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觅琮赞道：“再听一次还是有震撼的感觉，绶崇皇后的歌声让人难以忘怀。蓝珈你应该也是会的吧？”说着他又说道，“唉，我都忘了，蓝珈你久离家园，恐怕没有长辈传授。看你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

蓝珈久久不能回神，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说出话来，“那，那不是歌声，那是蒂诺族的语言。”

语言？慕觅琮面露不解。

蓝珈解释道：“蒂诺族没有语言，交流靠的是声波，可是在别人听来那就是歌声了。”他很想举个例子，人类通常都认为动物的声音是无意义的。一想到这里他觉得很不合适，还是作罢。干脆现场示范了一下，慕觅琮听得惊奇不已。

“他说了什么？”

蓝珈也很困惑：“大概意思是说，我们已走了许久，回去的路，就在脚下。后来者啊，请不要放弃，不要忘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最后说的是，海神保佑，家园不毁。”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蓝珈想起来在蒂诺星海洋里的生物的确是敬奉海神的，那是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很奇怪。

“很显然绶崇皇后是知道蒂诺星毁灭视频的，可是他相信有海神在，蒂诺星会完好无损。而事实也正是这样。”

蓝珈迟疑，“也许是巧合。因为海神并没有保佑他们被联邦带走。”

这话说的也对，可除此之外又该如何解释呢。

“回家的路就在脚下，会不会是说只要人鱼恢复双腿就可以回到蒂诺星？”蓝珈接着说，而且后面也接的上，让后来者不要忘记，这就是绶崇皇后的打算。

所以他的教育一直是偏向这方面的，才导致了金莫瑞拉和伊希的经历，这似乎说得通。

还是不对，慕觅琮反驳他，“他应该知道这些歌声人鱼是听不懂的，既然是这样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

“这……”蓝珈也哑口无言。“我也想不通。”

“好了，别多想，这不是有你能够听懂吗。再说也许是因为人鱼恢复之后就能明白，这谁也说不准。本来这是给我做参考用的，现在看来还有别的用处。”

蓝珈如何能够放下，这几句遗音自是在他心中扎了根，日思夜想，除了明确所作所为之外，还真是让他听出点别的东西来。

几日过后，蓝珈和慕觅琮去见金莫瑞拉，金莫瑞拉一听研究有结果，当即放下手头事务，急急前来，顾不得前线战事危机。

蓝珈在他面前表演了如何从人鱼到人的过程，金莫瑞拉看的是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早知人鱼有这一功能，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因为所有的蒂诺人在嫁人的时候便是人鱼的样子。

蓝珈摆出一副悔恨的姿态，“其实，我是慕觅琮的第一个试验品，他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这些问题，虽然成功了，但是却很不完善，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的两个样貌之间相差太远。”

慕觅琮也补充道：“没错，所以我一直都是私下尝试改进，现在总算有了一点成果，可是并不敢随意找人尝试。”

金莫瑞拉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原来如此。”他们的说法十分有理。

“好，很好。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就好。觅琮和加兰你们辛苦了，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说也要表示一下。”

慕觅琮连连推辞，蓝珈也说道：“眼下同盟势微，我愿意尽一份力量。”

金莫瑞拉很欣慰，果断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后来又经过伊希的求证，自是对蓝珈的身份确认无误，连最后一丝怀疑都退去了。

他将慕觅琮和蓝珈安排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可没过多久，蓝珈就因为表现突出而成为了舰长，他主动提出要组建人鱼舰队，竟然获得批准。但条件是等他们恢复之后才可开始训练。

很快，等蓝珈再次见到金莫瑞拉的时候，他俨然是一副傲然挺立的姿态，坚定的步伐让蓝珈明白他成功了。他的样貌变化不大，但少去了人鱼的魅惑多了几分威严。

这次尝试让同盟势头猛进，对联邦的冲击力要大得多，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蓝珈接下来的日子忙着接收新来的人鱼士兵，其中以改造人鱼为主，自然人鱼很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蓝珈以他自身的经历起着带头作用，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位新来的士兵在看到蓝珈的时候惊讶地瞪大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接近。

“加兰，呃，长官。真的是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蓝珈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身穿军服的少年，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久久，你是久久？你最近过的怎么样，靖大哥他们还好吗。”

久久脸上洋溢着喜悦，很快便褪去了对于军队的拘谨，连连道：“好，都好。”他眼眶湿润，“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长官你在飞船上说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靖大哥他们也给吃惊呢。”

蓝珈这个时候才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没有外人在，你还是叫我加兰吧。”

