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寂寞剑仙——莫之然
莫之然  发于:201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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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星也没想到玉树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如此本事。他微微眯了眼睛,袖袍翻飞,已轻飘飘地退至背后湖面上,堪堪让过当胸一剑。

玉树早已经红了眼,一剑刺到尽头,他便顺势脱手掷出长剑,念动剑诀,数把气剑便从长剑上分出,刹那间黑沉沉的湖面上剑气纵横,水花激荡,数十把光华灿烂的飞剑围绕萧寒星缠斗不已。

萧寒星哈哈大笑,他在半空中一面旋身躲避往来冲突的气剑,一面朗声笑道:“你这小孩本事倒是不小,我反而不想杀你了,收你做义子如何?”

玉树“呸”了一声,催动剑诀,运起玄功牵引,湖上纵横来回的气剑刹那间光芒暴涨,劲道凌厉,连萧寒星也不得不敛了笑容,沉着应付。

玉树翻身跃在空中,挥手招回主剑,借着半空中旋身的巨大力道一剑当头斩下,悠悠龙吟不绝中,浩浩荡荡的湖水竟然向两面自行分开而后升起。仍被飞剑缠斗的萧寒星如同身处波光粼粼的深谷一般。

绝世剑气覆压下来,寒冷凛冽,如同昆仑山上倾倒的冰川雪崩,萧寒星眼中精光一闪。

他仰天长啸一声,挥掌成抓,疾若闪电,四下里化出的飞剑便如同纸糊泥塑的一般被击碎。他不待玉树的剑气落下,反而翻身迎着冲上,瞬间便欺到他面前,一掌拍在胸前。玉树只觉得全身气血翻涌,胸口如同要炸裂一般,手中长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在半空中飞旋,在剑尖画出的无数的光弧中,水纹一般的剑气在湖上炸裂开来。

玉树被一掌打得飞了出去,眼见萧寒星冲到眼前,他手中已经没有剑,刹那间父母惨死,十二年昆仑山修炼,雪霁冷冰冰的神色,观天嘻嘻哈哈的笑脸,那长安城中痴痴呆呆的妇人,百般景象瞬间涌到眼前,他咬牙拼着全身力气,使出最后的仙法。

万剑流星血雨术。

他身在半空,指手画诀,身前爆发出耀眼的赤红色光华,他再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刹那间千百把血剑从身前激射而出,如同下了一场血火流星的暴雨,血剑去势劲急,直直冲入湖水之中,水花连连暴射。

萧寒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急忙身形闪动,却有数把血剑擦身而过,他身法快如鬼魅,揉身而上,拼着挨了几下血剑,人却已经到了玉树面前。

玉树的法力几已耗尽,眼前只见得萧寒星曲指成爪向自己胸前抓来,已经无力抵抗,他惨然一笑,眼前一片虚无的黑暗。

观天,观天,来世再见了。

却感到胸口一阵暖热,那玉坠子刹那间透出柔和的白光,将萧寒星的爪力生生逼开。

“镇狐珠?!”萧寒星瞪着玉树的面庞,突然认出了那熟悉的眉眼,刹那间恐慌,愤怒,震惊在他脸上一一闪过,“原来你是水儿的孩子?!”

玉树得了机会,凝起最后一点真气聚在指尖,戳在萧寒星胸口。

一道剑气贯胸而出。

萧寒星的后背血花暴射,他却浑然不觉,喃喃道:“你竟然是水儿的孩子,原来我算错了,我全算错了。”

他抬头看见玉树,惨然道:“原来这才是欧婉清的计谋,既然如此,我便留你不得!”他正要挥爪向玉树头顶拍落,却觉得全身力气都自胸口被抽走了一般,软软瘫倒。

玉树落在地上,只觉得恍恍惚惚,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本来已经落败,突然间又胜了,他脚下踉跄,便坐倒在萧寒星身边,只见的萧寒星胸前热血不断涌出,眼见已经不活了。

玉树中了萧寒星一掌,已是身受重伤,他缓缓按着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却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一般。他喃喃道:“阿爹,阿娘,玉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

只听得萧寒星躺倒在地,却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眼泪纵横,连气都接不上来,也是一口血喷出。

玉树忍痛冷冷道:“你都要死了,还笑什么?”

萧寒星艰难转头对着玉树,苦笑道:“我到底杀了你们家什么人?”

玉树冷冷说:“你杀了我阿爹阿娘,还有全村的……”

他的话却被萧寒星的大笑声打断。

“你笑什么?”

“你明明是九尾狐的孩子,却偏要说自己是人,可笑啊可笑。”

玉树脸涨得通红:“你胡说!”

“我没胡说,你是慕容秋水的孩子,名字应该叫做长生的……你有个师兄叫做观天对么……那是我的孩子,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玉树全身发抖,却感到背后渐渐发冷:“胡说,胡说,全是胡说!”他几近虚脱,却费力地摇头。

“你身上戴着秋水炼制的镇狐珠,那是用昆仑雌雄双剑的尸骨所炼的,错不了。水儿生你的时候受了重伤,如果不炼镇狐珠,你哪里活得到欧婉清来偷你走?”

