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还是喜欢你的,”
萧椅说着,瞟了一眼墙上司清湖的画像,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是现在牙行事多,顾不上。也可能生病身子弱了,那方面冷淡了吧。”
“连你也这么说。”司清湖着急了起来。
她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萧桐和伽罗打算去青楼筹钱之前,伽罗还质问过萧桐是不是把肾病亏了。医理她也略懂点,若脾肾当真有亏损,心性的确会变得冷淡。
但萧桐只对情爱之事冷淡,对牙行倒是上心得很,这也不符合病理。所以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萧桐对她的冷淡是身体虚弱所致的。
她觉得是她和萧氏牙行签契约前让萧桐发的誓言。因为誓言,萧桐才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由得懊恼起来,“哎,我没事干嘛让她发誓!”
萧椅道:“你也别烦了,我帮你跟她说吧!”
司清湖想了想,道:“算了。先别说,她现在病着,况且花木兰还没上演,还是别让她分心了。何况,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让她走到萧桐面前,突然来一句,“我喜欢你了”,然后萧桐一脸莫名其妙,那不丢死人!
她相信,感情都是相通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足以明了,何需多言?
萧桐若当真在意她,总有一天能感觉出她的心意来。
第二日,萧桐一觉醒来,身体终于没有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了,双眸也清明了许多。
小荔枝扶着她坐起来,她刚喝完药,便用嘶哑的喉咙对身边的江氏哀求起来:“奶奶,我今天好多了,你便让我回牙行呗!”
江氏拄着拐杖立在床前,冷硬地道:“不行,身子都还没养好,你想再病一场吓死奶奶吗?”
李嬷嬷也劝道:“当家的您就听老夫人的话,先养几日,恢复稳定了再回去。你不知道昨日老夫人在床边守了你一整日,直到晚上你退热了才舍得回去。你若是不歇息,熬坏的可是老夫人了!”
萧桐被说得惭愧不已,看了一眼江氏憔悴的脸,终究是不敢再吭声。
人虽不能回牙行,但她心里始终像是有一块石头搁不下,抓着来看望她的萧椅萧榛问长问短,排练的事怎样了,小报上连载的《花木兰》进度如何了,读者有什么反馈?
萧椅被折腾得不耐烦,回了牙行便趁机将昨晚的翻.墙贼光明正大地揪了过来。
她和司清湖走在萧家后院的长廊上,萧椅抱怨道:“我都快给她烦死了,明明喉咙痛,一直问长问短的,还让我去奶奶那儿求情让她回牙行!你自己的人,给劝劝!”
“什么我的人!”司清湖羞赧地嘀咕。
“你放心吧,以后你想怎么见她,尽管跟我说一声!”
“谢谢师姐。”
望着司清湖甜滋滋又娇羞的笑容,萧椅也跟着笑了笑。
以前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师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
她们刚踏入萧桐的院子,便见小荔枝和李嬷嬷带着一个身着黄色法服,手持拂尘的道长走了出来。
萧椅诧怪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嬷嬷道:“老夫人听说昨晚院子里进了狐狸,觉得当家的一定是给狐狸精缠上了才病的,所以叫道长来做做法。”
小荔枝也煞有介事地道:“道长说幸好三娘子昨晚给赶走了,不然当家的精元就给那狐狸精吸光了。”
萧椅和司清湖同时一怔,然后心虚地垂下脸,继续走。
待李嬷嬷等人走远后,“狐狸精”瞪了一眼萧椅,“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椅只好如实交代。
昨夜小荔枝匆匆忙忙出去,不仅碰到了萧椅,还碰到了巡夜的两个家丁,一听闻当家的院子进了白影,那两个家丁想跑进去,萧椅当时想到可能是司清湖,便将他们阻止在院子外。
她到萧桐房间发现真的是司清湖后,出去交代。
那小荔枝分明看到了白影,她也不能说没事发生吧,于是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有只白狐狸跑进来了,给她赶走了。哪知道这件事今日一早便在全家闹得沸沸扬扬,还搞得请法师来作法!
司清湖顿时没了脾气,若不是碰上萧椅,在萧家闹得沸沸扬扬的就不是狐狸,而是她司清湖本人了!
萧桐方才被道士一通作法,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躺下想睡觉,但昨日到今日睡太足,翻来覆去也没能入睡。
“大饭桶,看谁来看你了!”
萧椅的话传来,萧桐透过珠帘,隐约看到一个清瘦的白色身影,认出了是司清湖,立即来了兴致,兴奋地坐了起来。
“清湖你来了!”
