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
"算了,你现在还能关心我?不看歌舞了?"
我顿觉得被无边无际的醋海包围,黯然道"怎么会啊,我明白你辛苦的很!这些武将都是谁也不服的主儿,军营待惯了自是豪迈不拘小节、无所畏忌,和这些刚入宫门的举子很难处到一处的。"
"行了,我还不了解你!"清尘白了我一眼,便侧过头去,叫听了两人,让大家都歇着去。而后带着我去了他暂住的宿舍,挨着窗台堆放着几本册子立时吸引了我。
"你来的正好,一块儿找找。"
我抱了抱拳,"多谢挂心。"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谢啊?有病!告诉你我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帮你!"
"明白,明白。"我赶紧点头称是,翻动起册子。
"不对!"清尘突然惊叫,脸色惊疑不定
"怎么了?"
"这里缺了乾元十年的那本!"
"你怎么知道?"
"出去前,我刚刚看过,翻扣着儿放在这儿的!"
见我不解,清尘说道:"我见了那个躺椅,不像是其它国家的,到像是地方上呈现给皇帝的。‘你'的父皇只有在五十岁大寿那年特许了地方上献来的贡品入库,我想可能是那年,就翻动的看看。"
"看到了?"
"没有,看了几页,他们就打起来了。"
第46章
现在还想说那个苍宇不是我,连自己都不信了。
清尘没说什么,收拾好桌面上的册子,装入藤箱。
我同小院中的众人闲谈几句,等清尘交待好学堂的工作,两人一同回了宫。
一路上我们默不出声,自顾自的想着。
我在考虑着要不要查下去,纵使查出个所以又会如何?若是夜松要我死,我活着也了无生趣,又何必在麻烦下去?硬是拉着清尘一起担心,真的不必。我淡淡一笑,放开了,就算还有好奇,也不是每个新奇的谜团都必须解开。带着它离去,也好,省得死后无趣。
想着,竟是来到了宫中。
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喧哗,我拉起清尘要绕远道回寝宫。清尘偏偏不依,站在原地等我出丑。
慌乱的脚步声声渐进,我四下望望,都是开阔地带,只能认命的装出坦然的模样,心中充满了不安。
忽见,一个如同水晶的青涩少年,穿着淡雅的黄色锦缎长袍,冲着我直扑过来,把手上的泥土、身上的污垢、脸上的鼻涕外加哈喇子,毫不留情的擦在我干净的衣服上,而后紧紧的抱着我,就如同树袋熊见了桉树。我--欲哭无泪。
好在少年身后庞大的保姆队伍呼啦啦的跟了过来,硬是把他从我身上掰了下去。
少年不干,挣扎的叫道:"粑粑、粑粑要粑粑!"
我横眉冷对,"来人!"
应声跪倒一片"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皇子的,还不把他带下去!"
一群人哄哄嚷嚷的走了,我疲惫的回了寝宫,洗了个澡。清尘在一旁拿着衣衫等我。
"挺有趣的孩子。"
拿过衣衫,我不觉微笑起来,"有趣?白痴还差不多!"
"这个孩子就是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原来‘你'怎么欺负他,他可是连理都不理,那儿像现在,闻了你的味道,能从一两里外跑来!"清尘帮我系好衣带,饶有兴趣的回味着。
"我要知道如此,打死了也不敢要龙雁行当儿子,连父皇都不会叫,竟然喊我‘粑粑'!"
"总比原来的受受强!"清尘狂笑不止。
我冷哼一声,走到内室,歪坐在小塌上。清尘仍是笑着,取了巾帕,为我擦头发。
我胳臂伏在案上,拖着脑袋,"清尘,我怎么觉得雁行身上有烧焦的味道?"
"你就那么希望他变成烤鸭?"
"没有,就是觉得。"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好。"
我伸个懒腰,舒服的把头放在案上,"想那么多干什么?"
清尘突然停下手,认真的说道:"除了他,世上还有很多人希望你能活下去。"
"是吗?"我摇摇头。
还记得初见夜松的那晚,我们一起看星星。山下烟火璀璨,山上依旧可以看到夜幕中闪烁的星光。我告诉他,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新年,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和他在一起,他对我淡淡一笑,淡的犹如浮云、朝雾,却比星辰更加灿烂、明亮。从来都只是被人骂、被人打、被嘲笑的我,刹那间就被那由衷的真心笑容深深的吸引,几千年的独自生活中,我见到的第一个对我的笑容。他从此以后,成了我黑暗生活中的唯一的光点,微弱却不能缺少。如果没有他,我会永远生活在无边的黑暗,永远不知道光亮是什么,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快乐和幸福。没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还为什么活着。
或许,清尘的话没错,魔界有很多人希望我活着,他们需要我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希望平静没有波澜的魔界不要改变。他们爱我,因为我是他们的魔君,我带给了他们没有战争的生活,我带给了他们没有歧视的社会,但是他们从没有爱过那个孤独的苍宇。而我,自始至终,都只是苍宇,追逐着那一点虚幻的光芒的苍宇。
清尘搂过我的肩,抱着我,"我希望你留下,也不行吗?"
