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觅琮说的这段历史大家都知道，但毕竟都是稳得住的人，并没有急躁地追问而是静静聆听，很快便听出不同，就连端坐的艾克多也变了脸色。

“联邦的目的就是转移人们的注意力，由内部转到外部。所以大家只是模糊了解到改造人鱼技术的原理是注入一些关键性的基因，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基因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关键的作用。就连研究院的资料中有关这方面的记录也是含糊不清，乍看之下完美而自然，可倘若深究也能自圆其说，但其间的怪异总是让人倍感不舒适。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总是被各种意外而打断或者说是轻易说服，这些当然不是意外，而是刻意为之。联邦不希望有人解开这其中的缘由。

所谓人鱼医生的职责就是单纯的治病救人，仅此而已。同时经过宣传也让人们打心眼里明白这种职业是上不得台面的，哪里比得上机甲战士威风赫赫，这一点艾克多组长您是最能体会的。”

众人下意识去看艾克多，这位名声远扬的机甲高手。艾克多面色不虞，他想要出声打断慕觅琮，可是他不能，因为只要他这么做，便是坐实了慕觅琮的话语，代表着这里面有阴谋和秘密。就连伊希也提起了精神，他知道这位表哥少年时期突然就迷上了人鱼，研究的很带劲，现在看来果然很值得。

堂什莫瑞拉脸色晦暗不明，联邦专项委员会凌驾在他之上，这一点是他所不满的，他此刻也想知道能够让艾克多忌惮的到底是什么。

“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位老师，他祖上曾经是当年施落教授的助理。所以留下了一些只字片语。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施落教授，他是有名的生物科学家。就是施教授力挽狂澜，发明了改造人鱼技术，是联邦的大功臣，年纪轻轻就被授予最高级的联邦科学奖。可是他晚年的时候却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满心悔恨，他的晚年就在这样的内疚自责中度过。能够让施教授这样做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在那位助手的日记中有一些记载。

这位助手也同样处在内疚中，他的回忆语焉不详，总结一下就是木已成舟追悔莫及，年少轻狂的岁月带来了成功，也带来了阴影。我认识的老师对此很有兴趣，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仅仅知道是和当年的人鱼改造技术方案的实施有关，其他的却无从考证。

我听后自然也是满心疑惑，但并未当回事，而是放到了一边。直到后来我才将此事联系到一起。所以我要讲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慕觅琮的语气轻柔，讲述的内容却是惨惨淡淡，叫人不忍再听。

“在遍地是海水的蒂诺星上生活着一群人鱼，他们原本无忧无虑，可是有一天突然遇到了从天上来的飞船，他们因为好奇而有了接触，这中间的经过无从得知，不久，飞船便离去了，同时带走的还有一位蒂诺人。就是这位蒂诺人的离去给他的同类带来了危险。

因为当那样的飞船再次出现的时候不再是一两只，而是整整的一个编队，他们穿着奇怪的装备将所有的蒂诺人统统都掳走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蒂诺人的基因和人类太像了，联邦就打起了他们的主意。为了让他们死心，联邦还流传着一段视频，那便是蒂诺星和其他行星相撞而彻底毁灭了。

蒂诺人无法，只好在联邦扎下根来。施教授便是从他们身上悟出了人鱼改造技术。所以同时诞生的还有无数的人鱼。

而这些蒂诺人也因为环境的变化而生出变异来，他们原本是能够变换出双腿登岸的，可是他们的后代和改造人鱼却是不能的，也就是现在大家所看到的这样。”

亲王和蓝珈的存在提供了很好的范本。

“虽然很遗憾，可是对于当时的联邦人来说，他们哪里会要求更多，能够挽救生育率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没有人表示不对，连蒂诺人本身也没有察觉，因为他们的科技水平很低，无法理解这种层面的东西，他们也信以为真，以为是环境的缘故，但是家园已毁，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有的蒂诺族人，”说到这里，慕觅琮望了一眼蓝珈，接着道，“他们到死都不明白除了自由、家园和双腿，他们还丢失了什么。现在的所有人鱼也不会知道，他们牺牲一切为了联邦的繁衍做贡献，所应得的东西到底缺少了什么。”

听到这里，除了艾克多这三人是知道内情的没有表情之外，其他人莫不变了脸色，有好奇、惊讶和怀疑，莫衷一是。

亲王最先忍不住询问，“那到底是什么呢？”

蓝珈却模模糊糊地猜到这肯定就是他与其他人鱼不同的理由了。

“是一小段基因。”慕觅琮肯定地说，“通常我们用XY来表示男性，用XX来表示女性，当然这单指性别，并不包括其他的常染色体，因为这些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鱼他们都是相同的，可以不予考虑。

而蒂诺人却与此不同，不妨用YZ来表示，人鱼可以用Yz来表示，这个Y并没有什么好介绍的，我们只说Z和z，他们的区别在于z少了一段基因。这段基因包括双腿的转换功能，但并不影响繁衍能力，因为蒂诺族人本身的繁衍能力也不强。

