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关于你的镜子体质。”德文随缘看戏,是试探也是挑衅,治鸟给出它需要的情报转身就离开了。
可是坎帕为什么还留下呢?
它又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治鸟真觉得这些纯碎恶的生物心思太好懂,反正做事之前一定是有确切意图的,他只管去推测就好。
“关你什么事!”眼看着治鸟一步步靠近,坎帕似乎没有了初见面时的果决,步伐向后退去,“虚伪的光神信徒,少来靠近我。”
它撑着墙壁,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
然而仔细观察的话,身体却似乎在颤抖,似乎见到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这样的奇怪反应落到正常人类身上还算可以理解,可坎帕是魔物,还是君主位阶第四,那就相当不正常了。
一开始治鸟并没有注意,在某一瞬间,他的确困宥于自我厌弃之中,才会放纵似的接受了德文的提议。
可是就在他对费索使用魔纹力量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冒出头来,不自然的语言和反常的行为。
治鸟大致能够从坎帕之前的举动推测出它的性格,张狂、不羁,绝不循规蹈矩。
所以,这样的家伙出现反常的举动,实在是一眼就能够看穿。
“难道你想的不是这个?”治鸟微笑着,回忆自己之前说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果不其然看到坎帕僵硬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阿什蒙:近距离感受到心上人魅力的我现在有点慌……
第31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八)
镜子里投射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秘密只有坎帕知道,甚至就连德文, 这个号称能够窥破一切秘密的恶魔都无权知晓, 除非它能够先迈过暗神的限制。
“镜子”不是复制, 坎帕根本做不到原原本本地复刻,因为每一个君主级都有挑战暗神地位的可能, 自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屏蔽。
于是他复刻的不是能力本身,是能力反馈。
黑暗生物喜食世间痛楚与绝望,而在治鸟出现前, 它们的能力被镜子反馈出来, 对坎帕而言成为了最好的食材。本就喜爱着拨弄是非与争权夺势,反馈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甚至可以从中解析, 一点点提取出能力的原本形态。
坎帕正是如此运作着,千百年来无有例外。
直至治鸟的出现。
谁都不知道,在坎帕自己的管辖地里,感受到这股新生的力量,它独自将自己封闭了多久。那些无法缓解的, 熊熊燃烧又永不止息一般的欲望, 狂恋的反馈竟然是无上的欢愉。
前未所有的感觉让它立刻慌了神。
它读取了能力者的外貌, 自己将自己锁在小房间里,四周都是巨大的镜子。
看着那张脸,由衷的恐惧感从坎帕心底攀升。
它试着对镜子做出表情,冷清、迷醉,无一不叫他深陷。细算起来, 它的确是第一个清楚这能力可怕之处的。
不是阿什蒙领地里的属民,它在自己的地盘里肆无忌惮地做梦,被治鸟的能力持续影响着,堂皇被动地接受。
每时每刻都维系在最顶端,致命的吸引力,永远无法缓和。
鬼知道它是怎么从自己的领地一路跑到阿什蒙这里,甚至连在德文面前都要小心翼翼伪装免得被发现端倪。
它对约书亚说自己是为了“安抚”,这没错。可是坎帕安抚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类、也不是为了败坏谁的名声——虽说它的确这样恶劣地想过——他安抚的是自己,掩饰自己想要被治鸟眷顾的隐秘。
世界上每多一个深爱治鸟的人,它能够感受到的就多一分炸裂。在更多时间里,坎帕装成不羁的模样,放肆地为自己疏解,用镜子、用河流,用一切能够见到自己的东西。
可是它心里却明白,那些爱慕者的求而不得只有治鸟本身才能够缓解。
它是怀抱着一丝侥幸的,假设这份能力的拥有者与那些可以随意轻贱的男女无二,坎帕一定会趁阿什蒙不注意夺走他,然后千方百计解决掉叫它无比难过的镜像反馈。
可是见到真人的一瞬间它就绝望了,清醒又理智,与其他能力者不同,他表现出的模样是他魔纹能力的相反。
散发诱惑的人不被自身魅力驱使。
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嘛?
