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真的，却又没有实感。
很像假的，却又真实存在。
经过了忙碌的一天，寒曲回到自己的朝梅殿里，发现床上除了一片小小的血色花瓣之外，什麽都没有。
那张令他心脏总是发痛的脸，那个没有自主思绪的小小人儿，那些令他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的记忆，总是疯狂的像浪潮一般袭来。
既快乐，又痛苦。
除了忍耐还是忍耐，虽然很想一掌灭了关在牢里的含光，但，那是於事无补的。
他忍著不去看含光，每天只是从朔霜那边听来令人失望的消息。
记忆只要多回来一点，灵魂就多被啃噬一点，对笑笑的思念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心脏，为什麽这麽痛？
那股快要疯狂的焦躁又是什麽？
寒曲失去理智，破天荒的，他砸了寝殿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很努力的搞破坏，全使用双手的蛮力。
殿口的侍卫被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吓到了，以为寒曲只是不小心掉了什麽。
後来东西被砸破的声音越来越响，花瓶一个接一个被用力的往地上丢，接著是木制书柜被打破的声音，最後是寒曲抓狂的吼叫声。
侍卫开始惊慌，其中一两个大了胆子进去，叫了寒曲没有回应，他继续搞破坏，然後有侍卫架住他，结果就是被当成花瓶丢。
被摔在地上的侍卫不敢再试，寒曲抓狂的状况没遇过，等等可能连小命都丢了。
一个侍卫赶紧跑去找朔霜，朔霜很快来了，陵雪跟在後面，面无表情。
寒曲已经把寝殿里的东西破坏光了，剩下那张床是好的。
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连脑袋都不清楚。
朔霜冷著脸上前去阻拦，一下子就被揍了好几拳。
陵雪连忙施展结界，将寒曲困在小小的空间里，加上朔霜的绑缚术，寒曲动弹不得，呆呆的坐在地上。
过了很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
寒曲终於回过神来，低垂著头，眼睛微微发红，神情疲惫，他慢慢的开口：「放开我，我没事了。」
朔霜和陵雪很有默契的同时撤除术法。
「我帮你杀了他，我不信我查不到月笑的下落。」朔霜寒著脸，他认识了寒曲一辈子，从没见他这样过，心里一阵一阵抽痛。
「今天晚上对不起，不用那样做，不用杀他。」
寒曲慢慢的站起来，手上尽是擦伤、割伤和裂伤，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却像没有痛感似的。
朔霜扯下一片自己衣袍的下摆，裹著寒曲的手掌。
「你别这样，我一定，一定帮你找到月笑。」
寒曲无力的笑了笑，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谢谢。我只是越想他，然後就越控制不了自己……。」
60
终於在众人离开之後，寒曲拈起床上那一片血色花瓣，表情凝重。
平常是小小人儿在身边，聊以慰藉相思之情，如今小小人儿舍弃暂时的寄魂之处离去，到底是为了什麽？
寒曲召换侍卫收拾满地狼藉与更换被破坏掉的物品，之後，坐在新的案前，闭目长思。
发泄过後的寒曲很快的恢复平常的冷静。
静静的沉思之後，寒曲的表情开始舒缓，眉头也不再揪紧著。
寒曲手指轻弹，瞬间豔红色火花从指间飞出，下一瞬间，朔霜已经领命来到。
「寒曲……，」朔霜顿了一下，想到自己是领命而来，便正式行仪：「阁主有何吩咐？」
「朔霜，我们情同手足，同是灵梅地出生，就算我正式升任阁主，也不用对我行礼，因为……如果我发生了什麽事情，你也有同等资格继任阁主。」
朔霜一凛，诧异的看向寒曲：「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我绝对不允许你出任何事情，曲，我已经没有了奕心，不想再失去你。」
寒曲轻轻一笑，美丽的脸更加绝豔：「放心，我不会轻忽自己的生命，但你知道，阁主之位并非我所追求。」
朔霜蹙著眉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你听好了，我不会继任阁主之位，所以你就好好当吧。」
「朔霜，明天提含光过来，我想跟他说说。」
「可是……。」
「担心什麽？」
「怕他刺激到你。」
「别担心，我没那麽脆弱。」
「好，明天我会带上他。」
***
另一方面，虽然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那张床的确也够大，但三个人的确是挤在一起。
笑儿在沉睡中，也能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烫，热度逐渐增加，不舒服感也越来越明显。
睡得地方虽然很壅挤，但身边传来的温度都是凉凉的，不舒服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总是飘邈而无法集中的意识，居然有渐渐叠合的感觉，随著灵体的揉合，热度也越升越高，最後……我……，我？
我恢复了？！
虽然恢复自我意识，但脑袋因为身体热度的关系还是昏昏沉沉，然後还有很多杂乱的记忆慢慢浮上来。
我睁开双眼，眼前出现一张好看的脸盯著我，我想了很久，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半紫星？」
「笑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个半紫星比我记忆中的还好看，印象中他是一个内敛达理的人，擅於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每次看到那个色狼都会破功，哈！
那个色狼？接著一些很不好很不好的记忆跑上来，脸一绷，神色变得很难看。
接著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我的额头，自顾自的念著：「这麽烫，要先降温度才行，连说话都不会了，哎。」
我没有推开他的手，因为他的手很凉，很舒服。
「除了觉得很热之外，没什麽不舒服的。」
