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奉以成功了,几百年来,就是这么一位将军,从最低贱被人看不起的男相纯阴体,清心寡欲熬过了漫长的发情期,蜕变成普通人,还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
那些苦痛显然依旧被这位将军埋藏在心底,奉以向场上扫视一眼,头上银白色的盔甲反射出灯火的辉光,见各部的手下到齐,他沉默地等待,终于,卯时更鼓响起,他驱马上前,直面对场上的六百人。
“本届候选,皇寄予厚望,本将承蒙皇恩负责此次急训,大漠凶险多变,此行诸位不是对手而是战友,只有互相帮助,你们才能通过最终的选拔。你们当中有王储,贵族,也有平民,但在吾皇眼里,本将眼里,在大周王朝的百姓眼里,能在春日凯旋归来的人,都是好男儿!望众位归来时都能铠甲披身,杀敌报国!!”
“铠甲披身!!杀敌报国!!”下头的学生热烈地响应,声如洪钟。
奉以点了点头,扬手一挥,六百人立即噤声,他抓紧缰绳,抬起头,左侧城楼上的那人远远地向他挥了挥手,收回目光,奉以喝了声:“出发!”
他的声音不大,却坚硬利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随着这一声轻喝,浑厚高远的号角声起,马儿纷纷长啸,这六百人组成的队伍便踏上了西去的道路,只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城楼上身着黑衣蟒袍青年男子的视线中。
“唉。”
“陛下,您勿需多虑,奉将军正是顾虑到强敌环伺,才主动请缨担此重任。这六百人,在谋在武均是我朝精英,便有些浑水摸鱼之辈活不到归来日,能去漠北一遭,也算未白来这世间一场。”
“是死是活,且看他们的造化,只千万别折了朕这位良将。”
“将军骁勇更甚二十年前,臣以为将军必能全身而退。龙勍军是高祖心血,也只有从大漠全身而退的儿郎统领才能服众啊。”
“无碍,朕只是想起当年的一些旧事有些伤怀,那年朕也和皇兄们一起,站在这城楼下,谁知这一去,三哥和二哥再也没能回来……朕可真怕将军——罢了,回去吧!”
六百余人马奔腾在管道上,气势恢宏,志气高远的儿郎无所畏惧,赛马谈笑,你超我赶,恰同学少年,纵马扬鞭。
可是这些都与一个人无关,这位被逼无奈看上司昂的丠学士明显和其他人不在一个状态,十里一回头,百里一徘徊。
前边一帮好小伙子杀气腾腾地往前冲,司昂想起自己还有个临时的主子,还真是冤家!回头找寻一遍,那家伙被甩得没影儿了,猛地扯住缰绳退到马队外。在路边眺望良久,才把这位骑马比骑驴还慢的丠掌柜等来。
“晕马……”丠掌柜面不改色,惨白着一张被曾经被形容成丑八怪也被形容成天仙更被臆测成妖怪的脸吐出两个字。
司昂打马来到他旁边,“那么丠兄可知道此行路线?”
掌柜抬头往官道尽头望了望,看向司昂:“不知……”
司昂翻身下马,将自己马儿的缰绳交到他手里,掌柜捏住马绳,顿感身后一紧。司昂接过他手上的两条缰绳,“你趴着,忍住。”
马儿嘶叫一声,奔腾而出,丠掌柜一张俊脸白里透着红,昏昏惨惨,司昂腾出一只手捏扣紧他的腰。
“能忍住么?”。
“尚可。”
“再快点?”
“嗯……”
司昂迎风呼哧呼哧,掌柜咬着牙闷哼,良久……
“太颠了……”
“抓紧我的胳膊,别乱动!”
“不行,慢点!太快……呼……本……本掌柜……受不住。”
“再忍忍,就到了!”
“嗯哼……”
司昂夹着半软的掌柜,掌柜搂着司昂的胳膊。
“怎么样?”
