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言笑道:“那些时日身体不好,每日下值之后,本官都是在家休息的。”
仝维又问道:“那右相可曾在那日见过邓术?”
路之言似是回想,最后道:“那日朝会上应是见过,本官记不清了,可是邓术说了什么话,让仝大人怀疑本官的?”
仝维自然知道在路之言这里问不出什么,但必须有这个过场。且以邓术所言,他们之间的对话完全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仅凭邓术的一面之词完全无法定罪。
“只是审问了邓术的马车夫,他说那日邓术曾来拜访过右相大人,所以下官斗胆来问右相那日和邓术都相谈了何事。”仝维面不改色,像是完全没看出路之言的谎言。
路之言恍然大悟,“哦,你说那日啊,那些时日本官身体不适,邓术虽然来了,但本官未曾招待他,仝大人一说,本官才想起还有这一回事。”
“那邓术为何来拜访右相?”仝维又问道。
路之言道:“这个谁知道呢?本官往日不曾与邓术走得近,不知他心中所想。”
仝维从右相府中出来,愁眉不展,这邓术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招了左相供右相,大郑两位相爷没一个逃得过,这证言还如何可信?
路之言还不知道邓术此人竟然连楚海德都供出来了,一直引导仝维往左相一党构陷污蔑自己那方面想。
若是知道邓术是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定会在心里再骂邓术几句蠢货。
而看了邓术的证词,宴云河也不禁感叹,“这可真是,看出邓术和二相有仇了,他还想让本王将左右二相一网打尽不成?”
第64章
◇
事了
宴云河也没想到邓术的供词竟是这个,这样看来这份证词完全不能成立。
但若宴云河坚持的话,又可以同时对左右二相施压,也不知这邓术到底是属于哪方势力,还是纯粹搅混水的。
林正山道:“此事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因赵青还要主管守卫,在前期和办理此案的官员交涉完毕之后,此事就被交给审理林正山跟进了。
宴云河现在也觉得此事云里雾里,即便是读者的视角,那也是一直跟着宴云河走的,且原著中也没有这么个剧情,所以猜测左右二相的都有。
但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也无人敢断言,事情到了这里,确实要看宴云河这位王爷到底是何态度了,若他打算到此为止,那邓术就是最后的真凶。
因为除了邓术的证词,没有任何切实证据可以证明左右二相与此事牵连。就连聂明也是一口咬定是接受了邓术的建议,对于左右二相是否参与一概不知。
宴云河沉思片刻,最后对林正山道:“让大理寺和刑部先审着,孤之后再做打算。”
恰在今日,宴云河收到了楚静安送来的一份有关右相的情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宴云河此时尚在洛城之中,转头他就分别给楚海德与路之言送了邀请函,邀他们前来王府做客。
楚海德与路之言都知道忠王这是要与他们说邓术一事,于是都不曾拒绝,接受邀请,准时到访。
宴云河久在王庄,自年节之后,这还是楚海德与路之言首次面见宴云河。
就见宴云河端坐首位,见了二人未语三分笑。他气质温润,双眼清澈有神,举手投足俱是龙章凤姿,身居高位偏又亲切待人,俨然是一派圣明气象。
他们二人见此情形,心中俱是忧虑交加,只觉如今的忠王比当时统摄朝政之时更具威胁,不知这忠王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若皇上再大些就好了。”此时二人心中的想法倒是空前一致,主少国疑,唯有皇上坐稳皇位,这大郑才能安稳。
“这次邀二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二位也是心知肚明的,孤就不卖关子了,不知二位对邓术的供词有何见解?”宴云河请二人落座之后,省了迂回,直截了当问道。
楚海德率先表态,“王爷遇刺一事下官毫不知情,我不惧大理寺和刑部彻查。邓术此人心术不正,这么简单的构陷想必王爷也不会上当。”
路之言则不愧是伪装了多年墙头草的人,此时的回答就没有楚海德那么硬邦邦的,“下官也不知何处得罪了邓术这个小人,竟遭了此人惦记,下官不做亏心事倒是无妨,只是却让王爷为此操劳,实在是下官的过错。”
宴云河露齿一笑,“右相言重了,本王也没为此费多少精力,谈不上什么操劳,只是揪不出这幕后主使,实在是让孤寝食难安呐。”
二人一时哑声,不知这忠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轻易搭话。
“说起来,这聂明的证词倒是比邓术的有意思多了。”宴云河也不管二人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右相大人想必还没看过,不如您给过目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漏洞。”
