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失控的哭著,仿佛將这几年来所囤积的悲伤统统倾泄而出。
被紧紧抱住的邹言则是缓慢的伸出双手,轻轻的环住寧海,就像在托儿所哄著那些爱哭、没安全感的孩子一样,他轻轻的揉著寧海的髮丝,无言但是温柔的安抚他的情绪。
「乖喔,不哭、不哭......」他在托儿所的时候,都是这样安抚孩子的。
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寧海在他怀中因哭泣而抖动著。
「对不起......我以为我没机会跟你道歉,真的对不起......」他哑著嗓子低低的说著,藏了好多年、等了好多年,他终於说出这句话了。
「嗯?」邹言一下子还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那时候我说的都是气话,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邹言依旧揉著他的头髮。
他从来没生气过,也没有所谓的恨,反而在意之后的寧海,不晓得过得好不好、也没有认真读书,也没有好好的过生活。
看著现在的寧海,似乎过得还不错,他也没想过寧海会回来找他,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就很足够了。
他看著寧海,笑得很开心,揉著他的蓬鬆髮丝,嘴角的弧度不曾消失。
「所以,你要进来坐坐,喝个茶吗?」邹言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轻轻的问。*DA*
他想告诉寧海,家里有一个位子,打从他搬来这里之后就一直留著,那个位子就是要让他坐的。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沙发椅,坐起来很舒適,也可以当床的一张沙发椅。
那把椅子是有主人的,他一直等著主人可以进来坐坐。
坐坐就好,他不敢奢求其它事情,只要寧海愿意进屋坐坐,他......就很开心了。
「嗯,我要。」寧海点点头,情绪稍稍缓和些了,也稍稍的鬆开抱紧邹言的手。
邹言顺势起身拉起她,握著他的手腕,缓缓的走进屋里,点亮了原本幽暗的住所。
今天,原本冷清的家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一样了。
坐在沙发上的寧海,正拿著沾湿的毛巾捂著双眼,大概是刚刚流泪又失控的关係,让他眼睛有些发疼,邹言很贴心的拿了毛巾给他之后,继续在厨房里找寻杯子和茶。
好不容易,宁海稍微平静一些之后,拿下毛巾,然后视线在屋里梭巡一圈,隨即皱起眉。
很简陋的感觉,很有邹言的作风,傢俱摆设能简单就多简单,连厨房里也几乎什么都没有,难怪他要找个杯子找个茶要这么久。
一个人住的邹言,生活大概过得很隨性吧!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在厨房里的邹言总算找到可以拿出来请人家喝的饮料,他手里拿著两瓶包装鲜艳的果汁摆在寧海面前,然后自己也拿了一罐,打开包装缓缓喝著。
「这个是上次托儿所办活动剩下的,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这个。」邹言充满歉意的说著。
真糟糕啊!连个像样的茶叶都没有。
「没关係。」寧海浅浅的笑著,拿起饮料跟著打开包装喝下。
之后似乎又陷入了很尷尬的情况,寧海看著他衣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不容易话倒了喉咙,又不晓得为什么吞回肚子。
不会真的只有坐坐吧?
寧海看著他好一段时间,终於打破了沉闷。
「那个......邹言......」
「嗯?」邹言笑容可掬的抬头看著他。
「我、我搬出家里了。」
「喔,现在住哪儿呢?」邹言没发觉寧海想说什么,傻傻的回问。
「我现在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別人家,不过对方这一阵子也不太方便让我借住了。」寧海喝完了饮料,还是觉得有点口乾舌燥,大概是邹言一直盯著他的关係吧!
「嗯......是这样啊......」邹言还是没听出寧海迂回的试探,依旧傻傻的看著他。
「所以,我能不能......可不可以......暂时借住你这里?」宁海几乎不敢直视邹言的眼睛。搞什么!他以前可不是这么容易害羞、讲话结巴的人啊!
怎么对上邹言的眼睛,就什么都不对了?
「嗯,可以啊!」邹言没有多想,一下子就答应他突然的请求。大概是两个人分开了太长一段时间,免不了的尷尬让寧海显得吞吞吐吐,邹言也是。
两人之间看起来跟以前並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跟寧海应对还是多了一点点的生疏。
「不过,你得睡客厅喔,这里只有一个房间,而且还是单人床......」
「嗯,没关係,能暂时有个地方住就可以了。」邹言愿意收留他已经不错了,哪敢要求什么?
