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司清湖淡淡道,然后起身
灵儿赶紧张开浴巾裹住她的身体。擦干身体穿上灵儿为她准备的宽松白袍。灵儿把她那头及腰墨发擦到半干,她便离开浴房,想往楼上闺阁休憩去。
刚打开门就见一妖冶的红衣女子走进院子。那是同教坊的艺伎,也是竞争对手,司清湖最不待见的柳清沐。
她不想惹事,于是装作没看见往楼上走去。
“站住!”柳清沐不客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当她转过身,那红色身影便来到了面前,浑身带着不怀好意的气场。
“你有事吗?”司清湖也不客气道。
她不惹事,不代表她是怂包好招惹。
柳清沐妖媚轻笑,掩了掩嘴,道:“你以为我找你挑事呀,还不是你家四郎来找你了,呵呵!”
“柳清沐说什么呢,谁家四郎!”灵儿听出柳清沐又调笑司清湖和萧四郎,气急败坏地开口。
司清湖面色淡漠,早已不再为这些幼稚的嘲讽动怒了,一步上前,挡在灵儿面前,阻止她冲动。
柳清沐又道:“姑姑让我来叫你出去会客的。”
“你跟姑姑说,我乏了,不去。”司清湖冷道,刚想转身,柳清沐又出声。
“姑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于情于礼你都该去见见萧四郎。”
司清湖无奈,想了想,然后往院子门口走去。
柳清沐落井下石笑道:“去吧,听听你家四郎开价多少为你赎身。”忽然,她察觉司清湖那一身简约的白袍,不是睡觉时候穿的吗?又急道,“哎,你不打扮打扮?”
她话音刚落,司清湖已走出了院子,把她的话抛诸脑后。
灵儿气不过来,“这个柳清沐真是欺人太甚,把小姐你排挤走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算了,别跟这种人置气。”司清湖淡道,随手扯下廊道旁边盆栽绑在枝头作装饰的红缎子,然后秀发一挽,用缎子扎起了大半。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
青玉坊客堂,当家人余姑姑坐在主位上,笑嘻嘻地看着坐在客位的萧桐,那眼神像是看金子一样,会发光。
余姑姑昨日把出典司清湖的消息放出去后,就断定了萧桐会上门。只不过萧家如今这个境况,也拿不准萧桐能出多少赎金。既然她今日上门了,想必也是筹到了不少金银。
余姑姑是个成熟的生意人,在金钱面前,也没狗眼看人低,对萧桐以礼相待。
“萧四郎再等等,我们清湖很快就出来了。”
萧桐露出标准的商仪笑容,摆了摆手,道:“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烦清湖出来呢?听说她昨夜唱了一宿,就让她歇息吧!”
余姑姑又道:“既然都叫人了,就再等等吧!”
萧桐道:“那行!”
不消一会,司清湖出现在客堂。
面带恬淡的笑容,柔声开口道:“姑姑。”
余姑姑看到司清湖肯出来见萧桐,意外的高兴,还以为得让柳清沐磨破嘴唇劝上许久。当下眉开眼笑,“清湖,过来!”
萧桐望向那白色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她只从原身的记忆中见过司清湖,也知晓是个绝色美人。但当自己亲眼见到正主的时候,平静无波的心湖仿佛落下一块巨石,搅起层层水花。
那人穿着一身宽松慵懒风的白袍,半干的泼墨长发随意扎着根红锻子,半挽半散,几束发丝凌乱地落在那刚出浴能掐出水的脸蛋,明澈的桃眼客气而冷艳,虽近在眼前,却又像远在天际的谪仙,美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萧桐自诩上辈子看过无数女明星,各种样貌风姿,什么没见过。但今日,诚然被这古代女明星的美勾走了半条魂。
怔愣瞬间,萧桐很快回过神来,站起来客气地向司清湖作揖。
“小娘子早。”
这么客气的萧桐,司清湖还是头一回见,有些诧怪。
见司清湖不作声,余姑姑笑道:“清湖,还不见过萧当家?”
萧当家?司清湖带着半分狐疑看向萧桐,腰间果然戴着付身牌。心下了然,萧桐已经成为萧氏行当家了。只不过,这萧家上下也是心大,把家族的未来交给这么个女纨绔,是认真的吗?
