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听到了一阵五音不全的哼鸣,隔壁宗主见他脸色不好,于是问:
“元衡仙君,可是对这舞蹈不满意?”
元衡道:“舞蹈尚可,歌声极劣。”
宗主一愣:“可是……没人唱歌啊?”
为了照顾他的耳朵,宗主特意没有选人奏乐。
元衡:“……”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七天。他在广场与长老对招,整个仙门的弟子围成一团。
他首先听到了一阵哼鸣,对于被“魔音穿耳”了七天的他来说,早已经习惯了。
接着,鼻端嗅到了一丝芳香,似乎夹杂着一丝水汽,他沉着应招,毫不在意。
最后,只听一声呼喊:
“师姐!再给我加点水!水凉啦!”
元衡:“……”
啪地一声,他差点被长老打在肩头。长老吓了一跳:“元衡君,你怎么了?怎地脸色如此潮红,是否是生了病?”
元衡气得把剑一甩,眉目冷然:
“我去修炼。”
“修炼?一大早就修炼?你用功也不用这么勤奋吧?”
是的,一大早。
他必须撕裂时空,他现在就想知道自己的神魂为何要死心塌地地跟着这样的一个女人!
第20章
厉鸢的一天:
一早, 迷迷糊糊地醒来, 先揉了一下眼睛, 然后打着哈欠来到水盆前。
这水是师姐提前给她准备好的, 她用的时候已经凉了。
胡乱洗了把脸, 突然在水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猛地吓了一跳。
发现是眼花后,不在意地出门, 碰了一下小师弟白白嫩嫩的脸蛋, 再晃晃悠悠地去早练。
中午, 和师姐她们吃了一顿饭。趁着师长外出,偷偷地下山, 吃得大腹便便后,这才抹着嘴巴满意而归。
晚上, 把藏在床底的酒壶拿出来, 躺在床上“吨吨吨”地灌一大口,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笑呵呵地睡去。
——今天也是惬意而又满足的一天。
元衡仙君的一天:
一早,打坐了一夜的他清醒地睁开眼,然后来到了玉盆前。
这水是弟子用仙露收集的,因为用仙力护着, 即使露在山风下也不会变凉。
慢慢地洗漱时,却突然被一女子的惊叫声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玉盆。
他咬了一下牙,不在意地出门。敷衍地摸了一下在门口等了很久的小凤的鸟头, 再沉着脸去给弟子上早课。
中午,独自在峰内用过膳,揪着打算下山偷玩的门主对打了一番,直到把对方打得求饶这才满意而归。
晚上,把空间里的玉简拿出来,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正欲打开,突然——
“吨吨吨吨吨!嗝~”
“……”
元衡面无表情地捏碎玉简。
——今天也是无聊而又恼火的一天。
————
在元衡仙君失去魂魄的第二十天,离月圆之夜还有七天的时候,厉鸢赢来了自己的新任务。
倒不是系统发的,而是学院里发的。
自从冯子杰回来就一直昏迷,学院和冯家一直急得不行。最后只有请厉鸢这个小师妹出马,看冯子杰能不能受到“爱”的感召,成功转醒。
厉鸢觉得,自己这个当人家小师妹的,还是未婚妻(口头上)的,不去看也说不过去。于是一大早上就和师姐师弟来到了冯府。
一进门,就看到冯家的几个长者端坐在正厅,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
厉鸢隐约听到“宁逐”两个字,看这几个老家伙不怀好意的表情,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找宁逐报仇呗。不过到最后也只是给宁逐送经验。
冯家主看见几人,使了个眼神。众人散去。
苏婉报了来意,相互寒暄了两句后,有一婢女带她们来到后院。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满院子的药味,厉鸢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几人单独和昏迷的冯子杰说了会话,轮到厉鸢的时候,她先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你是不是活该?”
“惹谁不好,非要惹他呢。这下好了吧,吃亏了吧。”
她从腰间拿下一壶酒,想了想还是没有喝。
而是拿在手上晃了晃:“不过这也是命,即使你不惹他,可能你的父亲也会惹他。即使你的父亲不惹他,你父亲的七大姑的儿子的三老婆的八大姨还是会惹他,躲不过去的。”
这就是炮灰的命。
无论他怎样躲,注定是要死的。
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她笑了一下,道:
“这次我父母知道了你成为废人的事,让我赶紧远离你。把咱俩口头上的婚约也给退了。现在趁着你不能出声,我就直接通知你一下。”
想来冯子杰一直自鸣得意自己看上的小师妹以前退过宁逐的婚,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也会被退婚。
她没看见,她身后地虚影听见“退婚”两个字,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她身边待了二十来日,元衡的残魂变得更加凝实。
此时他已经有了细微的思考,也能够做出微弱的反应。
不知为何,听见“退婚”两个字,他就下意识地一皱眉。
像是有谁隔得很远在他的心湖荡起一阵涟漪,虽然微弱,但却连绵不绝。
厉鸢敛下长睫,倒了一杯酒撒在地上
“我知道你醒了以后会朝着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我念着最后一点同做炮灰的革.命友情与你作别。咱们日后在地府下见吧。”
————
由于近日元衡仙君的脸色实在不好,门主决定和他谈谈心。
——绝对不是因为最近和他对招的时候元衡越来越下重手的原因。
“元衡啊,自从你上次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天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衡手持玉简,头都没抬:“没有。”
小凤从元衡的肩上跳到门主的头上、嫌弃地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整理出一个鸟窝,舒服地卧在上面。
“你小子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你可别忘了我比你多吃了两三百年的盐了。说吧,是遇见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事?是因为修炼还是因为感情?”
