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那几家欠债的都是刺头,萧氏行的掌柜三番四次亲自上门讨要都碰了一鼻子灰,钱没追回来,还整得自己像个放高利贷的无良老板,压迫小老百姓似的。萧桐一日就摆平了他们,着实有些本事。
陈氏在自家院子,听着扫地的下人称赞,切了一声。
然后踏入了书房,督促自己儿子读书去。
萧梓面对着如山堆叠的书籍,一边挠头一边提笔写字,看见陈氏进来后,恳求:“娘,你让我去牙行帮四郎的忙吧?”
陈氏恨铁不成钢道:“去什么去!这牙行迟早倒闭,你去能捞到什么好处?明年就要科举了,你给我好好读书!”
萧梓欲哭无泪:“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
以前萧家风光的时候,他日日跟着萧桐斗鸡逛勾栏,别提多快活了。现在萧桐虽然转了性子,但跟着他打理牙行,也总比对着这枯燥无味的书本有趣。
“娘,我听说四郎为牙行讨回了三百两,说不定萧氏行真的能起死回生,你不让我去,小心以后分不到家产喔!”萧梓知道陈氏爱财,恐吓起她来。
陈氏不屑一笑,“不就是讨回几百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手里那几个伎人能接到活,我给她提鞋!”
还分家产了,不把家产败光就谢天谢地了!
恐吓无果,萧梓只得心如死灰地继续看书。
萧氏行大门开在热闹的街道旁,如今却是门庭冷落的光景。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萧桐瘫坐在萧氏行院子的交椅上晒太阳,手里举着自家艺伎的档案,背光而看。
萧家的艺伎在她爹做当家的时候有二十多名,还许多名伎。如今却出走剩六个。
这六个当中除了一个萧家自小养大的小姑娘,其余五个都是以前小有名声,现在过气了的,暮气沉沉又眼高手低,出走也只有饿死的份,不如留在萧氏行,蹭吃蹭喝的,能赖一日是一日!
要把他们捧红,恐怕比走蜀道还难!
萧桐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但也没别的选择了。
牙行的伙计所剩无几,陈氏又阻止儿女来帮忙,萧桐不得不亲自出马,带艺伎拜访勾栏老板,得先让他们接到演出的活,牙行方能运营得下去。
第5章 当众表白
萧氏行经营的是演出介绍服务,这样的牙行汴京有许多,一开始只是帮助民间的自由艺伎寻找演出机会,包括勾栏、商铺酒楼演出,还有达官贵人宴会演出,从中抽取报酬的分成。后来发展壮大,牙行也会签一些艺伎自己调.教。除此之外,还会与教坊合作,帮助教坊的艺伎寻找演出机会。
用现代娱乐圈的情况去套,那教坊类似于艺校或者练习生公司,而萧氏行类似经纪公司,它可以为别的公司的艺人服务,也有自己的旗下艺人。
如今萧氏行这情况,也无暇为外面的艺伎服务,能帮自家伎人接到活计就不错了。
“走吧,我们可不想再看到伎人在台上死掉了,是不会和你们萧氏行合作的!”
萧桐和身边的小姑娘几乎是被人从勾栏老板的宅邸赶出来的,这番无情的说辞,她们听了不下十次了。
这小姑娘是萧氏行自小养大的伎人萧玉奴,才十六岁,长着一张圆嘟嘟的脸,可爱得像个娃娃,是萧氏行如今最有潜力的艺伎。这几日萧桐都带着她登门拜访勾栏老板,希望能得到一个登台的机会,结果都碰了一鼻子灰。
两人垂头丧气地沿街而行。
天色阴阴沉沉,有阵春风吹过,萧桐觉得心都凉了!
“咦,这不是萧当家么,怎么被人赶出来了?”
柳清沐和丫鬟方才从裁缝铺出来便远远看到了萧桐被赶出来那一幕,眼见她们经过,便走到了跟前。
萧桐抬头,面前的女子头戴帷帽,一袭白纱遮挡了面孔。但听这狐媚的声音,她便猜到了是司清湖的同门柳清沐了。
柳清沐抬起一半白纱,露出半张脸,凤眼勾起笑容,好生妖艳。
萧桐知道来者不善,露出了惯有的贱兮兮的笑容,“呦,原来是柳娘子,好巧呀!”
柳清沐看了一眼她身边满脸疲态的小姑娘,故作同情起来,“这姑娘挺好看的,那些勾栏老板真是有眼无珠!”