司清湖没多想萧家的事,勉强挤出笑颜,浅浅一揖,道:“奴家见过萧四郎。”
“清湖有礼了。”萧桐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毕恭毕敬的笑容。
“既然人都到了,那都坐吧!”余姑姑道。
三人坐下,司清湖坐在余姑姑旁边,仅隔着一几案。
余姑姑老母亲般的不舍眼神看看司清湖,又望向萧桐,声情并茂道:“萧四郎呀,你也知道清湖年纪也不小了,这唱曲不过是门青春活,不能过世。这孩子自小在青玉坊,乖巧听话,我早已把她当亲女儿,她为青玉坊付出了许多,而我,如今唯一能帮她的便是找一处好的归宿……”
萧桐早就猜出余姑姑会错她的来意了,这回她说话也没急着打断,而是静静地聆听,不动声色地吃着为她而备的桂花糕。
萧家穷得揭不开锅,最近早上吃的都是大白馒头,她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桂花糕了,入口松软,甜而不腻,真是人间美味。
一块、两块、三块……
司清湖无意间瞥了一眼萧桐,发现余姑姑在一边说,而她却在一边吃,谈的是她的终身大事,萧桐像是个局外人,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看着萧桐足足吃了五块桂花糕,还喝了满满的一杯茶,然后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最后还颇爱干净地拿起几案上的帕子擦擦手。
她看得满头雾水,这萧四郎到底想干嘛,不是来出价为她赎身的吗?
“清湖如今人气正旺,不知有多少贵家公子青睐于她。这梁公子昨日开口便出五百金为她赎身,也算是很看重清湖了。对清湖的归宿,老身也不要求别的,就要他看重清湖!不知萧四郎今日前来,准备了多少诚意?”
司清湖看着余姑姑装模作样,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实际上所谓看重她,便是价高者得,俨然把她当商品买卖,心里有气,却又不好戳穿她,只能静静在旁边忍着。
萧桐咧嘴笑了笑,从腰间取出钱囊,她还是不习惯像古人那样把东西放在衣襟或者袖子里。
拉开钱囊,取出一张纸,余姑姑以为是大额交纸,心里大喜,嘴角弧度快要翘到耳朵根了。
萧桐道:“不多,就一百两!”
余姑姑怔忪,“一百两?”转嘲笑,“哼,还不够我青玉坊一日的开支!”
司清湖也诧异了,就一百两,她是认真的吗?
萧桐起身,将这张欠条置在余姑姑身边的几案上,继续道:“半年前青玉坊托萧氏行介绍了几场演出,那一百两介绍费余姑姑结一下吧!”
余姑姑笑容一噎,脸都绿了!
第4章 送礼
余姑姑捏着当初给萧氏行写下的欠条,气得老手颤抖,保养得当的脸也扭曲出了鱼尾纹。
萧桐喝了口茶,笑嘻嘻道:“余姑姑这茶挺香的,光喝就知道价值不非,想必余姑姑也不缺那区区一百两了。”
余姑姑瞪了一眼萧桐,怎么看怎么觉得萧桐现在的样子很欠揍!
以前萧氏行的人不是没上门催过,但她避而不见,想着把萧氏行熬到破产倒闭,这笔债就成坏账了。今日萧桐登门,她以为是开价为司清湖赎身才亲自招待,没想到竟然是来讨债,得亏她还拿这么好的桂花糕招呼她!
司清湖望着余姑姑吃瘪,那萧四郎还一副贱兮兮的样子,低头抿了抿嘴,竟有些幸灾乐祸。但她自小干的是表演活,看人脸色吃饭,硬是把心里的笑意忍了下来。
“萧四郎呀,这银两……”余姑姑忽然恢复客气的笑颜,想着打哈哈把欠款继续拖。
司清湖看穿了她,抢在她前面道:“不过百两,还不够青玉坊一日开支。如今萧氏行有难,我们青玉坊也不喜欢拖着欠着的,姑姑对吧?”
余姑姑绷着脸、目露凶光剜向司清湖,但司清湖容色诚挚,真像是为青玉坊的名声着想那般。
她是看着司清湖长大的,早就知道她表面上客客气气装无辜,其实内里腹黑得很!她就是故意火上浇油的!
鬼叫自己方才说了一百两不够青玉坊一日的开支,给自己挖抗,让司清湖顺水推舟把她推了下去!
余姑姑气急败坏,只好回去让账房取银两。
既然好戏已散场,司清湖觉得接下来应该没自己事了,起身欲走。
萧桐想起来青玉坊除了讨债,还得给司清湖送贺礼,于是在司清湖转身之时快地站了起来,“清湖且慢!”