所以不得不说施落教授绝对是个天才，他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差异，并且在后来的日子里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瞒住了所有人。结果就变成了蒂诺人和人类的基因很相似，可以进行改造。于是蒂诺族人的YZ变成了Yz，而被改造的人类则由XY变成了Yz，他们与人类结合的后代一半是正常人类，一半是自然人鱼。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形成了良好的循环，如果不出意外，并将一直延续下去。施教授作为伟大的生物科学家，他的贡献不在于提出人鱼改造技术，而是将Z变成了z，在不影响繁衍目标的基础上。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我所知道的人鱼只有这一种类型，至于另外的我并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而被联邦排除淘汰掉了。

就算有人要拿人鱼的基因去研究，也只会发现他们和人类的男性很相似，因为z和X真的很相像，没有数量极大的样本作对比是发现不了的。就算察觉也可以解释为人与人本身的不同，就像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的差异一样，是在正常范围之内的。

施教授的这种改造技术目的是便于控制人鱼，就像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不同一样，如果人鱼和男性之间没有根本的区别，很有可能引发混乱，因为所有人都可以外出打拼，便没有人来主持内部，这样的家庭结构是不稳定的。联邦又怎么能够发展进步。

当然以上的所有言论都是我的猜测，但并不是无中生有，至于证据我却是无法拿出来的，还请见谅。”

等他话音一落，再看众人都早已经傻了眼。天方夜谭也不过如此。

蓝珈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脑海中全都是这些纷杂的东西，他很认真的在听，并没有出现上次那样没有听懂的现象。他明白，他是现存唯一的一个拥有蒂诺血统的蒂诺人，而联邦的人鱼仅仅是因为缺少的那一部分就只能偏安一隅。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慕觅琮，因为他最后的话语分明是保护了他的身份，将一切都归咎于猜测和假设。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慕觅琮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认真的目光，这一切让他心中升起崇敬来，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啪啪的掌声响起来，艾克多赞道：“年轻人，你很不错。”他的目光是敬佩的，但也有不以为然和对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斥责。

“很好，年轻人有想象力是好事，但也不能空口胡扯。你说的都是不可能的。”知道这些的除了他们委员会的五个老家伙就只有现今的皇帝陛下，而他们都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要知道，所有的大基因，哦，也就是你说的Z基因，我们称为大基因，以及有关大基因的研究资料统统都被销毁了，就连联邦最关键的主脑都没有任何备份，你又是从何得知呢。不要告诉我说是通过基因编码得出的，那就更加不能了，因为你也说过施落教授是个天才，他和他的团队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34、辩解

艾克多话音未落，举座哗然，原本慕觅琮的说法还可以让人自我安慰是胡编乱造，可是艾克多的话语分明是间接承认。也就表示慕觅琮说的都是真的。

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接受，在座的不是身为人鱼就是由人鱼生下的，他们都看到过人鱼生活的艰难和畸形的社会地位。

慕觅琮犯了难，联邦的意志是他违抗不了的，他也绝对不会将蓝珈送上门去，将他变成不会动乖乖巧巧的人鱼。虽然那段基因他有备份，可是知道这些的他又怎么会让联邦轻易放过。

“我说过这只是个故事，是我的推测，因为我本人并不相信环境的改变有这么彻底，所以才有这样大胆的假设，能够猜中是我的荣幸。”

艾克多对此很自信，也没有威逼慕觅琮，而是转了话题，“你说的不错，的确只是假设而已，至少有两点，你说的并不对。”

“愿闻其详。”这话是堂什莫瑞拉说的。看样子他对此很感兴趣。

艾克多慢吞吞地喝着水，方道：“首先是关于蒂诺星。你说的对，那段视频的确有问题，那并不是蒂诺星的毁灭过程，但真正的蒂诺星也已经不复存在。所以我才说你的假设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证据，所有的都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毁掉了。

当时，他们动用了核弹以及其他武器打算将空无一人的蒂诺星销毁，可是蒂诺星上遍布海水，缓冲力很大，结果在核弹的轰击之下竟然偏移轨道，向着附近的恒星飞过去。恒星温度很高，蒂诺星逃过了联邦的弹药，却葬送在恒星的光芒下。无奈之下才伪造了另外一份视频。

所以对外的说法便是联邦救助了家园毁灭的蒂诺人，蒂诺星是因为意外而消失的，而在联邦他们渐渐失去了幻化双腿的能力，与人类结合后更是如此。当时的联邦皇帝做出表率，带头迎娶了最有名的绶崇皇后，成为一段佳话。”

蓝珈忍不住和慕觅琮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明白，蒂诺星不知怎的竟然逃过一劫而且飘到了其他地方去。所以蓝珈才能够幸存下来。不知道同现在的蒂诺星相比，以前的蒂诺星那海水该是有多深，多么的广阔才能经受恒星的高温。

“另外一点便更加能够证明你是在假设。因为蒂诺族人是雌雄同体，不存在你说的什么一种类型的人鱼。他们只有一个类型。如果你接触过真正的蒂诺人便会知道他们拥有双腿的时候和人类没有差别，他们没有被淘汰，因为3682条人鱼母体，每一条都拥有繁衍能力，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蒂诺族人自成一格，如果人类一定要参与，必须打破这个限制。

