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的合约就到此结束囉！」有著柔软深黑髮色的十七岁少年，一手拿著简单的行李，站在公寓大门前这么对他说著。
「有点捨不得呢！」他看著少年，微微笑著。
「你爱上我了吗？」少年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一直都很好看。
「有那么......一点点......」他突然有点语塞，羞赧的低声说。
「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吧！」少年对他说，口吻里听不出他是否也喜欢著这个温吞、懦弱的男人。
「以后，有机会的话......」

邹言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六点整，他是被这个梦给惊醒的。
双手掩面的动作、急促的呼吸声，显现著他有些不安的状態。他稍稍转头看了身边已经空无一人的床位，寧海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的身边居然还残存著这个人的味道，而更令他慌张的是，他的脑海里也还残存著那两个月的记忆。
梦见了他们合约结束那天的对话，他不禁恐惧、心有些发疼的醒来。
他居然对寧海说过这种话，居然也对他產生念念不忘、捨不得心態，这可不是好现象，绝对不是。
他掩著面，坚定又不安的这么想著。

「今天开始上课之前，先说明一下下礼拜毕业旅行的事宜，请同学找好六人一组，这个组別將包括之后三天行程的用餐、住房还有自由活动时间时，点名以及確认名单用，所以麻烦今天之內交出名单，六人一组，选出组长，並交出每个人的手机號码，以上。」第一节课开始之前，邹言拿著手上的校务单说明。
由於他带的是三年级，比起一、二级来说，有些活动会比较繁杂，例如这个对於高中生来说极为重要的毕业旅行。负责一个班级所有资料的邹言觉得很麻烦，毕竟在学生时代的他，从来都不曾参与这类的团体活动。
又到了毕业旅行的季节了，有好多麻烦的事情得处理，一想到这里，邹言不禁叹口气，才继续上课。
不过，隨著毕业旅行的接近，班上的气氛似乎越来越浮动了。
邹言开始上课之后，寧海稍稍侧著头，並没有认真听课，而是时而盯著他的动作，时而看著他的脸庞。
「宁海、寧海！」坐在他身边的一名男学生拍著他的肩膀，小声喊著。
「干嘛？」他回过神来，有点不高兴的看著自己的好友，正在欣赏邹言可爱的脸庞呢！怎么可以打扰他？
「毕旅的组別啊！你跟我还有小蔡他们一组吧！」
「单维，一直以来我们不都这几个一组？」寧海著他，看著这个叫作单维的男孩，没好气的说著。
单维笑了笑，露出阳光又好看的笑容。他与寧海从小就一直同校同班到现在，有些事情，寧海只会跟单维讲，不过他跟邹言这件事倒是一直保密到家。
但是宁海对单维非常信任，所以只要遇到分组，通常都是单维在处理。
「还是得问一下啊！你最近很奇怪喔！」单维挑挑眉，拿起一张便条纸写著毕旅的分组名单。
「奇怪？哪里奇怪？」寧海不解的回应。时而要看邹言的身影，时而要应付单维，让他有点分心。
「每次一到邹老师的课，你就一直盯著他不放，根本没在听课嘛！干嘛？你很在意他喔？」单维不愧是他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一下子就看破他最近异常的行为，明明他將这件事隱瞒得很好的。
「哪有？」寧海打死都不承认的嘴硬著。
「哪没有？刚刚跟我讲话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分心偷看邹老师。说啦！你跟邹老师怎么了？」单维推推他的肩膀问。
「没什么啊！我无聊想看他不行吗？」寧海躲过他的手，一脸不在乎的说著。
「最好是啦！你一定有秘密！」单维不以为然的回应，就在一来一往之间，不知不觉的提高音量。
「单维、寧海！」站在台前的邹言一手拿著教科书，有些不悦的出声。
被唤住的两人，同时噤声看著邹言，尤其寧海更是紧盯著他不放，难得邹言会在同学面前喊他的名字。
「你们的音量太大了，而且上课时间禁止聊天！」他一手握著粉笔敲敲黑板，不经意的对上寧海的眼神之后又避开，继续上课。