我爬起来，半紫星也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看了我一眼，被我颇正常的语句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恢复正常，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麽回事。
「笑儿，你躺著吧。我去准备药材，你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我皱起眉头，连看一眼躺在我另外一边的人都没有勇气。
我指指他：「我不想跟他睡在一起。」
半紫星指著前方：「没关系，那边还有床，我扶你过去那边睡。」
我讶异，这个房间很大，居然还有两张床，我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的说好，让半紫星把我扶到那张床上。
半紫星出我意料外的高大，几乎比我高了半个头，胸膛也很宽阔。
不知道为什麽，我居然紧紧的抓住半紫星的手，连他要离开去准备药材，我都还不想放开他。
「笑儿……，你不要怕，九云他不是坏人，只要你不愿意，他就不会碰你一下。」
我嘟起嘴，为什麽半紫星知道我在想什麽？我真的是怕半紫星一不在，九云又色心大起，依我现在这种残破身体，怎麽可能抗拒得了他？
半紫星看我还是不放心，很有耐心的对我说：「没有得到对方的首肯，而对人出手，那是我们巴蛇族的大忌，九云虽然很好色，很爱玩，但他是宁愿死都会遵守族规的。」
我点点头，放开他，然後软绵绵的倒在床上，思绪一片乱烘烘，可是却清晰无比，之前的经历对我来说就像梦，我无法回应，如今，这一切却真实的令我想挖洞钻进去，逃避现实。
喵~。
喵喵~。
哪来的猫一直吵？
我睁开眼睛，赫然惊见猫就在我的眼前，它踏上我的枕，两眼炯炯的看著我。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猫，毛色洁白，它一下子走上走下的看著我，一点都不怕人。
「你是谁养的猫？这麽晚还跑出来玩？」
我笑著摸摸它，它乖顺的让我摸，把头抬得很高，模样十分优雅高傲，却又意外的可亲。
白猫亲腻的靠了过来，在我下巴蹭了两下，然後在我嘴唇上舔了一口。
「坏猫，你偷亲我。」
我伸手抓住猫，它既没有吓到，也没有反抗，於是我把它抱到怀里，它又舔我，我痒得呵呵笑了出来，然後我在猫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我变得很嬴弱，连抱著猫玩了一阵子都会喘。
我将猫放下，它躺在我身边，我就和它依偎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我又昏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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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紫星端著药汤回来之前，原本偎在我身边的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半昏半醒的喝下药汤，昏沉沉的睡去，心里居然在意起那只猫，醒来的时候再问问是谁养的猫好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半紫星就趴在我的床边睡，我一醒，他就跟著醒了。
他直起身，肩上披覆的貂毛斗篷立刻掉到地上，半紫星揉著眼睛，一边捡著斗篷，然後过来用手背探我的额头。
「好点了吗？」
「嗯，谢谢你，你看顾了我一晚，一定没睡好吧？」
「还好，我习惯不睡那麽多。」
我看著他掼在怀里的貂毛斗篷，知道那是某人给他盖上的，忍不住问：「他出去了？」
「嗯，他出去找人叙旧，他很担心你，我跟他保证你没有事，他才放心出去。」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总之我觉得还没有办法面对现实。
半紫星盯著我看，我想，像他这麽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我的状况已经恢复。
我喜欢这麽体贴的人，不追问，不戳破。
在半紫星的陪伴下，我吃了点东西，也喝了药汤，半紫星不愧是御用医者，我身体的热度已经退掉，而且精神也好了不少。
我向半紫星要了那顶有面纱的帽子，暂时还不想遇到任何认识我的人，任何人都不想，我的思绪混乱，最重要的是，穿梅仙阁的人，我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还有，我没办法抹杀……我已经和那个人发生关系的事实。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这里太危险了，你……。」
「别担心我，我出去走走，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脸，何况……大家都知道我现在的身分。」
半紫星微微发窘，脸红了起来，想起那天他当著众人的面宣布我是某人的爱侣：「对不起，那是权宜之计……。」
我笑了笑，然後将帽子戴上：「我知道你想用这个身分来保护我，警告他人不得随便接近我。我要谢谢你，但是大恩不言谢，我希望能有一天报答你。」
我跪了下来，向半紫星表达感谢。
半紫星很快的扶起我：「不要说这个，这一切都是缘分，你不要想著什麽报答的事。」
我点点头便往外走。
这里我并不熟悉，但是空气中有我熟悉与害怕的气味。
曲身上令人迷醉的香味，与含光身上跟死亡相近的气味，几乎是一样的梅花香。
我向来不怕死，但含光对我所做的一切折磨却令我心惊，他是这样的痛恨我。
我的身体毁了，精神却侥幸没被毁掉，他要我这副身躯遭无数人蹂躏……我越想越是害怕，用力的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
这里我并不熟悉，之前住穿梅仙阁的时候也没来过，这里往来的人不多，想必是贵客居所的缘故。
我想不透这里既不是穿梅仙阁里面的人的住处，那昨晚那只白猫又是走了多远的路才来到这？
这种心情很难形容，我不想见到那个人，也不想见到那个人。
