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态度和做法很奇怪，恕我无能为力。”慕觅琮是铁了心要追究到底。

蓝珈看他关切的目光，不由心软，他停顿片刻，望着慕觅琮熟练地处理伤口，真是个合格的人鱼医生。

突然就不想再坚持那些无用的，如果能够成全一位人鱼爱好者的决心，那也是件好事。想必他也不会有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如果我说我有三百多岁，你信不信？”

慕觅琮哑然失笑，可是用心一想，为什么没有可能呢。

蓝珈一五一十地说出他被齐嵩从蒂诺星带回的经过，虽然无缘得见亲生父亲，但对于他的后人还是抱有好感的，怎么能无动于衷地观望呢。

“事实就是这样，你总没有理由阻止我了吧。”

蓝珈一口气说完，镇定地观察慕觅琮的反应，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可是，等了半天，他竟然没有什么反应，这不正常。

慕觅琮眼睛都直了，动也不动，完全不敢置信的样子取悦了蓝珈，他低低地笑出声，却因触到胸口的伤痛而哎哟一声。

慕觅琮顿时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好，我明白了。”话虽如此，他心中还是升起了狂风巨浪，简直无所适从。等到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之后，才生出怀疑来。

“可是，蒂诺星早就因为意外与行星相撞而消失了，怎么会？”

蓝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后来也下定决心去探查过，联邦的历史记录的确是这般没错。可是，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他开玩笑般地摸着下巴，振振有词，“我可没有说谎哟，谁知道联邦的记录是不是真的。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他随口胡诌些大道理出来。

慕觅琮却很赞同，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

他和蓝珈一同开始分析回顾联邦的记载，企图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蒂诺族人是联邦带回来的这没错，然后他们与人类相结合生出来的后代便是人鱼，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他们的家园却已经被毁灭，所有的资料都是如此，没有任何矛盾之处，如果不是蓝珈突然冒出来的话，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更何况亲自接触过的慕觅琮更加相信蓝珈身份的特殊。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联邦虽然带走了所有的蒂诺族人，只留下了蓝珈当时幸存的那个蛋。但他们为何要编造出蒂诺星已毁的谎言呢？

可以想象，蒂诺星并没有面临被撞击的意外，而是联邦派出的舰队将他们带离的，为了不引起怀疑，所以才会想到毁灭证据，让大家都相信蒂诺星早已经不存在。他们是蒂诺族人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蒂诺族人早就死掉了。

而事实上，却是人类强行掳走了蒂诺族人，为了人类的未来，因为他们具有繁衍能力，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吗？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的确有可能发生。在人类兴亡面前其他都是小事。慕觅琮看着蓝珈，心疼他的遭遇和不幸，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蓝珈却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龟爷爷说的话是这个意思，联邦还真是大手笔呢。赶尽杀绝不留痕迹。结果害得他被孤零零地抛弃在深海，虽然好过货真价实的人鱼，但差一点他就要孤独终老在岛屿上了。

对于繁衍的迫切，出于人类的记忆，他怎么能反对，可是当站在蒂诺族的角度考虑时，却非常残忍，对他来说尤其如此，这让蓝珈很是忧虑，备受苦难的他却偏偏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从这天起，蓝珈给齐家报了个平安，便住在慕觅琮处，等待事态发展。

结果慕觅琮很快带来了非常不好的消息，原本无足轻重，纯粹是借题发挥的罪名突然就变了质。

伊希的案子竟然被联邦专项委员会给接手了。

蓝珈对此不太了解，还以为是皇家的特殊部门，伊希这是要被大事化小。谁料听到慕觅琮的解释，才明白事情更加复杂了。

专项委员会是个特殊的存在，平日里不管事，但操起心来就是惊天动地，非联邦生死存亡之际，绝不会出手，委员会由六位德高望重的委员组成，无一不是对联邦有过莫大贡献的。筛选很严格，唯有其中一位过世时才会更换人选。

他们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在某些时候，如果他们的理由充分，连皇室也不得阻拦和违背。但奇怪的是，历代皇帝竟从来没有生过要将其解散的心思，可见其存在对于联邦的价值。可以说，委员会一出手，绝无小事。

最糟糕的的情况展现在他们面前，蓝珈和慕觅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同时又诱惑着他们去一探究竟。

希望不是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有关叛乱的证据。

慕觅琮已经很难打听到更进一步的消息，蓝珈虽然着急却也很是冷静，他决定去见一见伊希的爸爸，也就是亲王殿下。

慕觅琮摇摇头，“恐怕不行，现在伊希被临时关押审问，而殿下那边也处于监视隔离状态，贸然前去肯定会引起怀疑的。说不定什么都探查不到。”

蓝珈面色凝重，他想了想说：“那就用正大光明的理由。他们总不可能限制过多吧，毕竟是没有下结论的事情。”

“当然，可是用什么理由比较合适？”

蓝珈思索片刻方说：“既然亲王的庄园我去不得，那就等他出来呗。最近有什么需要他出席的重大活动吗？”

