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倾城——香帅
香帅  发于:2015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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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们齐刷刷地跪下了,一个年纪最大的太医战战兢兢说:“皇上息怒!韩大人这伤实在耽搁得太久,已经累及腑脏,伤了身体的底子。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痊愈的!皇上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无能为力啊!”

“哼!”皇上冷笑,“既然无能,朕就准你告老还乡!滚!”

三人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丢官事小,能保住脑袋就算很不错了。王充衣因为说了一句诽谤公子的话,就被赐死的事情,在宫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上至百官,下至奴才,只要曾经对公子有过不敬之言的,全都噤若寒蝉。

公子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只露出因为发烧而更加娇艳的双颊。皇上在榻边坐下来,将他的头扶到自己大腿上,疼惜而无奈地看着他。

“不要再迁怒太医了,否则谁还愿意给我看病!”公子牙关发抖地说。

“就那点本事还敢称太医,朕都替他们丢人!”

“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多休养些日子就好了!你把几个秩爵千石的太医都放在我这里,听彩梳说昨晚太后微恙,想找个好的太医瞧瞧都找不到,这不是让她更记恨我吗?”

皇上用自己的鼻尖宠溺地蹭蹭公子的鼻尖:“说完母后就该说王充衣了吧?”

公子叹口气,柔和地说:“我知道这都是你对我的爱,我高兴。只是刘彻,为我杀人,非我所愿。何况,她不过是个没心机的蠢女人罢了,我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又何必?”

“那为朕孤身涉嫌,命悬一线,你又何必呢,嫣儿?”

他们彼此深深凝望,公子抬起一只手揽住皇上的脖子,皇上顺势埋下头,覆上公子的双唇。他们吻了很久,却并不深入。皇上怕牵扯公子的伤处,做什么都无比轻柔。这反倒让那个绵长的亲吻显得甜蜜又痛楚。

感到公子的呼吸有些急促,皇上适时地抬起头,叹息一声:“朕和很多女人睡过觉,但朕只吻过你一个人,你信吗?”

“真的?”公子勾起嘴角。

皇上点点头,拥紧了他的肩膀:“嫣儿呢?”

“我……”公子故意拖长了语调儿。

皇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坚硬,看得出他有一丝丝紧张。

“我和很多人亲过,但只和你一个人睡过觉。”

“和,和很多人亲过?”皇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公子嗯了一声,有些淘气地扳数着手指头:“我爹,我娘,我姨娘,我奶娘,还有你娘,还有太皇窦太后,还有你父皇,哎,小时候亲过我的人还真多啊!”

皇上噗嗤一笑:“吓死朕了,朕还以为你真的……”

“如果我真的,你怎么样?”公子半玩笑半认真地问。

“我就杀了他。”皇上沉静地说。

公子笑着拍拍皇上的脸:“很好。”

几日之后,公子的伤情稍有稳定,便披衣而坐,伏案写起奏折。我一边研磨,一边歪头看着那潇洒俊秀的字迹。这份奏折的意思简单明了,就是说皇上已经成年,东瓯之战表现出过人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可以堪大任主军事,不再需要太后垂范,望太后交还兵权……

奏折发出之后,就像一声宏亮的号角,引出万众呐喊。早就看不惯王氏外戚的朝臣借此机会,集体上疏太后,希望老迈的太后能将兵权交还年富力强的皇帝。东瓯大捷之后,王太后和田丞相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无力对抗,只能顺应天意民心,忍痛交出虎符。传说,当晚王太后在东宫咬牙切齿地起誓,日后必诛韩嫣!这恶毒的誓言,让我心惊胆战,但,只是一瞬间。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皇上已经大权在握,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公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终将公子伤得体无完肤的那个人,恰恰是皇上……

公子的伤好好坏坏,从夏末拖到了秋初才不再反复。九月中旬,天气渐渐转凉,晨起已现白霜。公子晒伤的皮肤也基本恢复,较之以前更加细腻光洁,瓷白玉润,美得失了真。只是自此之后落下了一个病根儿,那张绝美的脸庞不能长久地暴露在阳光下,否则便会起痛痒难捱。皇上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遍寻药方,但疗效都不是十分显着。

皇上将寝宫从清凉殿移至昭阳宫,宫苑里植满高大的丹枫,一树树红叶娇艳如火,在风中飘摇飞舞,树尖上延展着一碧如洗的天幕。

每天都有公子的访客,有前朝的大臣,也有后宫的妃嫔。他们就像嗅觉敏锐的猎狗,追逐着权利的气息,前赴后继。如果有一天公子失势,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掉头而去。公子无意与他们深交,但也不能完全不见。比如新近入宫的海棠夫人。她是弓高侯府世交之女,自小便与公子相识。几个月前被选入宫,当晚就因为思念爹娘,跑到公子这里哭鼻子。她只有十五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龄,皇上喜欢她的娇憨,没几天就赐了封号,是继卫子夫之后,最受宠的女子。

