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倾城——香帅
香帅  发于:2015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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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令休要危言耸听!”公子正色说,“您怎么就知道本公子一定会输?”

“那您怎么能保证您一定能赢?”王恢反问,“韩兄,我虚长你十几岁,应该称你一声老弟。你我多年交情,我岂不知贤弟忠肝义胆?只是此战非同小可。即使您打赢了,也会惹怒太后,前途堪忧。更别说打输了。这一仗谁都能打,唯有您不能。皇上!”王恢转向皇帝,拱手说,“您,于心何忍?”

皇上忽然哈哈笑了几声:“行啦,今天就议到这里吧,你们都先回去吧。”

王恢满面担忧,但也只能躬身退出。

卫青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身跪下道:“皇上,不论谁任将帅,卫青都愿随往,请皇上恩准!”

“卫卿忠勇,朕记下了!”

卫青起身退下。

皇上转过身,久久凝视着尚跪在地上的公子。他围着公子很慢很慢地踱了一圈,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公子一记耳光。

第十六章: 东征

公子抹了下唇边的血渍,淡声问:“这是刘彻打我呢,还是皇上打我?”

“你就当是刘彻打你好了!”皇上气鼓鼓地说。

公子长身而起,一拳捣向皇上的下巴。皇上捂着脸倒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公子另一拳携着风声已经到了他的面门。皇上闪头避过,反手一掌劈向公子肩头。两人拳来脚往,竟然在宣室殿里打了起来。

郭公公推门而入,慌张大叫:“护驾!护驾!快护驾!”

小太监们群拥而上,七手八脚拽住了皇上,公子得空儿飞起一脚,正中皇上下腹。这一脚力道十足,小太监们摔了一地,皇上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双手按着肚子,疼得脸都青了。

郭公公飞扑过去,捧住公子的脚,哭着嚷:“小祖宗啊,您也忒用力了,崴着脚脖子可怎么好哇?”

皇上气得伸手一指:“把这白眼狼给朕拖出去斩了!”

“你干脆连我也斩了得了!”公子怒声说。

皇上推开两个相扶的人,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是,你知道朕舍不得斩你!你把朕吃得死死的,朕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嫣儿!朕为什么打你?朕还不是疼你不懂事!这些日子因为阿娇,你就跟朕别扭着。朕不想说你,想着你心里难受由得你闹闹脾气!可是你竟然想抛下朕,跑到闽越去打仗。朕到底哪儿对你不好?你要这么折腾朕!你是英雄,你去面对刀风剑雨,成就你一世功名!你想过朕的感受吗?朕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你若有个好歹,你想要朕怎样!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是这样理解的吗?你以为我是想要那功名利禄,才执意上战场?”公子摇头苦笑,“没错,我从小的志向便是继承祖辈遗志,做一名可以安边定国的武将!可是自从跟了你,我可曾再提过这梦想?你为你的子夫一门加官进爵,你给过我什么?我又向你要求过什么?十一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弓高侯府可曾沾过你半点光?!即使如此,你依然不理解我吗?”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嫣,嫣儿……”皇上颤抖着伸出一只手。

公子没有理睬那只手,继续说下去:“女人们跟着你,可以光宗耀祖,显赫门庭;可我跟着你却只能徒留一世骂名!为什么我明知如此,却依然要无怨无悔地跟着你?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朕知道,朕知道,嫣儿!是朕错了,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是朕错了!”皇上抱住公子颤抖的肩膀,含泪亲吻他苍白冰冷的脸庞。

郭公公抹了一把老泪,挥挥手,小太监们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泪光模糊了他们的身影,那影子虚渺地放大着,仿佛填满了整个世界。

公子用力挣扎了一下:“放开!”

皇上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

公子无声挣扎了许久,最后有些虚脱地瘫软在他怀抱里。皇上动情地亲吻着他的耳鬓:“我知道,嫣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无欲无求跟着我的人。就算是生了我的母后,图的也不过是母凭子贵!只有你不一样!只有你!”

“知道还那样说我!”公子用力拐了他一下,眼圈微微泛红,却并不见泪光闪烁。

我的公子是极不爱哭的,即使痛到骨子里,也是一笑而过。只要皇上的爱还在,就没有什么能让他软弱。

“你也要为朕想想,嫣儿。”皇上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是我,你会让我去冒那个险吗?不管打赢打输,都是无功有过!就算不论功过,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别说伤了性命,就算是伤了你一根头发丝,朕也会抓心挠肺地难过!”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刘彻!”公子挣开他的手,焦切地说,“你想做一辈子傀儡皇帝吗?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第二次!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但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臣子!”

“你首先是我的爱人,其次才是我的臣子!”

“既然是你的爱人,就有爱你的权力。我要去打这场仗,这是我爱你的方式!你没有理由拒绝我!”

