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界之伴君(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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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濮阳柔羽缓缓的说道。

  濮阳少仲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

  心口的跳动十分剧烈,一道早已刻在他记忆里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环绕在这周围。胸口的感觉有点闷痛,却不像是之前旧伤的余威,「……哥?」心口一悸,他猛然从床上跃起,一摘宝剑,迅速冲向濮阳柔羽所在的厢房。

  「为什么不逃?」低沈的男声在濮阳柔羽耳边问道。

  「如果你真要杀我,我早已无命可活。」濮阳柔羽无可奈何的一笑,唇角溢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两个人的衣襟,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你知道我会再来。」他的表情平静无波,手腕翻转,利刃指向濮阳柔羽的胸口。「你不致于以为宰辅大人会放过你。」

  「呵,」一口鲜血再度上涌,神智已陷入昏沈,濮阳柔羽慢慢伸手握住他拢着短刃的右手,眼睫一合,轻轻一笑,「那么,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师兄……」

  「哥──!」

  濮阳少仲撞门而入,眼前的景像让他的思绪在剎那间陷入一片空白。

  身体的动作比思考更快,他陡然向前扑出,长剑挥洒出一片晶莹的利芒,床榻上的黑影鹏飞而起,剑光隔断黑影与他的兄长,却隔不断就在他眼前没入濮阳柔羽胸口的利刃。

  「啊────!」

  剑穗飞扬,月光下的床榻一片暗红。

  

  

  第三章

  

  紧迫的追逐从暗夜持续到黎明。

  跃过城墙,远离人烟,窜动树木草原,惊搅无数酣睡鸣禽,突地一声长嘶,喑哑不知名的啼声里,掌影剑光交错跃动,两道人影翻腾在嶙峋山壁间。

  濮阳少仲早已不知道自己到了何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追得这么远、这么久。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就要迫出胸口,撞击着肺腑的不知道是疾掠而过的风还是他提涌而出的狂乱内力?几道粘热的液体腥腻地划过他的脸庞,他也懒得去分清那是从身体的哪一处满溢而出?他只知道他要追上这个人。他一定要追上这个人,他要杀了他,他非杀了他不可!

  长剑映着朝阳闪起千道眩目的光,黑色人影衣袖翩翻,掌风穿插在剑隙里,一次又一次击偏他刺来的长剑;他改刺为挑,手腕翻转剑花狂乱;黑色的人影足尖轻点,借力飘飘逸落在他身后;他疯猛回身,对方雄浑的掌力迎面而来,他也顾不得闪避,手中长剑刺出──

  宛如风削锐石的声响。

  他的剑紧握在手里,剑尖点在对方的心口,差一寸就能刺进心脏的距离,他却再也前进不了。

  鲜血自他唇角涌落。

  他一步踉跄,身形后退。「哈、哈、哈。」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艺成下山风光飞扬的濮阳少仲哪里去了?是现在这个连亲仇都报不了的窝囊废吗?哈哈哈。

  拄地的长剑颤抖,震裂的虎口沁出的浓稠血红,渐渐湮没了掌与剑之间的空隙,在他的袍袖和黄土地间滴潺连绵。

  黑衣的男子漠然的注视着他。

  

  「你知道那是五百年才能练得一粒的药丹吗?」

  在殿里来回踱步的蓝发君皇,带着些许不满的表情看着跪在他眼前的人,「一个普通的魔界人能活多久?不过两百年左右!」

  「濮阳柔羽是难得的人材。」玥抬头说道。

  「他又不作官,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才子有什么用!」

  「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圣魔界的主战与主和两派争论至今一直没有结果,濮阳柔羽的能力或许可以打破这个僵局。」玥按在地上的双手圈握成拳,汗水滑落他光洁的额头,「何况,君皇……现在并不需要这药,能救的人才为什么不救?」