“哇——”
终于赶到大部队停留的驿站丠掌柜才吐了司昂一身。
8、笨鸟先飞
夕阳衔山,司昂赶在大队人马的屁股后头也抵达了位于三辅地区与旬京交界处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孤零零显得破旧萧索的行舍,房顶四角上插着代表王朝驿站深紫小旗,迎风噗噗地响,侧面的房屋烟囱中飘起袅袅炊烟。
司昂拖着晕惨了的掌柜,将马缰交给驿站的马夫,走进大院子里,其他学士正三三两两围坐在空旷大院子里摆放的一排排四五米来长的桌子旁用餐,司昂往院子里打量一圈,大大小小的房屋里已经落满了简易的行李,恰好这时驿站负责接待的官吏走出来,笑呵呵地道:“两位,这边请。”
两人随着官吏在一院子人饱含同情的目光中往驿站后头走去。
卡擦一声,锈迹斑驳的绿铜锁落下,瘦脸官吏将剥漆木门推开,入目是一屋子干柴茅草,司昂抬眼诧异地望向他。
廋脸官吏无比正直地道:“客舍均满,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只能委屈二位。请稍后到院中用餐。”
这规矩让司昂浑身一抖,望了眼黑漆漆铁定藏着老鼠蟑螂的茅草房,太可怕了。
掌柜靠在门边,脸子惨白不像有胃口的模样:“我吃不下,你去吧。”
司昂没打算进这脏兮兮的屋子,伸手拿过掌柜的水壶,卸下身上的行囊,又脱了身上被吐得一塌糊涂的外袍,一声不吭地往前头走去。
掌柜见人走了,坐在门槛上歇息了半响,待脸上恢复了血色,感觉好些,才起身往柴房右侧的马厩里找寻到一把扫帚。
司昂回来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站在门口,掌柜脱了身上的学士服,白色的中衣上都是黄黑色的脏印子,柴草已经挪开,靠着墙腾出了一块空地,地上被扫帚扫得光溜溜只留下扫帚印,掌柜正努力将一捆撞散了的松针般短小的柴草捆住,由于没有干过手拙得很,越弄越乱,只得一小掐一小掐地把茅草紧紧地塞进草堆里。
司昂站在门口,提着明日的干粮,脸还是棺材板,眼中却满是惊恐和嫌弃,屋里滚滚而出灰尘让他生生往后退了几步,王府住的下人房简陋了些,却干净得很,这……这……简直是挑战龟毛的司二少比人上限还高的下限。
掌柜见他杵在外头不动,想起司昂堆在角落的袍子,提起来走出房门:“真也对不住,在下去寻点水来将甘兄的袍子清理一番”。
“我自己来。”娇气的司二少一把夺过袍子,将手上的干粮水壶交予他,“丠学士先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司昂的言外之意是,丠掌柜你这模样先管好自己明日看看能不能别拖后腿。
不用说也知道,掌柜的形象在一贯爱干净养尊处优的二少司昂的心里一落千丈。除了那张脸还能看,浑身上下都俗得掉渣,爱计较、没用地晕马、与老鼠蟑螂同窝脏兮兮的不讲究,缺点简直一大箩筐,他才不想跟这个浑身铜臭味儿的掌柜住在一间屋子里。
丠姻准这一天被折腾得不轻,进屋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将柴房的门关了一扇,靠在墙边坐下,伸直了腿便昏沉沉睡去。
洗袍子的司昂有去无回,月上中天,夜半湿寒,歌鹄的叫声从驿站远处的原野里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睡了一觉的丠掌柜借着月色往外走,看到在驿站后院靠着老槐树打瞌睡的少年。
树枝桠上的袍子已经被夜风吹得大半干,丠姻准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背后,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身材颀长的少年便昏睡了过去,将他背到柴房,从行李里拿出另一件换洗袍子垫在地上。
少年靠在墙边沉沉睡去,年轻的掌柜拿起行李,向守夜班头问清了路,牵出自己的那匹马,慢慢走向原野中央的官道,马儿边走边啃着路边的青草,一人一马就这样慢悠悠地晃到天际泛成鱼肚白。
司昂不知道他脑子里脏兮兮爱计较又没用的笨掌柜在他老爹没找到他之前,经常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街头做过乞丐,庙里当过和尚,一步一步地攒了些血汗钱,在他二十岁时挤入京都这二亩三分地,开了间宝器行。
也亏了掌柜有那斤斤计较的头脑,一没靠山,二没背景,甚至连个嘘寒问暖的爹娘也没,硬是在同行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没什么诀窍,也就是卖人家没有的,听到哪儿有货,哪怕赶着大冬天雪厚三尺夏日里日头毒得煎皮,掌柜锁了铺子,捡了几袋干粮牵出来后院里那匹他在集市上用三袋米换来的廋马套上破旧的马车就去淘,皇城里的爷们寻常的宝贝不缺,就爱稀奇,不出一年,宝器行就挤倒了什么张记宝斋、王家玉肆,成了晋安街上一霸王。
你有靠山?你不服气?你夜来盗店?你日里踢馆?你以为掌柜二十年摸爬滚打是白练的啊!打得你满地找牙,哭着找妈!
