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寂寞剑仙——莫之然
莫之然  发于:201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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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含笑道:“我叫你树儿,你便是我的树儿,今后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我的树儿。”

玉树听得他如此称自己,其中的亲昵,已远非师兄师弟之情,他红着脸道:“你乱说什么。”

他站起来,心头一阵乱跳,观天却不依不饶,跟在后面叫道:“树儿,树儿,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玉树听得脸红耳热,心里却是一片温热,他捂着耳朵,跺脚道:“快走快走,你要在这儿,便如此胡说。也不害羞。”

观天哈哈大笑,他同霜明驾起剑光远去,还不忘远远的大喊一声:“树儿,等我回来!”

树儿,等我回来!

玉树站在石台看着观天远去,心里百感交集,心酸而又欣慰,感慨而又温暖,他一直以为报仇后便再无依托,现在终于不那么想了。

玉树在山上又住了几日,只是自己练习剑法,但每每想到观天,便又静不下心来。他每日间隔不了多少时日,便到云海石台上呆呆张望。

观天却一直没有回来。

萧寒星也一直没有到昆仑山来,又过了几日,玉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驾起剑光向长安城而去。

到了长安城,他便找到东面一处宅子里,这三年来,自学会御剑飞行之术后,每到上元节,他都偷偷出来见上次救下的那位妇人和陪她的少年。只是这家人却似乎对外人疑心很重一般,教玉树万不可透露他们的行踪。

玉树想起来那日青城派道上追杀夺宝,也不奇怪。他只是每到上元节来陪那少年说上几句话,与那痴痴呆呆的妇人待上一会儿,连他们名字也不曾问过。

宅子很大,玉树径直走到一处亭子里,那少年正替那妇人轻轻捶着背,见了他,惊喜道:“小哥哥,你来了?”

玉树走上前,笑了笑,问道:“伯母身子可好么?”

少年笑着点点头道:“好,她近日心情也好了许多,我便推车带她出去散了散心。”

少年看着玉树,又笑道:“小哥哥为何今日来了?”

玉树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道:“我近日便要去向一个仇人决战,我阿爹阿娘都死在他手上,我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替我爹娘报仇。”

那少年叹道:“你以前倒没说过这些,却不知道你身世也如此凄凉。”

他拉起玉树的手,又道:“其实我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爹早死啦。我娘却不疼我,一直不知道她在哪,四年前我听说她也被人俘了去,生死未卜。”

他眼看着那妇人,眼中敬爱之情显现,又道:“其实伯母本来是我爹未过门的妻子,爹死前嘱咐我照顾她,这些年来我便与她相依为命,倒像是母子一般。”

玉树看着这少年,他似乎比自己小一点,六年来身子相貌长大成熟不少,面貌俊美异常,倒如姑娘一般,脸上却是坚强刚毅的神色。

他想起自己初上昆仑山的种种任性孤僻,叹道:“你可比我强多了。”

少年听得玉树赞自己,心里便没来由的乐起来。他问道:“小哥哥报仇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玉树想起了观天临走时所说的,脸上不由得红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不知道自己报仇后能否全身而退,若不能,今日便是最后一次来见你们。这几年每到上元节便能来见上你和伯母,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我弟弟,伯母当我阿娘一般。”

那少年听了,却似有些失落一般,他放了玉树的手,对那妇人道:“阿娘,阿娘,小哥哥又来看你啦。”

那妇人痴痴呆呆地转过身来,玉树见她怀中仍然抱着那个布偶,心里一酸,突然跪倒在她面前,那少年忙惊呼道:“小哥哥这是做什么?”

玉树的爹娘早已经死了十二年,他想着阿爹阿娘模糊不清的面容,连声叩首道:“阿娘,阿娘。”

他抬头看见那妇人依旧痴痴呆呆,却还是一般的慈母眼神,心里酸疼,眼泪都落了下来。他抬手擦擦眼泪,却强笑道:“我可真没用。”

那少年见他如此伤心,也叹道:“小哥哥能有这份心,你娘若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玉树听了这少年如此说,觉得胸口间似乎有一片暖意,他伸手探进,却是那从小带着的玉坠子隐隐放出光华。

那妇人本来痴痴呆呆,见了这玉坠子,却似有了神一般,她盯着这玉坠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

那少年见到玉树掏出这玉坠子,也是一愣,奇问道:“小哥哥的这枚玉坠子是从小便戴在身上的么?”

