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既然不是这样,那便不要再把自己当外人,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需要刻意讨好,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有哥哥姐姐,可以和哥哥姐姐说笑撒娇,想要什么也可以说,知道吗?”
小六儿哭到:“你不会不要我?”
白黎:“我怎会不要自己的弟弟。”
小六儿哇哇大哭,扑进白黎怀里:“哥,我特别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
白黎轻轻抚摸小孩的头发,轻叹道:“莫怕,莫怕,你有家的,你有家。”
小六儿心中酸楚倾泻而出,抱着白黎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些日子以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食不知味,所忧心的是自己的将来,是否如身一人,如大江之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无根无基。
白黎一句“你有家”戳中小六儿心中最惶恐的黑暗,带去一分光亮,他的心从此便落了地,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是真的接受了自己,他失去了家,又有了家。
第九章
等到小六儿肿着眼睛跟着白黎再次走进外间,白晴已经切了一小盘香肠热了热,这便是一道极为美味的荤菜了。
午饭是一碗菜粥一盘香肠,白黎给小六儿夹了两片香肠,小六儿小声说:“谢谢哥。”
白晴见了,也往小六儿碗里夹了两片香肠,小六儿又说:“谢谢姐。”
白晴便笑了。
白晴也得到了一条裙子,虽然是浅蓝色纯色布做的简单裙子,也足够让她欣喜异常,她怪白黎乱花钱,脸上却满是喜悦。
白黎端着饭碗听她轻声絮叨,只觉得生活无比温柔,心中盘算着这些日子无事可做要好好规划一番,明年定要发一笔财改善生活。
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买一栋房子吧。
吃过饭他把香胰子拿出来,白晴和小六儿早就对这东西好奇不已,白黎把香胰子切成巴掌大小的方块,凑上去闻了闻,并不香,甚至不如普通皂块的香味,但是比普通胰子要好多了。
他说:“这香胰子是洗衣服用的,也可以洗手,不过对皮肤不是很友好,等我研究研究弄些更好的材料做洗手皂。”
白晴捧着香胰子摸了摸,说:“好滑啊!”
白黎笑到:“是,你可以试试。”
白晴想了想,把厨房的抹布拿来用香胰子洗了,惊叹道:“好干净,小黎,这是好东西!”
白黎心里却哭笑不得,这抹布上连油污都没有啊!可见家里是有多穷。
白黎说:“这香胰子暂时不要拿出去,咱们家自己用就行,我要好好想想怎么用这东西赚钱。”
白晴:“不能拿出去卖吗?”
“不能。”白黎说:“这东西只是个雏形,一旦细化起来还有更多分类,你们知道这将是多大一项买卖,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收入吗?”
白晴和小六儿齐齐摇头。
白黎叹气:“到时候必将引起一些人的眼红,好点的买方子,若是遇上那心狠的,直接截了咱的生意,弄不好还要咱的命。”
白晴和小六儿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白黎见他们这幅样子觉得好笑,安慰道:“没事,只要方法得当就不会有事,我再想想,若是实在做不了就算了。”
白晴:“那是,什么都不比命重要。”
白黎难得整日在家,白晴欢喜,小六儿也觉得家里有了主心骨,虽然白黎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已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靠谱模样。
这些日子平静如水,白家每天做上些豆制品卖,清清闲闲挣上数十文钱,除了房租和米粮钱,也没有太多支出,每月都能攒上一点,倒也让人欢喜。
白黎闲着没事就捣鼓他的高山杜鹃,这花被他养的极好,这会儿修了一个漂亮的树形,枝繁叶茂,生出不少花苞,白黎算计着时日,过年之前应是能开,到时候家中花开似火,多好的寓意啊!
