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要想留住小皇帝,只能不断换魂,而这魂又需要鬼松香才能与身体融合。这种逆天之术会遭到反噬,国师很有可能就因此成了鬼。”
景昀微微皱眉,他不能理解国师为何要这般做,即便是留住了身体,也没法子让小皇帝还魂,何必强留于世。
更何况,那小皇帝也不一定愿意再次回到阳间,就像他自己,死都死了还来一个重生,甚是没意思。
“你在想什么?”
“想他们最后的结局。”
“这里有一个点,妖道到底有没有将松香给国师。”
“你可了解妖道的过去?尤其是那壁画上的女子。”景昀问。
谢萧摊手,“我只听说他离经叛道、疯疯癫癫,其余的待我写信去问了再来告诉你。”
“他一直不出来,你能有什么办法。”景昀看向天际。
谢萧支起腿歪头靠着,“若是我们把他的壁画烧了,你说他会不会出来?”
景昀:“……”
“这是人家的地方,这样做很卑鄙。”景昀低下眸子。
“他玩我们这么久,一点地主之谊都没尽到,我们何须……”说着,谢萧又悄悄揽住景昀的肩膀将他带了下去。
“来火折子借我一用。”
谢萧燃起一支火把,凑近那面壁画。“刺啦刺啦”的声音从被点燃处传出,像折肢碎骨的声音。
景昀别过脸去,一个浓郁的香味传出,脂粉香原来来自这里。
“嚯……”谢萧停下手,“这画竟然……越烧越好看了。”
景昀抬头,也是一惊。
原先破损脱色的地方全部消失了,仿佛被能工巧匠修补齐全,一幅完整的画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景昀伸手摸了摸画壁,那残破的衣角飘飘然。
“我就说烧不坏的罢。”谢萧移开火把。
“这气味不对。”景昀抬袖掩鼻,正要说什么,就被谢萧一把拉出门去。
“走走走,这女子只怕不是人。”谢萧将火把扔在地上。
“你才不是人。”一道威严低沉的男音自观内传来,两道剑气斜劈而出。谢萧用匕首挡过,“看,这不是出来了。”
“觉明道长,在下一事相求,叨扰了。”谢萧恭恭敬敬道,前后态度差异之大让景昀颇为疑惑。
“呵,若是你们愿意去地府走一遭,万事好说。”这是一个幼年男孩的声音。
谢萧有些意外,侧耳对景昀道:“你说在像不像那姜国小皇帝的声音?”
景昀:“……”
“想好没?”又变成了一道拘谨的女声。
“只怕那幻境所有的声音都是他发出的。”谢萧哑然失笑,接着应道:“成,你就说要做什么罢。”
观内人沉默片刻,“去三生石上找一句话。”说完便走了出来。
那人一袭淡青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木簪斜斜地别着,脸上戴着那幻境里国师的紫金蛟龙面具,起码从身段上看不出这人年逾花甲。
谢萧点了点头,问:“就这一个这条件?”
“对。”道人手里出现一个浮尘,懒懒散散地往臂上一搭。
“好说,但你得把前因后果与我们说清楚。”谢萧携着景昀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你当真是觉明子?”景昀上下打量他,“如假包换呀。”那人爽朗地笑道。
“那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扮的?”
“不不不,怎会这般问,你可是读过史书的,无半分虚构,只是声音是我加上的。”那人微微仰起头。
“这面具……”
“这面具是国师给的,好看罢。”道士化作小皇帝的声音。
“你为何要给国师鬼松香?”谢萧问。
“同你们的条件一样。”那道士有些不满,“只是我算错了一步,他是个鬼魂,下了地狱就很难再到阳间来。”说着锤了一把桌子。
“但是放心,你们不会。你们在地府里没有名字,还是回得来的。”道长又笑道。
景昀心思暗动,问:“那小皇帝最后如何了?”道士一愣:“如你所见,死了呀。”
“别混淆视听,我们问的是魂魄。”谢萧骂道。
“哦哦哦,说来奇怪,人的身体与魂魄是有依赖的,大国师为他换了那么多魂,竟没有一丝半缕的魂魄是他自己的。”
“何来这一说?”景昀眯着眼睛。
谢萧道:“魂要下轮回井必须过重重关卡,这里头保不齐会受伤,也就是‘伤魂’,总会有魂魄散出来。”
“就是说,那小皇帝可能没投胎去?”景昀有些吃惊。
“也许罢,也可能是他运气好一路顺遂平安,没受到伤,毕竟生前是人皇,说不定还有龙气庇佑。”
那道士缓缓摘下面具,搁在桌子上摩挲着它的纹路,又道:“于是那大国师就带着鬼松香下地府去找了。”
景昀问:“结果如何?”