39、归家

和久久告别后，蓝珈心中很难平静，虽然一切看起来很是正常，但在这表面的平衡之下，隐藏的是起伏不定的暗流。

浯估星人的活跃打破了双方的僵持，让战争缓下脚步。

浯沽星人外表肖似人类，但本质大为不同，他们的交流并不是语言，而是具有种族特色的声波一类，这无疑给双方的沟通带来了难度。

不过，很久以前联邦的打算就被证实是个空想。浯沽星人唯一能够清晰发出的便是“wugugu”的声音，这也是他们名称的由来。

浯沽星人以强健的体魄在宇宙中横冲直撞，掠夺和杀戮便是他们的本能，那张发出浯沽声的嘴巴里还会不是喷出腐蚀性的毒液，十分难缠。

幸好浯沽星人也是欺软怕硬的，他们以前见联邦反抗强烈便调转嘴巴去喷太空中的其他角落了。如今见联邦和同盟势如水火，便忍不住触发了捡便宜的本能，势要捞点好处回来。

两位同姓莫瑞拉的最高领导者对此大皱眉头，却不得不停下来商讨，他们人类内部再如何争斗，也不能让浯沽星人钻了空子，让人类成为他们腐蚀下的肥料。

且不说联邦和同盟之间的争论和协议，蓝珈趁此机会返回蒂诺星，同行的只有莫觅琮一人。他们是驾驶着飞船悄悄离开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金莫瑞拉也会以为他们还在研究所里忙碌。

慕觅琮自认为见过不少世面，却还是忍不住被蒂诺星那壮阔的汹涌的海面所吸引，海浪拍打着沙滩，举目四望，茫茫一片，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便是孕育人鱼的星球吗？

不知道除了海水外还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够造就出那些智慧的、美丽的、诱人的生物。一时间，慕觅琮的专业研究技能自发启动。当他知道目的地是这里时，除了即将见到蓝珈所说的亲人的忐忑之外，还是忍不住将研究所的家伙简易版带上了飞船。

蓝珈不置可否，也顺手帮忙，他明知道这是白费功夫，却还是没忍心让慕觅琮失望。要是可能，估计收养他的齐家早就研究成功了，可见蒂诺星的秘密并不在于海水，反倒是那首莫名的遗音让他倍感蹊跷。

所以他才会急匆匆赶回蒂诺星，带上慕觅琮，不仅仅是因为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自然也有希望他能帮助揭开谜底的期待。

“你在上面等着，我先下去看看。”蓝珈空手走出飞船，心中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要一头扎进海中。他曾经跟随齐家的船队来过几次，不过自从将蒂诺星收回之后便没有来过。蒂诺星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无论间隔多久。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还是他刚刚来到未来，一头茫然地望着海水的日子。

手腕间骤然一紧，这让他清醒过来，慕觅琮的手指并不缺少训练时留下的厚茧，摩擦时带来的温暖让他知道，他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已经切切实实地融入到人类社会中去。尽管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此刻却不禁怅然。

慕觅琮随后跳下飞船，他拦住双眼直盯着海水的蓝珈，语气担忧，“你怎么了？”

蓝珈蓦然回过神，身心一口气，“没事，只是太激动了。”

“那我们下去吧。”慕觅琮说着从身后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同盟最新款的潜水装置。

这让蓝珈皱起了眉头，他记得齐家船队出动时都是依靠机器人下水作业的，那样安全又可靠。虽然有他在并不用担心慕觅琮的安危，可是还是不忍心让慕觅琮下去冒险。

“你在上面等着，我下去就好。”迎着慕觅琮危险的目光，他继续说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海底深不可测，我怕顾不上你。你放心吧，这里我熟着呢。很快就回来。”

慕觅琮脸色沉下来，“明知道危险我怎么会让你独自下去，况且我是你的伴侣，照顾人鱼才是正常的，难道要反过来吗？”

看来他挑到了某人的逆鳞，让他失了面子。蓝珈差点脱口而出，我才不是普通的人鱼，哪里要你照顾。可一旦对上那认真的仍旧冒着火气的双眼，所有的话语都不自觉消失了。耳边只余海浪拍打的节奏声。

“好，我们一起。”不论面对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分离，不放弃，谁让我就认准你了呢。

龟爷爷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一如往常，却带着从沉睡中被唤醒的迷惑。

“孩子，你回来了。”

蓝珈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鼻子一酸，所幸是在海中这并不容易让人察觉到，他抽抽鼻子，“是我，蓝珈，龟爷爷，你过得好吗？”

龟爷爷慢吞吞地挪动着身子，和蓝珈交流着分别后的经历，顺便表示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直都很好。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蓝珈身后的深藏在潜水装置中的人，语气不善地问道：“他是什么？”

难道是流落在外面的人鱼吗，他心头刚刚升起的猜测立即就被那人的全副武装所打压，不，这肯定不是，大海的孩子又怎么会惧怕海水的温柔触摸呢。

“他就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慕觅琮。我先前跟您提到过的。”蓝珈于是简单讲述了外界的情况，以及这次回来的缘由。

“我突然回来其实是有事情请龟爷爷帮忙。”