「单维，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讲到底怎么了，如果现在就讲，很容易就会溜走的。」
他与邹言的事情，並不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对方是单维他也不打算说。
「啊？你说什么？」怕被邹言发现他们又在聊天，单维音量降低许多。
「总有一天......」寧海语焉不详，之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继续盯著邹言上课的身影。
到了中午午休，邹言接到了一通来电，是寧海打来的。
「都在学校里，你没事打电话给我干嘛？我又不会跑掉。」站在人烟稀少的走廊边，邹言无力的问。
这傢伙简直是无聊至极，不但上课喜欢一直盯著他看，下了课有时还追上来不肯放过他，说个几句话也好，简直是个不成熟的小鬼，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超龄，一到了平常时候，盯他的方式幼稚得很。
（你现在过来。）寧海只是简单的说。
「去哪？你连午餐时间都要干扰我？」邹言真的很不高兴的回应。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跟这个人瞎耗。
（来Ａ栋教学大楼的顶楼，我在这里等你。）寧海又说。
「可以不去吗？」邹言有点无奈的央求著。
（你不来，我就把合约拿去影印，然后在顶楼分撒。）又是一句威，让邹言迫於无奈而答应，最后掛掉电话，转过身步伐沉重的往寧海指定的地方前去。
真是，连在学校都要威胁他吗？
Ａ栋教学大一共有七楼，对镇上私立高中来说，算是设备还不错的教学大楼，位於最顶楼的阳臺则被校方设为禁止进入区。明明在入口处有锁上大锁，如今面对已经被撬开的锁头，邹言一下子就猜出是谁干的好事。
他站在入口处推开稍嫌厚重的铁门，一下子就看到站在围墙旁的寧海，他看著远处，直到听到开门声音才回过头。
「找我有什么事？」邹言离他很远，一步也不肯靠近。
「吃午餐了没？」寧海突然问。
「还、还没。」此时的邹言防备心很重，因为他不晓得寧海到底要对他做什么事。
「那就过来啊！」他朝邹言招招手，邹言这时才缓缓的、活像个被控制的机器人一样，步伐僵硬的来到寧海身边。
「给你。」寧海將一个嫩黄色的塑胶便当盒放在围墙上，推到他面前。
「便当？」邹言低头，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对啊！我今天早上赶回家弄的，快吃，还是热的喔！」眼看邹言没有动作，寧海乾脆帮他打开便当盒，里面装的是另一种口味的义大利面，还有营养均衡的蔬菜搭配，明显下过苦心。
还好学校有蒸便当的设备，否则他带这个来学校，就算再怎么好吃，只要冷掉了就会失去滋味。
「快吃啊！」寧海看著他居然会著便当盒发愣，不禁又催促著。
邹言的心情很复杂，这傢伙威胁他上楼，为的就是要他吃这个亲手做的便当？
他实在摸不清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威胁他的行为很幼稚，可是照顾他的心思又让人觉很细腻。宁海的行为让他实在摸不清，他对这个孩子到底有没有好感。
不过，就算有好感，他也不能有任何行动或表示吧？
最后，拗不过寧海的催促，他动作缓慢地拿起筷子夹起这些食物往嘴里塞。寧海做的便当很好吃，但是他却觉得有些苦涩。
该说寧海笨吗？为了跟他交往，做出这么多让他憎恨的手段，可是却又在小地方处处为他著想。只是，做了这些又能代表什么？
真是个很笨的人，他自己也很笨，居然被寧海耍得团团转。
「这个地方刚好可以看见海边喔！」寧海突然指著远处一抹深蓝、漂亮的海平面。
寧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看著他吃午餐，然后心情愉悦的看著远方。
他一直很喜欢，尤其待在这个小镇上，常常可以嗅到咸咸的海风，感觉很舒服，所以他实在捨不得跟著老爸北上定居，寧愿一个人待在老家。
