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疯婆娘!赶走那个孽畜的是我,你有怒有怨就冲我来吧!”正是不知何时赶来的秦老爷,一把抓住秦老夫人行凶的藤条夺了去,扔在地上。
“你当我不敢?”秦老夫人眼睛一瞪,一把抄起地上的藤条便要冲秦老爷子甩去。
眼见一场血案即将酝成,秦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都是儿子的错,阿爹阿妈不要生气了。”此时的秦朔两眼发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难道又穿越了?
看着跪地哀求的小儿子,秦老夫人手中动作一顿,随即一闭眼、一咬牙狠心道,“来人啊,将这个小畜生给我叉回去!”
不等秦朔反应过来,一群身强体壮的婆子便上前叉起秦朔的四肢将他抬了出去。
唱戏的主角退场了,留下的吃瓜群众们却久久不愿散去,交头接耳地说起镇北侯府的八卦来。
“这秦朔怪不得这般上不得台面,原来有这样一个母老虎阿妈。”
“哎哎哎,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亲妈,我看这其中有蹊跷....”
“此话怎么讲?”敏锐的群众立马如同嗅到血腥气的鲨鱼一般围了上来。
“你们看啊.....”那人言之凿凿地分析着,那自信的表情活似他就躺在镇北侯府的床板低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了一切的真相。
所谓三人成虎,有些谣言传着传着便成了“真相”。
“你们想啊,这秦家小九出生时候秦老侯爷都多大岁数了,老夫人又多大岁数了。就算是老侯爷身体强壮,毕竟行伍出身。可是老夫人哪里还能生?!”
在秦朔所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然被吃瓜群众们换了个亲妈。据说他阿爹在外头偶遇一美艳小寡妇,但是碍于秦家不纳妾的规定,只能将那小寡妇养在外头。
可惜这小寡妇是个福薄的,为秦老侯爷生下个儿子后便撒手走了。这小儿子便是秦朔了,老爷子偏疼幺儿,便将孩子带回侯府,对外宣称是老妻老蚌怀珠生下的。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老夫人能高龄产子?因为那儿子就不是她生的。既不是亲生的,打起来当然就不心疼了,没看到那鞭子唰唰得往脸皮上去呢,招招见血,招招狠毒啊!
为什么秦六爷会负气出走?因为老爷子偏心啊,偏心的还是个外头来的野种,不然自家兄弟哪儿来的这般大的气性?
这时候便又有人站出来举证了,说往日看那秦小九就不对头了,对着丫鬟婆子和软得不行,没有一丁点主子的派头。原来根子就不正,腰杆可不就挺不直了吗?
就在上京城的众人吃瓜吃得正欢快之时,又一消息飞传开来——你道那秦老夫人隐忍多年怎么突然就撕破脸皮了?原来啊,是她的亲儿子秦六爷出事了!
那秦六爷本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就算会些马上功夫,但也不过花拳绣腿。这不刚刚出了上京城,还没能去游山玩水,竟然被山上的女大王给掳走了!听说就要成那女大王的第十三房王夫了!
“六哥被掳走当压寨夫人了?!”秦朔大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慌忙起身。
“小九难道不该先关心你那个小寡妇亲妈?”秦老夫人捂嘴笑道。
“这都什么人啊!怎么编排的?为什么是小寡妇?!”秦老爷嘟囔着抱怨道。
“怎么着?难不成还有黄花大闺女能看上你这糟老头子不成?”秦老夫人瞪过去。
“哪儿能呢!哪儿能呢!”秦老爷子连声道,“别说黄花大闺女,就是美艳小寡妇,我也是一眼都不瞧的!”
“行啦!阿爹,阿妈,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儿子,先给我解释解释吗?”秦朔如今还云里雾里呢,虽然知道一切都是阿妈做的局,但是做局的目的何在呢?
“还不是老六那个孽畜!”秦老爷冷哼一声,“去了南边还不安生!”
“六哥怎么了?真被女大王给掳走了?”南边民风彪悍,女子的地位甚至高过男子,许多地方都是女子当家做主,秦楠被看中掳走不是奇事。
“掳走是不可能的。是你六哥自己送上门去的。”秦老夫人道,“女大王却不是一般的女大王,而是南越国的王女。”
秦老爷子在一旁补充道,“南越国虽是小国,但是有猛象骑兵营,战斗力不容小觑。如今的南越国王就一个王女,这王女以后要继承王位当国王的.....”