干哑的声音,像只水鸭在叫。
司清湖掀开帘子走进去,一脸嫌弃地道:“说不了话就少说点,难听死了!”
萧桐立即不敢吭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司清湖坐到她床沿。
萧椅把人带到了,也不好做大灯笼,识趣地走了。
萧桐忍不住又紧张地道:“清湖,排练的事怎样了?”
司清湖柔声道:“一切都好,你且安心养病。”
萧桐觉得眼前的人,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柔情似水,看得萧桐酥酥痒痒的,喉咙一阵干涩,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司清湖看在眼内,赶紧给她盛了一杯,她刚想接,水杯便凑到了嘴边。
她诧异地看了一眼司清湖,那人神态淡然,仿佛这没什么好顾忌的。
也是,两个女子间这点事本来就再平常不过了。她喜欢女子才有所顾忌,但司清湖未必。
然后她张嘴乖乖喝水,忍不住抬眸看司清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像是昨夜发生过。
当时的她半眯着眼,模糊中仿佛看到司清湖就像现在这样喂她喝水。
但是她看得不真切,应该不是吧!大半夜的,司清湖怎么会出现在她房内?可能是她的幻觉,也可能是做梦了而已!
司清湖将水杯放回几步之遥的茶桌,背对着萧桐整理紧张的情绪。
方才亲手把水送到萧桐嘴边,她不是没犹豫过。只是,昨夜与萧椅的一场谈话让她想通了,她喜欢萧桐这件事在萧桐面前起码不能藏着掖着,该如何对她便如何,不然萧桐这辈子都没法看懂她的心意。
她取出袖中的红色锦囊,鼓起勇气转过身,佯装自然道:“四郎,你今天感觉身体怎样了?”
萧桐道:“我好多了,明日就可以回牙行了。”
司清湖回到她面前,道:“你先歇几日,排练有我在呢,你担心什么!”
萧桐撅了噘嘴,有点沮丧,想来是没有人会帮她求情让她回牙行了。
“你这药罐子身体,何时才能恢复过来呀,动不动就生病?”
萧桐垂头丧气,默不作声,她也觉得自己很弱鸡,吃个爆米花都能发高烧。
“听说戴银有祛风功效,我这儿有一个银饰,几年前别人赠我的,我给你戴,或许有助于你恢复身体。”
司清湖从锦囊里取出一跟红绳,末端牵着一件银光闪闪的饰物,悬在萧桐面前。
萧桐望着那只卷缩的小银猫,眯着眼睡得慵慵懒懒,分外可爱。她有些受宠若惊,“我怎么好意思收?”
司清湖怕她嫌贵重不要,赶紧道:“你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也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赠我的,我放着也是放着!”
“那好吧!”
既然是误会,司清湖没有那种意思,萧桐收下也无妨。
“我给你戴上。”
司清湖起身,俯到萧桐身前,双手拉着红绳,环过萧桐的脖子给她戴上。
萧桐闻着她脖颈间独有的香气,眼前都是雪白的肌肤,她内心翻滚如泉涌,禁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直女撩姬,真是要人命呀!
要不是上辈子被人误会与自家艺人有私情,当成攻讦的理由;要不是曾经发誓不会对司清湖有非分之想。此情此景,她真的会忍不住将她按在身下,质问她,“你这是在玩火吗?”
给她佩戴好银坠,司清湖又与她聊了一会戏曲之事方离开。
过了三日,萧桐的发烧终于没有了复发迹象,江氏总算将她放了出去。
她先是回牙行处理事务,想起爆米花店的事,午后便回了萧家,陈氏早就在厨房等着她了。
见她进来,桃花眼亮晶晶的,笑得可热情,“四郎呀,婶这几日求神拜佛的,总算把你给盼好了!”
萧桐笑容爽朗:“四郎也等今天很久了呢!”
陈氏让下人生了火,看着萧桐撸起袖子将油倒进锅里。
萧桐看了眼灶台的材料,稻谷、黄糖,盐、油、香草精,这次比上次更齐全,都是她让陈氏准备的。
现代的焦糖爆米花风味那么好,少不了这些配料。
萧桐边做边道:“其实这焦糖爆米花可容易做了,无非就是先把稻谷爆开,然后再上焦糖。关键是能控制好火候,免得上得太焦了!”
