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他瞎说。”孟婆这才敛了笑,“你们魂魄上有些奇怪的东西,若你们没有修习禁术,那便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什么叫不该动的东西呢?”景昀转过头来看着她,“地府里的东西?”
孟婆神情突然肃然,景昀又道:“我们都是凡人,地府里的东西是带不出来的罢?”
白无常道:“你们身边可曾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景昀挑眉眉,“在你们看来,什么叫异样呢?”黑无常嗤了一声,走到景昀身前,低声道:“就是你不能说的那个。”
“会画阵法算不算你们说的异样?”景昀看向白无常。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日后若是发现你们做了什么有违天道的事,别怪杀魂无情。”孟婆听得有些恼了,将桌上的茶具一把扫到地下。
谢萧笑道,“孟婆大人还是去地府找找罢,死磕着我们也没法子呀。”
黑无常缓缓退回白无常身边,白无常脸色变得甚是苍白,景昀又道:“其实这事同我们真没什么干系。三位多在地府找找,说不定意外之喜。”
“扣---扣----”
黑无常身形一僵,反手拉起白无常消失在墙角,孟婆瞪了两人一眼也转身隐去。
门登时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小二一脸担忧地走进屋子来。
“两位客官,这是……”小二呆呆地看着一地碎片。
“哦,方才失手。记在账上同房钱一并给你。”谢萧道。
小二怪异地打量着两人,“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便下去罢。”景昀扬手。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这小厮不知听了多少。
“是,客官若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就行了,这……马上送一套新的来。”小二退了出去。
谢萧见人走了,暗自送了一口气。
“别人只怕以为住的是鬼了。”谢萧朝景昀笑道,说着走到景昀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方才,黑无常同你说了什么?”
“叫我不要将鬼眼的事情告诉她们。”
谢萧揉了揉下巴,“你觉得……”
“地府的器物可否带出来?”景昀问他,“人能带出来么?”
谢萧皱起眉头,“应是不能的,鬼眼若真是地府的东西,没道理这么久地府都没人来寻……”
“现下该如何?”景昀问。
谢萧道:“静观其变罢,他们地府的事怎么也扯不到我们身上来。”
“到时候若真是地府的过错,他们自当来解决,若不是,鬼眼我也一定是要毁掉的。”
景昀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雨,天色突然阴沉下来。谢萧拉着景昀下棋,这是当地的一种小玩意,玩法简单,谢萧在楼下吃饭的时候看那些酒客玩得热闹极了,便学了来找景昀玩。
许是当地的民俗,玩儿总要押上些什么。谢萧便撺掇景昀拿东西来当赌注,这种玩意儿比麻将简单,一个骰子一张棋盘,谁先走完谁便赢,纯粹看运气不动脑子的玩法。
谢萧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桌前。
“兰因,我记得你还有金子的,对吧?”谢萧不怀好意地看向他。
景昀点点头,“你想要?我可以用那个同你玩。”
“我们若是算钱的话,你这五年不知欠了我多少钱了。”谢萧微微抬起下巴,“你换点别的东西押呗。”
景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先提金子的么。
“你想用什么玩?”不玩钱还能玩什么?宅子?
“故事。”谢萧笑道,“若是输了,便讲一个小时候的故事。如何?”