  「你这是在跟朕说话?」蓝发君皇蓦地停步,「你为了他连判断力都失去了吗?如果朕可以将药赠给对朝廷无尺寸之功的平民,为什么就不赠药给宰辅?他对朝廷的贡献有目共赌!」

  「……」玥抿了抿唇,突然一个叩首,站起来转身就走。

  「站住。你去哪里?」

  「濮阳柔羽只剩一口气了,臣要去陪着他。」

  「你不能去。」蓝发君皇冷冷的说道。

  玥有些愕然,「为什么?」

  「贵族、朝臣都知道濮阳柔羽与宰辅是主和与主战两大对立派系的主要人物,你是天子近臣,难道不懂得避嫌?」

  玥一怔,突然一笑,伸手解下冠戴,「现在我不是了。」 

  「你!」

  玥回身一拜,一昂首,返身而去。

  

  轰隆的雷声嘶吼,黑色的云层层迭迭涌了过来,间杂着晶亮穿梭的电光,暗沉沉的天空浓重着风雨将来的气息。

  黑衣男子蓦地停步,微仰的目光盯视着天际涌动的乌云。风的来势很急,一场暴雨大约是避免不了的。

  他离开战斗的地点已经半炷香的时间有余,奔出的距离也已经超过百里许,但是──

  哗啦声响,雨点开始漫天击打,落势又快又狠,冰冷的雨水浇灌着他的躯体,很短的时间内身体已经一片冷意。

  杀人很容易,救人却很麻烦。

  黑衣男子微抿着唇,考虑了会,又回身向着来时路奔去。

  

  也许现在的天空本来就是黑的。

  雨水洗去濮阳少仲身上黯涸的血迹,也扯着更多的鲜血奔腾流动在他的脚下。他听见雨声、感觉雨洒在他的身上浇冷他本是炎炎炙热的身体,窜动着,掘走他仅余的温度,剥夺他所剩的感觉,他睁大眼,前方一片茫茫。

  他不能死的。那柄利刃就像刺在他的心口,他不得不狂吼狂奔来消解那不能消解的剧痛;他怎么能死?他还没拔起那柄利刃,亲自为哥哥上药包扎;他怎么能想什么死不死的?他还没有报仇,他还没有拔起那种痛得他要流泪的翻涌激荡的情绪!

  约好了的,很久以前就说定了的──

  

  『哥哥,你怎么样了?痛不痛?』

  『不怕不怕,仲儿在这里,谁都不能欺负你哩!』

  

  「玥大人──」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濮阳然介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迎出门外,此刻向后一倒,几乎要跌坐在门坎上,后边的从人赶紧扶住他,低声劝道。

  玥心里有愧,也无心去听,微低着头,勉力克制自己的声音听来淡然:「濮阳大人,我……去看看濮阳兄。」

  濮阳然介明知他看不见,却也只能略略点头示意,嘴一扁,早已掌不住老泪纵横。

  几个大夫立在门前低声讨论着,间或隔着几声叹息。玥不言声进门,摸索着到了濮阳柔羽的榻前,触手处一片腥粘,显见是新流的血液。他轻轻咬了咬牙,蓄了劲力,一掌按上濮阳柔羽的胸前。

  内力立时娓娓流入濮阳柔羽的体内,浑身周转一遍,渐渐汇进胸口受刀处。刀伤太深,若是冒然拔出可能导致大量失血而亡。在没有灵药相助的情况下,唯一的方法是以内力由内而外,一面逼出兵刃,一面维续筋脉,才有活命的可能。

  玥明知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完成此事,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忍心看濮阳柔羽渐渐死去,就算只能多维持一刻也是好的。

  

  『濮阳兄,你认为我该应君皇之邀出仕吗?』

  『怎么问我?』濮阳柔羽笑道,『你自己觉得呢?』

  『我是个盲人,许多方面没有用场;论才,濮阳兄也高我十倍。我想君皇只是希望我能留在他身边罢了。』

  『那你想留在君皇身边吗?』

  『我觉得,』玥顿了一下,『在忘怀岭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就留在忘怀岭嘛!』

  『这、』玥微微蹙眉。

  濮阳柔羽一笑,打断他的为难,『这样吧,你出仕,但给自己立个心眼,一旦觉得在君皇身边的日子比不上在忘怀岭,那就回忘怀岭。有长老帮你,君皇也不至于就强人所难不是?』

  几个月来横在心里的枝梗就这样消融得无声无息。他一怔,亦是一笑,轻轻点了头。

  