上辈子,在萧桐小时候,她外公就摆摊卖过手摇爆米花,那时候的她对什么事物都好奇,便让外公教她做。后来他们一家人生活条件好了,外公便不再卖爆米花了,她也没再动手做过。
但人年龄大了后,对小时候的事物会愈加深刻。
那日她也只是好奇一试,没想到做出来的风味跟她小时候吃的相差无几。
她知道焦糖爆米花的制作流程,就是两个时代所用的食材,器材不一样,需要灵活变通。
陈氏一路看着萧桐做,把最复杂最难的步骤记下来。
一锅米花爆好后,浓浓的香甜气味散溢在空气中,陈氏顾不上贵妇的端庄优雅,直接用手抓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的。
萧桐舔了舔嘴,伸手想要抓一把,陈氏狠狠拍了一下她的爪子,凶道:“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死!”
萧桐收了手,憋着嘴,委屈巴巴的。
她想起那日萧梓的事,又道:“不过婶儿,说起萧梓,既然他读不了书,何不让他出来做生意,让她帮你开爆米花店。”
陈氏的笑容霎时凝固了起来,咀嚼也慢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开铺?”
萧桐一脸懵,难道陈氏学做焦糖爆米花不是为了开店吗?
“婶儿,你是出了名的嘴刁,这爆米连你都觉得好吃了,你觉得它会没有赚头吗?”萧桐又厚着脸皮游说起来,“况且开一家这样的店成本也不大,除了你,牙行那边也会投钱的。”
开一家这样的爆米花店,只需要在瓦子里租一个铺位,请一个师傅。
萧氏牙行和陈氏各出资五成。由于技术和想法都是萧桐出的,到时候还要她提供销售策略,所以份额方面,自然是萧氏行占大头,陈氏只拿四成。
陈氏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听萧桐这么一说自然便算出了开一家爆米花店成本之低,即便亏本也亏不了几个钱。
况且勾栏里许多买廉价票的看客还没有带吃食进场的意识。按照萧桐的意思,若是他们吃开了,养成了看演出吃爆米花的习惯,那她还可以多开几家分号,到时候利润就不可估量了。
只要萧桐出主意卖,她拿少一点分成也无妨。
看看司清湖签入萧氏行,坊间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司清湖会被拖累得声名凋零,没想到萧桐就办了一场重唱会,就成功把她的名气恢复过来,身价不跌反涨;
还有那份小报,才发行一个来月,就卖得满汴京都是,就连去城隍庙她都能看到许多女子手持一份。
那些在小报打广告的裁缝铺、脂粉铺、首饰铺就更不用说了,哪家不赚得盘满钵满?
她已经见识过萧桐赚钱的手段了,感觉跟着她就会稳赚不赔,拿少一点分成也值了!
思忖过后,她爽快地道:“好吧,那咱们就试着开一家吧!”
萧桐喜笑颜开,“婶你真有眼光!”
“那萧梓……”
萧桐试探性地看向陈氏,萧梓这个堂弟从前就爱跟着原身吃喝玩乐,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平时愣头愣脑的,学着做点小生意可以,但是读书考功名,这辈子别指望了!再读下去也是浪费银两。
陈氏沉默了下去,低着头,嘴里的甜甜的孛娄越嚼越心酸,眼眶很快布满了红色,泪珠在里面盘旋打滚。
“婶你怎么了?”萧桐紧张道。
陈氏抽泣了起来,泪珠子再也忍不住扑簌而下,萧桐赶紧用衣袖为她擦拭,在一边安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四郎。”
陈氏控诉了起来,“萧梓这个败家子,我辛辛苦苦存那么多银两送她去最好的书院,结果前日被书院的山长轰了回来!说是学了那么久,连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再读下去怕有损书院声誉。”
陈氏都觉得丢脸死了。想想自己早年丧夫,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养大那三姐弟,结果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长女不听她劝,嫁了个女人,到头来也只落得个和离的下场;次女不粘家,一年也没几个月见着人影;幺儿呢?以前有个更纨绔的萧桐对比还有点宽慰,现在萧桐变本事了,这个幺儿就成了兄弟姐妹中最差的一个!
虽然挺不幸的,但萧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两下。这不正好吗,被书院轰回来,可以去卖爆米花了。
她故作同情地安慰道:“婶你也别难过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既然萧梓不懂事,书读不好就给他吃点生活的苦头,说不定苦了就知道读书的好了。”
陈氏被萧桐说服了,回去后便将萧梓从书房里放了出来,让他跟着学做焦糖爆米花,再去莲花棚外物色一个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