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什么!”苏楣瞪他一眼,“呸呸呸,刚刚说的都不算。”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伸手去打了苏恒的肩一下,整个人都因着薄怒而鲜活起来:“我苏楣的兵,那里是那么容易就战死的。”
苏恒笑着认错,玩闹一会儿后却敛了刚刚不正经的神色:“你该知道,这仗是无论如何都得打一场的。”
如今各大势力分裂割据,制衡他们的两支军队——云坞铁骑与苏家军已经没了一支,加速了这个国家的坍塌崩溃。
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乱起来。
“战场之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苏恒眯起眼笑,难得地夹杂了些温和。
午后柔和的光落到他琥珀般的瞳孔里,像是澄澈醉人的美酒,轻易就让人醉了去。
“况且生离死别本就是世间常态,你总得面对的。”
苏恒低头与苏楣对视,那光便在他脸上打出一片阴影来,使得他五官更加立体起来,也越发温柔了。
“更何况,一旦打起仗来,到底是得死人的。”
他眨了眨眼,睫毛也抖了几抖,像是把小扇子一样,跟他说的话一样挠着人的心。
“你熟识的那些面孔,你得力的部下,你亲近的下属,说不准哪个就没了。”
“你得学会面对这些,你得习惯。”他说话向来是懒洋洋的,仿佛说起生死来也不放在心上。
苏楣没答话,情绪因着他的话低落下去,她抿了抿唇:“我习惯不了。”
“总有一天会习惯的。”苏恒笑眯眯地,一只手撑在马厩的柱子上,仍是往常那不正经的模样,苏楣却没了生气的心思。
只低了头,半晌后才红着眼眶抬头看苏恒,她努力抑制着,却仍是有泪光闪烁。
日光暴露了她。
苏恒看着她,这次却没出言安慰。
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她总有一天得面对这些的,无可避免。
他作为她的兄长,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守住幽州,若是可以,大概还能帮她开辟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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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轮红日半沉入地平线下,点燃了天边的一片云。
沈离起身,抬手把床上的纱帘拉上,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去。
“她可是睡下了?”靠在门口旁的苏恒听见门开的声响,转过头看向走出来的沈离,随后压低了声音问他。
沈离微微讶异地看着苏恒,若是他没记错,从苏楣回来到睡下,苏恒在外面已经待了小半个时辰。
倒真是有耐心。
他面上没显露分毫,向着苏恒点了点头,“嗯,已经睡了。”
苏恒闻言挑了眉,继而又重新靠上门旁,仰了仰头,神色难得地露出些许疲倦,手中的扇子合上,在指间转了转,“那你出来做什么?”
往常不都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么?
“去厨房给她熬些粥。”沈离微微蹙了眉,“她中午就没回来用饭。”
“啧,你倒是真心疼她。”
苏恒不痛不痒地刺了沈离一句,而后起身:“我随你一道去吧,正好有些事要与你说说。”
小厨房里干净整洁,透着股冷清,沈离低下身去点火,动作熟练。
苏恒就站在在旁边看着,也不搭把手,等他燃起火来,才接过了烧火的活儿。
沈离话里说是简单地熬点儿粥,做起来却繁杂地很,口感营养什么地都得照顾到,还得有小菜跟点心。
一一做出来也很费工夫。
不过苏恒也不着急,等到那粥在瓦罐里慢慢煨着,便看着沈离又去洗菜,自己低头看着灶中的火明灭不定的,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承认你手段高明,还未出仕就已经手握权柄。”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走到这步的。”青岩先生的弟子是不少,但是能借着那个身份走到沈离这个位置的却只有他一个。