行吗?我自己也问过自己,可他是无法代替,我不想再耗费几千年慢慢的寻觅,清尘或许很好,我可以不否认我对他的喜欢,但也紧紧是喜欢,不是爱。或许我若是从没有遇到过夜松,如今会爱上清尘。但是,没有遇到夜松,我现在还在山上,守着那座坟墓。就算其它人带我离开了,我也只是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无知、无能的祭司。
若是有人肯像他那样,教会我被我遗忘了几千年的文字,那个人会不会像夜松一样,教我如何为人处事?会不会像像夜松一样,教我用筷子、教我用弓箭、教我骑马、教我游泳、教我......
那个人会不会像夜松一样,陪我入睡、陪我练武、陪我打仗、陪我吃饭、陪我喝水、陪我......在我需要的时候,总是伴我左右?
不知何时开始,我们相互躲避,虽然都明白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却依旧躲避。但是,那个位置,却是他的,无法改变。
清尘,对不起。
清尘等不到我的回答,苦涩的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不识夜松所为,又会如何?"他放开我,踱到床前,"如果夜松并不想害你,害你之人另有他人,你又会如何?"
"查下去。"
"明天去看看那张躺椅吧,或许还有线索。"
我点点头。
第47章
第二天得到了很糟糕的消息,昨日皇子纵火,不偏不恰的烧了搬出去还未扔掉的躺椅。
情况复杂起来,龙雁行十几年如一日的痴傻决不是装得,这回必定是有人教唆。
而现在,线索已断。
好在清尘带回了消息,眉柳前日特意嘱咐过舞伎要她们准备,而且昨日才找了躺椅出来。我也注意到了眉柳神色不同往常,带着些许的不安稳。
入夜,我和清尘假意就寝。他见灯烛灭了就偷偷流出了寝宫,竟是没有等我们睡熟。我和清尘跟着他在宫中左拐右绕,到了处看似荒废已久的宫殿。
眉柳到了宫门前,猛然狂风大做,惊起一片烟尘,转眼之间,眉柳昏睡在了铺慢杂草的石阶上,我纵身上前,检查一番,他是熟睡而已,回身寻觅清尘,只听到轻轻的鼾声。
面前紧闭的红漆大门,自己吱吱呀呀的缓缓开启。
今夜正是十五,明月当空,照得其它景物显出凄惨的白光,一切都是诡异而不安。
就象那个背对我的身影,急不可耐的想要转过身来,却又不愿意过早的面对我。
我只好主动的喊了他:"云平,过来!"
他转过身,月光映出一张清秀文静的面庞,对我展现出最单纯的笑,而那一声清脆的"小舅。"
让我万般无奈,"好歹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吗?"
"玩笑?你不是干事儿没目的的人,说说你的目的。"我足够的了解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的纯真之下是一颗铁石做的心。
"还是小叔了解我。"他傻傻的笑笑,挠挠脑袋,"其实也没什么,第一,我是想知道那个眉柳对你忠心与否;第二,我是想知道叶清尘在你心中的地位如何。"
"就这样?"
"恩!"
我拍拍他的肩膀,"第三,提醒我,有人要对我不利。"
他再次挠了挠头,咧嘴大笑引开话题"信是我放进躺椅的,你看过了?"
"恩,只有三个字?"
"对,其余的我见过,这是一百多年前我收到的密函!"他故作神秘的对我挤挤眼,"你想知道内容吗?"
我不耐烦的问道,"条件?"
他疑了片刻,认真道:"现在,跟我回去!"
我摆摆手,"算了,那三个字足够了。"
"夜松,要杀你。"他口气平淡,却字字沉重。
"他杀我,你会救我?"
"你希望如何?"
"到时候做你该做的。"
"我会杀他,替你报仇。"
"谢谢。"我知道,慕云平,心理正盘算着抓捕夜松的计划,当然是在夜松杀死我以后。
魔君那个位置,慕云平也想了很久了。
只是,他出于亲情,还在顾忌我这个把他带大的小舅,他也等了很多年,难得了。
"其实叶清尘挺好的,你也很在乎他,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他或许还认为我可以和他回去,"你真的不想改变什么?跟我回去,他再想杀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跟你回去,我要是想死,也没机会,是不是?"
云平叹了口气,扎住我的肩膀,"你难道还妄想他不会杀你,对你下不了手?"
云平了解我,就象我了解他,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这样的幻想,"很多次,他都没下去手。"
"这次不同,他如果不成功,就会死无全尸!"
