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问:“你又要做枣糕?”
白黎:“不,这次做奶粉,姐,帮我把上次那些棉花糖拿来。”
白晴应了一声,进屋取出一大盘子棉花糖,白黎笑道:“咱们做奶枣儿卖!”
他把锅微微加热,挖了一大勺猪油融化,然后把棉花糖倒进去融成软塌塌一堆,这会儿把奶粉倒了进去,立即把火撤了。
等到锅里搅拌均匀,再把干净的大枣倒进去搅拌均匀,之后手上蘸一层薄薄的奶粉,把枣子揪下来揉匀,扔进撒了薄薄一层奶粉的大托盘里。
白晴帮他做,很快二十斤枣子就做完了,白黎吹胡子瞪眼:“程九个小气鬼,这枣是按照去核之前重量称的!”
白晴抿嘴偷笑,心说你也有说别人小气的一天。
白黎捡了两个奶枣递给白晴:“尝尝。”
白晴吃了一个,眼都直了:“好香好甜!”
白黎自己也吃了一个,满意地笑到:“那是自然,要是有巴旦木塞里面会更好。”
“巴旦木是什么?”
“就......杏仁吧。”
“那可贵。”
“所以咱不加了。”
姐弟俩又吃了两个奶枣,这才欢欢喜喜准备晚饭。
晚饭还是简单的炒萝卜和豆面饼子,不同的是桌上出现了一小盘切好的猪头肉。
白黎奇到:“这哪儿来的?”
白晴往他碗里夹了两大块,说:“前些日子不是向你要了二十文钱吗,就是为了买这个。”
她顿了顿说:“这段日子时常听见有人叫卖烧肉,周边邻居买的不少,说是还不错,我便想着买给你尝尝,咱们可真是好久没买过肉了。”
白黎心说确实如此,那肥厚的猪头肉散发着酱香,勾得白黎腹中馋虫大作,从未想过自己竟是会如此馋嘴一块猪头肉。
“好香!”白黎大嚼一口,说:“姐,你也吃!”
白晴眼见他吃了,心中才欢喜,小声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去夹肉,白黎心中酸软,夹了两片放进白晴碗中,说:“姐,吃吧,爱吃以后就多买几回。”
白晴:“那怎能多买,贵着呢。”
“姐”,白黎说:“我正想找机会和你说,咱们家不讲究那些个规矩,家里的钱你尽管花,你弟弟不是还挣着呢嘛,总不能委屈了你。”
白晴惊诧万分,眼睛瞪得滴流圆,她年纪不过十七岁,却早早承担生活重担,总是一副稳重的模样,这会儿倒是流露出些少女的生动来。
她说:“那怎能行?”
“怎的不行,你不是说男人当家做主吗,那我就是家主,我说行就行。”
白晴愣怔半天,又往白黎碗里夹了几块肉,低头埋进碗里,小声应了一声。
在白晴的认知里,不存在这般的家庭,就像之前的刘家,别看刘氏总是叫得最大声,其实家里的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村里的女子好似附属品一般在家中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但要说心中没有半点介怀是不可能的,不见那些出来炫耀夫君如何如何好的女子,其实都是在炫耀自己被重视而已。
谁不想要尊重呢。
白晴默默啃着豆面饼子,偷偷看了弟弟一眼,自家这个弟弟真的是很好啊!
村中女子若能管得了家,那是可以在村里横着走的。
白晴不想横着走,她心思最是简单,就觉得弟弟对她好,她便要更好地对他,于是把所有的肉都夹给了白黎,弄得白黎哭笑不得。
第二日白黎喊了程九去卖奶枣,程九嚷着自己今天不顺路,要求付马车钱,白黎一个奶枣就让他老老实实闭了嘴,跟在白黎身后屁颠屁颠地要枣子吃。看得裴老太的裴小六儿一愣一愣的。
白黎便也给了裴小六儿一把奶枣吃,那小孩瘦瘦弱弱,明明是十三岁的孩子,看上去却像是十一岁。
孩子乖巧极了,得了奶枣一个没舍得吃,全部跑回屋给了裴老太,看得白黎一阵叹息。
裴老太身体每况愈下,若真有那一天,这小孩该如何生存?