总之,他顺利的与邹言重逢,虽然彼此心底那股莫名的尷尬与生疏一直抹不掉,让寧海实在非常、非常的在意。*DA*
半夜一点,习惯早睡的邹言大概已经熟睡了。
委身在客厅的寧海则是盖著邹言勉强从衣柜里挖出来的被子,培养睡觉的情绪。
宁海虽然平时有点认床,但是此刻也不敌一整天的疲累,渐渐的进入熟睡状態,躺在还算舒適的沙发上,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邹言在这时候睡眼惺忪的从房里走出来,舔舔乾燥的嘴唇,因为口渴而离开床铺到厨房里找杯水喝。
他一手拿著刚打开的矿泉水瓶,喝了几口之后,又缓缓踱步到寧海旁边,站在沙发后头,低头看著似乎已经熟睡的寧海。
幽暗的客厅里,大概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嘴边弯著弧度,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个改变好多,他脑海中记得的,还是那个充满稚气、少年模样的宁海,眼前的寧海则是成熟男人的形貌,不但脸庞变得刚毅许多,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稚气的感觉,连体格也变得高大。
明显变得成熟了。
也难怪他一下子认不出来,短短六年让寧海改变浩大,这几年他大概也遇到了不少事情吧!
变得成熟、內敛又悲伤......没有以往的狂妄与任性,这样的寧海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正当邹言伸手想摸摸寧海的脸庞时,寧海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睁开眼目光灼热的看著他。
「你、你还没睡?」邹言僵硬的开口,被握得死紧的手收不回,可以清楚感觉到宁海传达给他的热度,好烫。
「你一直看著我,我这么可能睡得著。」渐渐习惯黑暗的寧海,逐渐可以看到邹言的脸庞,盯著邹言的双眼如火一般的炽热。
「呃......」还在惊讶之中的邹言无法反应,只能继续盯著他看。
「半夜不睡觉,一直看著我,你想做什么呢?」寧海偏过头,不解的问著。
「不......我只是想喝杯水,顺便看你被子也没有盖好......」邹言稍稍避开他的注视,语气不太自然的说著。
下一瞬间,寧海伸手一拉,將邹言往下扯,失去重心的邹言吃痛的翻过沙发,整个人跌躺在寧海身上,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痛得呻吟出声。
「痛......」他想揉揉被撞疼的地方,却发现寧海的手依旧紧紧抓著他不放。
「你这样让我完全睡不著。」寧海说著,鼻息间喷出异常的热度,连不经意扫过邹言额头上的吻都炽热无比。
「我真的只是......」吻夺去了他下一句话,只是一个吻,却直到彼此几乎快不过气时,才甘愿的放开。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可以就这样抱著你睡吗?」寧海低声说著,搂住他身躯的手不断的收紧。
邹言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將脸埋进他的胸口,跟著他呼吸的节奏,数著他的心跳声。寧海正等著他的答应。
寧海真的变成熟了,大概又怕伤害他,所以態度才会这么小心翼翼。或许因为这样,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样的寧海感觉好生疏。
「要睡也要回房间睡嘛,明明有房间,两个人硬挤在沙发上睡不是很奇怪吗?」邹言依旧埋在他的胸口低笑说著。
「嗯。」寧海点点头,隨即起身迫不及待的拉著他的手往臥室走。
「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起睡会有点挤喔......」跟在后头的邹言缓缓说著。
当然宁海绝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情,他推开了房门將邹言拉近屋里,急忙的关上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这个房间,也是当初邹言订下那两个月的合约时,所居住的。
一切对他跟邹言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床依旧是单人床,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上头摆了两个枕头,连棉被也是双人使用的大棉被。
什么都不用说,眼前这一切足以代表所有。寧海將他压上床,身躯覆盖在他上头,一个吻、两个、三个、四个,数不尽的吻不断的落下,说什么都不会做是骗人的,他急切的想再一次佔有邹言。
再一次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
「嗯......」刚结束激情欢爱的邹言,疲惫的趴在男人的胸口上,迷迷糊糊的点头。
「开始突然这样要求,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男人揉揉他汗湿的头髮说。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住其实很孤独的......其实,很孤独的......」邹言闭上眼逐渐睡去,抱著寧海温热的躯体,感觉好好睡也好舒服,隨著呼吸起伏,他可以很快、很快的睡去。
寧海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好好听,让他终於沉沉的睡去,寧海之后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到。
嗯......寧海用著好听的声音,又说了什么呢?
