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秦家开了口子, 同意认可了皇家的巡边犒军, 那么镇南军、西北军就全都无法拒绝皇家巡边。
如今的秦家已然被架在了台子上, 无法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皇家的要求。
“这与你无关, 这是早就谋算好的事情,如今皇家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秦老爷却不当回事儿,只道,“他们想去犒军便去,正好给将士们送些好吃好喝的。”
说罢,秦老爷不屑道,“还真当如此就能收买军心不成?”
秦老爷子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干过的, 深知军心士气难得, 那必须要主将冲锋陷阵在前, 与战士同甘共苦, 用无敌的勇气与真正的胜利才能赢得的东西。哪里是去说几句场面话就能轻易得到的呢。
“只是怎么会让二皇子去。”想到这儿秦朔又叹气。论长论嫡都轮不到二皇子去代表皇家的,皇帝如此抬举二皇子,就差明晃晃下旨将秦家捆绑上二皇子的战车了,这不是给本就火热的储位之之争再添一把火么?秦家可不想要这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秦老爷却明了得很,为秦朔细细解释道,“大凤朝不过才二世,皇帝可还没能将权利都握在手中,兵权在武将手里,朝廷上文官们又大多出自南边世家,满朝文武真正属于皇帝的力量并不多。”
闻言,秦朔若有所思,大皇子是武将一脉,四皇子与世家分割不开,他们二人对皇帝而言,是儿子,可也是威胁。
三皇子出生低微不受喜欢,唯独二皇子,文武都不沾边,外家清白没有威胁,母亲又是个受宠爱的,于是便成了皇帝手中的王牌,使劲儿往他身上加砝码。这次巡边亦是二皇子的镀金之旅。
“所以啊,小九无须忧心,论着急,也该是大皇子与四皇子着急上火。”秦老爷稳得很。
“唉,皇帝也不好当啊。”秦朔感叹,心道,皇家这子不子、父不父得也真够拧巴无趣的。
“小九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秦老爷见小儿子竟然同情起皇帝来,不由失笑。
“我就随口一嘀咕么。”见阿爹嘲笑自己,秦朔撒娇抱怨。
瞧着秦朔难得的小儿姿态,秦老爷心中一酸,颤着手轻抚着小儿子的额角,心中万般不舍,挽留的话几欲脱口,最后却还是生生停住了。
秦老爷子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只要自己说自己年岁大了,日子一岁少过一岁,见不得分别,那么小九肯定会留下来的。
但是....秦老爷子看着小儿子脸上难得的疏朗开怀,便只能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不舍,只道,“去了北边照顾好自己,记得多写信回来。”
秦朔如何看不出阿爹眼中的不舍,看着老人几乎要全白了的头发,秦朔连忙瞥开头去,他怕自己会舍不得,可是,犹豫就会败北,秦朔再也不想感受那束手无策的滋味了。
“阿爹,儿子不孝。”秦朔低垂着脑袋,不敢去正视阿爹。
“嗐,傻小子。”秦老爷子反过来安慰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你老子我啊,这辈子已经算是活够本儿了。可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哪里能将你们栓在我和这个老东西的身边,这不是耽误事情么!”