玉树点点头,却见那妇人似要伸手过来,取那玉坠子一般。玉树叹了一口气,又得:“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却不知为何,我总取不下来,若是能取下了,我把它送给伯母也成。我没有娘,伯母你便如我亲娘一般。”

那少年听得玉树如此说,神色更是古怪。那妇人伸手过来,玉树便将那玉坠子放在她手中,那淡淡光华流转,妇人的木然的眼中都似有了神采一般。

她握了那玉坠子一会儿,忽然松开手来,抚了一下玉树的头顶,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孩子,我的好孩子……”

已有十二年无人如此对玉树说过此话,他听得激动,也颤声道:“阿娘,阿娘,孩儿若报仇回来,定来看阿娘您。”

他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气就要冲上来,便想寻了个地方大哭一场。他站起身来,对那少年说道:“我走啦,我报仇成功,一定立刻来找你们。”

那少年脸色舒开,笑着点点头。

玉树努力笑笑,转身便走,走到一半,那少年却叫道:“小哥哥。”

玉树回过身来,那少年似要说些什么,但又像在犹豫着一般,末了,他只是笑着说:“小哥哥,我叫长乐。”

玉树也笑笑,道:“长乐,长乐,真是好名字啊。”他顿了顿,道:“我叫玉树。”

玉树一边御剑飞行,一边默默流泪,高空的气流很快将他的眼泪吹干了。

快到昆仑山的时候他按下剑光停在草原上,那正是当年西夷族被屠村之地。这些年他常来看的,他走到当时雪霁和霜明埋葬全村人的坟丘旁,慢慢跪下了。

“阿爹,阿娘,”他轻轻说道,仿佛他们静立一旁看着自己一般,“不用等太久了,玉树很快就会为你们报仇,你们就可以安息了。”

入夜的草原风清月冷,四下寂静无声,玉树就这么一直跪着,多少年来无数个夜晚,他就这么跪着,陪着死去的爹娘,仿佛心中才有了一点点安定。

玉树静静地跪了两个时辰,忽然间天空中有一道剑光划过,他心头一动,驾剑光飞去,却见是霜明,神色慌乱,抱着满身是血的观天。

她见了玉树飞来,神色更是惊慌,便道:“观天受了重伤,快带他回昆仑山!”

玉树看见观天受伤极重,早已经神志不清,心头大乱,连忙抱过观天,两人催动剑光,向半天阁而去。

玉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慕容秋水呢?”

霜明头也不回:“已经让观天杀了。”

十三、秦天

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

他领着秦天慢慢的走上半天阁一级一级的台阶,他没有用飞剑,似乎是在表示一种崇拜与敬仰。他们走过一道轰鸣作声的冰雪瀑布前,少年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上走。

最后他们的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平台,不知道是用什么石料砌成,无比的沧桑古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划痕,似乎光洁如新,却似蒙了一层尘埃。

石台的一角立了一座石碑,基座仿佛和这石台融为一体,那上面不知用何物刻了两个字:

红尘。

那少年走到平台的中央,轻轻念了几句,一缕微风从他的袖袍中吹出,向四下散开,虽然很微弱,却似有无穷无尽的后劲一般。

秦天睁大了眼睛,便看见那围绕石台的层层云卷向四周散开,如同冬日湖中的薄雾被阳光驱散。一圈又一圈的云卷消散了,苍茫的大地在他的眼前显现出来。

笔直的驿路,恢宏的城郭,褶皱的山川河谷,棋盘一般的田地,闪光的蜿蜒蛇形的河流,这一刻,大地上万事万物,纤毫必现,这本是夜晚,却又像是白天一般所有的景物都清清楚楚。

那白衣少年静静站着,过了很久,他说道:“这是昆仑山的红尘台,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从轮回镜里面看到的是过去和未来的因果,而在这里看到的是万事万物的刹那存在。”

秦天望着昆仑山的主峰,它依然直直地冲向天空,他拍了拍脑袋,问道:“不可以再向上了么?”

少年摇了摇头,道:“红尘台便是尘世间人力能达到的最高地方,由此向上御剑飞行,哪怕你觉得飞了几千里几万里,也穿不过无穷无尽的虚空,向上再前进一寸。”

少年的话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沧桑,秦天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

那少年突然朗声说道:“红尘台之下,便是尘世,既然身在此中,便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便有轮回宿命,因果报应。一切既然都是命中注定的,何必去改变呢?”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没有想通,现在终于明白了。”

秦天的视线移向无穷无尽的远处,那东方的尽头那翻卷着的一抹黛蓝色。

那是东海啊。他可是从那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那少年望着远处的东海,又怅然道:“秦天,你为何要来昆仑呢?”

秦天突然间明白了,他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破开了一般,于是便笑了:“我明白了,我不是来学剑法的,我是来找师父您的。我们第一次在湖上见面的时候我便觉得是了,但当时却不明白。”

那少年笑道:“你终于明白了,很好。”

他挥挥手,一柄剑光闪耀的长剑便从山下飞了上来。他转过身来,将那柄剑交给秦天,道:“这把剑本来就是你的,我以前一直不敢去找,后来在山下找了很多天才找到。现在物归原主了。”

秦天握住剑,顺手挥了挥,突然间无数的法术咒语和剑法武功涌上心头,一言一句,一招一式,如同本来忘了,又刹那间回忆了起来一般。

但还有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只剩下了欢喜和痛苦,忧愁和愉悦的感觉,却想不起究竟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少年问道:“你可曾全想起了么?”

