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喜也疑惑道:“……陛下?要不陛下去后面歇息一会?”
商辞昼盯了盯角落,瞧见那里什么都没有才收回了眼神:“去准备汤浴,这样回去怕要熏着他。”
郎喜忙哎了一声。
容穆狠狠松了一口气,“商辞昼诱捕器”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商辞昼没有看见他,但他敢保证,刚才那一瞬间皇帝一定在疑惑自己的潜意识动作。
他容穆在商辞昼面前,就像是一个定点目标,变成什么样都能被识别出来。
好在这挂逼还没修炼出火眼金睛,叫他险险掩盖住了身份。
容穆暗暗决定找出那朵小野花,然后人赃俱获的给商辞昼一个“惊喜”,叫他不带着自己玩!
一朵大莲花要想找一个小莲花并不难,容穆身为王莲,自然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他裹紧披风,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哼了一声,转身朝一个偏远的殿宇走去。
年节的红灯笼越来越少,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却越来越浓,容穆原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守卫定然会更少,没想到越走,满身甲胄的侍卫就越多,好似商辞昼专程在这里安排着一样。
容穆不知怎么的心中越来越窝火,原以为商辞昼不怎么在乎,没想到这里的防卫比之亭枝阙来也不差多少。
这狗皇帝今晚别想分一毫米的被角……容穆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站在了正殿前,馥郁的香味从这里传出来,还有一股令人舒适的暖烘烘的气息,容穆没有察觉,冬日带给他的浮躁与弱气不知不觉被这股气息冲淡了许多,凭空多出了一些同类互助的稀薄灵力出来。
容穆不想冻手,于是伸出穿着锦靴的脚揣在了门上,结果差点给自己一个踉跄,他这才想起身体还是隐身状态,又懊恼的敲了敲吨吨的脑袋,挟着一股子气儿迈步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偏殿,商辞昼刚刚饮下一碗醒酒汤,就被巡逻的李隋川找上了门。
郎喜在一旁疯狂暗示:陛下马上就要回亭枝阙了无事莫扰!
李隋川却有些急火,他绕过郎喜,手中捏着一个东西走到商辞昼面前道:“陛下,穆王殿下可还在东宫?”
商辞昼放下汤碗抬眸:“在,何事?”
李隋川皱眉,“臣今夜巡逻,在宫道上捡到了一个淬着月光的东西,瞧着不似普通饰品,其做工雕刻都极似东宫之物,可是陛下遗失?”
郎喜倒吸一口凉气,忙走上前来:“少将军,是何物?”
李隋川伸开掌心,其上静静躺着一个碧绿的长玉簪,长簪头上还坠着一朵精巧的金莲,带着一丝快要消失的微弱香气。
商辞昼看了两息,蓦的伸手捏了起来。
李隋川:“陛下,这——”
商辞昼汤浴还没洗,脸色稍有些难看道:“立即禁止朝臣走动,叫守卫遇见陌生人影不要轻举妄动,郎喜,你叫几个内侍,去玩闹的人堆里找穿狐毛大氅的人。”
郎喜知道事态不好,连忙弯腰退了下去。
李隋川心中猜测被证实,他只知道容穆生病了却不知道生的什么病,但陛下没有带他出来,一定是有不能示人的缘由,李隋川算了算时辰:“陛下,一刻钟后还会有烟火会,这个时候找人,恐怕有一点麻烦。”
到时候人员嘈杂,今日又人人华丽,很难一下子就辨认出来容穆的存在。
商辞昼浑身都是酒液的香气,混杂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莲花香,随着起身的动作溢散开来,李隋川生怕天子酒气上头冲动行事,于是转头就要招呼人去暗地搜寻。
商辞昼却在这个时候回魂,郎喜已经走了,他便一口叫住了李隋川:“别找了,不要叫人去找,不要惊动他。”
李隋川:“……陛下?”
商辞昼眼神复杂:“孤亲自去找,你等照寻常一样巡逻就行,不必多事。”
黑甲卫的动作一定比内侍大,到时候人找不着不说,还要给容穆造成隐患。
李隋川纵有万般不解,也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商辞昼攥着手中的簪子,闭上眼睛想今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容穆的性情他最是清楚,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做出格举动,虽心中有怨但也知道孰轻孰重,商辞昼想了半息,忽然睁开了眼睛。
南代王殿下与莲花共生一体,没有人比容穆更清楚莲花的气息,他以往从养莲的内殿出来都会沐浴换衣,而今早走得急,就这么着急忙慌的带着满身的香气回了亭枝阙。
容穆平日里看似闲云野鹤,但心底里多的是王族的傲气,他身上带着别的莲花的香味,容穆怎么还能在亭枝阙睡的安稳?
