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没提刺杀忠王,是因为这几人俱都否认有刺杀这一行为,他们只承认去偷地里的庄稼,且放火的地点离忠王所住之处离得非常远,完全不能表明他们放火是为了刺杀忠王。
几名官员商议之后,最终同意了楚静安的提议,决定诈洪福一诈。
洪福这几日没少挨板子,今日再次被提审时,审讯官状似感慨地说:“算你小子好运,聂明已经主动投案了,你小子只能算个从犯,发配之后好好做人吧。”
一听此话,洪福猛地抬头,聂明就是左郎将,他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大人怎会主动来认罪?明明不关他的事,是楚静安指使我的。”
审讯官道:“还在这胡乱攀咬呢?聂明都交代了,是他嫉妒楚大人,这才撺掇你们去做此事,没被抓就一起发财,不幸被抓之后就嫁祸给楚大人,好助他升官发财。”
“不对,不是这样的。”洪福喃喃道。
审讯官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聂明已经签字画押,以此次皇上与忠王的态度,死罪怕是难逃。”
洪福心头大乱,挣扎着道:“主犯是我,是我召集人手去王庄放的火,嫁祸给楚静安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不服他毛头小子就站在爷们头上,此事与聂大人无关。”
“你倒是维护这聂明,可惜了,你之前撒谎,证言已经不可信,好好养伤,别死在牢里,说不定出去了还能赶上给聂明收尸。”审讯官说完就起身,似是想要离开。
洪福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喊道:“我有线索,这次是真的,聂大人也是被人指使的,那人就是侍读学士邓术!”
审讯官诧异回头,案件再次扑朔迷离起来,本来因楚静安表现将要洗清嫌疑的左相,突然又变得可疑不少。
宴云河趁着这次回洛城,巡视了王府的几个产业。
首先当然是善堂那边,紫棠那边已经将一些婴儿抱走,如今善堂那边住的多是老年人。
自从善堂新规一出,又在洛城令那里狠狠告过一些不孝子孙,现在主动来的老人已经少了许多。
剩下的也都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善堂管事刘安也从宴云河的做法中意会到王爷的真正用意,于是不再如之前一味的怀柔,反而有了些恩威并施的意味。
宴云河对此很满意,又查看了善堂的账本,与老人们闲谈了半个上午,并未发现有吃穿短缺的现象。
之后又去了几个产业暗中察访,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几个管事的能力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最后,宴云河又问了水泥现今在洛城中的价格,发现并未降下来多少,不由皱眉道:“没有人尝试烧制水泥吗?明明已经将配方公布了。”
管着水泥销售的管事回道:“王爷有所不知,寻常人想要烧水泥还是有些困难的,有条件能烧的,又烧不过咱们王庄,所以现今都去周边几个城发展了。”
王庄改进了石磨,效率提高的不是一点半点,他这边更新换代之后,产量大幅提升,洛城中水泥价格自然就降了。
但其余烧水泥的作坊却并没有相对先进的水利石磨,价格一低,他们赚的赶不上支出,自然就另寻别处了,以现今王庄水泥厂的规模,供应洛城的水泥需求也还差点意思,价格就又升上来些。
直到如今,水泥定价还在起伏不定,离宴云河的预期还有些距离。
宴云河扶额,王庄的水泥厂规模还是太小了。而且至今也没有哪家找上门来买设备的,其实他非常希望大家一起进步的,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看来,下一步需要主动出击,去推销一下改进的石磨,只有产量提上去了,价格才会下降,才能供应之后的建设需求。
回到王府,还没进门,宴云河就从车窗看见了王府门前牵着马的楚静安。
想到今早看到的读者留言,宴云河很想当作没看到,但又看楚静安眼巴巴望向马车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
早上宴云河惯例先看读者留言,因为两边时间流速不一致,所以有些读者并不会定点追文,而是等到一天的某个时段,一口气读个几章、十几章的。
这十几章一读,宴云河这边可就是十几天,所以有些留言相对于宴云河来说是滞后的。
今早,宴云河就读到了几条滞后的留言。
“楚静安对王爷怎么gaygay的,所以这本是纯爱文吗?”
“杀神的人设崩了吧?他都没对女主说过情话,怎么对着王爷张口就来。”
“楚静安瞎撩什么?把王爷都撩的脸红了。”
“我喜欢这个,多来点。”
“这是在表白吧?王爷怎么不回应一下,每次光脸红有什么用?”
