗器或者毒药吧?”
苏婉骂他:
“你真当北域的人傻吗?咱们几个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事,他们能脱得了干系?”
说着,她刚想问厉鸢为什么问宁逐的住址,就看到厉鸢里三层外三层地开始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