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情很可能会继续反复,无法彻底治愈。
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以后仍会作祟,去压榨他人。
但林殊不再恐惧了,因为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他这辈子不再让秦渝池痛苦、受到伤害,那就好。
沉重正经的话题结束。
林殊拿起果汁,小啜一口,很是悠闲。
“Francoise,我以后会经常来阿罗哈州度假。”林殊其实想说常来看苏清敏,但他们还没到母子情深的那一步,说了又徒增尴尬。
苏清敏笑了笑,伸手揽住林殊的脖子,戳穿道:“你是想来看我吧?”
“是是是,”林殊笑着摇头,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小帅哥,“我来看看苏女士的感情生活有多丰富。”
小帅哥端着两杯鸡尾酒,眼神嫉妒,像是被中途抢走富婆恩宠的鸭子。
“Francoise,你的酒。”面向苏清敏时,小帅哥变了脸,笑得很甜,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相当漂亮。
苏清敏讪笑两声,没接酒,有些尴尬。
林殊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勾起笑,将头亲昵地靠在苏清敏肩上,挑衅地说:“她现在是我的妈咪,你没机会了。”
“妈咪”这个词很微妙,语气不同意思也不同。
小帅哥显然不觉得,“年轻”的苏清敏能有林殊这么大个儿子,只觉得林殊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帅哥妒火中烧,抬起手,想将自己那杯酒泼在林殊身上,却先被一个陌生男人攥住手。
秦渝池面色阴沉,比小帅哥高半个头,稍一使力,就将人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秦渝池看着像要发疯,林殊赶紧站起身,抱住秦渝池的腰,束缚其行为。
“别动我男朋友。”秦渝池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林殊抱着,口头向小帅哥警告。
秦渝池不发疯了?
林殊愣怔一瞬,一点点松开手,指尖放到秦渝池鼻尖试探鼻息。
呼吸正常,没有憋气。
林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小帅哥告状说:“你男朋友骗了你,他刚才在和这位女士调情。”
秦渝池皱起眉,看傻子似的说:“您口中的这位女士,是我男朋友的母亲。”
闻言,小帅傻眼,愣愣看着林殊,“可你刚才说......”
“对啊,她是我妈咪,生理上的妈咪。”林殊扬起下巴,神气地说。
小帅哥无比尴尬,羞得面红耳赤,丢下酒疾步跑开。
就这样,在离开阿罗哈州的前一天,林殊“无意间”捣毁了苏清敏的年轻桃花。
翌日,苏清敏亲自开车送两人去机场。
苏清敏的车挺酷,是一台迈莎锐版的迈巴赫。
林殊坐上车,不再担心苏清敏会缺钱。
苏清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富裕一些,财力说不定远超苏家那群老古董。
约定好冬天时再来一次阿罗哈州,林殊朝苏清敏道别。
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里,林殊睡不着,精神亢奋,思考自己该如何恢复原先的工作状态。
而秦渝池睡得很沉,似有睡不完的觉。
飞机到达B市。
高静歌开车来接他们,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老位置。
坐上车,林殊有些乏了,打着哈欠想睡觉,却听见高静歌说:“边星澜在住院。”
林殊一下子清醒,还没说话,秦渝池就抢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前所未有的沉,林殊侧头看过去,竟然见秦渝池满脸紧张。
“他昨晚在会所被人下药,药浓度有点高,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高静歌解释道。
滴——
耳边忽然传来心电仪停止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分贝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秦渝池抬手,紧紧捂住耳朵,仍无法阻挡这声音闯进脑海。
“秦渝池,秦渝池!”
林殊的喊声很模糊,像是从远处传来,根本比不过刺耳的滴声。
“你和殊儿......好好过,你是......初恋。”
边星澜死前喑哑的几句话反复循环,像是魔鬼的低吟,窸窸窣窣的,吵得秦渝池脑子发疼。
头被林殊抬起。
林殊面色焦急,嘴唇一张一合,秦渝池听不清林殊在说什么。
秦渝池勾起笑,想说“我没事”,眼前却忽然出现边星澜死前枯槁的脸,以及渐渐失光的眼。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秦渝池憋住气,想要冷静下来,赶走幻觉,边星澜死亡时的面容却不停回闪,出现在眼前。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林殊拍打秦渝池的脸,大声喊,“秦渝池,呼吸!不许再憋气!”