商辞昼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是他大意,本就惹他不快,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这次要万分难哄了。
他握紧手中长簪,推开偏殿的门,守卫朝他道:“陛下有何吩咐?”
商辞昼目光幽深没有言语,独着身影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走后没有多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又落了下来,守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动,远处大殿传来热闹的欢呼声。
“这么个下法,一会恐怕又会盖住宫道啊……”
“宫道路滑,陛下今夜不知要怎么回亭枝阙去……不过司天监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不说了不说了,一会郎公公回来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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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没有想到,冬日养莲这回事,真被商辞昼这个干翻天道的挂逼给做出来了。
他望着满殿的莲花,眼中的怒火还没降下去,不知所措的情绪就已经弥漫了上来。
他甚至不知道商辞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做这一切的,难不成他将自己每一次的无心言语都记在了心上,并努力去做成给他看哄他开心?
容穆已经分不清这些莲花是小野花,还是商辞昼攒着的小心思,他在殿中走了几步,脚下还摆放着一些枯盆,好像是养殖失败的产物,而这里每一株活着的莲花,都被细心的围上了棉被子,殿中的温度接近初春,叫它们不知严寒侵袭的盛放着。
更甚至有些实在活的艰难垂下脑袋的,都被安着植物支架帮扶,可见养殖这些的人心思之细腻,用心之诚挚。
容穆有些说不出话来,或许他应该问问商辞昼,这些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悯空说灵物重来情根被封,而从天坑塌陷之后,他与商辞昼相处却越来越舒服,是不是也有这黑心莲暗搓搓干翻天道的原因在——
容穆鼻尖动了动,没错,这里的味道,就是商辞昼身上的气味!
他微微深吸一口,有种在冬日里沉浸在大补之物里的错觉,同类相吸不是没有道理,容穆依稀察觉这里的莲花内部还有一点他的灵力夹杂。
“玉湖莲花已经死绝了,难道是……台山?”容穆低声喃喃。
春夏日里对同族的一次小小善举,竟然会在严寒冬天给与王莲反向的补给,而且除了商辞昼,容穆不知道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冬日养莲的手笔。
他在不知道自己就是王莲的时候,竟然也能沉下心来做这一切……容穆吐出一口气,那股子愤慨还没有遇见正主,就被正主派出的小莲花军队打了一个节节败退。
想起那个在皇座上的微醺的身影,容穆有一股要立即拉着商辞昼对峙的冲动,他忽的转身,衣摆香风拂过脚畔,白色的发丝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卷儿。
满室莲花忽然无风自动,似乎在应和着王莲。
容穆正要抬步,正对着他的殿门就被人猛地一把拉开,门外守卫跪地的甲胄碰撞声传来:“陛下万安——”
容穆嘶了一声,就见冬夜阴影笼罩着商辞昼的脸,又偏偏有月光洒下叫他不那么阴沉,皇帝脚底沾着一点雪,发鬓有些微湿的模样。
少年抬手晃了一晃,商辞昼半分不为所动,容穆得意的哈了一声,又怕私自跑出来被商辞昼“惩罚”,于是裹着披风往柱子后面藏了藏。
过了好半晌,他都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容穆转过头,就见商辞昼站在满室莲缸中,伸手摸过一个低声道。
“亭枝?”
又走了几步扶起一支:“容穆,是不是你?”
容穆还没见过商辞昼这个模样,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巴嗤嗤笑了两声,空气中莲株抖动,商辞昼一连礼貌的问了七八朵花,都没有问出来一个结果。
夜色浓黑,鹅毛一样的雪花飘进来,守卫自发将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容穆正想着放商辞昼一马,就要站出去的时候,纤瘦的身影就被一个高大的瘦长的影子给笼罩住了。
地面上不知何时投射下来两道衣摆的形状,容穆猛地抬手看了看,发现那层淡淡的光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冻到微红的冰冷指尖。
压着呼吸的磁沉声音在身后响起,商辞昼似乎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容穆刚转过身,就被连人带衣的拔了起来。
他微微睁大眼睛,透过帷帽,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刚才居高临下的皇帝,商辞昼的手抱在他的腰间,跟抱小孩一样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他似是有些急躁,又强自在他面前支撑着皇帝的体面与冷静。
“亭枝小花,私自出逃又大胆作弄孤,该当何罪?”