玉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够勉力地摇头。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为何长乐会上昆仑山?为何他也唤自己作长生?

“水儿在镇狐珠上施了法术,你一定取不下来,只要戴着镇狐珠,你便是人类的形貌。刚才我观察天象,若我猜得没错,水儿也死了。如此一来,她的法术便破了,你现在随时都可以取下镇狐珠……”

萧寒星突然咳嗽起来,咳嗽完了,他又冷笑起来。

“可笑啊可笑,我们全中了欧婉清的圈套,我还自作聪明留观天在昆仑山上。原来她真的疯了,连你们这些孩子都不放过……”

玉树勉力伸手探到胸口,那玉坠子很容易的便从头顶取下。

他渐渐感到身上起了某些奇妙的变化,有一种冰凉的气息在体内流动,他的耳朵渐渐变长,伸出茸茸的毛,他挣扎着爬到湖边,看到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心里已经凉透。

……

“慕容秋水呢?”

“已经让观天杀了。”

……

那痴痴呆呆而又慈眉善目的妇人影像浮上眼前,玉树觉得无穷无尽的悲愤涌上心头,他的脑中轰鸣作响,他想大喊大叫,却又像身在虚空中一般,无法发泄而出。他挣扎了一下,便晕倒在湖边。

不知过了多久,玉树方才悠悠醒转,身上散架一般疼痛。他看着身边,萧寒星早已经断气多时了,脸上却犹挂着那种自嘲的笑容,面目眉眼却真的同观天有几分相似。

玉树咬咬牙站起身,他发起狠来,用手一下一下,在湖边刨出一个坑来,终于将萧寒星的尸体埋了。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哭,心里似已麻木了一般。

做完了这一切,他的心里便茫然了起来,他靠在萧寒星的坟头,手上鲜血淋漓,也不觉得疼痛了。他知道自己受伤极重,却反而欣慰地想:

若是现在就这样静静死去,该多好啊。

但他本身修行已深,此时即使不动,玄功自行运转,须臾间已经恢复了些许元气,他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长剑感应到主人心思,破空声中,凌空飞来。玉树持着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苍茫的草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得随便找了个方向,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天色都微微亮了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远方有飞剑打斗的声音,便奔了过去,却见霜明和雪霁驾起剑光,追杀长乐。

玉树想起长乐照顾了自己母亲十多年,又是性命不顾也要上昆仑山报信,心里酸酸的不知是何滋味。他提剑跃上前,替长乐挡开雪霁的飞剑。他手上已经没什么力气,双剑相交,自己的剑便飞了出去。

此刻霜明的飞剑也逼了上来,眼见长乐已经无处可躲,玉树凄然笑了一声,闪身扑上,双臂展开,挡在长乐面前。

长乐眼见他性命不顾的救自己,惊呼一声,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无措。

眼见霜明的飞剑便要穿胸而入,却听得当的一声,是雪霁御剑回指,替玉树挡开着一剑。雪霁再指一下,玉树的剑便回到主人手中。

她喝到:“小狐狸还不快带你兄弟走?!”

霜明眼见局面大变,成了雪霁同自己师门相斗,怒声呵斥道:“贱人,早知道你是叛徒!”

雪霁冷冷道:“观天可是你打伤的?也算得上违抗师命。”

霜明狠狠道:“昆仑山上所有人都是疯子,师父便是最可笑的疯子,我偏要观天做我的人,把你们剩下的都统统杀干净了才好!”

她又恨恨看向玉树,玉树此时重伤无力,摁住胸口,摇摇欲倒,脸上多了几分让人疼爱怜惜的神色,却更显得俊美。她看着玉树的狐妖原形,唾了一口道:“果然是狐妖,最能媚人,连观天都给他迷的魂不守舍的。我整日教观天练剑,他却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全在这小妖精身上了。”

其实玉树虽清秀俊美如女子一般,眉宇间却自有少年的英气爽朗,他听得霜明痛骂自己小妖精,觉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而想到观天,心里便又是深深的痛苦。

观天,观天,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雪霁冷冷道:“你可是早已经告诉观天事情来龙去脉?”

霜明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说?我偏要在他杀了长安九尾狐一族之后说,我偏不要由师父来告诉他,偏要自己来说,偏要他后悔内疚,一辈子都不愿意见这小妖精。”

玉树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就要跌到,长乐急忙扶起了他。又听得霜明冷冷笑道:“我私下告诉他萧寒星究竟是何许人,而他就要和玉树生死对决的时候,他便向发了狂一般要赶回昆仑山,若不是我半路打伤他,只怕他真要将昆仑山翻过来!”

玉树听得此言,激得胸口气血翻腾,他强行咽下这口血,只觉得胸口疼得便要爆炸了一般。他颤声问道:“观天现在何处?”

霜明正同雪霁战到激烈处,却犹自冷笑不止:“他现在便在昆仑山上,我将欧婉清这疯子下的迷药量减了一半,只怕他这个时候已经醒了,正要杀了欧婉清呢。你现在上去见了他,也正好给他一剑杀了,岂不痛快?”