秦天便道:“差不多了,但似乎还有一些东西想不起来。”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很好,那跟我一块来吧。”

秦天突然间有了一种感觉,仿佛师父马上就要和他生离死别一般,这种感觉使他很伤心。他咬牙问道:“去哪里?”

那少年淡淡笑道:“去找欢喜魔——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了结一切。”

秦天不愿跟这少年去,因为他觉得如果去了,那种伤心的感觉便会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将他吞噬掉,但他又不得不去,他念动咒语,驾起剑光,与那少年飞下山去。

下山的时候,他又想起之前那个狐妖少年号啕大哭时所说的话,便问:“师父的名字可是长生么?”

那少年笑道:“我便是我,一个名字有何重要?”

秦天想了想,又问道:“宿命是可以改变的么?”

那少年便笑着答道:“既然能改变,又为何叫做宿命呢?”

十四、玉树:

玉树和霜明回到半天阁,却见雪霁和欧婉清早已经收到飞剑传书,等在石台上。

玉树在房中静静等待,只觉得心中烦闷难耐之极,他不知观天伤势究竟如何,师父若是全力救治,是否能够救得好他。

他坐下了运了一会儿功,又觉得无法集中精神,便又站起来,走了几步。

忽然一阵劲风由远至近袭来,玉树悚然转身,看见门扇被轰然撞开,烈风劲急吹入房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飞了进来,撞在玉树怀里,竟然是那长安城中的少年。

“长乐,是你?”

玉树见到长乐全身浴血,鬓发散乱,伤痕累累,心中大为惊异,他慌忙把他扶起来。

“你为何会上昆仑山?谁把你打伤的?”玉树慌忙问道,却看见长乐长发散开,露出头顶一双狐耳。

玉树大惊之下,正想退后一步,只见长乐眼神迷乱,却拉着自己不放,连声道:“长生,长生,快逃,你师父要杀你!”

玉树听得心惊胆战,却又莫名其妙:“谁是长生?”

长乐狠狠咬牙道:“你就是长生……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快逃!不然你就要没命了,我拼了命才逃出来,上昆仑山告诉你……”

门外却传来脚步声,玉树怕长乐身份暴露,忙点了他的穴道,将他藏在屋内。却见霜明走进,神色急迫,道:“师父急着要见你。”

玉树啄磨着长乐说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只能跟着霜明出去,心里只想穴道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解开,那长乐便能自己下山,只盼得霜明和雪霁不要为难他。

霜明领着玉树一直走到昆仑镜厅前,方袖了手道:“师父在里面等你。”

玉树心里好生奇怪,这昆仑镜厅自己还是第一次进,为何师父要在这里面见自己?

玉树走了进去,只见欧婉清负手看着一面巨大的石壁,那上面无数细小的石纹如同云卷一般流转,她斜眼看见玉树走进,便道:“玉树,你在昆仑山上习武练剑,已有多少日子?”

他说道:“十二年了。”

欧婉清又道:“你为何上山学剑?”

思念死去爹娘的日子,玉树早铭记在心,玉树朗声道:“为爹娘报仇!”

欧婉清点头道:“好,我收到飞剑传书,萧寒星便在山下,你这就去将他杀了,为你爹娘报仇罢!”

玉树怔了一下,旋即爽朗道:“好!”他天性柔弱,此刻听的欧婉清如此说,倒像是平地里生出一股豪气来。

他又跪下来拜了一拜,道:“多谢师父十二年来养育传剑的大恩大德,玉树无以为报!”

玉树走到门口,想起心中牵挂之事,又回头问道:“观天还好么?”

欧婉清半眯了眼睛看着他,良久,方道:“已无大碍,为师是不会让观天死的。你放心去吧。”

直到玉树走出门外,欧婉清才若有所思地冷冷笑道:“我怎么会让他这么就死了呢?”

玉树到了昆仑山下的圣湖玛旁雍错畔,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负手站在湖边,神情却悠然自得,仿佛不是来决战,而是来找故人品茶一般。

他见到玉树落在自己面前,脸上却突然微微变了颜色。

“怎么是你?”他低声喝问道,“欧婉清这次又玩什么花样?”

他这话本来说的很奇怪,但是玉树此刻已经怒火攻心,并不理会这些,他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冷冷道:“萧寒星!你可记得十二年前你在这里做过什么么?”

萧寒星负手冷冷笑道:“都十二年的事情了,该杀的人都杀了,谁还记得做过什么?我都懒得去想的事情,偏偏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日日缠着我报仇。今日你来了也好,我便送你一程,免得你日日活在世上受罪。”

十二年前灭门惨状又浮现眼前,而萧寒星这种满不在乎的挑衅让玉树愤怒到疯癫的边缘,他咬牙恨恨道:“好!”挥剑便向萧寒星攻去。剑芒暴涨十数丈之远,瞬间已经攻到萧寒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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