“嫣儿,这场仗可以打,但并不是非你不可!卫青稚嫩,但王恢总可以吧?”

“王恢和我知交多年,我素知他细心谨慎。没有几千精兵,他不敢打这场仗!如果他敢,今天就会向你请战了!”公子直视着皇上,“其实你心知肚明,这场仗只有我能为你打!”

皇上的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进退两难地摇头:“不行!就算做一辈子傀儡皇帝,朕也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公子的声音变得柔和,他从背后抱住皇上的腰身,脸颊轻轻贴上他的脊背,“我会毫发无损地回来,我跟你保证!我的刘彻,不是无为之君;你的嫣儿,也不是无能之辈!在这最最紧要的时刻,我们当彼此信任,携手并肩,共建这史无前例的大汉帝国!”

“嫣儿……”皇上动容地握紧他的双手,“今日你为刘彻所做的一切,刘彻都会永铭于心!他日若有负你,愿遭天打雷劈!”

“行了,这种誓不发也罢,天打不着你,雷也劈不着你,我不信你这哄人的空话!”公子取笑。

“那你想让朕发什么誓?你说出来,朕都愿意!”皇上着急地说。

“只要你还爱着我,就根本不需要什么誓言;如果你不再爱我了,誓言又有什么用?”

“你就睁大眼睛看朕的表现吧!”

“这还算句话!”公子捏住皇上的鼻尖晃了晃。

皇上顺势将他抱起,一路往未央宫走去。

这一夜,他们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缠绵更加甜蜜。深长的低吟,断断续续,如诉如泣。未央宫的灯火整夜未熄。

第二天,公子披上盔甲,亲率八百羽林郎,秘密开拔东南。皇上封他为威远将军,卫青是他的副将。

无论我怎样苦求,他终不肯带上我,只嘱咐我认真学艺。我也自知是个累赘,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出发的那天,我和换了一身便装的皇帝在队伍后面默默跟出了很远。公子在队伍最前面,我们根本看不见他,只能遥望着阳光下闪烁的矛尖,想象他跨在马上一往无前的雄姿。

我突然很想唱歌,就在这一霎那。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那种无处安放的愁绪,缠绵胸间,一触即发。

我是天生的歌者,我要用我夜莺般的歌喉,让我的公子为我回眸一次。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唱了。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

我的歌声让天上的云都停下了脚步,泉水也羞于叮咚。很久没唱歌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我所发出的声音。它比往日更加清澈渺远,弥漫的山雾一般缓缓征服了苍峦。

远处突然黄沙扬起,一骑飞来。我的心快要跳出胸口的时候,才看清楚那并不是我的公子,而是清秀儒雅的卫青。

他远远勒马,冲我点头。然后又粲然一笑,回马转身,飞驰而去。

我微微叹息一声,我的公子终是不肯回头。

即使我的声音再美,也无法让他的目光为我稍作停留。我有些幽怨地看向身后的帝王。他端坐在马上,一痕清泪静静滚出眼眶。

我知道,在公子飞身上马的那一刻,他便已后了悔。他想把他留下来,然而箭已在弦,一切都无可挽回。

没有公子的未央宫,就像一座空城。柳色愈来愈深,四下里只闻蝉鸣,宫女太监们的脚步放得比往日更轻。

皇上仿佛患了抑郁症,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他不断地查看地图,凭想象臆测公子走到了何处。夜晚来临的时候,他烦恼的几乎要哭。蚊子,毒蛇,酷暑。他的嫣儿在荒山野地里,不知受着怎样的苦。

看他这样烦躁,我反倒沉静。他理应受此煎熬,方不负公子的辛劳。等公子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皇帝如何自苦……可是,公子真的能回来吗?

我用力甩头,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如果公子不能回来,那这个世界又为什么而存在?自始至终,在我心里,我的公子就是这人世间的全部意义所在。

宫里始终无人知道公子的去向。那日在宣室殿两人大吵一架的事情已经遍传,大家都猜测皇上一气之下将公子驱逐,很多人为此而喜不自胜,尤其是那些盛年绮貌,等待恩宠的姑娘。

第十七章:王者之心

兮归湖,望思亭。

自公子走后,皇上常常来此处独坐。对着大片湛蓝的湖水,连神色都变得苍茫。乌篷船依然在亭下漂荡,丛丛簇簇的子午莲绽放出胜雪的花朵。一切都同当日一样,只因为少了公子,看起来就如此凄凉。

半个月,十五天。

公子早已到达了目的地,却没有一封书信寄往宫里。不知他的战况,也不知他的生死。皇上已经由最初的狂躁不安变成沉默寡言。他靠坐在亭下的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手中的柳叶。叶子落在湖面上,聚集了成群的大红锦鲤。

