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好不容易赢来的画,阿什蒙为了炫耀它独一无二的爱人,从各处搜集画师为治鸟作画,却不许他们长久地见到他。
想到这里,卖花姑娘地表情阴狠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痴迷神色:“我记得你,不解风情的男人,当初抛下他远走,如今又回来做什么?”疯狂地痴迷。
来带他离开。
费索偷偷攥紧拳头,他早就该这么做,可是即便此时此刻,也不能够说出口。
他也不能说自己并非抛下,而是遵从圣子大人的命令。
因为即便那是真的,也无法隐瞒是自身的无力才要圣子大人做这种牺牲。
一座城的疯狂,他们根本无法对抗。
费索有心绕路,先带着人绕过阿什蒙的领地回到光明大盛地森林中,自己则作为“斥候”前来打探情况。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打探,还是为了能够尽快见他一面。
他想见他,他思念他,自从离开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那样的渴慕与日俱增,可是他要努力做到圣子大人安排的事情,如此才能够不辜负他的期待。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直到秋霏说出“他们要回到圣子身边”时,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所以费索扯了个谎,以“侦查”为名义,潜入城中。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卖花姑娘冷笑一声,“你们想偷走我们的爱人,那可不行。”
她低沉声音如同暗夜寄居者的呢喃:“除非你们加入我们,与我们一起。”否则谁都别想分开他们与他们深爱地圣子大人,永远不可能。
女人转身离去,独留下费索,面对着画像,神色不明。
“我的圣子,今日城中进了一批人,还是您的熟人。”阿什蒙坐在治鸟身边,轻轻执起一缕发丝亲吻,自下而上,到耳廓,到下颌,到唇。
然后是手指,治鸟再一次制止了它亲昵地行径,以至于阿什蒙都快没有感觉了,甚至还能够厚着脸皮继续下去。而今天它的脸皮更厚了一层,因为它在吃醋。
圣骑士长费索,从前在森林里,阿什蒙就看到那人对治鸟“心怀不轨”。
一个愚蠢又盲目的肌肉废物,除了打架一无是处。
好似它自己不一样,阿什蒙不客气地在心里谩骂,又不敢说出来让治鸟听到。
冷静,它要宽容大度,再怎么说也是正宫:“您要见一见他们嘛?”见完了随便叫谁吃掉得了,去他的宽容大度。
这一城的小魂淡还不够它费心的吗,何必再给自己找一个实力相当的竞争者?
“如果他找来,那就带他来吧。”为对方留有余地的话语落到阿什蒙耳中立刻变换了意思。它开心地答应下来,心想着只要让对方没机会找来就好,欣喜地派出一队魔物准备给费索一顿“饱餐”。
作为费索保护圣子,一路从主城送到它身边地感激。
———
和一个下城区出身的人同列,着实让约书亚不齿。可他无可反驳,对方不论是是在对圣子大人的虔诚上,还是在光明法术的修习上,都有他难以匹敌的优势。
圣骑士长离开队伍已经三天了,长久不归令队伍里人心惶惶,下城区出身又有着候选者身份的秋霏几乎立刻成了下一个主心骨。
约书亚时不时听到有人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下一任圣子能够是秋霏哥哥。”正在帮骑士团里的姐姐缝补衣物的小孩子天真烂漫地跟身旁地人解释,“约书亚大人太高傲了,还是秋霏哥哥好。”
“是呀,我也更喜欢秋霏哥哥,不过我更想看看圣子大人。”
“你听说了嘛?秋霏哥哥是得到过圣子大人祝福的人,他一定能够成为下一任圣子。”
“别想了,你没听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摇摇头,“他们说圣明塔根本不是看人是好是坏,是看够不够贱。”说到这里,他翻了个白眼,似乎特别看不上那些故事——这也正常,能够从魔物侵蚀的土地上坚持到现在,本就意味着他们内心异常坚定。
约书亚面色一冷,在背后咳嗽两声,这些小孩儿吓得一哆嗦,马上不说话了。
真是什么都敢说。
即便如此,约书亚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主城的丑闻降低的不仅是教廷的威信,还有他们这些贵族的。如今在旁人眼里,他们这些天生享受着高贵身份的人,似乎都成了肥头大耳的蠢猪。
他偷偷用法术跟家里传讯,按理说家族豢养地法师应该会立刻回应,然而这一次却音讯全无,不由得令约书亚多想。
他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任凭秋霏声名水涨船高,最后失去的就是他自己的路。
想着想着,约书亚没察觉自己已经走出来光明路圈定的范围。等他回过神来,身边只剩下星星点点地光亮,从树叶地缝隙中漏出来,在地面铺开细密的斑驳。
拉长的光点如同一只只眼睛凝视着他,在他看不见地地方,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是秽兽嘛?