两张轻飘飘的纸传到了路之言手中,他阅读速度奇快,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聂明的证词,其后却是聂明的行踪调查,就连他那几日喝了几杯酒都写的清清楚楚。
路之言皱着眉头看下去,直到这张纸最后出现了聂明于哪一日在何处见了一位布庄的管事,而这个管事又是如何在次日出现在右相府上的。
“这实在是捕风捉影,王爷不会要就此定下官的罪吧?”路之言放下手中的纸张,神色之间丝毫不见慌张。
“看来右相是没有意会孤的意思,这只是孤手下调查到的冰山一角,很多事是没有写在这张纸上的,难道右相想让孤将其公告天下吗?”宴云河语气清淡,态度却不似初见时温和,反而有几分咄咄逼人。
相反的,路之言虽还是不动声色,背上却已附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只因为这聂明乃是羽林军,而忠王显然掌握了些他与羽林军牵连的证据。
羽林军一直以来都掌握在皇上手中,唯独听令于皇上一人,任何一个官员与羽林军勾连,那都是杀头的大罪,更别提能指使羽林军做事的官员了。
而路之言能指使的动羽林军,也是托赖于先皇的布置,明面上忠王有靖北军支持,左相与西南军是姻亲,唯有右相手下无兵,实则,先皇却是将一部分羽林军的调令交由路之言掌控,以备不时之需。
此乃绝密之事,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了,即便这是先皇遗命,也会遭到众臣反对,因为羽林军不只关系到皇上的安危,也是无数朝臣的性命所系。
尤其,路之言此时已经不是中立之人,而是与左相楚海德经历过几轮争斗之后。
楚海德虽不知忠王给路之言看的纸上写了些什么,但只看路之言此时默不作声的态度,他心中就爽快,只是多年养气功夫到家,没在面上表露罢了。
宴云河见路之言无话可说,转而又看向楚海德,这位可不是能拿羽林军来威胁的人,毕竟人家可是光明正大地将儿子送入了羽林军的。
不过,幸好邓术是铁杆左相党,这就是明晃晃递到宴云河手中的把柄,岂有不用之理?
等左右二相从王府出来之后,脸色都是一致的黑,尤其是楚海德,只觉得自己冤的堪比六月飞雪,明明没做什么,就因为众所周知的立场,成了不得不从的那个人,还不如真做过什么呢。
他甚至想到,这整起案件,恐怕真是宴云河策划的,不然最后吃亏的为何是他与路之言二人?
此后,由左右二相亲自带头夸赞《百姓字典》的文章传遍大江南北,洛城之外的地方,未见字典先闻其名,只因满朝上下对字典无有一个不是赞誉有加的。
一场暗中酝酿的舆论风暴,还未完全刮起来,就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其后,左右二相更是谏言各地有条件的官府应建造水泥厂,出产水泥以完善防御工事,又有工部公告的水泥于水利一事上的作用,此建议满朝竟没有一个反对的,很快作为政令实施下去。
且一并下发的还有各矿区劳务标准,里面明确规定了违反标准应受的惩罚,着令各地府衙严查矿区操作。
而忠王遇刺一案也以主犯杀头从犯流放了结。因自邓术往下,一应犯人全部咬定是去偷苗种的,绝没有刺杀忠王的想法,且他们作案地点确实离忠王隔着十几里地,实在说不上刺杀忠王。
最后忠王也表示,上天有好生之德,从犯死罪可免,其余依律办理,而与羽林军串联乃大罪,主犯一死是逃不掉的。
这一番操作下来,宴云河在王庄安了兵,消弭了字典风波,又大力推广了水泥,可以说是一箭三雕,最终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至于流放了个对自己居心不良的邓术,那都不配被称为「一雕」。
实惠自己都占了,至于这最后的幕后主使,那已经不重要了,宴云河也不管是路之言还是楚海德做的,反正这俩都是找着机会就给他使绊子的。
当然,他有了机会,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就是了,就如这次一般。
宴云河也没想到,这二人竟会将他的条件全应下了,之后他想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些事对他们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害,甚至若是借此推广,还能留下个「有远见」的名声。
字典就不说了,只要看过的,就知道这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而水泥的功用,那更是利国利民。
若是依着原著的发展,这二人别说赞成了,不反对宴云河的提议就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却是三方势力联合发声,这在大郑的朝堂都是多久不曾见过的奇景了。