掌柜在知情的人眼里成了一篇奋斗史,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成鬼成妖!
人怕出名猪怕壮,就在去年冬天掌柜拨拉算盘珠子准备请个小厮的时候,宝器行忽然来了个精气神儿倍儿足的老爷子,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就让掌柜认祖归宗,老头子个儿才打起掌柜胸膛,皱巴巴的老脸上愣是没教人看出和掌柜一丝一毫的相像。
掌柜那脾气定是不干啊,他摸爬滚打要饭的时候怎么没来人来喊他认祖归宗?!
可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老头子,天天来纠缠!打得名义还正规,丠掌柜金凤楼喝茶?丠掌柜成鲍轩吃菜?丠姻准东瑞照生堂看戏?
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宝器行的大门开得敞亮,谁敢说掌柜爱贪小便宜!
老头子再来时,掌柜出了一个难题,认祖归宗可以,本掌柜有条件。
掌柜没什么特别钟情的,林林总总奔波了小半辈子为的就是一个钱字,但是黄金白银那样具体硌手的他又不稀罕,他有一件找了二十二个年头从没弄到手的东西,他娘死的时候咳血带泪说那东西在他亲爹手上,价值连城,儿啊,你一定要弄来。
谁晓得掌柜刚说完,老头子往脖子里一摸,翻出来那块晶莹剔透快把掌柜的魂儿都勾出来的血玉,老泪纵横地瞅着掌柜:“娃啊……怎么不早说,本就该是你的。”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要别的!
掌柜栽了,输了任罚,喊了声爹,走了个过场。
然后老爹开始对他进行认祖归宗的第二步,思想改造——从几百年的祖宗大业开始说起裹脚布一样臭长的家族奋斗史,说罢老头子抿了抿茶:“爹老了,下面该看你的了。”。
掌柜听完心里的小算盘一划拉,笑了笑:“干这个可以,我有条件。”
掌柜他爹也逗,一眼看穿了掌柜那点小心思,你要宝贝?没问题!你帮爹一回,爹寻一样儿给你,如何?
掌柜被人掐住了命门,欢欢喜喜地成交!
自从老爷子接去了寻宝大业,掌柜除了当做报酬帮他爹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渐渐地就仙儿了起来,养得白白嫩嫩的鲜藕片一样,镇日在二楼闲得晒太阳,慢慢儿地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境界攀升,可是对“玲珑”“稀珍”“世上难寻”这样的字眼还是放不开,一钻进耳朵,他就浑身痒起来,非得把东西搞到手才能止住。
你不能怪他,因为你们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那个孩子被人卡着脖子骑在胯下,骚气满头,上面的人一边吐唾沫一边大笑:你小子这狗样儿,想看老子的传家宝?来看啊!仰起头看啊!
掌柜搞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就像被人骑在头上,他受不了那股子骚气。
观察了几个月,老爷子恨恨地吃不香睡不着,朽木不可雕,竖子太贪财!终于在三个月前想出个绝招,用失传已久的锋牙客打造的宝剑当做诱饵,将掌柜赶鸭子上架,骗到大西北!
掌柜贪,却不傻,人是个有想法儿的人,这不,他在马上晕晕乎乎,还惦记着一件与训练无关的事,参加训练的学士要抵达钦原界东边三百里远的铁沽垃大漠,老一辈的人说大漠里有个钦原界,那条无人敢跨越的界限日日夜夜横亘在那里,隔绝开人类的乐土和诡异的无人区,那里头到底有什么呢?