“可不是嘛!”萧桐附和道。
柳清沐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还挺欣赏萧当家的,这些年来但凡是司清湖的演出,你几乎每场都来砸钱。这份执着,换作是我,早就被打动了。”
这个柳清沐总算说了点人话了,萧桐有点开心,但不过三秒,对方话锋一转,“奈何司清湖这人贪慕虚荣,瞧不起萧当家的家世,而要跟那梁公子,还不是看中梁公子爹是尚书大人。”
萧桐总算明白了,她说那么多,就是要编排司清湖。
这种茶里茶气的人她上辈子见多了,很生气,假笑着,抿着嘴唇,暗戳戳咬牙。
“不过,萧当家大病一场后能看清她的为人,我也感到高兴!”
那日萧桐登门青玉坊,竟不是为了开价替司清湖赎身,柳清沐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并非喜欢萧桐,只是妒忌司清湖有这个狂热追求者!
从司清湖出道至几个月前,她的每一场演出几乎都有萧桐的身影,还每场为她砸钱。此事虽然给司清湖带去困扰,但谁能不承认,就是因为这萧四郎的赏银,司清湖一直都比她赚得多。更重要的是,大家听了司清湖和萧四郎的趣闻轶事,大笑过后,竟真的去看司清湖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司清湖本身就长得惊艳,歌喉清婉,一来二去,就把那些好奇的大老爷们吸引成了埋单的观众。
她柳清沐,也想要这份狂热!于是对萧桐道:“这样吧,萧当家和我合作,我用我的名气为萧氏行打开门路!”
“哦?”萧桐饶有兴致,想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柳清沐左右看了周围的行人,有所顾忌,附到萧桐耳边悄悄道:“报酬五五分,但你得拿一成在勾栏上打赏给我!”
萧桐咧着嘴了然一笑,小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
这柳清沐的如意算盘打可真准!她不过想要一个狂热粉吸引流量,要是司清湖的狂热粉转头给她氪金,就这噱头,也够坊间讨论大半年了!
司清湖虽然难以亲近,对她还凶巴巴的,但她也不能与坏心眼的人合作排挤她呀,毕竟司清湖又没伤害过她。
相反,她倒是有点怜惜司清湖,定然是平日过于与世无争,才给柳清沐欺负上头。她最看不得漂亮的姑娘受伤害了,心里突然燃起一股冲动,她要替司清湖教训一下这个恶毒同门!
萧桐故意大声道:“什么?你让我以后在勾栏上打赏你柳清沐?”
听闻柳清沐的大名,行人都纷纷驻足看了过来。
“我可是清湖的人,怎么可能改去打赏你?”
柳清沐气急败坏,压低声音,“你……你不是不喜欢司清湖了吗?”
萧桐又大声道:“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喜欢清湖,但我现在想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样才能配得上她。所以我是不会和你柳清沐合作的!”
萧桐说到“柳清沐”,刻意加重音量,围观的人都知道是她,指指点点起来。
柳清沐气得拉下白纱,落荒而逃!
萧桐和萧玉奴望着她狼狈的背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殊不知,司清湖在人群之外,坐在一辆马车上,把她和柳清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她和灵儿出来找一间税居的屋子,回去的时候,停下马车让灵儿去买两杯饮子,就这么巧听见了。
萧桐当众表明心志,她心里无甚波澜,只是想,她若当真洗心革面,做个有用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以前萧桐为她砸过无数赏金,虽说是你情我愿的商业行为,但她也难以做到漠视这份心。
于是她让灵儿过去,把那单高价活介绍给萧桐,就当是报答了。
灵儿见了萧桐就道:“你们今天去一趟城西的张府,说是我家小姐介绍的。那儿的张老爷刚走,缺一个唱挽歌的,三天一百两。”
说完灵儿就走了,心里却偷着乐。
方才她们遇到张家的管家出来筹备丧葬事宜,于是请她家小姐回青玉坊介绍一个艺伎过去。一定是方才萧桐的话冒犯了她家小姐,所以才给她介绍这种活。
萧桐有点愕然,唱挽歌,不是在葬礼上为死人唱歌吗?
萧家的艺伎都沦落到接白事的活了吗?
可是三天一百两真的挺诱人的……
她小心翼翼望向身边的姑娘,想着怎么说服她。
萧玉奴被盯得如坐针毡。
“当家的你别看我了,我是不会去给死人唱歌的!”
萧桐深呼了口气,挤出笑脸,扯了扯萧玉奴的手:“乖玉奴,你看咱们走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接到活,费用还挺多的,咱们五五分,你就接了呗!”
