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界之伴君(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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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多,十天。」

  蓝发君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修行之门是圣魔界最奇妙的存在,是连圣魔界的君皇也不能干预的地域。有心的人,在那里渡过千年的修行,而后成为圣魔界的长老。

  每一任的君皇,都会有九位长老相辅,共同统驭圣魔界一千年。当他的寿命完结的时候,下一任的长老们正好离开修行之门,辅佐他的孩子,接任圣魔界的君皇。

  他还有千年的寿命,却再也、见不到玥了……

  「君皇,」濮阳柔羽知道蓝发君皇痛苦,但他不得不狠心要君皇做出承诺。他不能让君皇因为一时的眷恋而留下玥。「玥就算留下,也活不过十年,君皇最终仍要失去他的……」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所谓的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不是好友吗?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的要玥离开?

  「请君皇下定决心吧!若是君皇不说,玥一定会舍命留下。」

  玥会使用金针刺穴,为的不就是赶回来救他吗?为了救他、玥受穿心之苦;为了救他,玥要离开自己……

  「滚。」

  蓝发君皇的声音不高,濮阳柔羽一时愕然。

  「君皇?」

  「滚!」蓝发君皇用力吼道。

  濮阳柔羽一怔,突然意识到对眼前的人来说,自己正在拼命要求的,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眼睫一眨,他闭紧了双眼,不去看君皇那强抑痛苦的神情。「请君皇让王禔官复原职,桂匀河畔千万百姓的姓命要寄托在他身上!」一叩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濮阳柔羽回到之前君皇拨给他住的平和殿,收拾着自己从濮阳府里带来的书籍文物,和几件简单的衣裳。

  「濮阳大人,您在忙什么?」专门服侍他的宫女凤仪端茶进来,诧异的问道。

  「我已经不是濮阳大人了。」濮阳柔羽一笑说道,「今天起,我要离开皇宫,当一个自在的小老百姓。」

  「咦?可是玥大人不是回来了吗?您怎么就要走了?」

  「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呢?」濮阳柔羽轻轻勾扬着唇角,似笑似叹的说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凤仪蹙着眉头,「您说什么婢子听不懂……」

  「希望你永远都别懂。」濮阳柔羽笑着,「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濮阳柔羽告辞。」

  

  濮阳少仲醒在一片交杂的记忆里。

  好像还是七岁小儿,抢过一根木棍挺身就护着比自己大七岁的哥哥,泛水的眼睛凶狠的瞪着一群伸手想拉哥哥的坏人;好像才跌得鼻青脸肿的对师父说:『我要继续学武,我要保护哥哥!』。但曾几何时,他竟连哥哥都忘记了;曾几何时,他持剑的右手,锋利的剑尖竟对着他的哥哥……

  濮阳少仲张开眼睛。眼眶里含不住的温热液体沿着脸颊坠下,没入颊侧的黑发里。

  他眨了眨眼,看见一身黑衣的男人立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能动了就回家去吧。」末鬼说道,「你哥哥已经回府,事情已经结束了。」

  结束?「你为什么要伤我哥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是谁?」

  末鬼沉默了会。他知道少年正用热烈的眼光望着他,急切的等着他的回答。

  但他不是习惯解释的人。末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走了,保重。」

  少年怔了一怔,猛然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的含意时,门扇已经只剩轻微的晃荡。

  「……」又来了!少年赶紧跳起身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剑就追了出去,黑色的身影飘过树梢月下,瞬间在空中划开一道黑影。

  「王八蛋!」少年怒吼一声,一抬手,猛然将手里的剑甩向黑影,长剑擦过黑影边缘,「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去你的祖宗十八代,这笔帐不讨回来,我就不叫濮阳少仲!你听见了没有!末鬼─────」

  怒气带着回音辽绕开来,末鬼确实听见了。

  末鬼不禁失笑。呵。呵。

  可惜他不能带少年走,他还得再去见宰辅一面。笑容突然止歇──『杀手是不能有情绪的』──他想起宰辅的话。心头一凛,微微一顿的脚步,再度迈开。

  

  「唉,羽儿,你怎么又坐在窗边吹风?」濮阳然介走过书房,就看见濮阳柔羽曲着一脚,膝支着额,仿佛在想什么一般。「事情不是都结束了吗?玥大人回宫了,宰辅也削了官职啰!现下不就是个垂死老人吗?」只剩他那个不孝儿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家都不知道要回来……

  濮阳柔羽从沈思里醒来,看见父亲面对自己时那一贯的忧愁关怀表情,心头一暖,微笑道,「没什么,羽儿只是在想,该去探望宰辅大人一下……」

  濮阳然介一呆,「探望他?你没被他害死已经是命大了,怎么还去?再说,人老了就是顽固,万一他身边还养着杀手什么的,随时准备要对你不利,你去了,不等于自投罗网?」

  「树倒猢狲散,宰辅府现在只怕已经败落得不成模样了。」濮阳柔羽轻轻合上了眼帘。过去宰辅对他百般提携照顾,后来却又对他赶尽杀绝;过去一呼万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昔日权相风光不在,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想着想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孩儿听他府里遣散出来的大夫说,宰辅大人的情况很糟,只怕就是这一两天了。孩儿去探望一下,料想不至于有什么大碍的。」