“六哥就是王后了?”秦朔咋舌,我滴个乖乖哦,他六哥的经历能演传奇话本儿吧。
“不一定呢。”秦老夫人道,“南越国有去父留子的习俗,你六哥能不能保住命还未可知呢。”
去父留子.....好先进的观念啊!秦朔心中感叹。
“所以呢?阿妈为什么要抽我?”秦朔想不通两者之间的关联。
“万一你六哥入了南越后宫的事情被上京城知晓,秦家免不得被猜忌。”秦老夫人解释。
秦朔点头,倘若他六哥真成了南越王后,秦家又握北疆兵权,那肯定会被皇家忌惮的。
“所以就谣传六哥被山大王掳走了?”
“南越小国,比之山大王强不了多少。”秦老爷道。然而,山大王是匪,南越是国,两者的危险性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不可相提并论。
“你阿妈想的一箭双雕之计策。”秦老爷子道,“想要淡化一个谣言,做好的办法就是造出一个更加离奇的谣言。”
于是乎,美艳小寡妇和老当益壮的老侯爷的风流故事就出现了。
“就是要连累小九你的名声了。”秦老夫人爱怜地轻抚秦朔的额角。
“谣言三分真七分假,人们就会挑他们所认定的真相去相信。更妙的是,一切都是人们的遐想,我们秦家从未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就给我们自己留下了退路。”秦朔笑着竖起大拇指,道,“阿妈简直是女中诸葛,好厉害。”
“如此一来,就算我明日离京,也不会有人觉得怪异了。”自己连累秦老夫人亲子遭难,秦老夫人将自己赶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小九,你真要走吗?”秦老爷再次确认问道。
秦朔点头,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是不走,这一身的鞭子不是白捱了么!”
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来鸟飞。哪怕宽阔大海上有滔天海浪、有凶猛大鱼,哪怕高远天空中有猎猎寒风、有电闪雷鸣,自是无所畏惧,一切甘之若饴。
第48章
“阿妈!小九还小呢!他做错了什么, 我们慢慢教便是!”秦初再一次跪在了秦老夫人的房门外,上一次是祈求母亲不要赶走弟弟, 这一次亦是。
秦初想不明白, 他家小九多乖多懂事的孩子啊,怎么在外人嘴里就变成了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这可是他嫡亲的小弟弟!他亲眼看着他从巴掌大,一点点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且自家亲妈居然要把小九赶出侯府, 这不就坐实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了吗?!什么美艳小寡妇,别人信, 秦初怎么可能信!
“侯爷, 老夫人唤您进去。”这一次, 秦初没有被赶走,反而被放进了屋。
“阿妈。”一进屋,秦初便噗通一声跪在了秦老夫人的脚边, 哀求道, “咱家小九最是单纯不过的孩子了, 放眼整个上京城在也没有谁家的少年郎比咱家小九还懂事的了。就算不爱读书学文, 就算喜欢些偏门淫技,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初是真的不明白啊,不爱读书学文那就不爱呗,他们老秦家在学文一道上就没有开窍,这强求不得。阿妈怎么能因为小九不好学就要把小九赶回老家呢?
秦老夫人看着脸上一片焦急的大儿子,心中不免叹息——这也是她的孩子啊,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何时起, 明明该是最最亲密的母子二人竟然起了这样的隔阂。万般蒙骗, 诸多算计。只因为自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母亲, 自己是九个孩子的母亲!
“老大啊....”秦老夫人摸摸秦初的头顶,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竟是万万说不得了。
“阿妈,这都是怎么回事啊。”秦初一个大老爷们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先是六弟走了,如今又是小九。不该这样的!这和我想的都不一样啊!”
秦初作为长子,自幼又被教导得忠厚老实,一直以来他都将照顾弟弟妹妹作为自己的责任。后来他成了侯爷,他想得也是如何让弟弟妹妹们在侯府过得舒坦。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个弟弟离家出走了,一个妹妹出家修行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弟弟,竟然也要离家千里去了。
“老大啊,这不是你的错。”秦老夫人看着红了眼眶的大儿子不免心酸,哪怕理智上知道将一切瞒住老大是为了全家好,可是看着这样被瞒在骨子里却自责不已的大儿子,做阿妈的如何能不动容呢?