  内力不断的输送下,玥渐感难支,几度勉力试图增援,却也只能让濮阳柔羽的脉搏跳动维持在不停止的状态。心头一恸,顺着腮边两滴泪珠已滚了下来。

  突然一阵温暖的内力自他背后传来,玥心神一震,几乎脱口喊出;耳后一阵轻缓低语:「别急,慢慢收力,朕会接替你。」一条手臂自他背后弯出,接替着按上他原先按的位置。

  「君皇?」玥几乎不能置信也不敢置信,缓缓挪腾出位置来,怔怔的面对着他。

  「你们预备着。」蓝发君皇头也不抬的对着一群悄没声立在一旁的大夫说道,「再医不好濮阳柔羽就等着领死吧!」

  内力运动,不过片刻,榻上已是热气氤氲。

  玥在寝宫外徘徊了一阵子。

  君皇替濮阳柔羽疗伤后,回到寝宫已经两个时辰有余。君皇内力深厚,需要休息这么长的时间,显见内力损耗甚多。他心下难安,就在寝宫外守着。

  「玥大人,君皇累着呢,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侍立在寝宫外的太监见他已经伫候了一个时辰有余,不由得低声劝道。

  结果寝宫内略微低沈的声音响起,「是玥吗?进来。」

  玥缓步而入,循着熟悉的气息慢慢走进这个陌生的地方。即使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他仍然可以感觉说话者元气的大量流失。「君皇……」什么绊了他一下,玥一步微跌,顺势跪了下来。

  蓝发君皇看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玥仍是跪着,「我──」

  「称『臣』。朕没有答应你离开。」

  「……臣遵旨。」

  蓝发君皇一笑,「你不必这样,朕没怪你。」

  「谢君皇。」玥站了起来。

  「药不能给濮阳柔羽。」

  玥微低了头,「臣明白,是臣莽撞。」

  「有件事情,朕要问问你的意见。」

  「臣知无不言。」

  「朕替濮阳柔羽疗伤之时,发现了两件事。」蓝发君皇微皱眉首,这两件事他已想了一段时间,却总得不出合理的结论。「濮阳柔羽身上,除了昨日才受的掌力与刀伤之外,在他背后,还有一道不浅的剑痕,依愈合的情况推算,受伤的时间就是他告病的时候。他的病,其实是剑伤。」

  玥一怔,脸上已微微变色。「……这些伤,是同一个人所造成?」

  「朕以为是这样。」蓝发君皇点点头,「奇怪的是,如果是同一人,为何不在当时就取了濮阳柔羽的性命?这样一来,宰辅不就不必大费周章的要濮阳柔羽进宰辅府了吗?」

  

  『何况我了解他,在任何人之上──我不会有事的。』

  

  难道!玥心绪一动,「请问君皇,濮阳柔羽昨日所受之伤,可是绝对的致命伤?」

  「绝对?你这话问得奇怪。濮阳柔羽身上的伤当然能致命,」蓝发君皇笑了笑,「不过如果你是指凶手能不能当场格杀濮阳柔羽,不给他留下一线生机的话……朕以为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见事一向透彻的濮阳兄,为何明知危险,却还要留在濮阳府,原来是这样。玥轻轻嘘了口气,脸上已微有笑意。「第一次的剑伤是刺客私下给濮阳柔羽的保护与警告。濮阳柔羽受伤恰好是在宰辅提出要他代理职务之后不久,他如果受了伤,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拒这件事,另外也是警告他宰辅会对他出手的意思;昨日刺客则是奉命而来,要取濮阳柔羽之命。为了能和宰辅交待,他不得不重伤濮阳柔羽。」

