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喝醉了。”

“就是因为人这样的可悲的优越感，让他们蔑视着真正伟大的自然，视万物为下等，自傲于愚蠢的智慧，所以我们才失去了这些。骁儿啊，人和万物，并没有任何区别，我们生来，不比任何生物高贵，反而，我们脆弱得太多了。”男人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就像三十年前，因为失去了机械，而结伴自杀的我的老友们一样。万物从不眷恋人类的文明，是因为他们更加独立，没有了这些，他们依旧生活得十分美好，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拥有机械，并不是不能拥有，而是他们，没有必要拥有而已，这些机械让我们的生活，彻底地不自由了，我们以为逃脱了束缚，可却没有发现自己永远都在那个框架里。”

青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抬起了自己的手：“知道吗，骁儿，直到刚才我才明白我的老友们离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没有了机械，而是因为，他们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男人打开了窗户，然后爬了上去。

“爸！！不要啊！！”青年失控地大吼起来，他不顾已经没有了多少体力的身体爬了起来，向着男人扑了过去。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男人在下坠的途中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临去之前，他大声吼出了一句：“我们的自尊，是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

他看着男人在半空中变成了丧尸，然后狠狠坠落在了地面。

青年握着横栏的手暴出了青筋，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片刻之后，他冲回了屋子，把男人留下的那半瓶酒全部灌进了肚子。

面对万物，我们是多么地渺小。渺小到，一场如此程度的规模，就能够把人们苦心孤诣的文明破坏到这个地步。

灾难太过无情了。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已经老旧得发黄的照片，上面是四个拥有着开朗笑容的青年。而照片的背后，则写着这样一行字：

我们的友情在所有人都死亡之后，也绝不中断，用尽一生，也要明了同伴的意志。——1977年1月1日。

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了，最后，连他自己也……

青年不能够描述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绝不能就此完结。

他拿起桌子上的最后一块面包，含着眼泪塞进了嘴里。

他要战斗下去，证明人类的创造，并不是愚蠢的！他们绝不会被区区灾难打败，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现在！

那些曾在和平年代微笑着的面庞，一个一个地消失，变成了可怖狰狞的怪物的脸。林骁不知道楼下的那些怪物们是不是还拥有着想法，他也无意知道。

门口摆着的火盆快要灭了，林骁从卧室里走出来，把从前折断了的椅子腿扔了进去，然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火盆帮他隔绝了丧尸的感应，但是能够燃烧的东西，也快要用尽了。

他从窗子向外看了一眼，楼下这样的丧尸街道上还有十几只，楼道里大概也是有的。

像是毫无生路了。现在的病毒，已经到了只要受伤就会瞬间变异的程度，也许他也可以选择父亲那样毫无痛苦的方式。

林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看着那些丧尸，第一次感到悲哀而并非恐惧。

他想了很多，最后不得不承认，在绝望的时候，最残酷的，竟是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

桌子上的闹钟仍然在走，即使主人死亡了，它也没有停止。

37.方天啸：优坤，你听着，我一定是对的！

男人站在窗前，望着街道上行走着的人们，轻轻垂下了眼睛。

“爸爸，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男人微笑了一下，抱起了地上的男孩，“你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它一直很漂亮，我很喜欢它！”男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男人温柔地笑着。

“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很害怕。”男孩突然挣开男人，跳下了地，然后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小瓶子跑了出来，“有了这个，爸爸，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这是什么？”

“我在童话书上看到了一个故事，里面的人物是吸血鬼，拥有着不老不死的身体，可是他害怕银器和阳光，这是唯一的缺陷，所以我制造这种可以把人变成吸血鬼的病毒的时候改良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死！”

话罢，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丝毫没有皱眉地朝着自己的胳膊切了下去，小孩子脆弱的手臂瞬间被划出了一个狰狞的大口子。

“你在干什么啊！”男人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迅速抱起他就要向医院冲，却不料那孩子将那只手臂伸到了他面前。

“爸爸，你看，伤口恢复了。”

那只白净的手臂，除了沾上了大量的血以外，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

“你拿自己做了实验？！”

“对啊。”男孩举起那个瓶子，“因为我想救大家，所以，我不会去伤害别人的。”