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其实并不是真的不想，只是现下还不想面对。
一路上我留意著走过的路，以防迷失，然後注意有没有白猫的踪迹。
然後我见到一处梅花盛开到灿烂的地方，花影粉灿灿的摇晃，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我站在树下呆呆的看著落下的梅花瓣，深深的思念袭击著我，但我还不能见他，不能！
突然，有人的说话声从上方的窗子传出。
「……朝梅，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但不能否认的，最後我只想毁了他，让你明白那个人族实际有多低下，有多卑微。」
另一个人的声音很轻很细，而且距离这个窗子很远，我听得并不清楚，所以停顿了一会儿之後，同一个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个红牌，恩客无数了。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嚐。我的阁主，这样的滥货，你还会要他吗？他已经让人睡到不要睡了。」
我震惊，身体开始发抖。
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我转过身急忙想走，想离开这里远远的。
我一转身就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抬头一看，一张美得不像话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暗紫色的皮肤，高挑性感的体态，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是谁了。
他一把将我抱住，我僵住不动。
「笑儿，你来这里做什麽？你要玩花，咱们住的院子里面多的是。来，跟我回去！」
二话不说，我在面纱里面抹了眼泪，然後推开他，拔腿就跑，没命的跑，直到远离那里，远离那个人，然後我不停的喘，靠在一棵树下，无力的滑落地上。
直到天色昏黑，我都还不想动，坐在地上，背靠著树干，我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去。
就这样看著昏暗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猫叫声传来。
喵~。
「猫猫。」我叫它，它显然知道是我，白色的小小身子很快的跑过来，然後放慢速度，在我身边转了一圈，才慢慢的接近我，然後在我身上摩蹭著。
我抱过它，它也没挣扎，让我抱进怀里。
「我找了你一天，你到底是谁养的？」我傻了，问猫这种问题。
「喵。」
嗯嗯，反正猫的回答我也不懂，心中满是委屈，我紧抱著猫，眼泪又掉了出来。
白猫钻进我的面纱里，舔著我掉下的泪。
我忙把它抓开。
「别这样，我哭一下就没事，你要陪我吗？」
「喵。」
我在猫的眼睛里看到泪眼婆娑的自己，白猫彷佛为了我而悲伤，它歪著头喵喵的叫著。
「你这样陪我，你主人不会著急著找你吗？」
它喵喵叫了两声，这时候有只猫陪也是不错的。
「如果你今晚愿意陪我就跟我走吧！我没力气，没办法抱你走，你就跟著我吧。」
我站起来往客居的方向走，白猫就跟在我的身後，就好像它听得懂我说的话一般。
每走两步，我就回头看它，它也抬头看我，亦步亦趋的跟著我，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我喜欢这只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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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紫星因为不善与人交际，对穿梅仙阁里面的人更是没有好感，所以都留在客居里面阅读自己的医药书籍。
偌大的房间里，有一个可供写字与阅读的书桌，上面文房四宝兼备，使用的墨宝也是顶级的，看得出来穿梅仙阁主人沾染到人界风雅的程度。
微风从窗外徐徐吹来，如此生活也是惬意。
但心里担心的事情很多。
例如其中一个麻烦，此时正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九云元仪走到书桌的另一边，就在半紫星的正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托腮，也是一副美人图。
半紫星没有特别的反应，还是看著书，打定主意不理他。
九云盯著半紫星，表情哀怨。
「笑儿呢？」九云懒洋洋的开口问。
「他出去走走。」半紫星眼睛不离书籍。
「你不担心？」
「总不能一直把他绑在身边吧！」
「嗯。笑儿的魂魄归体了？」
「对，你怎麽知道？」半紫星终於把书放下，正眼看著九云。
「我遇到他，他那时就在朝梅的宫殿外，然後我一靠近他，他就推开我跑掉了。」
半紫星点点头，没多说什麽。
九云继续哀怨：「他好像不喜欢我。」
「嗯，那你离他远一点。」
「我不要！」
「随便你。」半紫星口气冷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需要安慰，你今天陪我睡。」九云趁机撒娇。
「我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半紫星有些迟疑。
「你如果不陪我，我找笑儿去。」
「算了，你别找他，他好像很心烦，而且他很怕你。」
「你答应陪我睡了？」
「嗯，先说好，只有睡觉。」半紫星刻意声明，他明白九云近来的生活十分禁欲，很容易动情，还是先把事情说明白。
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哪里说的明白！
***
我回到客居的时候正好听到半紫星和那个人在说话，我不想见到那个人，所以进到主寝房旁边的房间。
白猫的体态很轻盈，我爬上床要顺便抱它上来时，它就已经轻轻巧巧的跳了上来。
奇怪的是，我们走了这不算短的路程，白猫的脚掌居然都没有弄脏，踩在雪白的床单上，居然是乾乾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