“老大,你想想小六,他出生在这富贵窝,养成了一身的臭毛病,如今更成了全上京城的笑柄。”秦老夫人克制住心中酸涩,按照先前所想地那般解释道,“老大你这几日也不好过吧,没少捱同僚们笑话吧。”
闻言,秦初不禁想起这几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异样眼神来,那些人前的机锋暗藏,那些人后的窃窃私议,秦初如何不知呢。侯府少爷被山大王掳去做了压寨夫人,这多丢人的事情啊。
“老六长歪了,小九可不能步了他的后尘。”秦老夫人道,“他这才几岁,毛都没长全呢,便学人吃花酒玩小娘。你还不知道,那日我倘若晚到一步,小九便被引诱着吃了神仙散了。”
“那可是个祸害玩意!”秦初大惊。
“小九没见过苦日子,这上京繁华地处处是诱惑,又有一群狐朋狗友,想长正不容易。”秦老夫人道,“小时候吃点苦头,总好过长大了受苦好。”
“等小九长大了,我和你阿爹大约也都不在了,届时他要是成了小六那般的混世魔王,麻烦的就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了。”
秦老夫人见大儿子神奇意动,便知自己说道他心坎儿里去了,又继续道,“再说,回老家怎么就是苦日子了。吃喝不愁,谁还敢怠慢他不成?”秦老夫人凶悍道,“再苦再难能苦过你小时候?能难过你小时候?”秦初可是正儿八经经历过苦日子。
“可是.....”秦初又想起一茬来,“倘若阿妈你是想要好好教导小九才把他送回老家,可是一旦回了老家,小九就是最大的主子,也没人敢教导他的啊!”秦初心道,小九一旦回老家那还不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老家的族人们必然是巴结着小九的,到时候阿妈阿爹都不在身边,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言之有理!”秦老夫人眼睛一亮,随即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那就把小九送北疆去,有老三老四看管着,他也翻不出个花儿来!”
“再不行,就丢军营里去,跟着小兵们摔打锻炼几天,什么臭毛病都没了!”
秦初闻言大惊,忙道,“如何使得!北疆风沙漫天,又有北戎骚扰,小九如何能去!”
然而接下来无论秦初如何哀求劝阻,秦老夫人已然铁了心,一定要将秦朔送去北疆改造去。
“小九是陛下封的县男,又是你弟弟,他离京这事儿,还是要向陛下禀告一下的。”秦老夫人看向大儿子,柔声道,“陛下那边你就实话实话,无需粉饰隐瞒。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咱们做臣子的不可欺瞒陛下。”
秦初连连称喏。
此时的大凤皇宫内,明德帝正在和贴身老太监说着话,说得正是镇北侯家的事。
“刘伴伴,你说这镇北侯府是怎么回事?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明德帝是真有些看不懂了。
“陛下,那镇北侯府一出出的笑话,此乃乱家之相啊。”刘太监笑道,“穷人乍富不过一时,便是破天的财富也守不住的。秦老国公骁勇善战,智谋无双,然则子孙不济,这硕大的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实则一团草包。”
“哈哈哈,一团草包!刘伴伴喻得巧妙!”明德帝展颜大笑。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镇北侯秦初递了帖子求见。
“宣!”明德帝正对镇北侯府的事情来趣呢,便让秦初立马入宫觐见。
“陛下万安!”秦初跪地行礼。
明德帝也不命他起身,更未赐座,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初,陡然发现这秦初承袭不过小半年竟似老了十来岁,鬓角有了白发不说,整个人如同发面馒头一般泡涨开了,行动间全没有青壮年的利爽。
见状,明德帝不禁心情好了些,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镇北侯府的经尤其难念。
“来人,赐座。”明德帝心情一好便也不为难秦初了,问道,“爱卿今日所谓何事。”
秦初屁股才刚刚落座,又慌忙站起,弓着身子回话,将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了明德帝。
“去北疆?!”明德帝原本懒洋洋地坐在御座上,一听秦家小儿子即将被打发去北疆顿时坐直了身子。
秦初却没有察觉出明德帝的态度转变,继续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那是对外人,面对陛下臣便将家事和盘托出了。”
“九弟顽劣,今日差点吸食前朝那等坏人心性的神仙散。家母深恐九弟步了六弟的后尘,六弟....六弟....”说道秦楠,秦初不免有些难以启齿,羞愧道,“臣已经派了家中府兵前去救援六弟,只是....只是不知届时六弟的清白还在不在了.....”
“噗嗤”明德帝再也憋不住笑,倒将刚刚因为北疆提起的警戒心淡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