腊八这日白黎做了些豆腐豆干正准备给程九家送去,却正好撞上程九爹娘来求助。
白黎忙问怎么回事,程老爹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这傻孩子,前些日子他去了孙家,见着兰香过得不好,心中一直不是个滋味,这两天他又去了一遭,说是要找那孙家说说理,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两边都被送去了官府,这可好,判了三个月□□,这......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到处筹钱,就想早点把人救出来。”
白黎错愕,他知道程九为他表姐愤愤不平,但是没想到这二货竟然能去打人,他转念一想,程九不是个没脑子的,想来是出了什么特别让他气愤的事情,不过这些先放一放,关键是程九要被关三个月□□,这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先说这寒冬,最冷的三个月,监狱里不是那么好过的,冻死冻伤家常便饭,更何况吃不好睡不好,又没有自由,绝对能把人扒下来一层皮,留下病根。再者,程九过完年不久就要上船,若是在狱中,定会错过,这是断前程的事情。
白黎和程九关系最好,此时也是急得团团转,程家父母想要借些钱打点关系,可是他们这般小民,又哪里来的关系。白黎让他们先回家去,说:“我想想办法吧,你们先回去。”
程家爹娘也没有办法,哭哭啼啼回家去了,白黎跟他们借了家中的马,带上两块香胰子直奔澄州府。
府衙门前有鼓,若有冤情可以击鼓,便会有府尹大人升堂问案,不过白黎并不打算敲响这面鼓,这面鼓一旦敲响就说明有冤,白黎若是敲了,就是对程九一案不满,如此便是质疑府尹,他才不会去得罪那祖宗。
他此番是来做交易的。
于是他向府衙前的守卫通报了一声,守卫便让他等着,进去汇报。
白黎等了一小会儿,那守卫便又走了出来,并没有带他上堂,而是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带到了一处花厅。
守卫嘱咐道:“这是大人的小书房,进去之后要懂规矩。”
白黎应下了,守卫便开了门,让他一个人进去。
这是白黎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踏入这般大的房子,第一次见到官员。他心中不免有些小紧张。
花厅暖香融融,燃这淡淡檀香,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白黎抬起头四处打量,这花厅摆着几盆盆景松,并不名副其实,反倒是放置了许多古朴的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可不就是个小书房吗。
白黎往更深处看去,只见雕花木屏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想是知府大人,于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草民拜见大人。”
他头低下,目视脚尖,然后便听见一道极为清越的声音:“你有什么冤情,与我说说吧。”
白黎闻声如遭雷劈,蓦然站直了身体,紧盯着那木屏,只见一高挑翩然白衣人从屏后转出,双目含笑,风姿绝世。
他张了张嘴,满肚子说辞无从说起,若是这知府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神仙!
他只觉得面上发烫,一时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满心想的是难怪这人如此贵气,竟然是知府大人,朝廷正四品大员。
他平日总是机灵古怪,潇洒活泼,这会儿却呆如木鸡,活脱个二愣小子,好在那张脸惹人喜爱,年纪又小,这会看上去也颇为天真可爱。
那神仙见他这局促模样,又笑了,轻声说:“你的奶枣确实好吃,可还有卖?”
白黎啊了一声,懵懵然说:“没了,我朋友的枣子卖光了,做不了了。”
神仙似是有些失落,但依然带着笑说:“当真可惜,你朋友是叫程九吧,你今日为他来的?”
白黎骤然回神,这才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重新行了个礼说:“确实是,大人,我想问问我这朋友到底犯了什么事?”
那人见白黎突然镇定下来,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少年人干净清爽的气质,微笑道:“程九表姐嫁入孙家饱受虐待,被程九撞见,起了冲突,期间程九打伤孙家家主,并误伤两个劝架的客人,闹到府衙。”
白黎心中了然,原来是动手伤了人,难怪要判刑。
神仙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依照我秦律,孙家家主被判三年零八个月□□,程九原是要判五个月,念在其救姐心切,又因两个客人表示谅解,因此才判了三个月,如此已经是法外开恩,这案子脉络清晰,证据充足,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你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白黎:“大人,这案子判的确实没错,我并不打算喊冤,只是程九是我至交好友,我想着秦律中有将功赎罪一说,便想着试上一试。”
“将功赎罪?你的功呢?”