不提多少官员在内心暗自感慨,宴云河在解决这边的事之后,已经返回了王庄,那日恰巧楚静安休沐,执意要送宴云河出城。
“我没有参与过这个案子。”楚静安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彼时,宴云河正坐在马车之中,楚静安骑着马伴随在宴云河车边,隔着车窗,二人都看不到对方是何神色。
宴云河不解道:“我知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楚静安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没关系,以后你终会知道我的。”
“哪有不信任你,要是不信任你,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宴云河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读者误会的惊人之语,想要岔开话题。
楚静安摸了摸马脖子,“这几次见面,你都不曾正眼看我,我仔细想了想,只能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查过,我爹也不曾参与其中,或许你已经不信我的话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宴云河无语,他不正眼看楚静安,是因为那些留言,总觉得自那之后,看楚静安就不自在。
其实宴云河心中是将楚静安当作朋友的,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是很难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的,只有楚静安,在私下里相处时,从不以他的身份为阻,宴云河常常在他面前以「我」自称,就是因为他们之间平等相交的气氛。
作者有话说:
谢谢star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65章
◇
收麦
曾经,宴云河觉得楚静安的坦率非常好,他有什么想法从不在心里憋着,多数时候都会说出来,用不着宴云河猜来猜去。
但现在,由于每日都要被人围观,宴云河又希望楚静安不要总是那么语出惊人,平白让读者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
就比如现在,楚静安也不等宴云河的回答,自顾自说道:“其实,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我自己知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宴云河一听他的语调,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赶忙打断楚静安的施法,“我信,我信你,你是一心为我好,我知道。”
楚静安在马上弯下腰,透过车窗望向宴云河,似是想要看清宴云河此时的表情,是否如他话语中所展示的那么肯定。
“这次还要多谢你,不然我也拿捏不到路之言的把柄,他的目的恐怕是要挑起我与左相的争斗,还需请你提醒左相,莫要入了别人的瓮。”宴云河岔开话题,说起正事。
楚静安直起身,略显低沉的嗓音飘到宴云河耳边,“我会跟我爹说的,若还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回到王庄之后,苏墨等人来求见过宴云河一次,宴云河知道他们的目的,关于字典一事的风波,此时虽看似由权威的官方出面平定了,但一些声音只不过是被暂时压下去而已。
不过,宴云河并不惧怕此舆论的反复,从他打算在平民百姓中推行简体字的那天,他就有想到过最坏的情况,幸而大郑此时因科举的兴盛,并不如何反对百姓接受教育。
“这次还多亏王爷出手,不然怕是要热闹一阵子。”苏墨对宴云河拱手施礼道。
宴云河还礼道:“虽有朝廷众官员的支持,但以后的事情还不好说,孤也只能尽力而为,但孤保证,绝对会让《百姓字典》流传下去,真正成为百姓们的良师。”
虽然宴云河本身也不知道,左相为何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为字典正名。
但这确实是一次三方的合作,让宴云河看到朝堂或许会有能改变的契机。
字典现如今只出了初级版,苏墨等人还在完善高级版,每日都要为字的释义讨论,这些都是于生活中不常见的字。
贺念道:“字典利国利民,反对的人是还没体会到它的好处,等知道了,怕是要求着买呢。”
他们转而又说起学院的事,因为这次招生招到的大多是些青少年,教材方面可以用周玉原先教王府奴仆的那些。
但年纪再小一些的用这些教材就不合适了,还要准备一些蒙童可用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