除他之外,每次来都能得见公子的就只有卫青了。东瓯之行,让他对公子刮目相看,视为知音。两人常常一杯清茶,相面而坐,谈匈奴,谈战术,一谈就是大半天。我不喜欢他凝视公子的专注神情,也怕公子累着,每次都用该吃药了的借口,撵他快走。

公子总打发我送送他。

我引着他在落英缤纷的枫林里穿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走得那么慢,每次回头都发现他落下了,便止住脚步,站在原地等他。我心里埋怨,这又不是你家后花园,用得着这么悠闲吗?再想秋色如此撩人,便心下安宁,也有了耐性。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感觉他那双细长美目并没有流连枫红,而常常停驻在我的脸上。当他向我步步行来的时候,我能看到他情不自禁的梦寐神情。

“你叫李延年?”有一日,快到宫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嗯。”我点头。

“你唱歌真好听。”

“谢谢。”我捡起一枚红叶在手中把玩。

“在平阳公主府的时候,我的三姐卫子夫堪称歌舞双绝。那日听了你的歌,竟然更胜一筹。”

“我怎么能与卫娘娘相提并论?”我看着手中的枫叶,淡淡说。

卫青低头觑着我的脸:“不知何时有幸,再聆佳音?”

“随时啊。”我笑笑。

“现在吗?”他竟然认真起来。

“不,”我有点尴尬地说,“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我也不知道。”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灼人的热度。

卫青沉默了一会儿:“其实,那日的歌,你只唱给一个人吧?”

我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他,我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他都看出来了,那么公子呢?我感到瞬间的惶惑。

“那么喜欢他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丝喑哑。

我摇了摇头,苦笑说:“卑微的蝼蚁,怎么能喜欢天鹅?”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卫青眸中泛起一丝疼痛。那是对我的怜惜吗?不,我不需要任何怜悯。我爱公子,我为此而骄傲。即使心碎,也不会后悔。

我有些傲然地看向他的眼睛:“卫大人有喜欢的人吗?”

他点了下头。

“是我家公子吗?”我几乎笃定这就是答案,因此声音有些冷冷的。

不料,他却摇头。

“那是谁?”

他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走。我正暗自责怪自己多事,他突然问:“你多大了?”

“十四岁。”我说。

他回眸浅笑:“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第二十章: 赫连苍鸾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才刚刚进入十一月份,就已经寒风料峭。树叶一夜之间便落尽了,只剩下苍南翠柏依然浓郁,枝干奇崛,显出苍然之姿。

比往年来得更早的不仅仅是冬天,还有匈奴王庭的使臣。漠北早已下了几场大雪,冻死了不少牛羊,他们需要更充足的物资备冬,向大汉索要的贡品写在羊皮纸上足足有六尺长。当然,自然环境只是让他们坐不住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东瓯之战的胜利。匈奴人虽然粗野,却并不傻。东征就可能意味着北伐,匈奴新王伊秩斜单于也想借此机会看看汉朝的态度。

皇上为此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果不答应匈奴的条件,他们的十万铁骑很快就可以将烽火燃烧至甘泉宫。而汉廷在兵器和马匹上都有很大的欠缺,尚不足以正面抗击匈奴大军。如果答应他们的条件,那么汉朝失去的则不仅仅是大批的财物,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公主。

如今宫里年龄合适的,只有隆虑公主。隆虑是皇上的亲妹妹,平日里受尽宠爱。听说要下嫁匈奴王,哭得死去活来,皇上甚为不忍,但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好一直拖延着,没有宣见匈奴来使。匈奴来使几次派人询问催促,皇上都以身体有恙相推。昨日匈奴来使干脆给皇上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上一共八个字:再若拖延,刀兵相见。这赤裸裸的威胁简直把皇上的肺都气炸了,恨不能立刻发兵打到祁连山下。

和皇上的愤怒不同,公子显得异常沉静。他反复看了几遍手书,突然抬起头:“我有一计,可救隆虑。”

皇上皱着眉头看向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公子勾了勾手指,皇上走过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公子轻启朱唇,低低耳语了几句。一痕狡黠的笑容慢慢浮现在皇帝脸上。

第二天,皇帝上朝,召见匈奴使臣,伊秩斜单于的亲弟弟赫连苍鸾王子。

我依然提着一盏熏笼站在御座后方,可是庭下并不见公子的身影。卫青无意间抬头,发现扮作小太监的我。我与他眼神相遇,微微一笑。他似是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点头回应。

御前詹事高声宣唱:“宣,匈奴小王赫连青鸾上殿觐见——”

话音刚落,殿外走入一人,昂首阔步,器宇轩昂,想必就是那匈奴小王。

他生的隆鼻深目,轮廓分明。略带蜷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额上束着镶有绿松石的额带,看起来挺拔而帅气。他站在殿下,自信而无礼地直视着我们的君王。

皇上迎视着他傲慢的眼神,淡淡道:“为何不跪?”