「这边一到冬天就冷死了，哪有什么閒情逸致看海？」邹言不禁蹙眉，想起这里的冬天简直是严冬，他就不禁酸了寧海几句。
「你怕冷喔？到了冬天，我可以帮你取暖，最好是在床上......」寧海又吐出这种极具暗示性的话语，惹来邹言狠瞪。
「不行吗？我们都一起做过多少次了，加上那两个月，我们两个人的十根手指头加起来绝对都不够算，你怎么还老是一副第一次的样子，像是惊弓之鸟呢？」寧海低声说。
「我警告你，別再提那两个月的事情。」邹言停下进食的动作，丟下筷子转身就想离开。
「难道那两个月你不快乐吗？」寧海有些受伤的问。
这一问，让邹言语塞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跟寧海在一起的那两个月，简直就像热恋中的情侣，每天紧黏不放。儘管那是他花钱买来的，但是真的让他觉得值得又快乐。
是啊！很快乐，我也开心认识你。
但是，这种话在现在这种立场，要他怎么说出口呢？
「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我甚至希望我从来就不认识你！」邹言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他不再理会寧海，转身丟下只吃一半的午餐，笔直的往顶楼入口走去，头也不回的走。
一直站在身后的寧海倒也没阻止他，直到他消失为止。
悄悄的，他抚著自己微微发疼的胸口，继续看著他最爱的海平面。
「我啊，只是想让你上来这里看看海，心情愉悦的吃个午餐，而不是......而不是一再地踩碎我对你的好，你只花了两个月就收买了我的心，我却怎么努力也无法收买你，怎么也无法收买你......」

很快的，毕业旅行的日子到来。
这次的旅行是四天三夜，所安排的行程从北到南，会去的景点不外乎山区观光或者市区逛街之类，总之毕业旅行的趣味在於不是去哪玩，而是跟一群熟识的朋友製造美好回忆。
早上七点半，在一群同学的吵闹声中，令人期待的毕业旅行准时启程。一路上邹言一个人坐在最前头的位子，似乎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上车点完名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他一坐上位子，就靠著椅背很快的熟睡，连自己学生已经拿起车上的麦克风唱起五音不全的歌曲，都吵不醒他。
他会这么疲累，原因无他，这个寧海昨天晚上又在他家缠著他不放，一直到深夜时分才肯放过他，偏偏要出远门的行李他几乎都没整理，赶在出门前他又得提早起床整理，他会这么累，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寧海。
邹言睡到连寧海偷偷坐到他身边的空位没发现，直到他的头抵到熟悉的肩膀之后才疑惑的醒来，然后他连忙坐直身躯往窗边靠。
「你干嘛跑来这边坐？」他揉揉依旧睡意浓厚的双眼说。抿嘴、眨眼，白净的脸庞露出这种不符合年纪的可爱模样，著实让寧海微微的愣了一下。
「来当你的枕头。」寧海说，继续看著他试图让自己清醒的可爱模样。
「胡说八道，快回你的座位。」邹言推推他，不想在学生面前跟宁海有任何牵扯。
「放心啦！他们在后头玩的很疯，不会注意到这里来。」寧海愜意的往后一躺，舒服的坐在位子上。一旁的邹言盯了他好一会儿之后，敌不过瞌睡虫，但也不肯借寧海的肩膀，最后很倔的靠著车窗继续闭眼沉睡。
「反正你这几天离我远一点，別跟我有任何牵扯，否则只会让我更厌恶你而已。」就在沉睡之前，他又这么说著。
然而隱隱约约之间，他听见了寧海的叹息，隱隱约约之间，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躯被扳动，最后落在一个舒服又宽厚的地方。
虽然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他真的好困好困，这一路他似乎睡得很熟，靠著那温暖的地方，他甚至作了一个很舒服的美梦。
邹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抵达第一个目的地了。
