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呀。”溯旻淡淡道,“他不是我的大国师。”
“他现在是鬼你也是鬼,怎么就完了?”白无常半弯着腰问道。
“我们之间牵扯太多了,他灭了我的国。”溯旻摇摇头,“好多好多条人命,抹不清的。”
白无常道:“这些年你不是在积攒福报,替他赎罪麼?那些人命不都渐渐还清了?”
溯旻只是摇头,“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他灭了我的国……”
白无常叹了一口气,她们竟是想错了。
“既不是孟婆差来的,你找我有何事?”溯旻抬起头问她。
“能带我去轮回井边看一看麼?”白无常开口,“我不带灵器。”说着解下腕上的银链。
溯旻转身操起缸里是长勺,“走吧。”
白无常快步跟上,两人走过奈何桥。溯旻用勺子敲了敲桥尾的一个木桩,幽蓝的光界被打开,转头对白无常道:“你自己进去罢。”
白无常走到轮回井旁,井沿嵌着聚魂珠,三颗珠子已然有一个黯淡下去。白无常心下一惊,伸手摸了摸那个空空的凹槽。
真的没有了。
“白姑娘,你可真可爱。”
“白姑娘,你见过鲲鹏吗?可化鱼为鸟,翱翔九天的那种神兽。”
“白姑娘,你长得真美,眼睛像是沧海明珠。”
“白姑娘相信在下吗?”
“姑娘,这里可是地府?”
白无常晃了晃脑袋,都是些什么啊。
此时,溯旻站在桥上问:“阿白好了吗?光界要关了。”
“啊好。”白无常猛地推了一把井沿,跳到奈何桥上。
溯旻再次挥动长勺,刺目的白闪过,光界匆匆合上。
“轮回井有何好看的。”溯旻问,“几百年也没个变样。”
“一些往事罢了。”白无常笑道,这些往事还是她忘记了的。
“我有时候也会想生前的事,感叹命运不公,为何我要是那个皇帝,为何我的国要灭,为何大巫祝要骗我。”溯旻笑了笑,“刚成孟婆那几年,在鬼魂里常常看到熟人,我的叔父、我的将军、服侍我的大太监……就愈发恨他。”
“后来日子久了,便也渐渐认命了。若我不是皇帝,也不会遇到他。”溯旻将勺子放回缸中,“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以为他早就魂飞魄散,却不想成了孤魂野鬼,最后还碰上了。”
白无常无声地笑了笑,谁都没比谁好过啊……
白鬼(终)
“阿白---”孟婆向这边走来。
“你们就这般快……”白无常脚步一滞,“阿璇呢?”
孟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又惹事了?”白无常有些诧异,不应该这么一会儿就又得罪人了啊。
“额……不算惹事,替□□道罢了。来来来,同我讲讲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孟婆走到白无常身边,“乔泽都同你说了些什么鬼东西。”
白无常了然,“阿璇又打去人家了是不是?”
“那是他该,这次我站在你的阿璇这边,乔泽同你说了什么?”孟婆有些尴尬。
白无常拉着她坐到长桌旁,“他说我曾经背叛了地府。”
“将地府的聚魂珠送给上一届夜游神了,是真的么?”白无常歪着头问她。
孟婆瞪大了眼睛,“他同你这般说的?”
白无常点点头,“是也不是?我记不清了。”
孟婆没回话,“你们为何不同我说?”白无常看着她这样子大致猜到了。
“过去好几百年了,提这个做什么?”孟婆拍拍她的肩膀,“聚魂珠在天劫时就被炸得粉碎了,此次定是同那个没关系的。”
“也许罢。”白无常恹恹道,“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一点点都不记得,真的又那么一个人来骗过我麼?”
孟婆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过去这么久了,同你无关的。”
“你们拿到剩下的两道文书了?”白无常问。
“嗯。”孟婆应了声。
“这般快?”白无常更是惊讶,五殿阎罗确实快,可三殿阎罗可是个尽会磨阳工的,找到他人只怕都不容易罢。
孟婆点点头,心道:黑无常自己拟的能不快么。
“你们打算如何,这次只怕就是聚魂珠的问题。”白无常皱着脸,“那两个凡人还真说对了。”
孟婆“嗤”了一声,“这得问你的阿璇,看他想如何。”
“你们可以去问楚轻澜。”站在一旁久久没说话的溯旻开口道。
孟婆转头看向他,嘴角立马扬起一抹慈祥笑,“哦?”