但林殊的呼喊无用,被幻听牢牢盖住,秦渝池根本听不见。
很快,秦渝池憋得脖子发红,大脑竟在缺氧中开始冷静,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停止。
身体发出危险警告信号,鼻尖想要开始呼气,自主呼吸。
可眼前的幻觉还没有消失,秦渝池发了狠,决心一定要将这幻觉拔除,便抬起手死死捂住口鼻,想让大脑继续冷静。
而林殊卯足力气去掰秦渝池的手,却怎么都掰不开。
“秦渝池,你不是只憋20秒吗?”林殊着急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就呼吸!”
因为缺氧,意识模糊时,秦渝池奇异地发现幻觉消失了,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别害怕,殊儿,我马上就会好。
晕厥之前,秦渝池看着林殊焦急的眼睛,勾起笑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边星澜:我还没死呐!(从病床上跳起)
注:现实生活中,最好避免目睹他人死亡的过程,不然会容易生病。
第60章
秦渝池在到达医院前就醒了过来, 晕厥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一睁开眼,对上林殊自责的眼神时,秦渝池慌了神, 想要开口辩解。
林殊却先开口, 声音很冰冷, “你还瞒了我什么事情?边星澜住院和你发病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刚才明显出现幻听幻视,林殊看过书, 知道应激障碍的症状就是创伤性再体验, 记忆回闪。
胡医生分明说过,秦渝池没有严重到生病的程度, 但现在看来, 一定是秦渝池在谈话过程中撒了谎,故意隐瞒,才导致胡医生的判断出现误差。
秦渝池的左边眉毛又在上扬, 那是将要说谎的信号。
林殊看了更气, 气急地嗤笑一声, “行, 你不想告诉我,那就去给胡医生说, 如果你这次再敢说谎......”
林殊说到一半, 停了声, 实在说不出“威胁分手”这种话, 只得抿紧唇生闷气。
无力感袭来。
林殊无声地叹口气, 将头侧靠在车窗上,愣愣望着窗外模糊的行路交界线。
高静歌本要去就近的医院, 见秦渝池清醒, 中途转了道, 往B大医学院的方向行驶。
车内陷入沉默。
秦渝池偷偷往林殊的方向凑近,却不敢碰到林殊,又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
林殊的视线从窗外转到车窗上,玻璃上反射出秦渝池的面容,又是那副隐忍的悲苦模样。
秦渝池有事情瞒着他。
林殊半阖着眼,在玻璃中对上秦渝池的眼眸。
四目相对。
他被吓了都没有委屈,这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林殊更气,翻个白眼,主动移开视线,故意不看秦渝池。
车子驶到医院。
胡医生对两人的来访不惊讶,因为度假,两人的计划本就是一回B市就到医院来。
然而两人的面色却不好,林殊很生气,秦渝池惊慌。
“你俩吵架了?”胡医生给婚姻出现裂痕的夫妻做过疏解,下意识觉得两人在闹矛盾。
林殊长舒一口气,直接告状:“胡医生,他今天在车里出现幻视幻听,企图用闭气冷静,最后晕厥。”
“因为什么原因?”胡医生蹙起眉问。
“他一听到我朋友住院的消息就不对劲了,”林殊瞪一眼秦渝池,“我怀疑他对您说谎,或者在谈话时故意隐瞒。”
林殊毫不留情戳穿,决心一定要在今天将秦渝池隐瞒的事弄清楚。
“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有意隐瞒了某些事情?”胡医生是秦渝池的医生,听了林殊的话后没有直接相信,而是先问秦渝池。
秦渝池垂下视线,沉默良久,终于承认,“是,我有意隐瞒了。”
林殊环抱双臂,冷冷看着秦渝池被带进诊室,自己则在走廊外等。
夏医生正在同其他病人谈话,林殊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夏医生才从诊室出来。
“林先生,”夏医生一见林殊便勾起笑,“您这趟度假怎么样?”