更何况沈离还无家族做后盾。
“但是有句话我得告诉你,苏楣跟你怎么纠结我不管。”反正横竖都是床上的情趣。
苏恒挑了眉笑,肆意又张扬,“我只管一件事——你是否会背叛——我会时时刻刻看着你。”
“若是有那么一天,你背叛了她,我定会将你斩于剑下。”
他说得风轻云淡,杀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苏恒清楚,沈离那厮智多近妖,若是半途转而去助了其他人,苏楣八成是会输的。
便是除去他也不能让他在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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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完结,其实是蠢作者甜过了爽过了写烦了想完结,加上当初本来就打算写二十几万字,然而……大纲说它不想。
仔细扒拉了一遍,大纲上的东西没写完八成完结不了TAT
可能跟我节奏有关系,尽量加快进度叭。
我希望完结的时候该交代地都交代完,所以不会很仓促地结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鬼8瓶;筱筱筱筱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王城4
一只雪白的兔子被关在了笼子里,红色的眼睛仿佛宝石一样,苏楣小心翼翼地打开笼门,给这只兔子端进去一小碗清水,趁着它不注意还撸了一把毛。
这是苏恒出去打猎的时候拎回来的,不是外面的野兔,八成是从附近的农户家里跑出来的。
又傻又笨的,直直往着人堆里撞,撞过去了就装死。
苏恒见它生得漂亮,玉雪可爱的,又活蹦乱跳,就一路拎回来丢给苏楣了。
苏楣很是稀罕它,但是又怕兔子咬,犹豫半天都不敢抱上一抱,她连鹰都不怕,偏偏就是怕这么一只兔子。
逼不得已就找了个笼子先装着这兔子。
窗户大开着,清风徐徐吹进来,纸张微动,苏楣把装兔子的笼子从书桌上拎下去,开始收拾被风吹乱的桌子。
笔墨纸砚什么的放在她这里就是落灰,苏楣一年除了写信也用不到几回,书桌上一大半也都是放着她的小玩意儿跟零嘴。
倒是沈离的东西,可怜巴巴地占了一个小角落,纸张跟笔架都整整齐齐地放着。
苏楣瞅了瞅,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听说他笔墨丹青都极好,堪称一绝,外面的人求都求不来他一副字画,据说还有人重金求他一副墨宝。
不过她总觉得太夸张了,沈离练字才几年,能好到哪里去?就算是有反派光环也不能这样啊,而且肯定有他跟青岩先生弟子的名气加成。
她歪了歪头,伸手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起来,给沈离腾出个大点的地方。
只是拿那些纸张的时候难免瞄到那么几眼,前面抄的都是佛经,苏楣也不耐烦看,她一张张翻过去,后面几张纸上的字便凌乱起来。
大概是主人写的时候心情烦躁,连个章法都没有,字叠字的。
苏楣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来那几张纸上全是酥酥。她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那是沈离叫自己的昵称。
他一向喊她小姐,动情或者生气的时候便会喊她酥酥。
纸张反面也写着字,苏楣翻过去,只见得了半句诗——“习习笼中鸟。”
苏楣眼中便只看得进那笼中鸟三个字,看完之后便浑身发冷,这是要怎样?她是笼中鸟么?
她不是傻子,能察觉到情绪,沈离最近明显地越发偏执起来,有点儿要黑化的苗头。
她知道这首诗,虽然只记得前四句:“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
是晋朝左思作的一首咏史诗,本意是借古人古事来咏怀,浇心中块垒。
但是无论本意如何,沈离写下这么一句肯定不是取这首诗的本意。
苏楣看着那句诗发呆,随即便听见“吱呀”一声,那是门被推开了,而后便是沈离略微嘶哑的声音,“小姐?”