“有。”慕觅琮确定地说，“下个礼拜就是大皇子的生日，到时殿下他一定会出席的。”

蓝珈很高兴，“那就从这里着手。”

31、宴会

“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真的。”蓝珈用手指轻轻提起那华而不俗的人鱼礼服。原本因为见到礼盒而生出的期待突然间消失殆尽。

慕觅琮有些不耐烦，反问他：“为什么，这可是你提出来的。现在却又反悔。虽然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不过这样的确很安全和可靠。能给亲王留下深刻的印象。”

蓝珈哽住了，已经不记得最初是怎样生出这个念头的。好不容易说服了慕觅琮，临行之前偏偏生出悔意，他自然不想承认，仓促之间倒有个合适的借口。

“我记得在第六舰队人工天体的时候，你说要和别人结婚了，那么我想，你的未婚夫恐怕会很介意吧。”

慕觅琮摇头，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来的未婚夫呢。

“你很在意这个？”慕觅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埋怨，转而说道，“你要是没有问题就可以，其他都不成问题。你放心，那只是骗你的借口。”

骗啊，蓝珈其实也想的差不多，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没有见到那位未婚夫的人影。听到他这么一提，心中也有些感慨，枉费慕觅琮这般为他考虑，他不但没有退开，反而硬生生地跳进来，做出了诸多牺牲。

比如说，现在他打的就是作为慕觅琮的人鱼伴侣出席宴会的主意，真是糟透了。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或者道歉，都不合适。他一直都认为慕觅琮对他的喜欢不过是出于人鱼的身份，多年前的偶遇换了其他人鱼也是一样的。听到他另寻新欢的时候，虽感觉复杂，却还是轻松多一些。

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他何德何能，怎么值得慕觅琮为他那般费尽心思，心中升腾的愧疚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对不起。我，我……”蓝珈想到他的光脑已毁，事实上，两个人已经没有丝毫法律上的关系了，他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接纳他，让他留下养伤，同时为了伊希的事情忙碌。

慕觅琮说的对，凭伊希的身份哪里轮到外人来操心，却还是没有任何拒绝。越想越无法自制，蓝珈抬头望着慕觅琮，平心而论，这人优秀而包容，要不然怎么会一眼就选了他来做指导，又怎么会仗着他的容忍，而一再提出无理的要求。

他心底其实还是喜欢的吧，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早已消失在记忆中，留下的甚至不是影子，而是一个模糊的记号。现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不过是种或有或无的坚持，让他难以走出。

他咬咬牙，脱口而出，“等这件事过去我会给你个答复。”

慕觅琮听到了，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你先把礼服换上。”他才不需要什么答复，因为根本就没得选择。

蓝珈尴尬地捧起礼服，觉得刚才一定是傻透了，其实，其实是他想得太多了。他需要时间来看清楚这种他一直都没有弄明白的感情。

大皇子名为堂什莫瑞拉今年不过四十岁，却已有不俗功绩，在军界表现突出，说实话是个合格的接班人。他的生日聚会更是贵宾云集，虽来意不一，但的确造就了热闹非凡的场面。

宴会地点在皇城内区，飞行器被悬浮车所取代。蓝珈很不习惯，各个方面都是。

他挽着慕觅琮的手臂，缓缓滑入大厅，柔和的音乐缓解了他的紧张，而各色美丽的人鱼也让他没有太多的怪异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否则还真不知道能否达成目标。

慕觅琮和堂什莫瑞拉并不是那么熟悉，他的请柬出自人鱼研究院，身份也不高，他们来的很早，厅内人数并不多，大家正在客气地交谈，但随即却被他们吸引了目光。

恰到好处的身材配上裁剪得体的礼服，让携手并入的两人显得是那般美好，男子并不过分英俊，但气质不俗。而最吸引人的人鱼则有着白皙的仿佛带着荧光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带着点惊慌和拘谨打量着来宾。

他那般眼生，看样子很少来到这种场合，可是一出现就足以夺走众人的目光，他的美带着自然之气，并不会显得过媚或流于俗套。好像天生就该是那样的独特，英气的脸蛋并不会因为身旁的男人作对比而生出怪异之感，也没有身为人鱼的虚弱，不需要像其他人鱼那样以此来缓和容貌与身体的不协调，以便使人明白他们是人鱼，是和男人不同的存在。

而在蓝珈的身上，人鱼的精致与身为人类的英姿结合在一起，无比自然与服帖。这一点，最有体会的当时慕觅琮，他一直都知道蓝珈的美丽和与众不同，可有了比较才会让这些更加深刻和明显。

他明白这必然是蒂诺族本身的魅力了，就像是每一代的亲王殿下那样身上独有的标签，代表的是尊贵和非凡。他毫不客气地揽住伴侣柔韧的腰肢，早知道这样会后悔，却没想到会到这样恨不得掉头而返的地步。

蓝珈好不容易放松，骤然加大的力度让他以为有了变故，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怎么了？”