  濮阳然介暗叹了口气。自己儿子的脾性如何,他再了解不过了。「那爹给你提调点人陪着去,顺便带点礼物,见个面略尽点心也就是了,别耽搁太久。」

  「知道了。」濮阳柔羽笑了笑。

  

  再见面,是意料中也是意料外的事。穿过熟悉的回廊,濮阳柔羽看见一身黑衣的末鬼静静伫立在庭中,无声无息仿佛就要与四周荒凉的景物融合一般。

  濮阳柔羽苦涩地笑了下,「师兄,别来无恙?」

  末鬼回首,微一点头算是回答。

  还在宰辅府习业时,濮阳柔羽就十分尊敬喜爱这个寡言的师兄,他经常和师兄还有、净姑娘,一起谈诗论文,畅言天下大势,他原本以为师兄也同样爱护他的,但这却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要成亲,兴奋不已地去向师兄提说,而师兄明知道净姑娘并不喜欢他,却没有告诉他实情。

  

  后来他们说的什么,师尊要利用净姑娘来拉拢自己的心,还有什么女人成亲后自然就死心塌地转性儿了,哪知道这女人性子这么烈?还要再给他寻一个美眷什么的?这些令他自责难安、愧疚痛苦的言论,从其它人嘴里说出来,他也并不怎么在乎,但他无法不在意师兄自始至终那样淡漠的神情。原来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一头热的喜欢着他们,净姑娘摆明不要他了,师兄最后也奉师命前来杀他……

  事情已经过去七年有余,但他心里那份深沈的遗憾与失落却仍然没有淡去。濮阳柔羽暗叹了口气。能怨他吗?其实也只能怪自己蠢吧……抿了抿唇,濮阳柔羽自失地一笑,「……少仲还好吗?我很想念他,如果你见到他,是不是能告诉他一声?」

  「嗯。」

  「你、见过师尊了?」

  「见过。」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末鬼明白濮阳柔羽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师尊要我进修行之门,成为长老,再主导千年后的局势。」

  濮阳柔羽一时无言。依他对末鬼的了解,他想末鬼会遵从师命进修行之门的。「那么,永无再见之期了吗?」

  末鬼只是微微掀起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师尊已经接近弥留了,如果你想见他,还是要把握时间才好。」

  

  想象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走进宰辅的居室,濮阳柔羽一时怔了。满室被搬偷光的摆设,只剩一张床一张被子,和被摔在地上的几个破茶杯,孤零零的散在空旷寂寥的屋里。几只耗子惊见有人进来,拖着尾巴慌忙躲进床下柱脚边,吱吱喳喳地隐没在光线不及的暗地里。

  「是柔羽吗?」

  宰辅唤他的声音还和过去一样,威严里充满了慈和爱顾,濮阳柔羽浑身一震,眼眶已经红了,「师尊,是徒儿看您来了。」几步赶过,就跪落在宰辅的床边。

  「呵。呵。」宰辅低哑的笑着,干枯的手指像是要去拍他的肩膀,却力不从心,「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做大事的人最忌儿女情长,看你如今这样,比七年前也没有一点进步啊……」

  濮阳柔羽双手并出紧握住他瘦得皮包骨的手掌,勉强笑道,「师尊训诲的是……徒儿先让人给师尊换一个地方儿,好好的养病要紧……」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但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向你说说。」宰辅沈稳的说着,混浊的双眼突然炯然生光,凝视着他身前的濮阳柔羽,「我们的祖先,拥有超越普通下界人的能力,也乐意帮助他们,结果却反被下界人所害,赶到沙漠荒地。祖先里有才能之士,才另辟了这个空间让子孙得以存活……先人遗训,无论如何不能和下界人共存、更不能相信人类。我知道你一心和平的思想,只期望你在滥用对下界人的同情心前,能先想想过去的教训……」

  老人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濮阳柔羽赶忙站起身来,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师尊,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罢,现在……」

  「圣魔界一定得对人界用兵才行。」老人坚定的说道。

  濮阳柔羽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

  「我已经交待了末鬼,他应该可以达成我的愿望。」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像是突然觉得自己幼稚,笑了起来,「只是,那已经是千年后的事了,我的尸骨也早就化成灰了吧。呵呵。希望我们的子孙世代平安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关于晁爽这孩子……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顾他……』

  宰辅并不知道,晁爽在见过玥的眼睛三天后就死了。据说是大叫着『为什么!』一头撞在柱子上死了的。也许是没有人愿意去刺激一个垂死的老人,所以宰辅才会不知道……

  站在新立的墓碑前,濮阳柔羽静静的看着着火的冥纸耀闪着火花,一点一点的消融在金红色的火焰里。

  即使从人界里独立出来了,许多人界久远流传下来的习惯,圣魔界的族人仍旧延续着。

  真正古老的祖先,圣魔界和人界,不都是同样的吗?

  『希望我们的子孙世代平安』

  师尊啊!其实我们由不同的方向努力着的,是同一个理想……

  濮阳柔羽淡淡一笑,看着飞扬在晚风里被烧得只剩一角的冥纸,渐渐化成灰烬,飘散在无垠的大地里。

  碑上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仿佛也融在这昏黄的暮色里,沉默敛去。

  

  圣魔界记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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