萧玉奴接活的报酬和牙行是四六分的,萧桐也不废话,直接说出最诱人的条件。
萧玉奴想了想,不屑道:“给死人唱一次歌,我晦气好几年,不划算!”
连金钱也打动不了的小姑娘,于是萧桐决定谈感情。
她装作可怜兮兮,说萧玉奴与萧氏行的命运休戚与共,再声泪俱下地卖惨博同情。最后把小姑娘感动得呜呜啼哭,擦着眼泪点头。
萧桐拍着她安慰,心情无比复杂。
这古代经纪人太难做了,自己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算了,唱挽歌也不是什么丢脸的活,谁人没有生老病死!
不过这小女孩也是个善良单纯,金钱都不为所动,却因为把萧氏行当作自己家,想要守护家而硬着头皮答应。
以后得多给资源这女孩,萧桐暗暗地告诉自己。
…………
萧氏行的人跑遍了汴京勾栏和各大商铺、打听了大小富户的宴会,五天下来,只接到了两家廉价的小饭馆演出和一场高价但不光鲜的白事活。
拒绝他们的人,无一不是因为两大原因:
担心萧家介绍的艺伎演出途中又死掉;
他们这几个伎人歪瓜裂枣,没什么观众缘,用他们能卖几张门票?
看来靠寻找演出捧红自家艺伎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所幸萧桐上辈子也是个混娱乐圈的,在这圈子搞钱的法子多的是!
那日柳清沐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既然自家艺伎靠不住,那她唯有找高人气,连勾栏老板都要争相巴结的腕儿,拉拢签入自家牙行,拿到勾栏的演出机会,然后捎带没名气的艺伎登台,再配合营销手段,捧红这个籍籍无名的艺伎。
在现代娱乐圈,这叫捆绑销售!
可问题是,上哪儿找那个愿意签入萧氏行的知名艺伎?
就在她愁得焦头烂额之时,青玉坊的内堂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
余姑姑坐在交椅上,仪态端正,面容威严,盯着站在她眼前的司清湖,眼里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你不愿意嫁梁公子?”
司清湖一袭白衣,周身是惯有的从容不迫气场,道:“此事清湖思虑良久,梁公子非我良配,这桩婚事我不答应,还望姑姑见谅。”
余姑姑冷笑一声,“清湖,姑姑这可是见你与梁公子情投意合才想着撮合你们。怎么,你嫌弃做妾,还想当妻?你也不看看人梁公子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司清湖恬淡一笑,道:“姑姑想多了,若清湖属意,做妾又何妨?清湖只当梁公子为朋友,并无男女之爱。”
余姑姑面色阴沉下来,司清湖不喜欢梁公子,着实有点出乎意料。但又如何?她也唱不了几年了,想再唱出超越前作的曲目已经不可能了,这几年能不能为教坊赚足五百金还说不准。还不如趁她值这个价的时候将她嫁了,早日拿到一笔钱来得心安。
司清湖猜到余姑姑在想什么,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平静地从袖中取出一张交子给她,道:“这是二百金,姑姑收下吧?”
余姑姑有些不解,“你这是……”
司清湖解释道:“我记得我当初和青玉坊签的是活契,契约上说,若是成名了,赎身费是二百金。这二百金是我给自己赎身的!”
第6章 偶遇
清晨的雾气笼罩在青玉坊门口,有四五个男女伎人站在宅院门旁,望着停在门外的一辆马车和一辆无盖驴车,驴车上放置着几个笨重的大木箱子,两个役夫还吃力地抬着另一个木箱从青玉坊出来。
一会,司清湖身着一袭白衫,什么也没带,轻装从里面走出来,样子潇洒而从容。
身后的灵儿抱着琵琶小步跟上。
那些艺伎望着她们,有的交头接耳,眼带嘲笑。也有的神色沉重,满是惋惜。
司清湖走到马车前,回头看着这座宅邸门额“青玉坊”三个大字,平静无波的眼眸终究是划过几许悲凉。
这座她生活了十年的教坊,没想到最后自己迫于无奈,孤零零一个人离开。
她在汴京名气不少,自己赎身离开青玉坊一事估计在坊间悄然传开了。为了不让搬家之事有太多不相干的人来凑热闹,特意选了早晨搬走。
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好事的同门在一旁幸灾乐祸。
“小姐,我们走吧!”灵儿清脆的话音打断了司清湖的愁绪。
司清湖刚想踏上马车,身后又传来柳清沐那落井下石的狐媚声音。
“呦,一场同门,清湖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