  蓝发君皇略觉讶异,「这样说来,刺客和濮阳柔羽交情匪浅?」

  「刺客出自宰辅府,而濮阳柔羽曾在宰辅府待过两年,臣以为有这个可能。」

  「嗯。另一件事,濮阳柔羽曾经受过很重的内伤,虽然已经痊愈,却也因为经络受损之故,失去了九成以上的内力。」蓝发君皇一顿,「奇怪的是,这并不像是强劲的外力击伤,而是自内而外,像是他自己刻意造成的一般。」

  玥胸口一拧,既心疼又难过。濮阳柔羽离开宰辅府后,他曾经去探望过。一个原本健康潇洒的翩翩公子,突然间像是将死的人一般,折磨得不成模样。「或许,这就是当初濮阳柔羽突然离开宰辅府的原因……」

  「玥?」

  「对不住,这是臣所能知道的极限了。」

  

  濮阳少仲睁开眼睛,只看见一整片凹凸不平的山壁。四周十分寂静,听得见山壁汇流的水珠滴下的清灵声响。剧烈的头痛使他无法思考,浑身的疲惫更让他只求能好好睡上一觉。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件事在心里翻腾,让他的眼帘一直无法安心的合上。

  他重复挣扎在浓厚的睡意与赶快清醒好仔细思考的拉锯里,渐渐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快速的移动着。疾风掠过他的耳际、鬓边,一阵阵透骨的寒意不断吹袭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得向紧靠在身旁的温暖偎去。……好像是谁抱着他吧?回应着他的依靠般的,拢紧了臂膀。是谁?他勉力想抬头睁眼看看,拼命努力带来的困盹让他还未达到目的又陷入迷蒙。

  算了,天大的事也等我睡醒了再说……

  

  他妈的,什么鬼时辰!三更半夜的,您老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嗳,来啦!」店小二满脸不情愿的自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懒洋洋的拉开早就紧闭的大门。外头天色泼墨似的黑,一眼扫去,什么都没有。

  「去!见鬼了-呜哇-!」店小二啐了一口,才回头眼睛突然瞪成了铜铃,一声哀号没到尽头,一道冷冽的眼神生生让他住了口。

  「客、客倌……」店小二结结巴巴的问道,「吃、吃饭饭……还是住住、店店……」

  「你去找个大夫来。」

  低沈的声音冷冷的吩咐着,店小二这才看清楚这个黑衣人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人。

  要叫大夫就不会是死人……他妈的,还好不是鬼!店小二咽了口口水,已是满脸堆上笑来,「得了,小的先带您老到房里松快松快,大夫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一个晚上的急雨,地上到处都积了水洼,客栈里的客小二一边将院里的积水扫开,一边觑着愈来愈烈的日头。

  时间差不多了,店小二放下扫把,到厨房里端出饭菜,照着昨夜大夫的吩咐,到客人房前轻轻叩门。

  「客倌醒了吗?」

  听见房里有些声音传出,店小二便推门进去。昨夜的少年已经醒转,正睁着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店小二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一阵鸡皮疙瘩窜上来,赶忙放下托盘里的饭菜,又随手抹净了座椅,「客倌请用饭。」

  「你是谁?」

  「呃?我、我吗?」店小二一楞,以为是他不满意侍候,脸上赶紧堆上笑来,「小的浑名二楞子,镇东人,不到十岁就在这客栈里招呼客人,客人一向也说还伶俐的……客倌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要桂匀河里的大青锦下酒,小的也能给您找来。」

  二愣子?不认识。桂匀河、大青锦?

  少年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昨夜一个客人带您来的,还连夜去找了大夫来看病……」

  看病?「我怎么了?」

  「呃,小的昨夜忙着给您烧水,没听见大夫怎么说。不过看爷今天气色不错,兴许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

  少年微微蹙起眉头,「带我来的人呢?」

  「另一位客人吗?今早已经离开了。啊,爷放心,另一位爷已经结清了帐,还多给了些,说是爷身子骨儿还虚弱,要多补补,大夫也吩咐好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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