男人的心情极度复杂。

“妈妈也和你一样，总是站在窗边看着那些人。她知道大家的心里都很悲伤，但是她却对自己的歌声没办法拯救大家的心而痛苦。除了那件事以外，这也是她最大的痛苦了。”男孩看着那个瓶子，“我要让这个世界上一切让妈妈不开心的东西都消失，所以，我必须努力起来才行。”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

“还有那个人……在我推广病毒前，我一定会杀掉他的。”男孩抬起笑脸，“爸爸，你会反对吗？”

男人看着他，突然有点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了方静生的话，爸爸，你会和我妈妈在一起的吧？”

男人蓦地松开了手。这个幼小的孩子重重摔在了地面，但他却完全没有喊疼，只是护着那个瓶子，默默站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男人的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静生只是我的好朋友，你……你误会了什么？唯轩，你年纪还小，不要总想这些事……”

“爸爸，我说的并不是假话吧？”男孩擦了擦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带着血的手比脸更脏，于是他无奈地垂下了手。

“……”

“爸爸，我比别人都要聪明，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孩露出一个微笑，“你欺骗我也没有用的。”

……

“方天啸，有结果了吗？”卡娅百无聊赖地游戏着手里的轮盘。

“也许他的目的也有让白色军团获得智能，但是根本目的绝对不是这个。事情恐怕会很麻烦……”方天啸皱眉，“我怀疑他制造了一个大家伙……”

“大家伙？”

“对，得有两个大洋洲那么大。”方天啸比划了一下。虽然他的动作完全不能表现出那个东西的巨大，“这个一旦出来，绝对是个不可想象的灾难！”

“那么大的东西，会藏在哪里？”

“只有地底或者海底了吧？”方天啸沉思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难道这就是那个‘海神’？”

“可能性很大。”卡娅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把大海整个搜索一遍……”

“等等，以这个大小来推测，他应该是会在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方天啸放出一幅地图，用手指在上面划出两个圈，“这个如果真的存在，一定是在灾难前就已经建设了，我们获得了人员上的优势，而对方抢夺了先机吗……现在即使找到它，要破坏也很困难，盈盈写完程序，到现在只过了七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我一会儿会将白色军团全部升级完成，在这之前就需要你和白皓分别带军先去查找，但是，白色军团现在几乎可以说，在海底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并且甚至探测工作也不能完满完成，你们带着几架‘王机’下海即可，如果发现了，千万不要攻击，尽量只收集信息，另外，他们一定极度重视这个，一定要小心敌袭！”

卡娅点了点头：“我立刻出发。”

“动作越快越好！”

卡娅直接把手里的轮盘扔给了后方的白皓：“出动。”

“好吧，我的大小姐。”白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方天啸，随后快速向外走去。

方天啸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皱起了眉。

这种系统，绝对是为一个体型庞大的家伙所创造的。没有想到优竟然是为了这种目的绑走许盈，不过看样子这只是他计划后期的一部分，只不过发现许盈拥有这种能力之后，就提前动了手而已。

但是在这种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执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和A镇的灾难一样，他被什么逼迫着提前发动了计划？

难道是……优十二的缘故？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状况。

方天啸点了一支烟，刚刚挨到嘴唇，就蓦地停住了。

沉默了一瞬，他掐灭了那支刚刚点燃的烟。

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嘴唇。

那日优突然的动作依旧明晰地留在自己脑海里。

“如果不是这种熊孩子的话，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他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样了？”优坤突然间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还没摸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优坤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听说最近，大批的难民已经开始向南半球逃过去了。”

“逃到南半球？”

“是的，至今为止，南半球的国家还没有受到波及，北半球倒是损失几乎不可估计了。”

“那一定有着大量的船只南下吧？”

“船已经几乎不够用了，现在几个国家都把剩余的船只控制住了，一大批人聚集在海岸，没有办法逃离，他们现在情绪十分激动，认为政府要抛弃他们的生命。”

“这不的确是一种抛弃吗。虽然一开始，优选择了难啃的骨头，也就是干旱的西部，但是，这完全不能改变传播病毒的虫子在潮湿的环境下更容易生长的事实，他没有攻击东部，恐怕就是在等这个时候一举消灭吧？这个道理，无论是你还是那些国家的官员，都应该是最清楚的。可是，逃难的船只永远无法供大多数人逃难，所以，能够离开的只有一些对国家有用的精英，然后，陆地上的人们变成了丧尸，海上的精英则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攻击，再加上，南半球的国家们也不一定会接受这些难民，这里的人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马上去驱散难民！！”