慕觅琮虽然听不到那一人一龟在交流些什么，但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还是让他感觉很不舒适，这神奇的海龟似乎很不喜欢他。

不是没有见到过其他各式各样的外星人，对于这样会说话的海龟也并不觉得奇特，但一旦烙上心上人家长的标签便让他紧张起来。

他对着龟爷爷颔首行礼，并让蓝珈转达他的问候。

龟爷爷只是很客气地点点头，他更加关心的是蓝珈所说的人鱼族长的遗物。

很快，他们便将交谈的地点转移到陆地上，慕觅琮从飞船上取来专用的光脑，在这海天一色的小小岛屿上将人鱼族长的影像投放出来。

蓝珈没有打扰神情专注的龟爷爷，而是静静地坐在岩石上发呆，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却总是困扰着他，这一切都是由所谓的人鱼遗音所引起的。现在看到龟爷爷的样子便也知道他先前的猜测是有道理的，返回蒂诺星的选择更是无比正确。

人鱼族长，他这一世的父亲，留下的到底是什么呢？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身体被一股温暖所环绕，人鱼偏低的体温让他对此无法抵挡，还带着一种怀念。

“你在想什么？”

蓝珈干脆整个人都靠近慕觅琮怀中，眼睛望着远方，“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身前的手臂收紧了，低沉的声音告诉他，“不用担心，有我在。”

蓝珈突然笑出声来，是啊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既然已经成为人鱼，自然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不是早就有这种觉悟了吗，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谢谢你。”蓝珈轻轻推开慕觅琮站起身来，“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可不是让人捧在手心的那种人鱼。”

走了两步回头对着仍旧发呆的慕觅琮挥手，示意他走过来。

不远处龟爷爷已经看完那段录像，未来不知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40、使命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蓝珈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怎么也无法想到陪伴他近二十年的亲人一样的存在竟然不是人，哦，不对，龟爷爷本来就不是人，也不是人鱼，而是一只年老的智慧的海龟，而且还是人鱼族长的朋友。

他难以相信陪伴他长大的长者竟然是冷冰冰的物体，而没有生命。是应该赞叹制作者的巧夺天工，还是低头沉思既然他们的文明如此厉害为何在三百多年前人鱼族遭到劫掳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还是说他们早已不复存在。

因为被龟爷爷无视而静默一旁的慕觅琮也难掩异色，他和蓝珈对视一眼，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不论是因为蓝珈的亲身经历还是慕觅琮的专业素养，都因为人鱼族的存在而先入为主，毕竟都是海洋生物，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人工智能。

“呵呵，傻孩子。”龟爷爷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在因为瞒过了他们而自得。

“去吧，一切的答案都在这脚下，在海底。多少年多少代就连机器都难以记清。我不过是个引导者罢了。所有的一切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去探索吧。”

随着龟爷爷絮絮叨叨的讲述，蓝珈和慕觅琮大致明白了一些缘由。

原来竟是这样，人鱼族长口中流传下来的所谓在脚下，便是指的这茫茫海面下的底部。那所谓的遗音不过是历代人鱼族长口耳相传的传承，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成了一种本能和继承，他们信奉海神，把那当做海神的赐福而吟诵不止。仅仅是因为这样而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智慧。

“为什么，为什么在三百年前的那场意外中，您没有出手阻止？”蓝珈不解地问道，隐约还带着一丝丝的埋怨。此刻，在蓝珈眼中，龟爷爷俨然成了一只无所不能的神龟，难道不能够察觉到联邦的举措吗，为何却没有一点反抗。

龟爷爷叹了一口气，神色晦暗，智能生物的光芒在这叹息之下几乎消失殆尽。

“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智慧层次是不会触发我的记忆中枢的。其实说实话，按照人鱼族的进化历程，就算再经过一千年也很难达到那个水平。可以说那次劫掳事件甚至是一个契机，加速他们进化的契机，当然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可是我也无能为力。这么多年过去我几乎要以为会难以完成我的使命了。人鱼被迫远走他乡却没有任何的回音。而你蓝珈作为最后一只纯种人鱼则是一个变数。无法预测的变数。”

“变数？”蓝珈感觉事情的发展早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此次前来不知是福是祸，他禁不住握住了慕觅琮的手臂，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些，多一些承受的力气。

慕觅琮安慰般地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

“没错。在你出生的时候我按照规矩为你测定体能和智慧，可能是因为孵化时间和方式的不同，你发生了变异，虽然不知道结果好坏，对我来说却是个机会。

当你要离开蒂诺星的时候我非常担忧，但经过一系列计算却还是得出有利的结论，果然没过多久你就带来了好消息。”

说到这里，龟爷爷浑身都散发着安详的气息。他的记忆也是传承而来，当每一代的引导者在能量快要耗尽时总会制作出新的引导者，即便他们没有人类的思想和情绪，但无数次的传承和更新还是带来不小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