“希望作者好好考虑一下,你看看你都更了几百万的字,cp到现在才拉过小手一次、抱过一次,要不是你是本站唯一的八爪鱼太太,早弃文了。”
宴云河回想半天才想起自己何时脸红过,忍不住辩解道:“明明是羞耻到脸热,垃圾更文系统敢不敢将我的心理动态一起更新?”
看多了这样的留言,以至于宴云河现在见到楚静安就控住不住回想,仔细一琢磨楚静安的行为语言,看上去确实是暧昧不清,但之前宴云河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被留言一点,现在再看楚静安就哪哪都不对劲。
楚静安为何要在他家门口望眼欲穿?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吗?门口太显眼了,先进门再说吧。
“来找我什么事?”宴云河拿起手帕,装作认真净手的样子,不去正面看楚静安,看了他就觉得别扭。
楚静安还没察觉宴云河态度有异,“洪福招出了一人,是侍读学士邓术。”
“邓术?”宴云河好像有点印象,“这人不是和你爹……”
楚静安点点头,“但据我所知,前些时日我爹听说你遇刺一事之后,曾多次使人上门找邓术,俱都被邓术以病为由拒见。”
“即便不是你爹所为,想要洗清嫌疑也不是容易的事,没想到我都躲这么远了,最后还是逃不脱这纷乱的争斗。”宴云河说着再次想起之前自己的想法。
待本次案件结束,他就要好好谋划了。天工大赛即将举行,之后必定会传出一些名气。
再加上今年秋收,良种一出,他必能收获一大波名望值,届时,身体问题将再也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第63章
◇
众议
就在洛城百姓还在对忠王遇刺一事议论纷纷之时,殊不知,另一场风暴亦在酝酿之中。
贺念展开信纸,略一扫就将其放在一边,转而又去打开下一封信件,在他的手边已经放着好几封打开的了。
书童给他的茶盏添好茶,口中好奇道:“这都是第多少封信了?怎不见他们上门拜访呢?”
“此多事之秋,他们不敢上门,只能先写书信喽。”贺念漫不经心道。
“哪里事多了?我看大家都和之前一样。”书童似是有些困惑。
贺念笑骂一句「痴儿」,但还是解释道:“没看到外面那些兵卒吗?都在此安营扎寨了,还看不出是多事之秋?”
书童挠挠头傻笑两声,又道:“咱们的字典好像还没外售过,怎么这些先生就都知道了呢?听苏先生的弟子说,他们那边都要被信淹没了,好几个人一天要写十几封来信,苏先生都懒得看。”
贺念将一封封拆开的信又装回去整理好,“第一学院那么多的人,从洛城里招来的就占十之八九,什么消息传不回去?现在这样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等着吧,后面还有看头。”
“等着吧,总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的。”与此同时,左相府楚海德也说出了与贺念类似的话。
幕僚赞同道:“苏学士此举实在托大,他收徒不拘一格虽是众人皆知,但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动摇的却是儒学的根基,他怎会不知此事,还将这字典做了出来?”
“世家权贵曾垄断传承,自前朝起科举兴盛,虽有寒门贵子涌现,但入的仍是儒学门,而这字典,通篇只为识字,既无圣人之言,亦不颂圣人之德,只怕难以被儒生所接受,也就只能在市井间传播罢了。”另一个幕僚道。
楚海德却道:“非也,几位之中也有寒门出身的,若让当时初学识字的你们,以一斤猪肉的价格换取这么一本字典,你们可愿?”