溯旻定定道:“他以前炼魂的时候找到过一处灵洞,说是那里阴气十足,说不定同这个有干系。”
“你如何得知。”孟婆提起兴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上次他同我说过,对了,“乱采阴气”在地府里,好像一个罪证,还不轻的罢,还能让他多坐几年,你们有时间的话,就去检举他罢。”溯旻平静道。
白无常哑然无语,孟婆笑出了声,“你是有多恨他啊?”
溯旻摆摆手不回答,只是说:“这事你们能快些处理么?我这里的汤都送不完了,若是真没有魂来,我就白干这么久了。”
孟婆长叹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溯旻的头。“挺能干的呀,再许你个三百年。”
溯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将汤匙放下,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替我,我不想干了。”
孟婆一愣,“你打算去投胎了?”
“不是。”溯旻摆摆头,“我不会去投胎的。”
孟婆抱手道:“你既不去投胎,在这住着不好么?鬼界堡你现在去都没地方住。”
溯旻哼了一声。
“我把我的孟婆勺都给你了,屋子也给你了,你不能人等到了,就一脚踹开不管这里了。”孟婆半蹲下,“反正你也没事做,送汤这活儿多有意思呀。”
“我在鬼界堡找到地方了的。”溯旻拿出一个木牌牌给她看,上面刻着:鬼界堡七十二号。
孟婆长叹一口气,“你……这般快?”想必是早有预谋罢。
溯旻将木牌挂回腰上,“黑无常给我弄的。”
孟婆心下一寒,难怪难怪,他尽会找事。
白无常闻此问道:“鬼界堡的住处这般紧张,他如何弄得来。”只怕是又去得罪人了。
孟婆想了一会道:“这样罢,鬼界堡是最近才建的,你这宅子一时半会儿也住不了人,我最近也有事儿要办,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便来替你,如何?”
溯旻眼珠转了两转,“行。你尽快。”
孟婆深吸一口气,“你赶着去做什么呀?你也没别的事吧。”
溯旻扭过头,“与你无关。”
白无常朝孟婆笑道:“你诓人家给你做了三百多年的工了,还不给发钱,人家有意见可不是应该的么?”
孟婆不平道:“他当年砸碎了我的阴阳碗,光修就废了大功夫,扣他三百年怎么了?也不知这么矮的娃娃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碗碎得灵力都散了。”孟婆愤然,“还不是你把人带来的,怪谁……”
白无常愣住了,呆呆望向孟婆。
“阴阳碗碎了,就没有灵力了是么?”
孟婆也是一愣,“是,可以吸收阴气自己修复,就是太慢……”
白无常脸色煞白,“当年的聚魂珠地府派人去找了么?”
“天劫之下没有活物。”孟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觉得聚魂珠没被毁?”
白无常猛地摇头,“我不知。”
她不仅觉得聚魂珠没碎,还觉得那人也没魂飞魄散。若是五行八卦生得妙,聚魂珠守住一个魂不成问题。
“姐姐——”远处传来黑无常的声音。
白无常回头,只见黑无常一手拽着乔泽,一手转着他的黑月弯刃大步朝她们走来。
溯旻抬头看了黑无常一眼,慢慢悠悠道:“就是他,小璇子拿来的木牌就是他给的。”
孟婆:“……”
黑无常把乔泽按在桌子上,转头对白无常道:“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阿璇,你放开他。”白无常赶紧上前扯开黑无常抵在乔泽颈上的刀刃,又道:“我知道了。”
“你打他做什么?”白无常沉沉地叹了口气。
黑无常抬腿坐在桌子上,“他全是胡编乱造,断章取义。”
“无常大人这就冤枉了,在下句句属实。”乔泽揉了揉领子,挑衅地看着他,黑无常见状扬起手中弯刃,就要比划过去。
白无常有些恼,骂道:“阿璇,放开,一边去。”
黑无常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好好说话。”白无常也是烦极了,直直冲他摆手。
乔泽低头笑了声,缓缓坐直,“其实也同大人说清楚了,遗落在外的聚魂珠这些年我也在找,只是还没结果。若是信得过,我便将这些年的消息说与你们听。”
“你如何确定聚魂珠没毁。”孟婆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嗯,”乔泽手心腾起一朵蓝雾,“这些年,我似乎……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的灵力。他若没死,便只能是藏魂与聚魂珠。”
“灵息很微弱,百年难遇一次。”乔泽皱着眉头,“似乎已经不是魂魄了……”
“你们都知道?”白无常转头看向孟婆与黑无常,“都觉得我记不起来,好糊弄我?”