“你可以讲你在庙里的故事,也可以讲在宫里的故事。”
景昀有些意外,“玩不玩?不许现编,得是真的。”谢萧将骰子扔给他。
“行。”景昀点头,心想:我又不一定输。
“你先来。”谢萧摆好棋盘,景昀缓缓落下骰子,五点。
谢萧帮他走了五步,“喏,这里。”说着拿起骰子摇了起来,三点。
景昀感觉有些微妙,以前下的棋都是五子棋,棋盘上黑白错落,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与不同的人下要有不同的下法,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来,得看局势判得失,如今下这棋倒是随意自在,他现在也活得挺随意自在的。
谢萧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景昀回神,捏着骰子继续掷。
“我快赢了。”景昀道。
谢萧道:“还没到最后,你急什么呀,你看,我只要再丢两个六点一个三点就能……”谢萧突然噤声,一把拉着景昀往屋内屏风处走去。
骰子“哗啦”一声掉在地板上,咕噜咕噜不知滚到何处去。
天山诡行7
屏风后面是一个约莫两人高的柜子,谢萧朝窗外看了一眼,自袖内寻了颗药丸,飞过去灭了桌上的灯。
景昀扶着屏风堪堪站稳,刚想开口问是何事,谢萧转头打开了背后的柜子,拉着他坐了进去。
谢萧温热的鼻息洒在他颈侧,“别说话,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半掩着的窗子发出“嘎吱”一声响,有人跳了进来。
谢萧搭在景昀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那人手里握着刀,此时垂在地上,随着他的走动,刀尖在木板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乍一听瘆人极了。
凳子被踢翻在地,那人直接走到床边翻开了被褥,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
柜子内逼仄狭小,两人呼吸交错,景昀额上生汗,看那人动作不像是什么高手,他不懂谢萧为何要躲。
屋内那人再次点燃了桌上的烛灯,灯光在屋内走了一遭,那人咒骂了一句,将那烛台砸在地上。
突然间景昀被谢萧往后拽了拽,后背贴在了谢萧的前襟上,“别动。”谢萧低语。
耳畔传来一声短促的剑鸣,“啊——”男人骇人的叫声突然被堵住,只是一瞬便没了动静。
风里带了血水的腥味,继而“哐当”一声,刀刃掉落在地上,随之是沉闷的重物落地声,衣物窸窣在木板上摩擦,屋内的血腥味更浓了。
景昀一颗心吊起,窗子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谢萧按在他肩上手猛地一松,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谢萧缓缓道:“人应是走远了。”
景昀没动,他下意识地坐着没动。屋内只怕是一片血腥,真真是倒霉极了。
“这估计是当地纷争,那小贼见屋里没什么灯光便进来躲一躲,可终是没躲过去。”谢萧道,“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兰因?”谢萧唤道,“怎么了?”
景昀背后一凉,方才那声剑鸣分明是……
“没事,没事了,你不热麼?”谢萧提了提景昀的领子,从进着柜子起,他的汗就没停过。
“出去罢。”景昀道,说着推开了柜门。刚要伸腿出去,谢萧腕上用力给人拽了回来。
“你先等等,我把地上的血弄干净了你再出来。”
景昀无法只得坐在柜子里看着,谢萧捡起地上的烛台,四下打量着,顺手给景昀关上了半块柜门。
那血从桌下一直拖到窗边,桌角的血迹里和着些乳白粘稠的东西。谢萧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嫌弃:分明出剑挺快,为何这取命如此不利落,弄得到处都是血。
江湖上不兴虐杀之风,无深仇大恨,一般都会给对方一个痛快,若是高手,则可杀人不见血。这般拖泥带水的着实算不得好汉。
“你弄好了麼?”景昀瓮里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萧回道:“等一会儿。”说着往那沾血处洒了一把白色粉末粉,“刺啦刺啦”的响了一阵儿,谢萧又在床脚点了一炉安神香,将烛台搁在桌子上,搬了把凳子坐到景昀对面。
“兰因,”谢萧拉开柜门,就着微弱的烛光,景昀有些不耐烦的脸出现在谢萧眼前,“你怕麼?”
“嗯……”景昀淡淡应了声,是有些怕,怕那人突然冲出来挥起大刀。怕好容易做的努力功亏一篑。
谢萧沉默了,他在某一瞬间突然十分后悔,或许自己不该怕麻烦带兰因躲起来。
景昀抬头道:“可以出来了吗?”
谢萧朝景昀伸出手,嘴里念叨着,“不会了,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景昀不明所以,谢萧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今天我们住一间房。”谢萧顺了顺景昀方才压皱的衣角。
“为何?”