“已经晚了，优先生。”方天啸默默道，“我们已经来不及了。我让卡娅他们去寻找那个大怪物，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而是我也觉得，那里的人，只能放弃了。”

优坤的情绪这一回并没有失控：“不，无论是谁，只要还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我就必须要救他！”

“时间很紧，我没有时间和你争吵，优坤，你别以为你能拯救所有人！那样到头来，你谁也救不了！大概三个小时后，卡娅他们就会回来，那时候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要用尽全力去攻击这个大怪物，如果你这时候分散了我们的力量，也许非但来不及拯救那些人，反而会……”

“为了一个不确定存在的东西放弃这么多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荒谬了！而且，不是已经有了对抗那种虫子的杀虫剂吗？一定来得及的，三个小时后，我会回来！”

“够了！优坤！我不想再为你的天真买单了！”方天啸拔高了声音，“你永远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这不是游戏，是一场战争，三十年前的战争，还没有让你醒悟过来吗？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战争有多么残酷吗？！”

“……”

“我可是做好了觉悟才站在这里的！你以为凭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实施我的计划吗？根本不是因为我的准备不够充分，是我没办法做到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如今我已经完全做好了我的心理准备，而你呢？不要认为自己在战争面前做出能够救谁就去救谁的假象了，你欺骗的只有你自己，也许的确，通过一个程序就断定有个可怕的家伙的确没法让你信服，但是，你听着，优坤，我一定，是对的！”

38.卡娅：怪物不止一个？

“看来的确，你是因为我的威胁才和妈妈在一起的吗。”男孩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悲怆的表情，“结果是我让她活在谎言里了吗……唯天的出生，也是不受你祝福的？看来不仅是我这个母亲和姑姑的实验造人，连唯天，连你的亲生儿子，在你的眼里，也比不过方静生？”

“我一刻也没有这么想过！为什么你总是在思考这些事？我早在十年前，就放弃了静生！我对意嘉，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那个实验室爆炸的时候，你选择的不是拯救妈妈和唯天？只要有方静生在，妈妈永远不可能是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优唯轩！”

“别那样叫我！我讨厌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我的出生不过只是优然借用了你的一个细胞而已！而我出生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试验直接的细胞培养能不能成功，所以我才只有四年前以来的记忆，因为本来你们是打算扼杀我的，但是战争发生了，你们需要我来继承白色军团，所以才想起了我！我看过优然的日记，我对这一切太清楚了！其实我根本没有父亲，也没有亲生母亲，只是你妹妹放在培养皿里长大的怪物而已，你们也只是害怕这样的出身会让我怀有恶意，才结成了家庭，除了妈妈，你们根本就没有祝福过我的出生，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也没有给我冠上你的姓氏的权利！如果你还对方静生念念不忘，那我就杀了他，没有他的话，你就会真心对待妈妈了吧？我不想让我最爱的人一辈子活在欺骗里，既然你不肯主动给予她真正的爱，那，我就把一切你爱的东西都毁掉，直到你只能去爱妈妈为止！”

……

卡娅看到海底的那个物体时，几乎被吓得窒息了。那似乎是一个生物，但又像是普普通通的海底岩石一样。在如此深度的大海里，除了白色军团的探照灯，几乎没有任何光芒能够照耀进来的这个海底，竟然隐藏着这么可怕的一个巨大的怪物。

从离她三百公里远的十二分队队长那里，她得知在那么远的地方，这个怪物仍然是存在并且看不到边的。

她几乎要窒息了。她想起方天啸所说的两个大洋洲的大小。

不过片刻以后，她就平静了下来，缓缓地靠了过去，开始收集起怪物身上的信息。

突然之间，她的耳机中传来了一声惨叫，随后，十二队队长所乘坐的机器人在她主机上的红色图标灭了。卡娅大骇，立刻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然而随后，又有两声惨叫传来。

一共二十六个分队，此刻有八名队长在这里，而几乎是瞬间，便有三位失去了联系，而他们甚至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卡娅不敢轻敌，迅速靠后，让几架无人机上前采集样本。

然而下一刻，怪物的身上突然间射出了几条触手，几乎是瞬间，便将无人机全部绞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