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自己换就好了......」
「你脱了湿衣服之后还要擦身，拖着一头长发多不方便？来、你把长发拉好。」韩靖袭不让沈洛卿有任何反对意见，还径自分派了举头发的工作给他，自己则是准备要拉开沈洛卿的上衣。
「这......可是......」沈洛卿完全被韩靖袭牵着鼻子走，他把一头长发举高，眼看韩靖袭那双手就要伸过来，他真的有些急了。「没事的，只是帮你换衣服。」这时，韩靖袭将方才那块干布披在沈洛卿身上，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他低下头满眼柔情的说道。
韩靖袭真诚、且好听的声音，确实让沈洛卿原本着急的心恢复了平静。他点点头，示意韩靖袭可以开始动作。
都是男人呢！有什么好害羞的......沈洛卿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但看到韩靖袭的大手在自己胸前动作，还是不免有些红了脸。
很快的，沈洛卿原本湿透的那件衣服全被褪到地上，全身只剩那件披着的干布。
「我先擦干再把衣服穿上，可能会有点冷，很快就好了。」韩靖袭低沉的声音让沈洛卿感到莫名的安心，他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听到沈洛卿的允许，韩靖袭原想用披在沈洛卿身上的干布擦拭，但他还是怕沈洛卿会着凉，看了眼竹屋又没有发现其它干布，于是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
「你！......」沈洛卿惊讶的看着韩靖袭用自己的衣服来擦，连忙想要阻止，却被韩靖袭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僵住了动作。
「没关系。」韩靖袭丝毫不在意那件高级的丝纺外衣，或许会沾到河水的味道。他只在乎沈洛卿的身体不能被粗操的麻衣给擦破了。
他还是一样的宠他，以前他找不到理由，但是他现在知道了。
洛卿......只有你，让我想把你给宠上了天......
沈洛卿安静地任韩靖袭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隔着薄丝布料，他依稀可以感受到那双大手温烫的体温，在自己身上抚弄着。
好温暖，为什么？沈洛卿有些出神，他突然好希望这双大手永远不要离开他的身体，但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韩靖袭却收回了手，拿起一旁的干衣服帮他穿上。
看着韩靖袭专注又小心的脸，沈洛卿不禁脱口而出：「我们......以前认识吗？」
韩靖袭的动作顿时僵在空中，一双桃花眼述而瞪大。洛卿......果然是真的忘了他。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但是这句问话仍让韩靖袭冷了心。他坚决，而且苦涩的摇头：「不，我最近才搬到这里。」
「是吗......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沈洛卿无心的笑，却刺得韩靖袭好痛。
「你......不记得他了？」明明知道答案，韩靖袭仍是傻傻的想问。
「师傅说，我之前喝了碗救命的药，所以丢了些记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在意。」沈洛卿苦笑，想起红发童老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忘掉会比较好的事情，他却希望想起来。
「为什么很在意？」韩靖袭压抑着心痛，不让沈洛卿发现任何异状。他当然希望沈洛卿想起他们以往的回忆，却也害怕沈洛卿想起来。
想起，他曾经如何狠狠地伤害过他。
「不知道......只是，常常觉得一想到那些失去的部份，总觉得胸口很闷。」沈洛卿垂下眼，有些苦笑。
这种胸闷，往往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究竟是怎么样的回忆，可以让生性平淡的他有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靖袭听到了那一句心闷，差点脱口说出对不起。都是他害的吗？即使洛卿不记得了，但是心底的伤害，还是抹不掉，所以成了一抹阴影......
