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绛雪。”
碧绛雪荡漾了一瞬:噢我的小野花,他叫我的名字可真好听……
商辞昼微微一笑:“他呢?”
碧绛雪:“……”
娘啊他笑的好可怕!
碧绛雪初到紫垣殿的时候,还不能和容穆建立联系,彼时它也神智混沌刚刚被培育出来,但后来随着容穆的成长与王莲的绽放,叫它逐渐意识到这一代的王族花君,与其他任何一代花君都不太一样,人随本体,本体随人,碧绛雪的性格与容穆堪称双生相照,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容穆的影响。
而容穆灵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可以叫它也明白人族的语言,但是碧绛雪只能与容穆互相吐槽,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它说话,商辞昼现在这么问,碧绛雪真就是一个满腹心事不能吐泥的哑巴花。
商辞昼凑近他,眼眸从干净清澈的缸底,一直扫到不算太蔫吧的花瓣。
“他是不是在里面?嗯?”
碧绛雪:“……”
穆王殿下救命!!
“说好等孤回来……又骗孤。”商辞昼低语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又有些诡异平静,“那孤便在这里等他,总之你在这里,亭枝也一定会在这里,对不对?”
商辞昼说罢低笑了一声,他整理袖摆,随意坐在软塌上,印章已经被抛诸脑后,只叫来郎喜,叫他安排着送老臣们出宫。
除雪厚寒冻,今冬其实无甚大事,商辞昼有大把的时间,用在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身上。
而这个时候的碧绛雪,才刚刚崩溃的和容穆吵完谁在商辞昼面前扭更有疗效这件事。
容穆在花内转着圈不能出去,身后又有着四双眼睛盯着,这几个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站在家长的角度教育他好好睡觉,更何况容穆刚刚才见了初代大佬。
大佬见他病的可怜宽容的喊他去休息,容穆要是这个时间溜出去和大商皇帝谈情说爱,小清叔身边的跪座儿就真成他的了。
轻重缓急权衡了一瞬,还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毁坏身体根基,容穆心一横直接给自己关了小禁闭,并嘱咐碧绛雪随时关注商辞昼的动静,一个时辰后一定要喊他起床。
碧绛雪在皇帝的死亡凝视下,恨不得现下就将容穆放出来,但在花内空间修养生息,可比在外界喝无数苦药都有效果。
它干脆也心一狠,闭了外界的感知和容穆一起睡大觉去了。
花君一旦陷入沉睡,内部空间便也会沉寂下来,容恒站在容禛身边,后面跟着一个萝卜丁和一个少年。
“以为他不会听话呢,看起来还算是乖巧。”容恒笑道。
容禛站在虚无空间中,半晌抬手挥动一瞬,袖口处带出了一些花瓣,又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绿色星子。
那星子似有催人入眠之效,容令打了个哈欠道:“祖爷爷,小令也想睡觉了。”
容清跟着蹭福利:“我、我也是,睡一觉起来,我就不再是废物,一定会多支棱几个时辰——您相信我!”
容恒回头,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去他身边睡,会舒服很多。”
两个小人方一离开,容恒便朝默然静立的容禛道:“这么多年,您还是这么温柔,说着一个都瞧不上,实际上关心的紧。”
容禛低眸:“若不疼爱小辈,岂不是违逆了王族族训?小孩子而已,顽皮一些无事。”
容恒:“我记得,您也不过二十八九?”
容禛眸光一动;“我活的够久了。”
容恒忽然道:“那您可知,那个叫江礼的小侍后来活到了多少岁?”
容禛抄起袖口,眸光看着不远处的绿色星点:“多话。”
容恒“欸”了一声,“小孩们不清楚你的事,我能不清楚?咱俩可是挨着的伯侄。”
容禛转头,脸色如高岭之花:“他都子孙满堂了,想必是长命百岁了。”
容恒回忆了一瞬:“长命百岁是真,子孙满堂是假,这一代小花君说的那些后人,恐怕一个都不是江礼的血脉。”
容恒回忆起那个沉默的才满王都的传奇人物,赞叹道:“您不知,他后来发家,又因有医治呕血症之术,上门提亲的人不知有多少,就连王女都倾慕其容貌性情,可这些却全都被他拒了回来,几十年过去都还是孑然一身。”
他顿了顿接着道道:“我方才想起,他后来从同姓江的一户人家中抱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才算是将江家根基定了下来。”
容禛万年不动的神情冰裂一瞬。
“他竟终身不娶?”