赫连苍鸾哈哈笑了一声:“我们匈奴人只跪苍天。”

“大胆!”丞相田蚡怒喝一声,“大汉皇帝上承天命,是为天子……”

皇上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无所谓地说:“算了,匈奴蛮夷,尚未开化,怎可要求太高?就像你对着一头牛弹琴,你弹得再好,还能要求牛给你鼓掌吗?”

朝上一片哄笑。

赫连苍鸾也非俗物,并不羞恼:“在我们匈奴,任人宰割的才是牛!”

皇上一掌拍在案上,朝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以为接下来会是雷霆之怒。可是好一会儿过去,皇上并没有发脾气。他拍在案上的手掌慢慢握起,脸上僵硬的神情也恢复淡漠:“朕今日宣你上殿,是想告诉你,你们列出的所有财资,朕都会照给,来使只管查验。”

“那么公主呢?”赫连苍鸾毫不含糊地问,“我们伊秩斜单于已经准备好了嫁衣。”

皇上微微一笑:“公主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随赫连王子北归。”

“恕我无礼,往日汉朝皇帝可没少用宫女扮成的假公主糊弄我们匈奴,这一次小王前来,大单于亲自叮嘱,一定要验明正身,方可启程。”

皇上朗笑数声:“无独有偶,我们貌美绝伦的隆虑公主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皇上的眼神变得阴冷,但笑容依然自在:“公主自小痴迷武艺,她要求与匈奴来使比试。如果来使赢了,她会高高兴兴地嫁往匈奴;但如果来使输了,不好意思,您只好独自踏上归途了!”

赫连苍鸾哈哈大笑:“好有个性的公主,配得上我们的草原之王!好,本王答应你!请让公主上殿吧!”

皇上轻轻击掌,两排年轻美丽的宫女翩然而入。走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位蓝衣美人。随着她的驾临,整个殿堂都比往日更加明亮。那黑瀑布一般耀眼的青丝,那千年雪一般晶莹的肌肤,那雪莲花一般圣洁的容颜,那垂杨柳一般摇曳的身姿。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我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当她青眸闪动的时候,就像有一颗星星落入了他的眼睛。

不仅仅是我,朝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位目中无人的匈奴王子,就像被闪电劈中了的一块焦木,许久才长舒一口气,唇间呆呆吐出四个字:幽艳独绝。

那美貌女子莞尔一笑,我心头咣当一声,这笑容……这笑容……天哪,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不就是我家公子!

我曾看过穿了女装的父亲和兄弟,妩媚而造作,有令我微微恶心的卑微和不堪。可是公子截然不同。真正的美丽是超越性别的,超越一切。

皇上从惊艳中醒转过来,轻咳一声:“怎么样,赫连王子?朕这妹妹可配得上你们的大王?”

在此之前一直傲立不群的匈奴王子此时后退一步,单膝跪下,右手置于胸前:“大汉皇帝陛下,本王臣服于公主的美貌,在此替我们的草原之王向您表达诚挚的谢意!”

“先别急着谢朕!”皇上似笑非笑,“能不能带的走公主,就看你的本事!”

“我怎可唐突佳人?”赫连王子竟有些踌躇。

这时候一柄剑抬起了他的下巴,他被迫地抬起头看到了公子傲然微笑的脸。公子握着剑,不断增加着手上的力度。赫连苍鸾只好随着剑尖慢慢站起来,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子。

“拔剑。”公子低声命令。

赫连青鸾就像着了魔一般,乖乖顺着公子的话,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公子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反手一剑,攻向他的左肋。他一连躲过公子数十招攻击,才彻底清醒,明白眼前的女人武艺高强,不可小觑。

两人在大殿之上,就像两只优美的大鸟,刀光剑影,衣袂飞扬。 我紧张得汗如雨下,心里不断埋怨皇上!公子虽然伤愈,但身体依然虚弱,怎可能是那勇猛的匈奴人的对手?

皇上也慢慢紧张起来,他好像也低估了那蛮夷人的武艺。

斗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公子的体力微微不支,面露潮红。虽然并没有落下风,可是也一时也占不了上风。赫连苍鸾的体力明显比公子好上许多,此时只是稍稍有些喘息。就在我以为公子输定了,我要随他远嫁匈奴的时候,那赫连苍鸾却突然步法大乱,一连露出好几个破绽,公子急攻几招,将他拿下。

赫连苍鸾躺在地上,公子单膝跪压在他胸前,长剑横在他的颈边。赫连苍鸾看起来却并不沮丧,他定定地凝视着公子的眼睛,微笑着说了句:“我输了。”

公子刚想放开他,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公子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结结实实地吻上公子的双唇。

这次,我们所有人都被雷劈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扔下熏笼,一边挽袖子,一边往下跑,要揍这不要脸的。

刚跑了两步,就被人拽住后襟丢了回去。皇上从我背后走上前来,步下丹樨,笔直地快步地走向赫连苍鸾。

公子愣了一瞬间,慌忙站起来,合身拦住皇帝,低而急促地说:“别冲动,这是朝上!”

皇上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冷冷地看着那个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匈奴王子,就那么看着,一直看得他浑身长毛儿,颇不自在,才沉声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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