“说起来我就生气,这不是回不来了么,白瞎了我的松香。”
谢萧抬头,打量着道长的脸,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修了什么不得了的道法?”
觉明一愣,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看什么看,保养的好,问年龄是对老人家的不敬。”
谢萧:“……”
景昀低头心道:这张皮不过十七八岁罢。
“那鬼松香到底对魂魄有何用处?”景昀问。
“能迷惑鬼差,混下地府,对活人的话好像没什么用处。” 道士想了想又道:“对了,江湖谣传可以解长乐毒。”
“你为何不自己下地府?”谢萧问,“我同阿伦住一起太久,鬼气妖气太重,下不了地府。”道士叹了口气。“从你们一上山我就发现你们魂魄与常人不同。”
“所以就造幻境诓我们?”谢萧问。
“你情我愿的事,被你说成这般,道士我很不高兴。”
“三生石上的字,对你很重要罢。”景昀直直地盯着他。
“我毕生挚爱的遗言。”道士正色,只是一瞬又复笑颜:“你们可一定要看清楚。”
“如何进入?”景昀问。
“想好了?”道士颇为意味,“你不怕?”
景昀摇摇头,“我先前以为像你这种王孙公子惜命得很。”道士笑道。
景昀心说:若你的挚爱没有给我托梦,我可能还不是如此坚定。
“你们休息几日罢,待三日后松水渊裂隙打开再出发。”道士拿起桌上的面具,拂袖走入观内,然后谢萧就看见他施了个诀走近画内。
谢萧转头对景昀道:“他一直都在道观里。”
谢萧轻轻叹了口气:“兰因,你为何如此不惜命呢,你看,人们为了活着做出来多少努力。”
景昀低下头,不惜命吗?可他的命向来不由他。
“兰因,以后好好活着成么?”谢萧问他。
“从来就不是我不想活,是我活不了。”景昀平淡道。“上辈子可能是,但这辈子绝对不是,我们会找到解药,会长命百岁。”谢萧对着景昀的眼睛。
“你何必折腾……”景昀别过脸。
“我希望你活着,不成么?”
“你只是希望我活在你身边,你会放过我么?”景昀想结束这个话题。
“呆在我身边不好?我对你不好?”谢萧不想同他吵,强压下怒火。
“不必说了。”景昀摇头,你这是对宠物的好,他不需要。
谢萧长舒一口气,“我不管你如何想,我活着一日你就死不了,也别想躲开我。”
“还是那句话,各凭本事。”
谢萧“哼”了一声,话锋一转,“来说说,你为何这么快就同意了那妖道的条件?不怕他诓你?”
景昀有些懵,“我梦里……见过那女子。”
“女子?”谢萧有些急,“就是那壁画上的女子,觉明道长的挚爱。”景昀缓缓道。
“何时作梦?”谢萧明显没抓住重点。
“昨夜,这里。”景昀指了一下先前两人躺过的空地。
“靠在我腿上你还睡得挺好。”谢萧嘴角微微扬起。
景昀:“……”
“那女子不是人,是妖。”
“她为何不托梦给我”
景昀不理他的话接着说:“算不上托梦,只是一些他们往日的场景,与那壁画上的大同小异。”
“道长,你看这支舞好不好看。”女子半举着琵琶,歪歪扭扭地弹奏着,此时的道观还没有眼前的破旧,那女子又说:“红袖招的姐姐们说,这只舞学好了,是个男人都喜欢的。”
道士坐在院子里看着一卷书,头也不抬。
那女子嘀咕道:“是不是我没学好呀,他怎么看都不看我。”
“这种扰人心性东西勿要带到道观来。”
“怎么会,红袖招的姐姐们说……”
“红袖招是何地?这种地方勿要再去了。”
女子“哼”了一声,“没见识的小道士,红袖招的姐姐们可好看了,唱的歌儿也好听。”
“这是我师傅的道观,你大可以离开这里去红袖招住。”觉明仍旧低头。
“我从小长在这里,凭什么是我离开,要走也是你走。”
女子有些气恼,可过了一会,又笑道:“我不会走的,你长得这般好看,哪里去找长得这般好看的道长。”
觉明依旧不理她,他同师傅在外游历数十载,一回来发现自家道观里长了只小妖。
捉妖的道士道观里养了只妖,多荒唐的事。可这只妖没犯过事,他也不能收了她,赶也赶不走,甚是伤脑筋。
谢萧忙打断景昀的回想,问道:“这小妖后来爱上了道士?”