第96章 枯枯第96天
碧绛雪说的没错, 商辞昼是一个喜欢暗自压抑内部消化情绪的人,容穆在他这里掀了马甲后,这人除了对他的白头发还有些在意, 其他方面看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但容穆却隐约觉得,商辞昼看自己看的更加严实,占有欲和强制性行为也与日俱增。
估摸着是这人背地里又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或许内心依旧在惊涛骇浪,但在他面前, 却总是表现的游刃有余。
也是, 笨蛋花花怎么能和天选之子拼演技。
总之对于容穆来说,这是一份痛并快乐着的烦恼。
此刻, 商辞昼将他堵在这暖房当中, 当场质问他为何私自跑出来, 容穆原本想怎么说来着?哦, 他想说你管我, 我爱怎么样怎么样,你要是不想养就送我会南代去,我好快快乐乐的当我的王殿下。
但那个时候他心中是憋着一股气的, 也有这段时日被“隔离”的烦躁, 只是现在, 他站在暖房满室的莲花中, 冬日莲花的香味淡淡但却聊胜于无, 叫容穆的容色难得看起来有一丝红润。
一下子将暴躁的心思抚慰的旖旎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 帷帽的白色软帘刮过商辞昼的下颚鼻梁, 直将两个人的眼神都套入了一个空间中去。
容穆低声道:“阿昼, 背着本殿下偷偷养小野花,又该当何罪?”
商辞昼方才找不见容穆而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顺下来, 他又变成了那副在容穆面前限定的温和又深情的模样。
“孤还没找你算账,你就要给孤找错处了?”
容穆微微歪头,眼眸亮的像是星星。
“我方才粗略的数了数,你是不是叫人把台山所有活着的莲株都运回来了?这一路人力物力财力,还有被人骂一骑莲株王子笑……那时你尚且不知我有一个莲花本体,这些于当时来看如同鸡肋举措,可尽管如此,你居然还是做了。”
“因为你说看不见莲花会心情郁郁,”商辞昼看了看他,低声道,“孤都将你养在大商了,怎么还能叫亭枝郁郁,那必然所有事情都要满足你,这才能叫你乖乖长身体。”
容穆噗嗤一笑:“你先放我下来吧!”
商辞昼:“不放。”
容穆“嘿”了一声:“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商辞昼抱着容穆往灯火底下走了几步:“烦人的年节,你知道孤一晚上给多少人赐婚了吗?这京都城的官家子弟,今晚最起码成了一大半,孤看孤不应该当皇帝,应该当那被人供奉的月老去。”
这皇帝话里有话,容穆撩起帷帽:“得阿昼赐婚,那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又逢年节喜上加喜,怎的还这么愁眉苦脸?”
商辞昼:“孤给他们赐婚却做不了自己的主,瞧着那些人脸上的欢喜表情就烦。”
容穆明白了,这人是看见别人成双成对名正言顺,自己心里不平衡了,他憋笑憋的辛苦,又想起商辞昼方才挨个礼貌问候莲花的场面,一时间没忍住哈哈了两声。
恶狗变忠犬,此时谁还能记起商辞昼一开始遇见他时恶劣的不做人的场面?
“你还笑?”商辞昼道,“你不给孤一个名分,累的孤有些话都没法和南代王张口。”
容穆坐在灯台的案桌上,此时视线恰好与商辞昼齐平:“你总是催我,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办事啊,这样,咱们约法三章,待来年春三月,你与我一起回南代,到时候你带上你的彩礼,咱们一起去和王兄说道说道。”
这是容穆第一次在他面前松口,商辞昼脑子骤然一热刚要答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不然你在此处等孤,孤一人快马加鞭来回,这样亭枝便不用路上受累,你王兄想来也乐意。”
容穆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过了两息:“要不然你干脆自己和自己大婚算了,我在不在好像没什么区别?”
商辞昼:“……”
“亭枝,孤不想你回去。”
容穆:“这么小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商辞昼:“你总骂孤骗你,你不也时常骗孤?孤如何敢放你回南代,在这几十株莲花里面孤都找不见你,南代万顷莲池,你若是闹小脾气,孤又要如何找你?”
容穆嘶了一声,表情微妙:“难道是我美的还不够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