约书亚警惕起来,伸手往那里丢了一团电光。
那团电光像是被什么吃掉了一般,一点点消散。
约书亚的法术并不是顶级,他有些慌神,悄悄丈量着自己与光明路的距离,又估算了一下一般秽兽的速度。在更南边,他也不是没有与秽兽战斗过,谨慎地掐了个手诀,悄悄给自己上了速度加持咒。
“别慌,别怕,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是带着诚意过来的。”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
它慢慢从密林中走出,面带平和的微笑,金色卷曲的长发和雪白圣袍,立刻令约书亚看傻了眼——那毫无疑问,就是圣子大人的模样。
看到许久不见的一张脸,约书亚几乎要落下泪来。
只有离开了光明身边,他才能够念起往日的好。
双足朝着“圣子大人”迈出一步,约书亚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是。”圣子大人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不过是,让你有点儿安全感而已,可怜的孩子。”对方勾唇,笑得危险。然而不可否认,约书亚私下里,曾经无数次猜想过圣子大人高洁冰冷地面容坏笑起来的模样。
同样一张脸,着实令人着迷。
只不过气质截然不同,刚才自己会心神恍惚,恐怕也是眼前的东西使出什么手段:“你是谁?想做什么?”
“嘘——先放松,别那样紧绷着神经,我只是来同你做些交易~”“圣子”面对着他,上半身向前微微倾斜,伸出左手两指,嫩红小舌从上面舐过,右手撩开圣袍,尽可能地向约书亚袒露隐蔽的风景,“可以尽情品尝哦~”
“换掉你的脸,秽兽!”用圣子大人的身体说出这种话真叫人恶心。然而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了反应——脑海中想到的是初见那天,落到斐瑞身上却不在他身上的那一眼。
真不甘心呐!
对方无奈地小手一摊:“好吧好吧,都听你的,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张脸呢。”约书亚本想立刻反驳,对方已经不再给机会,简直像一团可以随意揉搓的肉泥,面容、发丝、身躯飞速变换着,逐渐变成与约书亚一模一样,“好了,我已经听话地改掉一次了,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还有没有耐性。”
约书亚没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它,手心亮起的光随时准备轰下去:“有话直说。”
“我想要你帮我做一点小事,然后你就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很赚?”
“想都别想!
”约书亚迅速举起了光团。
对方毫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怎么,难道你不正在为了队伍里那个多余的下等人烦心吗?明明只是条一辈子不上台面的臭虫,如今却爬到小少爷你的头上,说不定很快,你都要仰视他了。”
——来听听我的交易吧。
这是约书亚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你的打算?”阴暗中走出来另外一人……一个人型生物,“第四君主,你想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来要挟第七君主?”