他观察几位幕僚神色,见他们均沉默不言,遂接着道:“但说动摇儒门根基却也是言过其实,此导言言明,本字典只作为工具书使用,何为工具书?这才是这本字典的关键所在。”
“是啊,没有一部大典曾将自身定位为工具书,若识字之初有这么一个工具在,那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听闻第一学院教学所用之书,都有这注音符号,配以字典,学生亦可自学,即便天资平庸之人,没有名师教导,识字破千亦是轻松。”幕僚慨叹道。
另一个幕僚皱眉道:“若是将第一学院教学法推广开来,那未来寒门必将兴盛,好一个《百姓字典》,若百姓人人皆可识字,那读书人的地位还如何高贵的起来?怕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楚海德道:“狭隘之人自会反对。百姓愚昧,不知这是事关自身的大事,只会无动于衷。唯有如苏学士这样的有志之士,一心为开民智之人才会据理力争,但只怕会寡不敌众啊。”
众幕僚听出左相此话之中对苏墨的欣赏之意,在这件事上,只怕左相即便不会站在苏墨一方,也不会是那个反对的人。
但苏墨是明晃晃的忠王党,王相之争难道会以「和」收尾吗?想起左相公子楚静安与忠王的关系,他们再次静默不语,只怕之后的朝堂局势将会风云变幻。
洛城之中,茶馆酒楼向来是消息的集散地,宴云河退出朝堂时就曾去茶馆收集舆论消息,监控舆论动向。前几日还在为忠王遇刺一事沸沸扬扬的茶馆,如今已经被另一则话题取代。
“学会了那注音符号,真的能轻松查阅字典,进而识字?”一名身穿宝蓝色儒袍的书生小声向同桌的人求证道。
同桌的友人点头道:“绝不可能有假,我亲眼所见卖鱼的那家儿子抱着字典认字,我随意考了他一下,他都靠查字典找到了答案,有字典等于有了一个随身的老师教导。”
“可能理解字义?”宝蓝色儒袍书生再问。
友人又答:“字典里面的释义均有句读,通篇白话释义,理解起来非常轻松。”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高声道:“这《百姓字典》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面,何时这俗体字也可这么光明正大刊印,拿出去让人学习了?如此误人子弟的书籍,合该被列为禁书才对。”
“苏墨枉为大学士,之前我还敬他有教无类,谁知他竟做出这种误人子弟的事情,若以后的学子用这字典,还如何学好圣人之言?”
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很快双方就在此辩论起来,就如楚海德所说,百姓根本不懂这本字典的意义,而懂的人又有各自的立场,受益的百姓群体不懂发声,这话自然就让别人说了。
在各方纷杂的声音中,侍读学士邓术因参与忠王遇刺一案,被大理寺联合刑部捉拿的消息,也只不过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而已。
路之言正在接待刑部尚书仝维,对于仝维的来意,路之言可谓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邓术供出了些什么。
从邓术来投靠路之言的那日,路之言就萌生了一个计划,如何让忠王在不还朝的情况下,还能和左相对上。
邓术是众所周知的左相一党,在他找到路之言的那一刻,就注定他要成为弃子,可笑此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轻松左右朝堂局势,实则不过跳梁小丑一个。
路之言再怎么为小皇帝着急,也不会愚蠢到采纳邓术那漏洞百出的计策,然而邓术的计策却给了路之言可趁之机。
那日邓术为表向路之言投诚,很是说了楚海德一番坏话,路之言从他的话中得知,邓术此人曾将「计策」说与楚海德听,只不过因为楚海德的「优柔寡断」至今没有行动。
于是路之言将计就计,做出此事后,将罪行都扣在左相一党头上,这样,看楚海德还敢不敢在皇上和忠王之间游移不定,忠王必定不会信任楚海德,楚海德也知道这个道理,唯有全心扶持皇上这一条路,此为一鸟。
经过此事,忠王与楚海德的矛盾更上一层,即便忠王远离朝堂,还是遭到左相一党的「惦记」,忠王再怎么志在田野,也绝不会放过左相一党,两党之间必定相争,此为二鸟。
即便邓术供出路之言来,路之言也全然不怕,因为左右二相不和也是无人不知,这么简单的构陷,如何能拉他下水?
所以,即便刑部尚书仝维亲自登门,路之言也丝毫不见紧张,甚至在招待仝维时笑言不断,似是完全不知仝维目的。
在大部分朝臣纷纷站队的时候,身处六部的尚书们却大多明哲保身,不管底下的人为谁办事,尚书们都是坚定不移地向皇上效忠,这是他们的智慧。
然而,事到如今,仝维也不得不搅合进这番争斗之中。
若不是宴云河及时退出朝堂,早在一年前这些尚书就已经不能明哲保身了,原著之中,后期也是没有不站队的朝臣,就连最大的「中立派」路之言,也不过是拿中立做掩护。
“恕下官冒昧,不知右相三月二十五那日可曾在家?”寒暄完毕,仝维终于进入正题,三月二十五,正是邓术来拜访路之言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