景昀点点头,“道士不也爱上了她么。”
谢萧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间竟有如此惊艳的爱。”
景昀:“……”
重点好像不在这,重点是那女妖是如何没了的罢。
宁搅千江水2
谢萧不以为意,问:“你还梦到了啥?”
景昀凝眸松下,道:“那女子似乎……不太希望道长看到三生石上的字。”
“只是我的感觉,没什么依据。”
谢萧耸耸肩,“他们之间的事我们管不着,妖道说要找字,我们找完字就成了。”
景昀不语,怔怔地看着院中的那棵古松。
“觉明你瞧瞧,这个雕花好看罢,我看别的地方的道观上都有这个。”松妖将道长推到门前。
“这是‘八仙过海’,但你只雕了七个。”
“道观里怎么能有女人呢,这是你说的。”松妖骂骂咧咧。
“何仙姑是仙子。”
“反正女的不行。”松妖扬起袖子,一阵松针穿门过,“给你加上只荷花行了罢。”
“随你。”觉明收拾行囊,准备下山去。
松妖双手叉腰,“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你下山是捉妖么?我可以同你一起,我也算个比较厉害的妖怪。”松妖抱着觉明的剑。
“我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妖怪。”松妖跑上前,犹豫片刻还是将剑递给他。
“你别惹事,若是你惹事了,我定会亲自收了你。”觉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松妖撇撇嘴,心道:我还就惹了。你倒是来收我呀。
觉明下山多日,松妖在道观里百无聊赖,一日天气放晴,山上来了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自称是觉明的师叔。
一上来就塞给松妖一只半死不活的鬼魂。一缕灰色的魂魄窝在琉璃魂灯里。
“好好养活他。”老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那就是阿伦罢。”谢萧笑道。
“应该是。”景昀点头。
“然后呢?女妖就收留下了?真是有意思,这道观里又养妖又养鬼的。”
景昀点点头,“道长回来后,仔细给这小鬼养魂,不出一个月就恢复成了阿伦现在的样子。”
“这道士还挺好心。”
“他也没有理由不要呀,这妖没害人,这鬼又是师叔送来的。”景昀笑笑。
“只怕他那时也没想到会动情罢。”谢萧低语。
景昀低下头,情爱这东西甚是奇怪,皇后数十年的相伴没能换回父皇的怜爱,还有娴妃与其他妃子,没有感情也可以给一个人生儿育女么?
“别想了,我们去后山的松水渊上看一看。”谢萧摆摆手。
“阿伦。”谢萧冲观内喊了喊。
阿伦探出一只小头,“松水渊我不去。”他连连摆手,“我是鬼,一靠近就会被吸进去。”
“指个路。”
“观后有一个条石阶,顺着走就是。”
景昀起身,“你等等。”谢萧拦了一把,将怀里的一打符纸分给景昀一半。
“有生之年还能去一趟地府,你做皇子的时候没想过罢。”
“嗯。”确实不曾料到,不仅能活见鬼,还能看到妖。
“我也没去过,以前谢菱同我说这些神呀鬼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学道法学魔怔了。”谢萧笑道。
“谢菱,就是那位故人?”景昀问。
“对呀,她是我妹妹,我师傅的女儿,很闹腾。”
“你是被你师傅养大的?”景昀有些吃惊。
“是呀,我无父无母的,自小就跟着师傅。后来我们大了,师傅师娘嫌我们烦,就给我们一人十五两银子,打发我们出去闯荡。” 谢萧顿了顿,“谢菱喜欢道法,就自己去昆仑山修道,我喜欢玩毒,就创办了玄冥山庄。”
“十五两可以创建一个门派?”景昀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