慕觅琮摇摇头，然后微笑着带他走向不远处的堂什莫瑞拉。堂什并不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人，而是带着凛冽的气势，不苟言笑，语气和话语却恰到好处。

此时，又有不少客人从门口进来，其中的一对显得很不寻常。

只听那人鱼不断催促身旁的伴侣快些，再快些。而男人显然阻止了他。

“不用急，跑不掉的。只要你确定，肯定是可以见到的。”

人鱼瞪了他一眼，“我当然确定，他订做人鱼礼服的事情我可是亲眼看到的，怎么说也不可能是送给我这个做爸爸的。呵，这可是头一回见到，肯定有问题，想瞒过我是不可能的。哎呀，到底在哪儿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堂什。“慕司令，慕夫人，欢迎。”

而白问语也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他那扶着人鱼小心前行的好儿子。

蓝珈接过饮料，慢慢在人群中穿梭，听慕觅琮介绍情况。可是他说着说着却突然僵住了，他顺着慕觅琮的目光一看，暗道失策，第九舰队的司令官他还是认识的，另外一位不用说就是司令夫人了，乍然对上那惊奇的目光，真是让人好生尴尬。虽然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很显然还是有些心虚。

不过事实可不是他想的那样。慕司令和白问语对他态度很友好。

“觅琮，还不快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人鱼。”白问语说着便来到蓝珈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蓝珈简直是受宠若惊，他急忙回话，“慕司令好，夫人好，我是加兰。”

“嗯，加兰啊，你是哪里人，是还在上学吗？”

蓝珈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我来自很偏远的行星，到这里是想见见世面，现在就读，呃，帕迪拉的人鱼学院。”

白问语看他形象不俗，还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偏远星能养出这样的人鱼来。“原来是这样，加兰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蓝珈摇摇头，从蒂诺星到这里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又听白问语继续打听他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今后有什么打算。这话虽有些奇怪，蓝珈还是一一作答。

“双亲不在了，我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还问到他和慕觅琮是如何认识的，蓝珈肯定不能说他们的交情是从机甲开始的，编了个生病去看人鱼医生的幌子。

接下来的交谈蓝珈就有些难以应付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慕觅琮，可是他已经被慕司令官带到一边去了。

白问语看他不住张望，温和地笑笑，“来，别管他们，我们到这边休息一会，好好聊聊。”

就算蓝珈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看他们的架势，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没有问过慕觅琮到底是怎么跟他家人解释的，但看现在的情况，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慕觅琮的伴侣看待的。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结伴参加宴会而已，无比的普通和寻常。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前天一定是糊涂了，才会提出这个馊主意。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太明白到底为何会为了伊希莫瑞拉的事情如此上心，仅仅是由于蒂诺血统吗，明知无能为力还偏偏要不知死活地凑上来。这和他一向的理念很不符。

也许，冥冥之中是有什么力量在引导他吧。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由己的。

幸好亲王金莫瑞拉的出现拯救了他，总算有了和慕觅琮对话的机会。

他眨着眼睛，蹙眉问：“怎么办，我可不记得计划中还有这个方案。”

慕觅琮随着他掐到身侧的手，面孔微微扭曲，赶紧说：“这个真的是意外，父亲说因为爸爸身体不适，他们绝对不会参加的。当然现在看来突然就好了。”害他白白担心，结果还是个陷阱。“放心，我父亲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个真不是重点，蓝珈气恼，原本因为要接近亲王就已经是很艰难的任务，哪里想到还增加了两个。从柳帘那里得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简单的活计。

明明连名义上的协议都不存在了，他还是有种见家长的感觉，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他脑子乱糟糟的，因为欺骗和隐瞒而无比内疚。

亲王殿下沿袭祖上一贯的金发，容貌出众配上独特的气质，的确是光彩照人，让人移不开眼睛。可事实上，他的情况很不好，当蓝珈被白问语带着走到亲王金面前的时候，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亲王眼中的疲惫和担忧。

金莫瑞拉不久前才从皇宫离开，关于伊希被转移至联邦专项委员会一事，莫瑞拉七世的态度很明确，委员会的意志是不容违背的，他无能为力。

这就是他亲生大哥的交代，如此就将他打发了，怎能不让他寒心。而大皇子堂什的姿态倒是很明确，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白问语亲切地将蓝珈带来，亲王在看到蓝珈的一瞬间猛地瞪大了眼，他内心纳闷，那种奇特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仿佛一阵来自遥远的风从他身旁吹过，整个人都沉浸其中，冥冥之中像是远方的召唤，又像是心灵的低语。

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一时间所有的烦恼都离他而去。等回过神来，已然将名为加兰的人鱼带到身边，“你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说着取出光脑和蓝珈的做个连接，告诉他以后可以到亲王的庄园去做客。

蓝珈如坠云雾，稀里糊涂就达成了目的。他疑惑地审视一番，暗道这别扭的人鱼身份竟然这么好用。如果说白问语看他的目光是对待儿媳妇的，那么亲王就是出于相同的血脉了，难道蒂诺族真的有这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