市场上,白黎又遇见了那几个北狄人,他们的摊位前摆了几大口袋奶粉,见了白黎笑着说:“多亏了你,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奶粉卖得很好,这一趟出来总算有所收益。”
白黎笑到:“那便好,其实这边和你们那边口味有所不同,你们那边的奶酪奶茶,这边吃不惯的,要稍加改进才好。”
他和北狄人聊了两句,又给北狄人尝了他的奶枣和奶茶,北狄人爱吃那奶枣,却极度嫌弃甜甜的奶茶,一个劲儿地说这边的口味太奇怪。
白黎和他们说笑了几句就忙开了,奶茶和奶枣卖得都很好,临近中午时,天气转阴,白黎担心要下雪,就和程九商量着提前收摊。
就在这时,一辆气派的马车在他们摊子前停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伸出一个脑袋,随即跳了下来,盯着白黎的奶枣问:“你这枣子能试吃吗?”
市场上人来人往,都是些普通的百姓,买东西时多会尝上一两个,免得花冤枉钱,这般客气问的却是头一个,白黎瞧那青年长得极为俊俏,玉冠束发,一身湛蓝的锦袍外面过着黑色皮裘,便知道那不是个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他笑笑:“自是可以。”
那人点点头,捻起一颗枣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冲着马车里喊:“这枣子好好吃,你给我买一些吧!”
白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掀开帘子,未见其人先闻清亮悦耳的笑声:“这一路上如此贪吃,是准备过冬吗?”
随着这声音,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马车里走出来,他一身价值不菲的纯白狐裘,长发墨黑柔亮,面色清雅俊朗,长眉如墨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盈盈若水,语调中自带三分风流三分笑意,每一个音都让白黎五脏颤抖。
白黎似被天雷劈在原地,只觉得三魂六魄都从身体里飞了出去,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如此华贵,如此气度不凡之人。
当下便在脑袋里炸开一朵蘑菇云,整个人似乎登时就要晕倒,直到那人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用那泉水击石般清越的声音笑道:“小郎君,你这枣子怎么卖?”
白黎如梦初醒,神魂尚未归位,脱口而出:“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那人笑了,如同四月梨花乍开,冷香四溢,阳光却是暖的。
蓝袍青年奇怪地说:“无缘无故,怎好白拿你的枣子,这天色似是不好,你这枣子也不是太多,我便全要了吧,你也早些回去。”
程九踩了一下白黎的脚,白黎跳了起来,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说:“这枣子一文钱一个,这些估计有三百多个,唔,你给我三百文就行。”
蓝衣青年咦了一声:“好生便宜,付钱吧。”后面这句是对那白衣男人说的。
那男人笑笑,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白黎连忙说:“用不这许多。”
男人说:“你便拿着吧,我这里没有铜钱。”
青年笑道:“快拿着,把我的枣子包好吧。”
白黎在这一瞬间突然对于程九所说的“府城人都是花银子的”有了清晰的认识,他红着脸飞快地包了好几包奶枣递了过去,那男人便带着朋友走了,白黎握着一小块银子不知所措。
程九戳他:“你想什么呢?”
白黎内心:我想飞奔回去告诉姐姐,我遇到神仙了!
第七章
白黎对着他那株高山杜鹃坐了半天,不吃不喝,白晴急得团团转,就在她打算出门找个懂道的婆子看看之时,白黎突然开口说话了。
“姐,我今天遇到神仙了。”白黎说。
“?”
“那般神仙模样的人物啊!”白黎叹到:“得用什么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来?”
白晴:“你在说什么?”
白黎看着她,转过身来,认真地说:“姐,我要努力赚钱,我要过人上人的生活!”
白晴觉得自己的弟弟是真的魔障了。
白黎眼睛亮亮的,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他前生抱病,唯一的梦想就是身体健□□活安逸,所以等他穿越过来后拥有了健康人的体魄就感觉很幸福,做些小买卖满足温饱也感觉幸福,一心只想着多挣些钱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仅此而已。
但是今日那惊鸿一瞥,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他之前之所以觉得满足,是因为他接触的都是市井百姓,所见所闻不过是今日谁家吃了肉,谁家媳妇买了新衣服,这些琐碎小事。
他从未接触过真正的上层人,甚至是中层人。
仔细想想,府城也好县城也好,路边林林总总的店铺里的那些个掌柜,谁人能搞看他一眼,或者说谁能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人看。
那么这个世界除了庸庸小民这个庞大的底层群体之外,还有数个阶层在上面,他伸出手来,连倒数第二层都摸不到。
他突然意识到,能见到今日那位神仙般的男子,大概只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一个贪吃的青年与他同行,不然这般人物这般风姿,他恐怕一生都无法接触到。
花了一世积的德,来这世上一遭,难道要一辈子做个底层小民吗?