司昂的美梦里没用的掌柜被奉将军骂得狗血淋头,直接取消参训资格,这孩子睡得香甜,直到一阵鸡鸣和马儿得儿得儿的踏蹄声将他唤醒,瞥见地上一行小字。
——丠某先行一步,下处驿站再聚。
司昂揉了揉眼睛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咕哝道:“先飞的都是笨鸟。”
正在皱着眉念叨钦原界西北到底有什么呢的掌柜鼻子一痒阿鹊一声,飞出个喷嚏。
红日渐渐升起,朝霞像仙子拖出的巨幅红纱,挂在山头水上,司昂没了掌柜那个拖油瓶,凭着在现代马场里练出的一身好骑术,迎风驰骋,一鼓作气冲到队伍前方。庞彻诧异地看着这小子,司昂棺材板一样的脸忽然笑了一下,庞彻哪里能让这厮小瞧,扬起鞭子便赶超了上去,前头的众位少年也起了兴致,一股脑下饺子般都往前冲。
一队人马快速行进大半日,开始进入密林地带,在队伍后翼的奉以轻声对旁边的人道:“马上要抵达埋伏区,都可安排妥当?”
副手孟阔低声笑道:“将军放心,杀手卯时就已在山头待命,这帮小子警觉性太低,该好好收拾一顿!”
9、天神下凡
红日渐渐升起,朝霞像仙子拖出的巨幅红纱,挂在山头水上,司昂没了掌柜那个拖油瓶,凭着在现代马场里练出的一身好骑术,迎风驰骋,一鼓作气冲到队伍前方。庞彻诧异地看着这小子,司昂棺材板一样的脸忽然笑了一下,庞彻哪里能让这厮小瞧,扬起鞭子便赶超了上去,前头的众位少年也起了兴致,一股脑下饺子般都往前冲。
一队人马快速行进大半日,开始进入密林地带,在队伍后翼的奉以轻声对旁边的人道:“马上要抵达埋伏区,都可安排妥当?”
副手孟阔低声笑道:“将军放心,杀手卯时就已在山头待命,这帮小子警觉性太低,该好好收拾一顿!”
话罢不多时,前方一阵子马嘶怒喝声传来,奉以神色一凛,不再前行,随行一队护卫调转马头围护奉以,放眼望去,前方一片刀光剑影正打得正欢,为了逼真起见,奉以扬鞭冲出人群作势朝着黑衣人杀了过去。
来袭的个个蒙面,不吭不哈,上来一阵猛砍,奉以与其中一人交上手,三招一过,奉以骇然发觉对方是在拼命,抬眼望去,二百个功力高强的黑衣人不断变化阵型,已经将前方学士和武士团团围住。
“孟阔!!”奉以厉声呼喊副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他们埋伏乔装的杀手已经被收拾了!
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年猛然遭遇大敌,个个都如猛虎下山,毫不畏惧地深入敌人包围圈,浴血奋战,可是他们哪里狠得过专业的杀手,奉以策马要去指挥这些毫无战术一阵乱喊乱杀的少年,却被数十黑衣人疾驰过来死死纠缠住,负责守护奉以的侍卫奋勇抵抗,凶狠的刺客们手起刀落,割麦子一样将他们屠杀殆尽,血光染红了三月春色,奉以隔着人群大喊:“撤!!都给我撤!!违令者取消参训资格!!!李副将发射救援信号!!”
少年们喊打喊杀毫无队形,前后都是敌人,哪里能说撤就撤。
刺溜一阵尖啸,三发黑色的烟雾弹在高空中连连爆开。
正混乱时,一只毒镖从奉以斜后方射出,奉以听到飞镖划破空气的声音时已经大惊,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燕尾毒镖直直向他飞来,毒镖在奉以震惊地空当猛力地穿过他的肩胛骨将与奉以决战的黑衣人在空中击飞。
奉以忍住剧痛,见毒镖飞来处除了绿林深草,并无半个人影,这强悍的力道他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