“别这么说,说不定我只是欣赏他的嫉妒,从而想要帮帮他呢?”盯着约书亚的面容,坎帕拎起昏迷不醒的人类随意抛到身后的阴影里,“况且怎么能说要挟,新任君主需要我们的祝福呀~”
“你帮助的方式就是让宠物们吃掉自己上,是吗?”第五君德文嘲讽道。
“哎呀,这不是我刚好要换个身份嘛~”它可是暗神最虔诚的信仰者,绝对不会允许有异数来打断暗神的复生。
城主馆中,察觉到两股不同力量的阿什蒙偷偷瞟了一眼日常祷告中的圣子,面上浮现出眷恋的笑意:最近他这里还真是热闹,但愿他别觉得烦。
第29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六)
如今那处囚禁地属于他。
费索双手被禁锢着,附着法阵的铠甲被强行卸下, 依赖的重剑被阿什蒙拿在手里。阿什蒙仔仔细细翻看着, 一点点抹除上面的除魔增幅, 丢到一旁:“师父,好久不见, 当初我就想说了,你那把剑,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
“是你!”过往记忆回流, 费索听到那句话, 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谁,哪怕它为了匹配治鸟的相貌, 特意将自己模拟地气度不凡, 与那个胆小的小雀斑少年丝毫不像。
能够踏入圣子大人光明路中的魔物,起码在实力上,必然与圣子大人不相上下:“圣子大人,他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什蒙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爱人的名字, 虽说治鸟从未认同过“爱人”的身份, 可是阿什蒙坚信着, 这种事情就像请求圣子大人堕落一般,多缠着他总会解决。
“我可没对他做什么。”阿什蒙粉红色的竖瞳钉在费索身上,面对处于劣势的情敌,魔物们从来没有过宽容的想法,“他住在我的宫殿里, 每天有无数仆从等待着他的吩咐,只要他想,上好的绸缎与精美的食材我都会双手奉上。没有人可以给他欺辱,亦不需要通过自我牺牲来成全虚伪小人。他在我这里,可比在圣明塔过得好。”
费索被它说得面红耳赤,一字一句都扎在他心上,依旧辩解:“我们不是要圣子大人牺牲。”
“哈哈,你当我不知道?”阿什蒙笑着摆摆手,“你以为主城是在谁的掌控下,你以为主教的命令是谁的授意?”
它不需要给出答案,阿什蒙虽然位列第三君主席位却并非从恒久之前确定的。如今的七位君王,除去它与圣子大人,余下的都在上一次光暗之争中成型。
阿什蒙则是在那之后,慢慢成长起来的。
它诞生于人心的盲目,是徘徊、无赖与迷茫,阿什蒙利用自己的天赋直接挑战了好战的第三君王,用绝望与哭嚎侵蚀了狂暴。
一如每一场战争过后的萧条,它注定诞生自动荡之后。
而越是萧条,某些暗地里的欲望便愈发旺盛。
阿什蒙从诞生起,就坚定着第七席的君王必然是它注定的伴侣,因此也一直等待着,甚至主动出手培养。
它试探过美杜莎,然而那头蛇发女妖只是空白席位的代替品,的确拥有着美貌,可惜却只是个自恃美貌的空脑怪物。那绝非是它爱人的模样,阿什蒙预想过,它的爱人一定聪颖又强大。
说来可笑,它曾一度以为自己等待的人是秋霏。
那个从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有一颗比石头还冷硬的心肠,以及一副杰出的皮囊。它见过秋霏在旁人面前卖乖隐忍的模样,也看过他不客气地对企图冒犯他的人痛下狠手。
它聆听过秋霏的每一分内心,直到察觉自己预想的爱人竟然对另一个人上心。
一个阿什蒙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看上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魔物爱上光神的子嗣,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气味本该厌烦至极,可那天在封印蛇发女妖头颅的仪式上,它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选择。
仿佛它等待的就该是他。
只有圣子。
它惯爱他装模作样的圣洁,也知道被光明身躯包裹之下叫人甘心醉生梦死的灵魂。它的爱人喜欢用伪装出的不染纤尘勾引每一个见过他的生灵,旅店的老板、卖花的女孩儿、穷鬼、马夫,那是他铭刻灵魂里的风月无边。
那绝对不可能是尤德米安。
阿什蒙猜想着他从哪里来,或许是酒入微醺、露沾牡丹,或许是两身依偎、枕边乌云,总归是浓情艳意处。
只是费索头一次听说,自以为是出于善意的举动竟然都是魔物的推波助澜,他错愕地抬头,又从阿什蒙口中听到更令他绝望的事实:“我还得谢你,替我除去美杜莎,不然我还要亲自为圣子大人披荆斩棘。”
“你什么意思?”他听到了每一句话,却听不懂每一句话,什么叫做为圣子披荆斩棘,他本来就与圣子大人同列,何时又与一介魔物阵营相同?
阿什蒙只是大笑着离去,任凭昔日的圣骑士长呼喊他“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
呵,废物。
[宿主,祂不甘心了。]真巧,恐惧由暗神制造,如今又由衷地反馈在祂身上。
治鸟就好比暴风雨中的海鸥,时刻不停在危险边缘擦肩试探。
他是在测试,每一步都精妙向着那个无形的存在逼近,哪怕回馈在他身上的是身体消瘦与精神脆弱。这就是暗神的弱点,以一切无序混沌为根基,同时又恐惧着自身。
是产出者也是遭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