他狐疑的看著披在身上的外套，发觉身边的位子是空的，这个寧海又不晓得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第四章
接下来的行程，寧海也是跟著那群同学混在一起，几乎没什么机会去找邹言，邹言难得落得轻鬆。
个性比较低调寡言的他很少跟同行的老师们一起行动，常常一个人东晃西逛，这种感觉也不错，虽然是跟一堆人出来玩，但是能有这种一个人悠哉的时候，心情也舒畅起来。
才一眨眼的时间，这次毕业旅行的行程终於只剩下明天了。
度过今天晚上，他们预计明天下午左右会抵达学校门口。就在刚刚六点左右，他们一伙人才抵达预定好的饭店。
邹言在这趟旅行里自己多付了一些住宿的费用，拥有独立一间单人房，毕竟他实在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同房，儘管对方是他的同事。
一进饭店房间，他用电子锁卡打开了室內的灯光。
这是个设备还不错的饭店房间，床位也够大、隔音设备也很標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赶快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
这几天陪这群小鬼走这些行程，几乎耗掉他所有的体力了。
等他洗完澡一切准备就绪，人已经躺床上、打开电视好好的休息时，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
寧海那傢伙，好像除了第一天在车上跑来骚扰他之外，之后几天两人几乎没有交谈过，他似乎只顾著跟同组的人一起玩，完全没理会他呢！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至少这个寧海在外面不会太过分──他也只有在床上会讲那些下流话而已。
在床上......
「可恶，我干嘛想起这些事？」他翻过身单手掩住脸庞，自己居然会对那些在床上的记忆而感到羞赧，尤其寧海低语的声音，更像是被按了重播键，不断的在他耳里繚绕。
「可恶、可恶！」
他的睡意完全没了，懊恼的坐在床上搔搔已经擦乾的头髮，心底似乎有些气愤，但是也不晓得是在气什么。
气自己无聊想起这些，或者是气那个该死的寧海......
「算了！出去买点喝的好了。」已经毫无睡意的他，无奈的起身，套件简单的的外衣，拿了钱包跟电子锁，在无奈与一声声叹息中跨出饭店，往最近的便利起商晃去。
但是，巧合就是这么討厌，他在前往便利起商的途中，与提了满袋食物的寧海碰了面，邹言看了他一眼，试图让自己冷静面对寧海。
至少不要让他发现，他是因为想起寧海的一些事情，而烦躁难安。
「哦？你下楼买东西吗？」寧海率先问。能在晚上跟邹言碰面，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嗯，你看到了。」邹言双手插口袋，口吻轻鬆的说。
「要我陪你去买吗？」寧海的表情似乎很想跟。
「不、不用！」邹言一听连忙摇头，又看看他手上满满一袋的零食还有......啤酒？
「未成年不能喝酒！」他皱眉说。
「就今天而已，你通融一下啦！」好歹邹言还是他的导师，所以听到邹言的这么说，寧海不禁露出撒娇的口吻。
「就今天，你们可別闹事，不然你们这几个绝对完蛋。」邹言撇撇嘴决定睁一眼闭一眼，只要这群小鬼不闹事就好。
最后他决定打住话题，双手继续插口袋，不理会寧海，快步的经过。
寧海没有跟上，只是看了他一眼，眼底充满难解的心思还有满满的想说的话，但是想起邹言要他这几天安分点，所以动了动嘴，又把许多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
走远的邹言则是因为寧海没有跟上而松了口气，本来他以为这个寧海会死缠不放的过来，至少以往的经验是如此。
然而，他心头的另一角居然涌起了小小的失落感，一股莫名的失落......
「小鬼！撞到人不会道歉吗？」一名恶的中年男子突然暴喝。
「我为什么要道歉？」宁海不以为然的冷哼让邹言警觉的回过头，果不其然，他看见一个极为不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