白黎不愿。
井底的那只青蛙见识到了天地的广袤,就再也不愿回到那闭塞的井下世界了。
他看着那一株高山杜鹃,这风霜苦难中成长起来的花,被他稍微少一点对待,就迫不及待想要怒放,虽是冬季,但在白黎精心娇惯下,已经长了满树的花苞。
白黎随手掐掉几个多余的花苞,对白晴说:“姐,我想换个方式过日子。”
白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换?”
白黎笑笑:“日子过得好好的?真的好吗?”
白晴愕然。
白黎说:“姐,你已经十七岁了,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个年纪的姑娘合该花枝招展,比春风暖,比繁花美,可是你连一只簪子都没有。”
“我已经十五了,正是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年华,可我每日只能早出晚归设法赚钱,府城我天天去,可是却连好好逛逛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那个钱。”
白黎说:“我们现在起早贪黑做各种吃食卖,只为平安过冬,不至于冻饿而死,可是这世间的美好,远远不止这些啊!”
他长叹一口气,白晴默然不说话。
半晌,她说:“你若想去府城逛便去吧,姐姐再努力些就是了,我每日还可多做一笼豆腐,豆干也......”
“姐”,白黎拉住她的手,心知自己这朴实的姐姐不太会明白他说的话,倒也不强求,他说:“你只要跟着我过好日子就行。”
白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她确实不太懂白黎说的什么,她的见识实在有限,想象不出什么叫做花枝招展,什么叫做谈笑风生,城里有什么玩的地方,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身心愉快,但她温柔地选择相信弟弟,支持弟弟,浅浅笑了:“好。”
到了夜间果然变天,湖阳县冬季不算太冷,多是些薄薄的雪,只是寒风凛冽,带着要人命的湿气,这日子也并不好过。
天刚冷的时候,白黎就和程九去山上捡了很多柴火回来,这会儿他家不缺柴烧,姐弟俩在屋子里点了小火炉,围着驱寒取暖。
这些日子白黎挣了不少钱,乡试结束了四场,他光靠着这一波就赚了一大笔,最后一场也已经开始,白黎掐着时间准备再去卖一波。
只是现在在那边摆摊的商贩多了起来,都学着他弄些有好寓意的糕饼,还有一些热汤热水再卖,上次去白黎还见到了馄饨摊老板。
这钱赚的就不算太多。
乡试马上结束,他还要再想出路。
小炉子烧了一壶热水,白黎找了个小陶罐放上去烧,白晴好奇的看着他一样一样往里面加东西,问:“你在做什么?”
白黎一边搅动罐子里的液体一边说:“香胰子。”
胰子这东西白晴知道,尚甘坊的女人们洗衣服都爱用这东西,洗得干净,就是味道不太好闻,要多冲几次才行,那这香胰子就是香香的胰子了?
白黎点点头,心说以后制作肥皂一定要作为九年义务教育必修项目,不然一朝穿越都不好谋生。
简单肥皂的做法只需要用到猪油、烧碱和水,在高级一点的加上精油、牛奶、香料,或是选一些更好的油类都行,只是需要一些耐心,慢慢搅拌到全部融化。
下雪的日子,白黎有的是时间,熬好了一小罐皂液,找了个木盒子倒了进去放在靠门口的地方冷却。
门外有人喊他,出去问了,说是要买些豆干吃,于是白黎给他称了一些豆干,一切都好似平静又安宁,直到隔壁小六儿哭着跑来找人。
裴老太太不行了。
白黎和白晴赶过去的时候,裴老太太屋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了,有男有女,连坊正也来了。
有人去世是大事,坊正一般都会到场,做个见证,只要是涉及到资产啊遗言啊家属安置啊之类的事情。
两个大婶坐在炕上帮裴老太顺气,老太太有出无尽,死瞪着一双眼似乎在盼着什么。
白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白黎上前问情况,老太太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你......”
白黎惊到:“裴奶奶有什么话要交代?”
裴老太太大喘着气说:“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你......你身上的棉衣还是我帮着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