“因为就只租了一间啊,上午你不也看见了。”谢萧看着他,“这地方太小,客栈也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可……还没有沐浴。”景昀面色有异。
谢萧一愣,吸了口气道:“屋内有屏风。”
景昀心里一番天人交战,若说介意,两人都是男的,未免有些矫揉造作,太过小家子气。可说不介意,景昀又确实不愿与他共处一室,更别说在人眼皮子底下脱光洗漱了。
谢萧却不这样想,两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关键是他们成亲了呀,成亲了怎么做也不为过吧。
“今天不洗了。”景昀灵光乍现,想出个好办法,他方才就不该提沐浴。
谢萧不解道:“你出了那么多汗不洗怎么行,别害臊,我不看你就是了。”谢萧心知他面皮薄,“真不看你。”
“嗯……”景昀低下头,再推辞便更说不清了。
谢萧转身将几盏灯全部点燃,屋内一时亮堂许多。
小厮搬着木桶进来,倒了热水,顿时满屋子热气腾腾。
谢萧笑道,“兰因你先吧,我真不看你。”
景昀别扭地站在屏风后面,解扣子的手都有些发颤,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谢萧果真没看,而是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转骰子,一个人下两家的棋。
谢萧虽是不看,却也同他说话,“兰因,我们的棋还没下完,你小时候的故事准备好了吗?”
景昀一惊,捏着胰子的手一滑,胰子掉到地上,滑出去好远。
谢萧专注与棋盘,并未注意景昀这边的响动,自顾自的说:“我方才丢的是四点,还差十一点便赶上你了。”
“我不玩了。”景昀回道,氤氲的水气让他更是烦躁。
谢萧低笑,“快输了就不玩了,兰因你这叫赖皮,以前,赖皮的小孩子在我们村里是没有朋友的。”
景昀腹诽道:他还有两步就到终点了,就是每次扔个一点也比谢萧快呀。
“快些洗,洗完接着玩。”
景昀很快穿戴整齐,叫人换了水来。
“你动我的棋子。”景昀顺了顺头发,走到桌前。方才只差两步就到了,现在被谢萧放到了还差八步的地方。
谢萧正在找衣物,头也不回道了句“没有。”
景昀不语,伸手将棋子还原。谢萧以为他不记得麼?他都记着呢。
“哗啦”一声水响,谢萧嚷道:“胰子呢?”
景昀后背一僵,“兰因,你把胰子放哪儿了?”谢萧四处找了找,未果。
“没有胰子。”景昀咬牙道。
“怎么会没有,我方才明明拿上来了……”谢萧嚷道,“诶……我看见了,在那儿,兰因帮我捡一下。”
“不用不会死。”景昀不回头也不去捡。
谢萧一愣,继而朗声笑了笑,“兰因,我不看你不是说你不能看我,你可以看我,我给你看的。”
“帮我捡一下呗,好兰因。”谢萧好声好气地哄到。
景昀烦的慌,“你为何非要胰子。”
“哎……你们这些公子王孙不知柴米油盐贵呐。”谢萧叹了口气,“那块胰子里放了好几种名贵香料,还有驱虫的药材,造一块可得花不少钱,像你这样随便扔,迟早倾家荡产。”
景昀:“……”一块胰子花这么多钱做,到底是谁不知柴米油盐贵?
“快去捡起来,勤俭持家。”
景昀咬牙,被看的人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就在那里,直接给我就行了。”谢萧笑道。
景昀拾起丢了过去,砸进木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谢萧半倚在桶沿上抬眸看着他,雾气里谢萧碧色眸子发出点点光亮,景昀猛地别过头。
谢萧低低地笑了声,“兰因以前没有同旁人同床共枕过麼?”
“没有。”景昀低着头,坐到桌前。
谢萧心下一阵暗喜,又问:“你愿意同我一起么?”
景昀整个人都僵直了,他没想到谢萧会问得如此直接。
“兰因你同景行之也没一起睡过麼?”谢萧悠哉悠哉地打着水,没打算这么快起来。
景昀不知如何接,他同景昭虽是玩得好,但从未一同出行过,更别提同床共枕了。
“赵泽旭也没有?”谢萧拖长了声音。
为何又扯到赵泽旭了,景昀微微皱眉,赵泽旭他都挺久没见过了。
“你快些洗,棋还没下完。”景昀随便找了个话搪塞道。
谢萧“嗯”了一声,扬着水缓缓站起身来,景昀赶忙背过身去。
谢萧好笑,心知这人别扭极了,可又忍不住想捉弄他。
“来了。”谢萧随便披了件衣衫,将其他灯吹了,大步走到景昀对面坐下,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发梢湿漉漉的搭在身前。
景昀额角狠狠一跳,又低下头去。骂道:“你就不能穿好衣服麼?”
“都要睡觉了管这么多做什么?”谢萧捏起骰子,“该我了。”
景昀无心同他争论,谢萧又道:“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