“我在。”苏楣慌慌张张地应了他一声,随后手忙脚乱地把纸张收拾起来,但是这当口沈离已经进了来。
一步步朝着苏楣那边走去。
可能是因为心虚,苏楣莫名就紧张起来,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好,屏住呼吸看着沈离一步步走过来。
不知为何,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苏楣总觉得他走的特别慢。
而后就在要走到的时候住了脚步,站在帘子后面不动了,他整个人就掩在层层的纱帘后,朦朦胧胧的。
半晌后才掀起了帘子,抬眼看她,眼中满是温和笑意,“小姐今儿怎地一直窝在书房。”随后视线便触及到了地上关着兔子的笼子。
心下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这兔子可爱,但是小姐总不能一天都在看着这兔子啊。”
苏楣不答他的话,别过头去,她之前笃定了沈离喜欢她,成天作天作地,在他面前放肆又无理,如今心里却没什么底了。
太喜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她现在又气又怕的。
她之前也没对他有非分之想,就把他当弟弟养,一心想着要占占这未来帝王的便宜,当他一回姐姐,顺便挣个女王爷来当一当。
但是事情发展从沈离这厮自王城回青衣城之后就不怎么对劲,一个劲儿地撩她撩她撩她。她苏楣又不是石头做的,加上本来就是一个颜狗,沈离那厮长得妖孽,一个眼神她就把持不住。
但是把持不住也得把持,这关系到以后的一大片森林,虽然沈离长得好看,但是一棵树长得再好看也顶不过一片森林啊!
结果导致剧情朝着虐恋情深的方向一路狂奔,苏楣想拉都拉不回来。
合着她之前全都白费功夫了。
被沈离喜欢上,撑死给她个皇后当,哪里有王爷来的爽,在封地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之前苏楣还在想着等过几年沈离坐上那王座,当上九五之尊就没那么容易管她了,到时候她就跑的远远的,结果现在就笼中鸟上了。
怕是她跑到天边也给她抓回来,分分钟强取豪夺囚禁play的节奏。
苏楣想到这层,莫名委屈起来,瞪了沈离一眼:“我就爱看兔子,关你什么事儿。”
她敛了眸子,脸上是不耐烦的神态,带着几分不安,苏楣压下心头的焦躁,柔柔叫了他一声:“阿离。”
笼中的兔子好像察觉到什么,抖了抖耳朵,缩在笼子的一角。
沈离安安静静地,只站在那里看着苏楣,整个人都是温和的,一副儒雅的君子模样。
那少女抓住他的袖子,双眸似是含着一汪春水,她期盼似地问他:“阿离,几年后,若是我碰到一个心仪的男子,非他不可,死也要跟着他。”
“你会怎么办?要我去死吗?”
她这问题问得无理又蛮横,却非缠着他要一个答案来。
“小姐莫说这样的话。”沈离抿了唇,半点笑意都没了,眼中冷意像是冬天裹挟了冰渣子的寒风,刺的人心头发疼。
他抽出自己的衣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柔下来,像是酿了很久的梅子酒:“待碰到那男子再说吧。”
“离也不知道会怎样做呢。”
“离只确定一点,小姐自是会活的长久。”沈离抬手抚上苏楣的侧脸,淡淡道:“离会给小姐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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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帘风过,金炉飘香,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被风吹得弯弯绕绕,而后融入空中消散不见。
窗户大开着,一片秋色便被呈了上来,屋子里有一身着银白色锦衣的公子静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抬手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你说的是皇上要来了?”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细白的面来,长相俊美,只是颇有些虚浮之相,赫然就是谢小侯爷。
“他来不来也就那样。”他兴味阑珊地用帕子擦了手,显然是对这个不怎么关心的,抬了眼,表情阴翳起来:“当下要紧的不是这个。”
“我要的是让那沈离不得安生。”他一只手托着头,半躺在榻上,微合了眼帘,神态傲慢又轻佻,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那人,“你既是亲自找上我来了,想必是早有准备的。”
“你可有什么好对策?说来与我听听。”谢小侯爷微微敛起眼帘的时候,便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像是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里沾湿的林花。
不过他母亲本就是闻名王城的美人,他随了他母亲的长相,一身的风流,加上从小被宠到大,手里又有大把银钱,姑娘是从来都没缺过的。
底下那人虽然面色苍白,五官却是不同于汉人的,略为深邃,头发弯弯绕绕,海藻似地披在身后,显然是个胡人的混血。
他展开绘了泼墨山水的扇子,咳嗽了几声,手腕上缠着的一根银色的缎带也随着动作晃了一晃,他恭敬道:“小人不敢欺骗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