可坎帕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用自己能够使用的最极端的样子,渴望对方变得跟自己一样,它确认圣子是有过一瞬间动摇的。
就差一点儿。
先崩溃的不是他,是坎帕。
在它,与圣子大人的身体真实发生碰触之后,最深的恐惧彻底笼罩了它。
所有在场的存在都以为那只是它张狂的表演,反正它从前就那么狂妄。然而只有坎帕自己知道,那些“表演”都是它最真实的反应,被压抑一路的渴求。
这份恐惧与渴望在治鸟温暖的笑意中达到巅峰。
落入地狱。
“你的镜子,投影的可不像是我的能力。”治鸟从容地靠近,越靠近越发现对方颤抖得越厉害,事情似乎朝着什么他没有想到却相当不错的方向一去不返。
“不是的。”有没有谁来救救它,那些爱慕者的疯狂快要把它的精神彻底摧毁了,在理智边缘徘徊往复,更过分的事情,圣子居然伸手碰了它。
简直像个小鹌鹑,这就是暗神的最后一层保护吗?
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对自己造成的迷恋其实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的治鸟就伸出手戳着玩儿。戳一下,坎帕就叫一声,就是声音并没有那么正常,暴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红,像是染了脂粉。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能力已经让它很难受了,居然还要触碰它。
坎帕简直要哭出来了,每一次碰触都能够带来超乎它想象的愉悦。
“不行,我是暗神的信者。”
“我是最忠诚的……”
“是暗神赐予我存在的价值。”
它脑子里飘过无数话语,可是怎能抵抗魔物的本能?背德与反叛,不正是属于它们的追求。
思绪开始混乱。
存在价值开始偏移。
令人着迷的魔力令它恐惧,然而正是这份恐惧令它更加着迷,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漩涡,它被卷入其中,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它本来就没有任何能力,所有的力量源自其他君王,可是谁来告诉它,对付耽溺的欲望是要用暴怒来碾碎还是用强力武器轰炸?
根本毫无办法!
不论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地狱里自己为自己添上柴薪。
坎帕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喊了什么,它只知道背叛、温情与恐惧,无论哪一种都叫它不得逃离。
真是对不起了,暗神大人。
“请来碰触我,请多碰碰我吧,圣子大人!”干嘛不放纵下去呢?
最后一道保护锁,最终也不过沦落至与外面那些疯狂的爱慕者相仿。
诞生于罪恶之花,每一片花瓣都是让黑暗生物们沉醉的模样,从此坎帕的一切,都交由治鸟创造。
像吸了猫薄荷的猫,它撕下自己掩饰一路的假象,在镜子前向圣子展示全部眷恋。相似的身躯、同样的面容,无尽的痴狂在坎帕眼中闪烁,它重新做起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攀上治鸟的腰,轻轻蹭着裸露在外的魔纹。
权限已接管。
系统冷漠地看着这段转变,早把之前的疑惑抛诸脑后,只想采访一下作为同等阶君主的坎帕跳槽感觉如何?
看上去好像还挺不错的。
系统没眼继续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怕自己营养跟不上。
自从跟着治鸟,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好系统每天都在心脏病边缘试探,生怕某一天被哪头乱撞的小鹿撞死了。
它也是不容易。
算了,先恭喜一下阿什蒙吧,喜获情敌+1。
如果每获得一个情敌都能够相应增加一根头发的话,系统敢打包票,阿什蒙绝对会成为全世界毛发最浓密的魔物。
如果连坎帕都无法抵御,几乎可以相当于其余君主都无法阻止,暗神的降临是必然,暗神被取代似乎也成为了必然。
除了一些层出不穷小手段,再没有什么能够入眼。
主城早已沦陷,秋霏确实有些手段,他要求骑士们在费索未归前遵守他的命令。斐瑞和乔伊尔被指控失格,约书亚下落不明,确实只有秋霏还能做最后的指望了。
他以森林为中心,向外揭露如今主城的罪恶,希望所有尚且怀有期待的人们能够聚拢到他身边。
无处可去的人太多了,流离失所、没有目标,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压榨着,闭着眼睛前行。而秋霏做的,就是要那些闭上眼睛的人直视光明。
恰如系统向治鸟揭示的那部分,黑暗在这片大陆上肆虐。
[圣子失格,暗神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从大陆四遍蔓延,宛如缠绕高塔的荆棘,刺穿此方世界每一位光神的信徒。]
似乎很快,只要等到新任圣子继位,将自己的一切献出来,故事就可以得到终结。
遣开旁人,秋霏独自站在由圣子大人亲手刻下的法阵里,感受着纯净的光明气息抚摸他的面庞。
“这样可以了嘛?”他闭上眼睛,低声询问。
念诵着通灵咒术,冷白色光在秋霏身边凝聚,直至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用温和的声音夸奖他:“很好,秋霏,你做得很好。”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
正是尤德米安。
在他逐渐恢复清明后,治鸟就下达了这样的要求:去亲眼看看吧,没有神明,你爱的人类能够为了追求光明走到何种地步。
他确实看到了。
那些与他一样的,始终爱着光明的人们。
他看见那些人在对秽兽的战场上互相鼓舞,彼此做对方断腿时的拐杖,然后一边哀嚎一边求着光明法师们“您下手轻点”。
结果当然是一个没好气的回复:“我是治伤的,不能代替麻药,这么怕痛下次就别莽呀!”