时间越长,那个致命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的次数就越多。公子还能回来吗?天高地远,林密水长,他还回得来吗?我夜夜枕着泪光入睡,又在泛着血色的噩梦中哭醒,脆弱的意志让我日益悲观起来,就像再见公子也成为不可能的事情。我当然不能承认这种感觉,我需要微笑着,让自己相信那匹追风逐日的白驹会带着我的公子穿越刀风剑雨,重新回到我们的生命里。无声的等待,就像绵绵细雨,浸透了灵魂,淋湿了记忆。

往日,这湖畔的人并不多,嫔妃更是望而却步。一个早逝妃子的故地,是她们的禁忌。然而,随着皇帝的驾临,美人的身影渐渐多了。她们往往装作巧遇,娇滴滴地给皇上行礼,希望能在年轻俊美的皇上心里留下一粒相思的种子。前日遇到了谢容华,昨日遇到了许婕妤,不知今日又会是谁呢?

随着一声“王充衣驾到”,我抬起眼睛看到了前些日子被贬的王美人。她带着几个宫女,沿着湖边小径袅娜而来。不管是衣裙的颜色还是鬓上的珠钗,都极为收敛,显然一次贬谪,让她多少学乖。但她生性就是那么愚不可及,又能乖到哪里?我想,她可能是听闻皇上将公子逐出宫去,才敢现身邀宠,伺机找回昔日丢失的脸面。

“臣妾给皇上请安。”王充衣屈膝施礼。

皇上的眼睛依然看着湖面,只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王充衣也不敢坐,谨小慎微地说:“臣妾近日听闻皇上夜里烦闷,难以入眠,亲手做了安神汤,敬献陛下。”

“王充衣有心。”皇上依然是没有看她,只扬了下手指。

郭公公连忙从王充衣的随身宫女手中接过汤羹,先遣人尝过,又盛出半碗交给我。我接过来,一下一下吹凉了,才奉至皇上面前。

皇上有些隐隐的不耐,但还是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味道不错,王充衣手艺精进了。”他将汤匙丢进碗里。

虽然只是这么一口,王充衣依然是受宠若惊,跪下谢恩道:“臣妾谢皇上夸奖。臣妾那里还准备了几样皇上爱吃的小菜,都是臣妾亲手做的,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尝尝?”

皇上但笑不语,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

王充衣等了半天不见回答,柔声说:“皇上还在为韩大人的事情烦恼吗?臣妾听闻他恃宠而骄,对皇上无礼之极,毫无为人臣子的本分……”

“哦?”皇上终于转过脸来,“连你都听说了?”

王充衣显然以为这是个鼓励,变本加厉地说:“此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韩大人向来目中无人,见了妾身都从不施礼!妾身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触怒龙颜!皇上如果觉得不解气,何不重重罚他?”

皇上呵呵笑了两声,连我都听得出那笑里的阴沉和冰冷,但王充衣硬是听不出来。

“依爱妃看,应该怎么个罚法儿?”皇上问。

“那种口无遮拦,目无尊长之辈,就该割了舌头,挖了眼睛……”

皇上一掌拍在雕栏上,咬牙笑道:“爱妃好胆识啊!今日你若为朕做成一件事,朕就依了你!”

“皇上想要臣妾为您做什么事呢?”王充衣跃跃欲试。

皇上一把揪过她的手腕:“这湖里的大红锦鲤,朕看着不错,就烦请爱妃为朕捉一条上来吧!”

“皇,皇上……皇上饶命!臣妾错了,皇上饶命!”

皇上摔下她的手腕,早有两个粗壮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远远抛入水中。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王充衣在水中没命地扑腾了一阵儿,缓缓沉了下去。

皇上面无表情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水面,冷冷说了句:“捞上来喂狗,别脏了这一湖秋水!”

说罢,便拂袖而去。

我跟在皇上身后,脊背僵直得有些发痛,心紧紧攥成了一块铁。我恨王充衣,这个骄横毒辣的女人曾经肆意侮辱我的公子,但是眼看着她前一秒钟还活色生香,下一秒钟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依然让我心悸胆颤,悲从中来。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对公子百般宠爱纵容的男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过是一棵小草,不顺眼就可以随时除去。而我的公子,就是和如此可怕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我为那无法预知的未来,深深颤栗。

一路无语地回到未央宫,草草吃了午饭,皇上往榻上一躺,两手枕在脑后,痴痴发呆了一阵子。

突然,他叫我的名字:“延年。”

“在。”我回答了一声,“皇上有什么吩咐?”

他往里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锦褥:“过来。”

我站着没动,不懂他的意思。

“让你过来!”他欠起身,揪了我一把,我顺势倒在他身边,他翻身紧紧搂住了我,大腿架在我腰上,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皇上……”我感觉耳朵烧了起来,面颊也有些发烫。

皇上抬起头,好笑地凝视我:“脸红什么?”

我嗫嚅着,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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