“阿爹!”秦朔扑到自家阿爹的怀中,紧紧抱住,闷声道,“阿爹,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要好好的,千万要等儿子,儿子一定要让你过上快活日子。”这一刻,秦朔突然感受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恐惧。
“好!阿爹等咱小般般!”秦老侯爷爽朗大笑。
离开的日子很快到来。这一日艳阳高照,虽是清晨,但已然非常炎热。白灿灿的骄阳无情炙烤着大地,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眼睛被额角不停流淌下的汗水糊住几乎睁不开来。
镇北侯府大门外,秦朔定定瞧着朱红大门外那对被太阳照得亮白闪光的石狮子,脑子空茫茫一片,有解脱,又有不舍,百般滋味,道不明,说不清。
“九爷,咱们该出发了。”彪叔只当秦朔是不舍离家,静静站在秦朔身旁,直到时辰不早了,这才开口催促。
“嗯。”最后一眼回望,秦朔上了马车。
原本的打算是轻车简行,如今因为要与二皇子巡边的队伍同行便不可太过寒酸,这也正和了秦家人的意,他们谁也不想就那么让秦朔凄凄惨惨地离京。
于是乎,一番置办下来,光是装四季衣物、各色器皿就足足十几口红木大箱子,再加上随行人员的行李,秦朔此次出行的队伍堪比“十里红妆”。
“现在什么时辰了?”哪怕到这古代十来年了,可秦朔依旧学不会看日头,只能约莫着估算时间。
“大约巳时三刻了。”彪叔回道。
巡边的队伍在午时出发,此时才巳时,足够秦家的队伍赶到城外等候二皇子了。
“到时候都约束着我们的人,尽量避免与皇家的队伍交集。”秦朔不放心地叮嘱。
“九爷放心,这次跟出来的都是好手。”彪叔回道。
此次北上,秦朔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带着,随行的只有几个护院,以及秦老爷安排的一队府兵。秦老夫人则安排了十来个婆子,那些个婆子各个身强体壮,平日可以照料秦朔的生活起居,一旦遇上山匪歹人,提上菜刀就能上阵杀敌。整个队伍中,唯独秦朔这个小主子武力值最弱。
“老爷交代了,九爷的功夫不能落下。”彪叔提醒秦朔。
秦朔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绝不会躲懒。秦老爷子的一片苦心,秦朔如何不知,在外行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关键时刻只能自己靠自己。
不多时,众人行至城外,秦朔嘱咐众人找了阴凉地驻扎休息等皇家的队伍。秦朔也坐到树荫下,拿着水壶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九爷不必如此。”彪叔看秦朔小口喝水的模样忙道,“就算行路艰难,但是短了谁的口粮也短不得九爷您的。再者,这一路水网颇丰,无需担忧饮水的。”
秦朔笑道,“彪叔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般小口喝着解渴,再者,出门在外,能简便简,能省就省。阿爹先前给我讲我,以前在外头行兵打仗,可有不少小兵没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死在了寻找水源、寻找食物的路上。”
在这古代可没有GPS导航,一旦到了野外很容易就会失去方向。一旦在野外迷路,那就等于羊入虎口——在这野外,不谈豺狼虎豹,便是不幸遇见一头野猪都能送了性命。
“老爷教得好。”彪叔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尔后解释道,“九爷放心,咱们此行非是在野作战,走的都是官道,沿路有官驿,补给方便。”
闻言,秦朔一囧,心知自己这是闹了笑话,将公路旅行当做了荒野求生。
“不过行走在外,多些个心眼总是没错的。”彪叔道。
正说着话,秦朔忽然发现出些不对劲来,目露警惕,压低声音对彪叔道,“彪叔,你看,周围的陌生人变多了。他们还时而不时的瞟我们!”秦朔心中立马紧铃大作。
彪叔只轻扫一眼,然后笑道,“九爷放心,这些都是要出城的老百姓们,他们见我们队伍壮大,便想坠在后面蹭一蹭威风。”
古代行路艰难,各地俱有绿林好汉,遇上要财不要命的还好,舍些铜钱做买路钱。遇上那谋财害命的,普通百姓如何能抵挡。
秦家的队伍人数多,还各个都身强体壮,属于绿林好汉都惹不起的角色。于是一些行商便打着主意跟着秦家的队伍一道走,肯定要比自己孤身上路要安全多了。
“原来如此。”秦朔心道原来自己又大惊小怪了。也是,就算是真有歹人,也不会选在皇城根下动手啊。
正想着,一个梳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小女娘直直朝着秦朔走来。
“小少爷,奴想讨些水喝。”说着,那小女娘竟然给秦朔飞了个媚眼儿。
秦朔浑身一个激灵,忙道,“彪叔,你喊李婶儿给他们点水。”
彪叔却不为所动,起身将秦朔护在身后,呵斥道,“贵人面前岂敢放肆!”
那小女娘却毫无畏惧,反倒上前逼近一步,哀切道,“小少爷当真不记得奴了?想当初咱脸挨着脸,嘴对着嘴.....”
“你胡说什么呢?!”秦朔从彪叔身后探出头来,怒斥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你休得坏我名声!”
“呜呜呜.....”小女娘捂脸大哭。一时间,城外众多歇脚的目光全都聚集过来。
“你当初解奴的衣襟之时,可不是这般凶狠狠的!你个负心薄性的小冤家呦~”
小女娘的声音脆生生,说起话来一唱三叹,宛若唱大戏一般精彩,直让周围的众人都竖起耳朵去细细听。
“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才没有!”秦朔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心道,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是个女孩子?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不认得你?”秦朔又看女孩儿哭唧唧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小少爷,你可还认得此物,可是你留给奴的定情信物。”说着小女娘从腰间的褡裢里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镶嵌着金刚钻的紫金发冠在烈日下灼灼闪光。
“是你!”秦朔大惊。自己前脚说皇城根下不会有歹人,这邪.教分子后脚便冒出来了。今天难道是自己的打脸日?
