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都昏迷两天了,每天都得定时擦嘴唇,否则,就全裂了。
郑飞彤发誓,自己绝没有趁着给裘致远擦嘴的时候占便宜的念头。
左手大拇指摁住裘致远的下唇往下拉的时候,食指摁住人中往上拉的时候,绝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可裘致远忽然睁开眼的那一霎那,郑飞彤竟吓得缩回了手,一副干了亏心事的表情。
可明明那是替裘致远擦拭牙齿上的血迹,没有别的意思。
整整两天,裘致远始终紧咬牙关,没有苏醒,口吐鲜血的症状没有任何缘由,听说就连李斯诺来了,也只是说了句:
“肺动脉压过高,尽量让他把淤血吐出来,以后少激动就成了。”
什么药都没开,什么事都没干,弄了俩孔武有力的男护士,这个无恶不作的庸医就扔下裘致远,自己又钻进实验室去捣鼓他那些玩意。
“你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还不回去好好躺着!不要命了!”郑飞彤还没受惊吓完,这边门又开了,进来的是刘医生,一看见郑飞彤站在裘致远窗前,就黑着个脸快步走过来,凶狠得像是要揍郑飞彤一顿似的。
“内脏大出血,才从手术台上下来,你以为你铁打的?!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一会儿看不见你就溜这边来,你当你还小孩子?!”刘医生的责骂听着凶狠,可在谁听来,那里面都是关切。
郑飞彤低着头,仿佛有些怯懦,不自然地瞟了裘致远一眼,讪讪地把手中的镊子和棉花放下,对着刘医生勉强勾了嘴角笑了笑,可惜脸上又青又紫,还红肿得发亮,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不回去?戳在这里当蜡烛哪?!”刘医生显然是个有脾气的主,刚一进来就把郑飞彤收拾服帖了,连骂带轰地赶回了自己的病房。
裘致远大约是想坐起来,支着脖子抬头看着刘知喏刘大医生,不过是两秒钟的停顿,就力难再支地垮下来躺回枕头上去喘气。
“他肝脾出血,幸亏送来得及时,昨天才抢救回来的,引流管还没拔呢,藏得倒好,麻醉才过就爬你这儿来了。要不是年轻力壮,早该死的见国父去了。”刘医生去取了棉花,走到裘致远面前去帮他擦嘴唇。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总有那么股难闻的味道,熏得裘致远直想转过头避开那只手的接近。
“忍忍,他还得休息两天才能下地,否则,伤口很难痊愈,也容易留下后遗症。”刘医生其实不多话,可裘致远这样逃避医生的看护实在少见,难免不自觉地解释一番。
病床摇高了上半部分的时候,裘致远才舒了口气,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又苦又涩,还有股烧心的恶味,让人想吐。
刘医生召来专门配给裘致远的护士,指挥着端了漱口水伺候裘致远,连换了两盆水,嘴里洗漱出来的,还带着红,裘致远自己都有些诧异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血,多得没处去了,只好往舌头底下牙齿缝里嗓子眼里黏糊着。
总算把自己清理得像三分人样了,裘致远才开口:“他的伤到底怎样了?”他,指的自然是郑飞彤,郑飞彤受了严重的外伤,在那天晚上裘致远就知道了,满脸的血污和只会抽搐的四肢,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被抬下树根基台的那一刹那,裘致远知道自己兽化了,竟然当着下属的面,亲手毙了两个聚众斗殴的警卫。
刘医生说,他还有严重的内伤,其实裘致远自己也猜到了,所以根本不后悔当初那种暴烈到极点的非理智举动,裘致远根本没时间去想,在刚刚接任国防部长的非战时期,枪杀两个警卫,需要如何向整个公国交代。
没有交代。
郑飞彤身上没发现一处伤,裘致远就能坚定一分枪毙他们的正确感。
宗政呈也没多说什么,本来嘛,军部死两个人,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一纸夜半袭击新任国防部长的罪名,就足以置这两个可怜的警卫于死地,还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孙飞也锒铛下狱,什么都没说,不过两天,就自杀在狱里,不要说悔过书,连遗言都没留一句。
可裘致远也得到了一张宗政呈的申饬令:治下不严,罚俸三年。
裘致远接受得还算欣然。
郑飞彤熬了两天,还是忍不住趁裘致远睡觉的时候溜过来。
裘致远其实知道,可每次都装作睡着了。
其实郑飞彤一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暂时的被可怜,还是临死前的临终关怀,总之,和裘致远相处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显得那样珍贵。
裘致远也从来没解释过,自己为什么忽然又得到了最好的特赦,被安排到他身边,或者说,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出事了。
不过,如果挨一顿打能得到裘致远的那一眼注视,郑飞彤也觉得值了。
看着又累得趴在自己身边睡着的郑飞彤,裘致远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看他的样子,绝不像对自己没感情的,可就他之前锁干的事,又明明是深恨自己至死的,裘致远叹气。
如何就看不明白这个小子的真心?
就为了过来看一眼,然后哪怕就是趴在身边打个瞌睡,也不愿意在自己的病床上好好躺着养伤,郑飞彤的举动,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
每天半夜,死熬着过来打瞌睡,裘致远想想都难过。
第五十五章 誓死追随
郑飞彤今天睡得特别香,可醒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
明明是裘致远的专用病房,可自己却躺在床上,一直藏在宽松病号服里的引流瓶也被拿了出来,挂在床沿,身上松松软软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裘致远,裘致远站在窗外,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虚悬在离唇三寸的位置,想吸却又不吸的样子,眼睛望着老远老远的天空。
烟夹得很靠指尖,手指很虚浮,看着总有那烟立刻要掉下来的错觉。
郑飞彤刚刚坐起身,就有一个强壮的男护士跑过来,一把摁住郑飞彤的肩膀,从口罩后面瞪出一双凶狠得可爱的眼睛:“动什么?!裘部长说了,没拆线之前不许你下床,老实躺着。”
郑飞彤被那护士吓得赶紧躺好,再往窗外看去,裘致远已经不见了,被这么一吼一闹,已经走开了,窗台上戳着半支刚掐熄的烟,冒着青灰的烟雾。
烟雾还没散尽,裘致远就进了病房,走到离郑飞彤两米远的桌子前坐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沉默了。
裘致远没什么大病,真有的毛病他也不乐意治,李斯诺说了,肺里的少量淤血会自我吸收的,连药都不需要吃。
裘致远成了正宗的孤家寡人,贴身的警卫不是伤就是死,好胳膊好腿的失踪了,只剩下几个原本就不亲近,如今更是畏惧有余的,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病房里显得空荡荡的,分外冷清,要不是郑飞彤还躺在床上,裘致远真要以为自己作恶多端,被阎王爷收去关黑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