司清湖止步,冷淡的目光望着萧桐。她果然还是想趁机搭话,心里有些许反感。
萧桐恭敬地作揖:“方才多谢你帮忙。”
她知道萧桐说的是方才她促成余姑姑还债的事,冷冷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帮你的意思,只是说了实话。”
她不过是客观地认为,萧氏行落难,青玉坊有余钱而欠债不还,跟恃强凌弱的流氓有何区别?
“不管如何,那也算是帮了我。”
萧桐也没因司清湖的冷漠感到不适,在她眼里司清湖就是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十八岁小姑娘,她对这种姑娘耐性最好了。
以往是原身对不起这女孩,她所承受的冷眼就当是赎罪了。
司清湖转身想继续走。
“哎,清湖!”萧桐心一急,伸手欲拉着司清湖,刚碰到肩膀,眼前的人下意识抓着她手腕往后一扣,又快地转过身,推着萧桐撞到墙壁上。
萧桐疼得哎呦惨叫,再施一点力度,她的手就要被折了!
因为入狱时正值寒冬,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染了风寒,伤了根本,身子虚弱得很,这会被扣着手一撞,萧桐骨头都差点散了。
她怎么就忘了司清湖会武功还很能打这回事?
方才司清湖帮了她,她竟下意识以为她不讨厌她了。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给了就走。”萧桐吓得抖着唇舌,赶紧开门见山。
司清湖盯着被自己按在墙上的萧桐,神色愈发复杂,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么斯文有礼的萧桐她还真是头一回见,且细细打量后,她竟觉得这萧四郎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她十三岁认识萧桐,记忆中的萧桐,爱穿一身浮夸的花花绿绿,头发扎起高马尾还要在头顶梳三根脏辫,辫子上镶满密密麻麻的金铆钉。招摇过市,笑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可是今日,女纨绔身着素净的棕色衣衫,头发扎起马尾,发髻处只横贯一根木发簪,简约朴素,却又把她衬得英气而斯文。
不得不承认,这身打扮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再看她那无辜的小眼睛,弱小可怜,搞得司清湖都觉得是自己轻薄了她。
想到这些,司清湖有点身热耳烫,于是放开了萧桐。
萧桐立即从腰间抽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司清湖,“听说你要嫁给梁公子了,这发钗我想送给你,就当是贺礼!”
司清湖怔愣,嘴角抽了抽,想笑笑不出来。昔日死缠烂打,扬言要把她娶回家的萧桐送她成亲贺礼,有点难以置信!
萧桐见她没接,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吧,这只是贺礼,我以后都不会纠缠你了。既然你和梁公子两情相悦,于你来说这亲事也是好事一桩,我自然是为你高兴的。”
梁公子是刑部尚书幼子,人中龙凤。两年前与司清湖相识,两人甚为投契,梁公子也自然成了青玉坊的座上宾,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和司清湖两情相悦。
司清湖沉默了半响,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浅淡一笑,道:“不用了,你我不过一场相识,还没到互相赠礼的份上。你拿回去吧!”
萧桐笑容凝固,递礼物的手僵在半空。
不觉有些心酸,五年的追求,在她眼里竟只是相识一场,原身也太失败了,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萧四郎,拿好你的一百两了!”
余姑姑嘲讽的话音突然传来,刚好打破了一室尴尬的气氛。
把交子塞进萧桐手里,瞧见那个精致的盒子,余姑姑毫不客气地夺了过去,打开,望着里面那根珍珠发钗,露出贪婪的笑容。
“呦,这发钗送给我家清湖呀,那我收了!”
“这……”萧桐心急,刚想伸手夺回,但看司清湖毫不在意,像是默许的样子,只好作罢。
转念想想,司清湖是和青玉坊签了卖身契的艺伎,余姑姑是有权替她收受赠礼,且能分得一半的价值。
既然债讨到了,礼也赠了,萧桐也不好久留,作揖后便客气离开。
走到门口,一阵凉风袭来,沁入骨髓,萧桐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司清湖目送萧桐,见她佝偻身子咳嗽了几声,那病恹恹的背影看着还蛮可怜的。
真是世事难料,昔日风光得意的萧家嫡女,竟落得个病秧子的可怜下场!
…………
萧桐一天下来走了三家讨债,最爽快还钱的竟是青玉坊,算是多得了司清湖。其余两家她磨皮唇舌,卖惨又恐吓才把债务收了回来,共计得三百两。
剩下十几家都是些零星债务,分布在十多处,这些她这个当家的就不亲自出马了,交给萧氏行的掌柜上门讨要回来。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萧家上下,仆役丫鬟们都啧啧称奇,“当家的不仅变了性子,还脑子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