可是?当时自己救的不是个男孩子么?
第51章
“你、你、你是姑娘?!”秦朔瞪眼瞧着眼前的麻花辫少女, 话都说不利索了。
只见少女手指缠着胸前的辫子,娇羞地飞过一个媚眼, 笑道, “小少爷摸都摸了,难道还不知道么?”
“不对的啊....”秦朔回忆元宵灯会上的一幕,那平摊的胸脯, 明明是个男孩子的啊!
难道....难道...是小女孩年纪小还没有发育?!秦朔顿时被自己的猜想惊得头发直立。
“不、不、不,不对劲!”秦朔头摇得像拨浪鼓。
长相不对、声音也不对。自己那夜救的明明是那个名为储云少年, 哪怕在灯市上没看清少年的面目, 可是那天济世教夜闯侯府, 秦朔可是明明白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的,绝不是眼前的这个少女。
“九爷,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彪叔小声提议。
秦朔惊醒过来, 一看四周人的目光, 顿时以手捂脸——好吧, 看来自己一个欺凌女娘还不负责的荡浪子的坏名声是跑不了了。
“储云, 你有何事。”秦朔点破对方的身份。
“奴家能有什么事儿, 不过是一颗心挂在了小九爷身上,小九爷去天涯海角,云儿便追去天涯海角。”说着,储云丢给秦朔一个得意的眼神。
好一个“我追,你跑,你插翅难逃”,秦朔以手覆额, 严肃道, “别闹了, 马上皇家巡边的队伍就要出城了。”
“奴家哪里闹了, 分明是小九爷闹,您要是不抛弃云儿,又哪儿来今日的一出。”储云却是戏精附身,演得停不下来了。
秦朔无奈叹气,只得招手让储云上前,坐到树下的阴凉下。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秦朔不禁凑上前,想看看少年脸上是不是贴了传说中的□□。
“爷,庄重些,大庭广众,朗朗乾坤,这多不合适。”储云娇羞无比。
“唉!别玩啦,好好说话行不行!反正我现在名声也臭了,这就喊人将你乱棍打走!”秦朔威胁道。
“咳咳。”储云被秦朔突然的暴起下了一跳,咳嗽两声后从嘴里吐出个东西来,然后便变了音色,“真是的,小少爷还真是玩儿不起啊!”分明是个公鸭嗓子。
“不是个姑娘!”一旁的彪叔瞪圆眼睛。
“彪叔,我是那样的人么!”秦朔叹气。经过今日城外的这一出,自己的名声是彻底臭没了,算不算是阴差阳错帮了自己?
“那什么....食色性也,就算是个姑娘,那也没什么。”彪叔摸摸鼻子诺诺道。
秦朔也懒得去纠正解释了,只问储云,“你今日来又什么目的?就为了坏我名声的。”
“我不是说了么,小九爷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储云摸着油亮的辫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先前济世教三人夜闯侯府之后便没了踪迹,秦朔还以为是自家阿爹钱给到位的缘故,没想成竟然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估计是侯府戒备森严,济世教的找不到机会,只得暗中盯着,结果自己一出上京城,他们便找上前来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谋算?!
秦朔看向远处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瞧着那一张张朴实无华的劳苦群众的脸,心中却想,这其中隐藏了多少邪.教徒呢?
“行,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秦朔一改刚刚的炸毛心态,老神在道,“正好我出门没带洗脚丫鬟,以后就由你给我.....”
还未等秦朔说完,储云便如同跳豆一般弹跳起来了,怒气冲冲道,“好啊!你个秦老九,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和那些朱门狗屎没什么差别!”
风水轮流转,先前是秦朔被气得跳脚,如今轮到储云没呛得炸毛了。
“不是你要跟我一起走,生死相随的吗?”秦朔笑道。此时他也回过神来,这济世教既然会在自己面前露面,肯定是有求于自己,那么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哼哼!”储云鼻孔里喷出两口热气,愤恨地一屁股坐下,扭捏道,“我可没给人洗过脚,到时候可别怨水烫水冷的。”
秦朔:“!”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恶寒,心中更加好奇这济世教到底要图谋什么,这储云小子竟然能做出这般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