林殊还在生气,深呼吸几次,平稳情绪,“性.欲和食欲暂时恢复了,我准备下个月就开始工作。”
夏医生貌似不惊讶,笑着说:“恭喜。”
林殊挑起眉,不把夏竹当医生了,而是像对朋友一般说:“我也不会怕病情反复,再反复时,我也能熬过去,因为今后再不会比刚重生的那刻痛苦。”
从实习医生到医生,夏竹见过很多病人,有陷在抑郁情绪中,多年无法治愈的人,有来治疗过几次就再无踪迹的人。
而林殊这种,只要给他一根求生的绳索,就拼命拽住往上爬的人,夏竹很少见到。
不过夏竹再一细想,便觉得林殊本就是这种光鲜的人,不过是受了折磨才会暂时想不清。
夏竹笑着问:“刚才为什么生气,和秦渝池吵架了?”
“他有事瞒着我,等我回家,一定要追问出答案。”
林殊想到这事就来气。
刚才在车里,秦渝池被鬼附身了似的,又是捂耳朵捂口鼻,还晕厥过去,把他吓得不轻。
等到理智上线,林殊后知后觉地察觉,秦渝池是因为边星澜入院才发作。
“如果他不说实话呢?”吵架的小情侣挺可爱,夏竹八卦地问。
林殊冷哼一声,“那我就把他赶出家门。”
秦渝池这一次的谈话格外长,一直吃持续到晚上,等林殊去休息室吃了晚餐,秦渝池才从诊室里出来。
两人脸上都有疲态。
胡医生面色沉重,朝林殊说:“林先生,抱歉,我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胡医生向他道歉作什么?
难道秦渝池已经很严重,又需要住院?
一下午时间,林殊构想了无数个逼问秦渝池的方法,在此时全都抛到脑后,不作数了。
“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胡医生说,“渝池向我保证过,他会向您坦白,不说一句假话。”
秦渝池不需要住院。
心忽上忽下,坐过山车似的。
林殊被吓怕了,他好不容易好起来,实在不想秦渝池还困在过去,无法释怀。
秦渝池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可怜。
林殊朝胡医生道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拽着秦渝池走上天台。
5月的B市愈发热,春天的味道开始褪去,晚风里淬着夏日水果刨冰的香气。
林殊气秦渝池说谎,不长嘴巴,但心疼占得更多。
毕竟对秦渝池来说,秦盛的教育影响太深,他能不顾一切和林港闹翻,秦渝池却不能,也不会那样做。
“秦渝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手肘撑在栏杆上,林殊捧着脸说。
秦渝池愣了愣,“我要说什么?”
“说你和希沫、你妈妈、或是秦盛,都可以。”林殊尽量放松语气,不想把这场交谈演变成质问。
秦渝池认真回忆,竟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大脑像是自主封闭从前,将痛苦的事情锁定,只留下一些压抑的习惯,作为受过苦痛的痕迹,轻飘如烟。
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你下葬的那一天,边星澜也死了。”
林殊还等着秦渝池说小时候的事,没想到一开口就让他缓不过劲。
边星澜......死了?
边星澜那时不是还扬言要去捅死他?怎么会死了?
远灯忽暗忽明,像是根蜡烛,随着风飘忽,脆弱如生命。
林殊望着远灯,不自觉发愣。
“他去圣心会所同人应酬,被人投毒喂了农药。”
一边说,秦渝池忆起边星澜死前的枯槁模样。
那时,边星澜的眼珠子瞪得极大,突出得快掉出来了似的,脸颊也瘦得不成人样,可怕又丑陋。
闭上眼睛缓了缓,秦渝池继续说:“你走之后,他也撑不住了,在最后一刻清醒,告诉我桃子的遗书在哪后就走了。”
简短两句,让林殊缓不过气。
他一直认为边星澜只是倚靠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七分利用,三分真情。
所以就算听到林祈芯的录音,听到边星澜的“背叛”,他也不惊讶,只觉得边星澜确实会做这种事情。
原来他才是那个蠢人。
在疗养院中被折磨久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明明边星澜那张嘴最爱瞎说话,说什么都作不得数。
明明秦渝池和边星澜都没有抛弃他,他却先变成个蠢人,自怜自艾。
林殊失神,沉默良久,问道:“谁干的?”
“晓柏,就是那日你在会所里拥着的小男孩,他认为桃子是因为边星澜才自杀,所以投毒‘报仇’。”秦渝池说。
林殊根本不记得这号人,却从秦渝池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嫉妒。
“边星澜死后,我经常梦见他死时的样子。有时清醒着,我也会‘看见’他,他一般躺在病床上,嘴不停说话,盯着我一遍遍重复“你是殊儿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