容恒开玩笑不嫌事大:“您不也终身未嫁?”
容禛脸色又冷了下来:“无礼,该罚。”
容恒只勾唇一笑:“江礼生前承您愿景,出宫种莲救人无数,我与三代花君见过,也曾听他提起,王都江家家主死后叫女儿将自己埋在了莲池淤泥之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几十年过去容貌竟然也如同三十出头的人一样……”
容禛闭了闭眼睛:“是我教他的驻颜术。”
容恒稀奇道:“一个大男人,平日里过的粗糙,竟然会在乎这些皮相之事?”
容禛这次沉默了许久,看向容恒问道:“你是否喜爱长相好看之人?”
容恒下意识道:“当然,不止我,每一代花君不仅自身容貌美绝,更是喜欢俊美聪慧之人,单看面相,都能叫我等怜惜容颜网开一面。”
容禛闭上眼睛,嘴唇动道:“你这不是都知道?你们喜欢,本君自然也喜欢,他求了我许久,我才将这等秘术教与他,原以为他为了用此赚些银钱,不曾想全用在了自己身上,好叫我多看他一眼……痴人。”
容恒感叹:“……的确痴人,不过谁见了花君,能不为其倾倒?一朵花开百花杀,万般浮云不入眼,您看这如今的大商皇帝,不一样为我南代之人而沉醉。”
容禛并未多议容穆之事,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走入迷雾,清冷声线随着花香飘飘洒洒。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等尘归尘土归土,但南代国祚,必要无疆绵延。”
容恒微微一愣,而后拱手,朝着容禛消失的方向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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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的身边围绕着很多人,有关心他还不醒的,还有给他唇上沾着水珠的,只是那些人的面容都看不太清楚,容穆以为自己是在亭枝阙被人伺候着,奋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身体连着医学仪器。
“真可怜,听说是掉进莲池里去了……”
“是啊,还这么年轻,貌似是个孤儿?”
“救他的那个人呢?还在吗?”
“刚刚还在这里的,估计出去缴费去了。”
容穆心内巨震,以为自己一觉又睡到了千年之后的现代,他挣扎了几下奋力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依旧还在沉睡。
……梦中梦?!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容穆心悸不已,刚回来时,他无数次想象过梦中这个场景,希望自己还是在现代生活,只是故土终究是故土,漂泊再久,也是要归根才能安心。
容穆好似被魇住了,又梦见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过了不知道多久,药物与修养的疗效才泛上来,正巧碧绛雪在他脑中循环尖声大喊:“别睡了祖宗!啊啊啊啊啊商辞昼抽刀了!!”
容穆倏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长长的头发已经被睡醒的容令容清玩成了满头辫子。
他坐起身抹了一把脸,那辫子没有绳结便顺滑散开,叫作弄他的两人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你醒啦?”容令开心道。
容穆眨眨眼睛跳起来:“醒了醒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小清叔,你帮我照顾好几位大人,务必要让他们玩好睡好休息好!”
容清眼含悲哀:“我看你是在为难叔叔我。”
容穆替他加油打气:“相信自己!不是废物!你可以的!”
容清:“……呜。”
容穆都没来得及和容令言语,就一个狂奔扎入了空间边界,碧绛雪审时度势为他大开绿灯,亭枝阙虚空之上,绿白光点逐渐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容穆:“???”
碧绛雪:……不好意思跳太急了。
话音刚落,容穆就从半空中栽了下来,商辞昼像是早有准备,伸手精准的将他接了一个满怀。
容穆满脸心虚,“……咳,陛下早上好,吃了吗喝了吗事儿办完了吗?”
商辞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没吃,没喝,事没办完,孤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一天了。”
容穆:“!”
小碧!说好的一个时辰呢?!
碧绛雪:我从没有见过定八个时钟轮番轰炸还醒不来的人!这活儿我不干了下次你找别人!
容穆:“……”
容穆蹭向皇帝:“……我就是,小小回去睡了一下。”
商辞昼看向碧绛雪:“果真是花人相通。”
容穆扭捏道:“嗨呀。”
商辞昼:“亭枝,你走多久孤都可以等的,但是你不要不回来。”说着他缓缓收起刀尖,“不然孤就要翻翻看莲花缸,找找它将孤的亭枝藏去了哪里。”
碧绛雪:“……”
碧绛雪已死机。
容穆也快死机了,他顺着皇帝的毛道:“不用担心,只是去去就回,晚上还会和你一起睡觉的——哦,今晚被子可以分你一个角!”