「以后不会再让你孤独了,再也不会了......」
第二天早上,邹言因为工作的关係,早早就出门了。
宁海则是直到阳光洒进屋里、刺眼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皮上,才缓缓醒来。
早上八点,距离他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是该准备去公司了。
穿上衣服离开房间刷牙洗脸之后,他在厨房的饭桌上看到一个捏得很丑的饭团,还有一张匆忙写下的便条纸。
早餐记得吃,晚上见了!邹言。
寧海咬著那个捏得真的很丑的饭团,看著字条,一下子无从反应,眼角热热的,好像有水分溜出了他的眼睛。
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为什么他会想哭呢?为什么会觉得心头暖暖、暖的让他哭了呢?
决定一起住的第二天,不晓得为什么气氛显得凝重,寧海蹲在厨房的冰箱前面,看著冰箱里头频频摇头。
一旁的邹言则是显得尷尬的站著。
「你这个长芽的马铃薯该丟了吧!」寧海说,然后拿出那个马铃薯往垃圾桶丟,之后叹口气继续整理冰箱。
才一起住两天,寧海才发现这个邹言真是个彻底的生活白痴,顶级宅男。
这么大的住处居然没有洗衣机、没有烘碗机,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唯一称得上是电器的,大概就是摆在客厅里的老旧电视剧和唯一的一台电风扇,除此之外简直是家徒四壁。
「你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耶!」寧海好不容易整理完冰箱之后,起身看著邹言摇摇头,接著继续整理橱柜里的东西。
「对不起......」邹言脸红的低著头,他的確很隨便的对待自己。
「我又没怪你。」寧海抓起其中一罐辣椒酱,有效期限居然是半年前,他耸耸肩將罐头往垃圾桶里丟。
看著不知所措的邹言,他不禁露出怜惜的眼神。
这样的他很需要有人来照顾,真不忍心看他一个人这样隨便生活。
「明天是假日,我们一起去买些欠缺的东西吧!」他看著简陋的屋內,缓缓的说。
「嗯。」当然,邹言不会反对,然后他继续红著脸颊看著寧海翻出那些吃了会死人的过期食品,看著他继续整顿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
假日,邹言与寧海逛了一天,总算將所有欠缺的东西买齐了。
不过这些电器傢俱都属於庞大的器物,只有两个人根本抬不动,只好请商家帮忙送货到府。毫不犹豫该买的东西都採买完毕之后,两人也决定回家休息。
他们两个並肩走在人潮之中,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宁海悄悄的勾住邹言的指头,邹言低头看著自己的小指头被勾住,露出浅浅的笑。
毕竟是在大庭广眾之下,大概也怕招来异样的眼光,所以只能偷偷的勾勾指头。
「你今天这样好像忙碌的妻子呢!」邹言看著他一手抱著小型电器纸箱,一手提著一袋刚从超市买来的新鲜食材,轻轻笑著。
「什么妻子啊!胡说八道!我真是担心你这种生活需要有人照顾。」寧海没好气的说著。
什么妻子!乱来!
「嗯!」邹言依旧浅浅笑著。
你需要有人照顾!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好窝心。
「放心吧!以你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方式,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这时勾住小指头的手指又缠得更紧。
「嗯。」邹言没有回话,他依旧浅浅笑著,看著寧海的侧脸。
这將是一辈子的约定,对!以后再也不会孤独了。
再也不会。
「不过,我要严正纠正你的说法,不是妻子,是丈夫!」
「咦?」
「我不是妻子!是丈夫!」
「啊?什么啊?」这个人在说什么?
「如果还是有意见的话,等一下我们床上见真章!马上就让你知道妻子跟丈夫怎么分別。」
「什么啦!」这个人到底在乱说什么话啊?
「决定了!等一下到家,立刻证明给你看!」
「喂喂!」听著不太妙的话语,被紧紧牵住的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个宁海啊......根本没什么成长啊!还是老样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