元衡的眉眼毫无波动:“没有。”
门主知道他的脾气比万年的玄冰还要冷硬,如果不想说那就算是撬开了他的嘴也不会说,于是暗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劝。
只是可怜他一大把年纪,每天不能偷溜出去不说,还得陪着这个小子对打……
“女人!”
门主:“?”
他一抬眼,小凤学着元衡的样子苦大仇深地说:
“怎么会是女人?!”
不得不说,小凤本来就是鹦鹉,再加上在元衡旁边活了三百多年,把元衡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它跳到门主的膝上,背着双翅,眯着绿豆小眼走来走去:
“竟然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不成体统!”
“不成样子!”
由于小凤没有用心音,元衡也没有抬头,自然就不知道小凤说了什么。等他觉得气氛不对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门主用一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幸灾乐祸再加心疼无比的眼神看着他。
元衡:“……”
“元衡啊。”门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碍于他冷冽的目光还是收回了爪子:“你是不是快三百年没有见过女人了?”
元衡:“我昨天还见过尚琼尊者。”
“不是那个老太婆!而是……”门主用神识扫荡了一圈主峰,确认方圆十里都没有人,于是小心地凑到元衡的面前,挤眉弄眼地说了两句话。
元衡本来嫌弃地转过头,听到一半:“……”
他额上青筋一跳,咬牙道:“没有,我道心坚韧。那种事情……绝无可能!”
原来门主以为他消失的这三天,是偷偷去山下寻快活去了。回到仙门之后乐不思蜀,满心燥火无处可撒,于是只好折腾他们。
一想到这个原因,门主顿时觉得被折腾的老胳膊老腿都不疼了,兴致勃勃地道:
“跟老头子我还瞒什么?说说,你找的是谁家的姑娘?长得怎么样?有没有修仙?修仙了是何品级?没修仙也无所谓,我这里有满仓库的丹药。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有没有……”
元衡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笑成一朵菊花的脸:“门主,请自重。”
小凤跳到了两人的桌子上,扯着脖子叫道:
“为何跑到一个女子房间去了?”
元衡:“……”
门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啧啧了两声。
元衡一把捏住小凤的鸟嘴,塞进了袖子里,道:
“我不想解释,也知您不想听解释。此事休要再提。”
门主用袖子挡脸笑了半天,半晌将将停住。
害怕再笑下去元衡会恼羞成怒,于是喝了一口茶压一压:
“话说回来,元衡。你自从和你那个师妹的婚事黄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仙侣了吧。”
若是放到两百多年前,门主是万万不会如此轻易地提起他师妹的。只要一提起,这小子一定会浑身冒寒气,用目光都能凌迟你。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元衡虽然浑身气势更加凌厉,但心境已经平和很多,和往日那个嫉恶如仇的小子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元衡的指尖在玉简上压出一点白,道:“修行讲究坚守道心。我自己一人就可,无需道侣。”
门主不同意:“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那尚琼老太婆,一年换一个道侣,如今不也是修得好好的,那一道雷咒下来,我都得昏个半天。你自己全须全尾、修真界里的翘楚,怎么就不能找道侣了?”
元衡道:“尊者生性洒脱,和我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一样不都是修—……”门主见他又要皱眉,赶紧打住。
暗到这小子的脾气比他屁股下千年的打坐石还要又臭又硬,于是不再自找苦头。
抿了一口茶,搭眼一瞧,小凤又从元衡的袖子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于是笑道:
“这小家伙现在还不能化形?”
元衡道:“资质太差。”
小凤气得直炸毛。
它的资质非常好!是这群人有眼无珠!
门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哪个门派的弟子不驯养珍稀的仙兽。只有你天天带着个什么都不会的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这鸟是你师妹养的,恐怕你也不会一直带在身上。”
元衡拿着玉简的指尖一顿:“与她无关。”
门主捋了一下胡子,摇头一叹。
中午,和门内长老对了几招,难得没有某个女人的魔音穿脑,元衡的心情不错。
他焚香沐浴,好好休整了一番,摒退了方圆十里的弟子,落了绝音咒,下了防护罩。
待小凤睡着后,把祖师爷留下的玉简从空间里小心地拿出来,放在桌上。
深吸一口气,正想放出神识好好拜读。
就听到:“哎……”
一声女人的长叹。
元衡:“……”
不行,这是祖师爷的玉简,他不能捏碎。
他闭了闭眼,移除杂念,然后重新拿起玉简。
“……是不是……活该?”
他敛了眉目,当做听不见。
“非要惹……吃亏了吧?”
“七大姑……八大姨。”
如果说他听得顺畅还好,偏偏几句话听得断断续续。像是扰人的蝉鸣一样,让人愈发焦躁。
最后,元衡放下玉简,准备好好听听这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由于和神魂连接得断断续续的原因,他连这女子的名字都尚且不知,但这二十天以来,他断断续续地听着,也摸出了这女子的起居规律。
早晨起来,敷衍地去修炼,中午时分,紧张地去外面偷吃,到了晚上,兴奋的去喝酒。
是他看不上的格外荒废的日子。
不知今日遇见了什么事,竟能让她说出“嘿嘿嘿”和“好酒”以外的话。
他听了一会,推测出来,原来是这女子的师兄被人打伤,她来看病。
原来也是一个小师妹。
元衡的眉心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