商辞昼短短时间就调整好了情绪,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朝容穆温和的笑了笑:“好,多谢穆王殿下垂爱。”
他将容穆抱起,来到窗边透气,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但靠近年节,好似又叫人提前开始期待春天。
容穆哈了一口白气:“我刚刚,梦到另外一个世界了。”
商辞昼歪头:“孤送你去的那个世界?”
容穆乖巧道:“正是,梦到我掉入那里的莲花池,又被人救了起来,正在被抢救诊治……”
商辞昼看向他,半晌将微凉的脸颊凑近,贴住他心爱的少年,“可是你已经回来孤的身边。”
容穆见这人平顺下来,才回贴了一下:“是,这里的一切才最是真实。”
商辞昼低沉的声音闯入容穆的耳廓:“消失一次,你身子像是好一些了。”他半揽过窗边的一捧雪,雪花几息便消融掉:“以前你说,你有本事避开孤叫孤找不到你,如今孤信了,也怕了,若再有下次,是不是孤守着碧绛雪,亭枝就一定能再次掉入孤的怀中?”
容穆自信满满:“那当然——碧绛雪在我就在,你就放心吧!”
商辞昼唇角这才动了动,他在亭枝阙中坐了一天,回来时的大氅都没脱,这会已经被烘的热乎乎,商辞昼干脆解下系带,用玄色帝服将他生病的小娇花裹了一个完全。
容穆舒适的喟叹了一声,找个个儿高的恋爱对象,就是很有保护优势啊!
商辞昼将少年放回红木床上,又伸手解下挡风纱帘,帘子重重叠叠明明灭灭,容穆忽的想起,自己消失之前还应了皇帝一个事情。
商辞昼这次半句废话都没再说,微微用力扶住了容穆的下颚就吻了上来。
容穆破天荒的没有骂人,而是皱起细眉,略微的有些委屈的承了上去。
管他,商辞昼这么坚实,必定不会被他传染,先亲了还债再说!
而且一天没见了也怪想的……
碧绛雪这次安静如鸡,不知道过了多久,纱帘后的动静才停了下来,容穆面色潮红,大口的喘着气儿。
“商辞昼,你属狗的吧!”
商辞昼垂眸,掩下眼底情欲:“亭枝每次都是这样,亲到最后就要骂孤。”
容穆捶了一下抓皱的锦被:“连亲带咬,你起码给我一个喘气的机会?!”
商辞昼眉梢带笑:“下次一定。”
容穆抹了一把艳丽唇角,恼道:“债还完了,你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商辞昼知道容穆什么时候真不能惹——比如两人每次亲近之后。
他看着玉软花柔三千银丝的容穆,半晌忍不住又垂头亲了他一下。
“亭枝实美矣,孤沉醉至极,你先休息,孤出去盖个小章就回来。”
容穆嫌弃道:“走走走!”
商辞昼缓缓退出,途径碧绛雪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将碧绛雪歪了的花头扶正对准外面窗户,这才彻底关上了门。
碧绛雪扭着脖子:“救命他手劲好大我转不回来了!”
容穆也半死不活:“你现在懂我每次为什么都要骂他了?”
碧绛雪:“……你辛苦了。”
容穆放空:“不辛苦,毕竟我也爽到了,只是这个时候,我总是能感受到商辞昼内心的执拗与强制,说实话要不是我还病着,就他刚才那个眼神,我怀疑我都要被当场办了。”
碧绛雪:“……你最好小心一点行事,我发现他这人喜欢压情绪,你方才不知,他等你途中,差点将桌角都捏碎了,可在你面前,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笑出来,好似半点不计较你的消失,这不是表里不一的疯批这是什么?”
容穆:“……我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碧绛雪:“你当真不怕?你要是怕,我有办法叫你离开他。”
容穆斜眼撇过去:“你不是一直挺在乎他?怎么这会又在这拆郎配。”
碧绛雪忽然道:“我在乎他,但更在乎你,你我荣辱一体。”
容穆沉默了一瞬:“……算了,我知道他不正常,但是我非常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