他看见那些犹豫的个体,跟他一样在温暖的氛围里不知所措,接下骑士与佣兵们找来的野菜浆果,不知道该不该吃下去。
然后被旁边的人直接塞进嘴里:“愣着干嘛?早点吃完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呢,是草药不需要捣了还是小孩儿不需要照顾了?”
“当然是小孩儿不需要照顾了!”一旁的小姑娘气鼓鼓地说,“我都能去跟大法师学习光明术了,哥哥还在这儿哄小孩儿呢~”
在他被当做失格的圣子架在无数污名制造的绞刑架上时,在他因为那些沉沦罪恶中无法自拔的灵魂感到绝望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些人,仍旧追逐着最初的信仰——最单纯、最原始、没有被任何人扭曲的信仰。
而且会越来越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底为什么对头发这么执着?
第32章 光神自天坠落(终)
阿什蒙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果不其然, 在它终于处理完对德文的侵蚀计划后一回到寝室, 就看见了治鸟与他的两名爱慕者。
是真得碍眼。
不过在另外两位看来, 阿什蒙自然也是一样。
治鸟在看书,一本这个世里界的动植物百科。
阿什蒙的宅邸中其实是有一间藏书室的, 里面都是上一任的收藏品,收集了许多有效的法术或者各地的风土人情,当然, 更多的是果树栽培和鸟类图鉴。
显然, 上一任管理者是个相当热爱生活的老头子。
然而这些东西落到阿什蒙手中简直浪费,魔物们不在乎知识与文化, 作为力量的绝对崇拜者, 除去法术书之外的东西都是废品,更别提那些一只爪子就能够捏死的飞鸟。
治鸟今天去打开藏书室的时候里面落满了灰尘,角落里还有吃烧烤的痕迹。
坎帕本来想说“这地方太脏不要进去”之类的话,却看到费索已经跟在治鸟身后,提起他的衣摆。如果可以, 费索希望自己能够将圣子大人抱进去, 免得那些灰尘弄脏他足底。
也只能想想, 真做出这种事,圣子大人一定会拒绝。
源自精神的束缚让费索不敢冒然挑战可能会让他的圣子大人生气的事情,只能小声劝告:“这里的书没什么好看的。”圣子大人不该缩在这种小地方,圣明塔有此方世界最大的书库,且每日都有专人打扫, 只有那里才配得上他。
想起圣明塔,费索想起那日阿什蒙对他说的一切: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阿什蒙的谋划,那他岂不是自己入套将圣子大人送到了它手中?是他的愚钝和迷茫才让圣子大人不得不如此选择,倘若他早点肃清主教和贵族们背地里的交易……
阿什蒙看着眼前的景象,属于人类身体的太阳穴一抽抽地疼。
费索它还能理解,但是坎帕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与尤德米安一模一样面孔的魔物此刻乖乖跪坐在治鸟身边,自己捂住自己的嘴,脸上带着相当可疑的红晕,身上穿着圣子的旧白袍,一副被放置中的样子。
嗯?
“你为什么穿着圣子的衣服啊?”阿什蒙发出灵魂质疑 。按理说,此刻坎帕应该顶着那张与圣子一模一样的脸,嘚瑟地看着阿什蒙说出那句“既然追求赤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然而并没有,坎帕只是瞄了它一言,仍旧保持原来的状态。
很快阿什蒙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当他坐在治鸟身边,揽过他的腰,想要就这两个打扰“双人甜蜜日常”的家伙说点什么的时候,治鸟做了一件他之前对坎帕做过的事情——他伸出食指比在阿什蒙唇前,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