果然艾克多叹道：“如果没有抽掉那部分基因，蒂诺人将会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他们既可以自我结合，又可以与人类结合，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人类都会被他们同化，到时候人类将会越来越少，就像你命名的那样，X基因不是Z的对手，因为女人都在变幻莫测的太空环境中淘汰了。总有一天，人类会被蒂诺族人所取代，这岂不成了引狼入室。

而将大基因换成小基因则是另外一番场景了，小基因是一种载体，只能传承而无法独立。想必大家都不会乐意看到那样的情景吧。而这种基因覆盖、压制或者说过滤是十分完备的方案。”

蓝珈却听出另外的意思来，原来限制人鱼的行动还有这个目的，看来抽取的基因不仅包括双腿转换，定然还包罗着处于上位的能力。

慕觅琮沉默了，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包括蓝珈在内，他们都是人类，很容易就站到人类的角度考虑问题，这种说法很合理，并没有任何错误，为了联邦的稳定，不，为了人类的地位，这些又算什么呢，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看来这就是艾克多的底牌，从民族大义上来劝说比什么都有效。

“好了。”艾克多拍拍手唤回大家的注意力，“所以，现在对于伊希的所作所为所带来的审判结果，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亲王正要开口，却听另外一位几乎没有开过口的调查小组成员说话了，“我们专项委员会就是专门负责这类事情的。十多年前突然冒出的蓝色人鱼事件一直都处在我们的观察记录中，最后经过调查顺藤摸瓜，发现这一切都和伊希皇子有关，这才发现了进化组织的身影。所以，根据联邦人鱼法和专项委员会的宗旨，这个结果不会更改。”

蓝珈的心在听到蓝色人鱼事件的时候整个都揪紧了，背后冒出冷汗来。又听另外一位委员嘲讽道：“视频虽然证实没有作假，但那人鱼的转变却着实让人怀疑，很不自然。既然要以此来吸引成员就应该做的逼真些才是。”

蓝珈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他当时虽然难以控制身形，但上半身却还是没有变化的，所以显得很不协调，否则他也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坐在这里。在这之前见过他全貌的只有齐嵩柳帘和慕觅琮了，第三次是在学校的训练室内，当时他是因为疲劳过度，但整个转换过程却是在水中完成的，会有人以为他是做的伪装并不奇怪，毕竟时间很短，可怜的伊希却不知道在后来是怎么脱身的，难怪会怀疑到他身上。

而前两次也和这差不多，并没有最直接的证据显示，凭借高超的科技作假也不是没有可能。蓝珈心中砰砰直跳，久久难以平静。

影像中的伊希突然狂笑起来，当时他碰到那种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充分利用了一下，后来又弄出来几场，并宣称人鱼也是可以进化的，从水中到陆地的进化，的确十分切合他们组织的宣言。

可是，伊希挑了挑眉，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这样自以为是的所谓专项委员会的。他偏不要告诉他们，就让他们误会去吧。什么叫做为了人类的利益，口口声声如此说道，难道他们忘记了改造人鱼他们也是人类啊，自然人类也是人类和改造人鱼的孩子，他们都是人类啊。为什么要牺牲这样一半人，去成全另外一半人，这是什么逻辑。他无法接受。

艾克多面色沉重，“人鱼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所以联邦对于人鱼一直都是爱护有加的。”

亲王抹了把眼泪，他心中在进行艰难抉择，可是在看到伊希的样子之后，立刻就心软了，“既然是这样，不知者不罪，我儿虽然有错但这惩罚是不是过重了。”

艾克多摇摇头，“不仅如此，在座的各位恐怕都要进行严格的审查，以免造成联邦的动荡。”

蓝珈才刚刚从担惊受怕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仅仅是因为可能的某个原因就欺骗了全联邦的人，还害得他藏头露尾，着实窝囊，如今还要进行审查，他的身份岂不是变得很危险。他的目的可是为了传承蒂诺族的血统。

在他看来，既然基因这么相似，显然蒂诺族人和联邦是有亲缘关系的，怎么就算不得人呢，偏偏要如此折磨彼此。顺其自然不好吗，女性因为不能承受变动而减少，可见Z基因更适合人类。人鱼和人鱼怎么就不能够是真爱呢，这分明是歧视同性恋哩，不管怎样说，现在的人类可都是改造人鱼和人类的后代。

“哼，要不是因为看到的人太多了而无法隐瞒，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蒂诺族的区别，真是可惜。”一位调查小组的老人说道。

亲王站起身来，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姿态，甚至还笑了笑，“我想这件事还是有回旋余地的，想必各位也不希望看到全联邦的人鱼都群起而攻之吧。”他说完深深地看着调查小组和眉头紧锁的大皇子。

堂什终于抬起头来，他淡淡说道：“这件事情还有待商榷，待我问过父亲再做决定如何？”

艾克多并没有权利决定这些，只得表示同意。

伊希还在添油加火，“亲爱的皇兄，可不能因为我是蒂诺族的血统就不公平哟。反正你才是正统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