"他如果成功了,你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希望你死。"
"我如果现在回去,你会不追究夜松的忤逆之罪吗?"
"不会。"
"他死了,我活着的意义也不会存在。生命,对我只是寂寞的牢笼。"
"叶清尘能说服你查信的出处,可见他在你心中的份量。放下,容易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继续道:"你要是真的想赌一赌,我赌,夜松此次决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想再和他辩论下去,抖开肩上的魔掌,走开。
他继续对我嚷,"眉柳他心里更在乎六王爷,我只是告诉他,我手中有六王爷收受贿赂的罪证,他就帮我把椅子搬到你的寝宫,还要了舞伎过去。"
提到眉柳,我对他伸出手,"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
"贡品册子。"
他一脸无辜,"我没拿。"
"昨天眉柳没有送给你?"
"昨天?眉柳没来?"
第48章
一本45年前,记录贡品的册子丢了,也没什么。只是我总觉得它会引出点儿事儿,然而,毫无线索,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查找,也就搁着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
我每日早朝、书房、慈宁宫、学堂、寝宫,五点成一线的过着。平静、但不平淡。
可总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地点,让我有些许的无聊,时长要出去走走。清尘总是不让,说是放心不下我的安全,我要出去必须要他同行,而他又太忙,没时间陪我。
今天机会终于来了,学堂因为些小事儿停了一天的课程。而那件小事儿,却是隔壁的翰林乔烟和我们辛苦请来的教官吵架吵过了,教官一气不起,生了病,要休息一日。虽然我很迷茫,平日安静的他怎么就非要和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将军过不去,但是为了清尘半日的空闲,我还是很感谢他。
陈缘箫来问我要不要和他去围场看看他的穷人朋友,我也想真切的见到做好事的结果,便和清尘跟了去。
到围场时,正赶上他们吃饭,我们一起享用了普通的家常饭,几块儿山药、一碗棒查儿粥,清淡却美味。
饭间,我们闲聊起来,他们都说感激皇帝,赐给他们不敢奢求的安稳生活。他们都有些本事儿,原是没了土地,才沦落下来。如今他们养了羊,种了果树。空出的山地也已经圈好,就等着马贩子把小马驹送来。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我们吃完,一起去看了看翻新的房子,虽说都是改矮了,可看上去依旧带着皇家气派,缘箫觉得不妥,和他们商量着如何修改,清尘略懂设计,也参与其中。只有我杵在那儿无用,于是自己四处闲逛。
走出去没多远,就见着一个肤色黝黑、眉目清秀的小女童抱着同她一般高的大水壶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我迎上去,将水壶提了起来,女童抬头对我笑得天真,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神采非凡。
"谢谢,大哥哥!"她俏皮的对我说,"哥哥是同陈哥哥一起来的?"
我点点头,她笑得更开心了,我提着壶,问道:"小妹妹,到哪儿去?"
"给陈哥哥送酸梅汤!"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拉着她的小手,向回走去。
陈缘箫远远的看到我们,对这儿小女童招呼"小小,你怎么来了?"
"哥哥们辛苦,我来送水!"
我赶紧提起水壶给缘箫看,缘箫朗声大笑起来,把女孩儿抱起,亲了亲她嫩嫩的面颊。
那酸梅汤,放在井里镇过,倒出来带着凉气,酸酸甜甜,大家都很喜欢。
我们离开的时候,陈缘箫告诉我,这个女孩儿是个孤儿,很懂事儿,是个少见的乖孩子。四年前被父母遗弃在路边,是位老婆婆收养了,老婆婆半月前过世,她如今吃着百家饭,睡着百家床。
清尘听完,叹了口气,说回去给孩子安排个有身份的人家收养,陈缘箫当时就拒绝了,说是这里的人对小小都很好,去了高官显贵家不知道会不会受气,而且孩子喜欢这里,不见得能适应别的环境。
我觉得陈缘箫的说法很奇怪,清尘安排的人家怎么敢亏待孩子?孩子还小,适应能力很强,怎么就不能适应更好的环境?
我不明白,却又没心情计较,时急时缓的头晕,已经让我费去了大部分的心神。眼见天色渐暗,我双腿用力一夹马肚,疾驰而去。可能是夏日夕阳依旧刺眼,飞奔中,我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自己被包围在一片白光之中,心口疼的厉害,竟是连缰绳也握不住,迷迷糊糊的掉下马来,被个飞美人接在怀里。
"宇?"清尘抱着我,我可以感觉出他微微的颤抖。
揉揉太阳穴,眼前景物慢慢恢复,我安抚清尘,"没事儿,很久没骑马,技艺生疏。"心里明白,天劫快到了。
几天后,在陈缘箫的一再要求下,清尘安排他做了宫中的侍卫副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