雪霁听得霜明这般疯言疯语,背脊透冷,已经说不出话来,霜明却是手下诸般毒辣招数都使了出来。

霜明如同疯了一般,连声娇喝,竟然使出七绝忘情剑法,刷刷数剑攻出,雪霁长剑被挑飞,她悚然一惊,心口一凉,霜明的长剑便贯胸穿出。

玉树眼见雪霁惨死在霜明剑下,心中气苦痛恨全化为一片狠辣的杀气,他体内空空荡荡的运不起剑气,却感到另一股力量澎湃之极,他将这股力量弹指引出,却化为一团狐火,向霜明烧去。

霜明撒手撤剑躲开,玉树心中腾起无穷无尽的杀机,连连施放狐火,霜明的衣衫裙幅皆已经着火。这狐火非同凡火,是由九尾狐族的元气所燃,上身后无法扑灭,霜明惨叫数声,遁空而去。

玉树此刻九尾狐和剑仙两种法力皆耗得干干净净,却勉强从长乐怀中挣出,扑到雪霁面前,流泪道:“师姐,师姐。”

本来他跟着雪霁练剑,雪霁不喜颜色,总是冷冰冰的,师父师姐皆仇恨利用自己,她却替自己挡剑,真切关爱之心,此刻才显了出来。

雪霁受伤极重,已经是须臾便死,却挣起身来,搂着玉树肩头,轻轻道:“师父的计谋……师姐不敢违抗……师姐之前乱教你武功……便是拖延时间,不想见你同观天自相残杀……你不要怪师姐……”

玉树此刻哪里还能够怪她,心中悲愤难明,只是痛哭流涕。

她继续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也不要怪师父……师父有个儿子……你们以前有位大师兄……还有师父的相公……便是死在萧寒星……和慕容秋水……手下……这便是旧的仇恨生出新的仇恨……”

玉树听到此言,便想起观天过去曾说怨怨相报不如一代间了断之话,怔怔不语,却见雪霁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肩头,微微笑了笑,这还是玉树第一次见到她笑。

“玉树……真的……好乖……师姐……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便软软瘫倒,玉树一夜之内竟然经历数次生离死别,只觉得天旋地转,抱着雪霁的尸体,便晕了过去。

玉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畔已经堆起一个小小的坟茔。他转身四顾,却看见长乐捧着脸,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神色充满了关切之情。

刹那间玉树觉得世上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全离自己而去,师父,娘亲,雪霁,霜明……只剩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留在自己身边,他心口剧疼,便一把将长乐楼在怀中。

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除了长乐。

还有观天。

想到观天,玉树便心中怅然,观天,观天,我可如何见你呢?

他想起观天,便想起痴痴呆呆的娘亲,想起豪爽不羁的萧寒星,想起死在萧寒星手下的养父养母,想起死在娘亲和姨娘手下的昆仑剑侠。

这么多的仇恨,纠缠不清,观天,观天,我可如何见你呢?

玉树站起身来,觉得元气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捡起长剑,便对长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吧。”

长乐却哭了起来,他不过是一个孩子,抱着玉树的腰不放他走,哭道:“长生,长生,你要去哪里?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哥哥,你若是死了,世上便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玉树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长乐的肩头,把他推开了。他弹指一振,剑鸣如龙吟般悠悠不绝,他已经下了决心,便道:“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玉树御剑飞到半天阁上,却见半空中剑气滚滚,原来欧婉清同观天竟然已经从白天一直战到黑夜。

观天怒吼连连,身上不知已经受了多少处剑伤,脸上手上都沾了自己的血,绕是体力壮健,剑气早已不支。

欧婉清却神态自若,好整以暇,眼见便要将观天毙于剑下。

玉树眼见观天眼色凶狠却悲伤,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心里又是剧痛。他绕到欧婉清的背后,突然冷剑刺出,欧婉清惨叫一声,已被长剑贯穿,观天一言不发当胸一剑攻来,便从前胸穿入,后背透出。

玉树痛恨欧婉清阴谋诡计,运起狐火,将体内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元气统统由剑上引发,欧婉清全身着火,却尖声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终于杀了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好……好……”

她撑着剑伤在狐火中挣扎,笑声却越来越尖厉,越来越疯狂,似乎要把忍了十二年的疯狂都要尖笑出来一般。

“我早就不想活了……等了十二年……就为了看这场好戏……哈哈哈……我终于这么死了……下面便是你们自己……哈哈哈……”

“你们杀了我……又能怎么办……”

欧婉清惨笑不断,化为灰烬。玉树回思她适才所言,悚然心惊。

我们终于杀了她……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原来欧婉清要让慕容秋水和萧寒星的孩子相残,必不可少的一步却是自己的死,复仇到了如此的地步,真是令人心惊胆寒。

玉树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他惶然抬起头来,却看见观天反手持剑,默默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伤心而又深沉,玉树便低头不敢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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