白无常看着眼前支支吾吾的两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虽是忘了,终究不是不明事理的。
孟婆面上一凝,“不是……不是故意瞒你。”
“阿栀知道不奇怪,你为何知道?”白无常转头看向黑无常,“你查我?”
黑无常猛地摇头,“我没,姐姐,我不是……”
白无常见此只觉累极,“算了,这件事别想绕过我。”
黑无常一言不发,孟婆上前揉了揉白无常的头发,“好,不瞒你了,也不替你做决定,若是那人的魂魄真的还在,要杀要剐我都帮你。”
乔泽从袖内拿出几个卷宗,“都在这里了,你们若是用的着,便拿去看罢。”
“你们去问问楚轻澜,他知道地方。”溯旻端了四大碗茶递给他们,“比你这一个个找要快。”
黑无常朝他看了看,溯旻半仰着头,“你不信就算了。”
乔泽异样地打量着面前这四碗满满当当的茶水,总归是个汤碗,他想灌谁?
黑无常奇怪地瞥了溯旻一眼,“问过了,没用。”
“为何?”溯旻凑上前,“他说了有一个灵洞的。”
黑无常猛地拍了下桌子,骂道:“他是三百年前的人,他说的那个山洞,现在的阳间连那座山都找不到了。”
“我们又没碰过那个鬼珠子,通灵都没法。”孟婆眨眨眼。
溯旻“啊”了一声,“可是,他不是前几月才下地府麼?说的山不是现在阳有的?”
“那你就要去问问他,为何要用三百年前的名儿。”黑无常气没处撒,朝溯旻骂了一声,溯旻噤声。
“他也许是三百年都只呆在洞里,没出世过。”乔泽想了想,又道:“一只鬼也没必要去看人世繁华罢,是你们太苛刻了。”
“我应该是碰过那个珠子的,对吧?”白无常看向乔泽。
乔泽一愣,白无常又说:“你不是说,是我亲自将珠子送与那人的。”
“没必要死抓着聚魂珠不放,怕是有一千多年了,都说了灵息淡得很,靠这个找不出来。”乔泽补充道,“我的卷宗里记载了人间近些年有异相的地方,你们去找找便知道了。”
“这事我要管,你去收魂?”白无常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立马活了,“我去收魂也能同你一道的。”
“行吧。”
天山诡行9
“坐稳了吗?”谢萧拍了拍枣红马,抬起下巴对马上的景昀道。
“嗯。”景昀攥着缰绳,正要去接弥生手上的马鞭。谢萧连忙挡了回去,“我给你牵着,用不着马鞭。”
景昀一句“走开”刚要脱口而出,陡然想起自己先前答应谢萧的事,生生憋了回去,任他牵着马。
“雨申,你们悠着点。”立在木门旁的宋轻茶嘱咐道。
他们来天山已经四日了,谢崇远帮着住在隔壁的阿依布兰大叔一家转场去了,现下还没回来。
宋轻茶见到谢萧和景昀后甚是惊喜,前前后后问了不下十来遍他们的近况,谢萧同她说了谢菱的事儿,又是一番追问。
景昀被宋轻茶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几天的相处下来,景昀觉得宋轻茶并不像谢萧说的那样,会因为嫌他们烦而将人赶走的。
“早些回来吃晚饭。”宋轻茶道。
谢萧朝她摆摆手,牵着马向草原深处走去。
“头一会来这里,我还担心你会发热呢。”谢萧牵着马慢慢走着,“居然还行,没出什么毛病。”
“为何要发热?”景昀有些疑惑,“山里有瘴气?可瘴气分明只有南边才有。”
“这地儿太高了,血气不足就容易晕、吐、发热什么的。”谢萧轻轻踢着石子,一走一蹦哒,马儿打了个响鼻,慢慢悠悠地走着。
“你觉得我血气不足?”景昀问。
“看上去挺虚的。”谢萧如实道。“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身子挺好的罢?”
景昀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没说话。
谢萧过了一会儿,道:“那什么,你也不是虚,就是看着不太壮实。”
景昀没理,放眼望去,这里的景致与前些日子经过的戈壁滩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虽是六月中旬,天山一带仍是凉气逼人,远处是高耸的雪山,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在山前流出一条小溪来,四野尽是生机勃勃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