白黎:“我有一方子,可助大人缓解两年灾年带来的经济危机。”
那人轻声道:“说下去。”
白黎惊讶于这人话语中毫无波澜,似乎并没有感到吃惊,又或许是这人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做得一手好官。
他只能继续说:“澄州毗邻大运河,是我朝重要的商贸中心,来往商贾不断,自是繁华富庶,只是还差了些东西。”
他抬眼看那神仙,那人依旧是一副闲谈的姿态,笑着看他,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睛细看却看不到底。
“我们这里没有特产,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白黎说:“我听闻北方果子郡盛产鲜果,西边茂陵盛产蚕丝,禹城雨花砚台世间闻名,可我澄州商贾云集,贸易兴隆,却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特色产业。”
“实业才是真正的兴盛之本,所以我想为澄州进一份他处都没有的实业方子,以......”白黎深吸一口气:“以换我那兄弟自由。”
“什么方子?”
白黎取出怀中香胰子,这两块向胰子并不一样,一块是粗制的洗衣皂,一块里面加了豆油,更加细腻温润一些,他说:“此物可洗衣物,可净肌肤,比胰子、澡豆、皂荚之类好用千万倍。”
那神仙伸出手接过一块香胰子,白黎觉得他的手比那胰子白净多了。
神仙把玩了一番,轻笑道:“着实有趣。”
白黎:“您可以找人试上一试。”
神仙笑道:“我就不试了,事关澄州府,还是交由知府大人来试吧。”
第十章
白黎傻眼,那人却只是笑。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打开花厅的门,快步走来,白黎一见,情不自禁叫到:“老先生。”
那人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正是白黎看书时一起喝过茶的老人。
白黎看看神仙,又看看老头,恍然大悟:“您是知府大人?”
朱必对他点点头,随即转向那神仙,恭敬道:“叶大人,您这是?”
“来寻大人告别的,正巧撞上这少年,便随口问了几句。”姓叶的那人笑笑,说:“这小少年想要为他的朋友求情,朱大人觉得该怎么办呢?”
朱必正要说话,那位叶大人又笑着说:“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意思的,朱大人不妨听听。”
朱必微微躬身:“是。”
叶神仙便翩然而去,带起一阵暖风,再次染红了白黎的小脸蛋。
白黎明白,这人最后一句话是给自己留了机会,依照朱知府恭敬的模样来看,不管他看不看得上自己的肥皂,程九必定是能放出来的。
只是让四品知府毕恭毕敬的人,该是什么样的身份,白黎垂眸,自己和神仙之间的差距比想象的还要大,恐怕不是金钱可以填平的沟壑。
正想着,旁边的朱必咳了一声,白黎回神,尴尬地看着朱必笑。
朱必哼笑一声,说:“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先是在市场上卖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后来又跑去考院门前做生意,这会儿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白黎惊愕:“您怎么知道?”
朱必:“我是父母官啊,自然什么都要知道。”
白黎笑道:“那您对我这东西肯定感兴趣。”
朱必:“?”
白黎拿出香胰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番,朱必听得认真,又提了几个问题,两人聊了两个多时辰,朱必想得比白黎多。
白黎说的没错,澄州府确实没有属于自己的招牌产业,朱必也曾想过要为澄州做些什么,但是一直没有好的思路,白黎拿出来的这个香胰子目前从未听说过,成本不高,又十分实用,市场极为广阔,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
问题在于如何运作,谁来生产,如何售卖,又该如何监管。
朱必让人去白黎家传了个话,就把白黎留了下来,让他熬制肥皂,他要把这门技术研究透了才能决定要不要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白黎咧嘴一笑:“能不能让我那朋友来帮个忙?”
朱必笑得狡黠:“是先要确定你的点子有效,才能放他出来,你小子做生意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总该懂的吧?”
白黎苦笑:“也有先付定金的。”
“在我这儿不行。”
“......”
无奈白黎只能先住了下来,朱必找了两个家仆给他打下手,自己则专心在旁边观察,时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
到了傍晚,有官差来传话,说是叶大人有事,朱必便匆匆赶去了,白黎问帮忙的家仆:“这位叶大人是什么人?”
家仆抖了两抖,小声说:“别问了,您要是好奇,就去问咱们大人。”
白黎奇怪地说:“你抖什么?”
家仆又抖了两下,不说话了。
白黎憋了一肚子好奇,等到朱必回来,他就问:“朱大人,这位叶大人是何方神圣呐?”
朱必愣了一下,说:“你小小少年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