「那么，就不要想起来吧。」
「师傅也跟我这样说，但是......」
「但是？」韩靖袭看到沈洛卿的迟疑，心里五味杂陈。
沈洛卿挣扎、思索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淡淡的说：「我知道，我所决定过的事情，即使遍体鳞伤，也不会后悔。」沈洛卿眼底带着星光一般有神，让韩靖袭看的有些傻了。
聪明，睿智的沈洛卿，即便会落得遍体鳞伤，仍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
比起无法对自己诚实的韩靖袭，他觉得自己站在沈洛卿面前，真的很渺小。
「但是，或许想起来会让你痛不欲生？」韩靖袭不自禁的将手抚向沈洛卿的脸颊，疼惜的看着沈洛卿坚定的表情。
我伤你那么重，你也想要回想起来吗？
「痛不欲生......吗？」沈洛卿听到这四个字，低下了头，觉得胸口又有些闷。虽然他很在意那段失去的记忆，但是......如果想起来后，会比现在的心闷还要痛苦的话，他受得了吗？
「洛卿，相信我......别去想它，好吗？」韩靖袭这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说得要扯断他的心脉。
与其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我宁愿你永远忘记我。
至少，那些回忆有我还记着。
这样就好。
「相信......你？」沈洛卿的脑海里好像瞬间闪过什么画面，他完全没有改变过冷淡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什么，泪水却控制不了的涌出。「这......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怎么会......」沈洛卿慌了手脚，不懂这些泪水是打哪来的。
「洛卿？你还好吗？怎么会这样......」看到沈洛卿异样的泪水，韩靖袭连忙提起衣袖帮他轻擦。难道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让洛卿下意识的难过了吗？
「不......我也不知道，听到相信你的那一句时......怎么就、泪水就不受控制......」沈洛卿深呼吸，想快点停止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那些泪水，有些窘迫。
「相信......原来，是相信......」就那一句相信，让洛卿狠狠伤透了心。现在，他怎么还有资格在洛卿面前，要他相信他......
洛卿当初那样深信着，但是他还是负了他，且狠狠伤他。
「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失态的样子。」好不容易停下泪水，沈洛卿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很丢脸，先是掉到水里、又是让他擦头发换衣服的，最后还被看到莫名奇妙掉眼泪的样子......
「不，我完全不在意......」韩靖袭叹了口气。沈洛卿往窗外一望，发现似乎快了中午，于是开口问韩靖袭：「你应该没用过中饭吧？要不要留在这里吃了再走？」沈洛卿笑笑，提起韩靖袭放在角落装水的木桶，准备到灶房烧饭。
「这......方便吗？」韩靖袭是想问，他会煮饭吗？尽管沈洛卿现在适住在山林之中，但他原本也只是大少爷一个，到了宫中有膳房负责饭食，韩靖袭几乎可以确定，在沈洛卿离开他之前，绝无可能会煮饭。
这点韩靖袭想对了。
沈洛卿虽然在现代社会里家庭并不富裕，但是三餐仍有外婆在煮，简单的料理他勉强可以靠维波炉解决，但是显然这里并不会有这么高科技的产品。
到了这边世界，沈洛卿依旧没有经历过煮饭的职业。
他当过沈家二少爷，当过洛才人，当过御书房侍读，还当过国师，更当做神子--嗯，就是没当过厨师。
「没问题的，师傅教过我一些，虽然没什么大鱼大肉，普通的粗茶淡饭......只怕你可能不习惯。」沈洛卿边说，有点不好意思。
「不！那就麻烦你了，我也来帮忙吧？」就算沈洛卿塞石头给他，韩靖袭可能也会吞下去还说很好吃。
韩靖袭点头如捣蒜，做势还卷起了袖子。
「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
「没关系，我也常在厨房里做事。」比如说，到御膳房催御厨弄些好吃的点心给洛卿吃。
韩靖袭当然不可能真的煮过菜，皇帝、九五之尊，现在正在厨房帮前国师、神子做饭。
这是何等恐怖又诡异的画面？
沈洛卿拗不过韩靖袭，只好领了他到厨房。
「那请你帮我洗点米吧。」他从米缸里勺出一碗米，放进一个盆子递给韩靖袭。
「那你呢？」韩靖袭抱着米盆，到厨房角落拿了几根木柴，走到炉灶边蹲下。
「我生火。」沈洛卿正放下木柴，手里拿着打火石，两手一个交错--我的石头呢？
沈洛卿疑惑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再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手中的石头并没有飞出去。
那我的石头呢？
「不行......这种粗重的工作，我来就好。你洗米吧。」韩靖袭眼见沈洛卿蹲下就要开始他眼中认定的「危险动作」，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下沈洛卿手上两块打火石。
「这......粗重？」不过就生个火，也不是劈柴啊。看着被韩靖袭塞进自己怀里的米盆，沈洛卿把视线放回韩靖袭身上。
原来石头被他拿走了......沈洛卿看着韩靖袭手上的石头，默默准备洗米。
「对，你身体不好，这打了火又要吹炉，我来就好。」韩靖袭不等沈洛卿回答，已经快速的敲打了几下石头，蹲在炉灶前吹着炉火。
要是有人看到，顷世那个无情的君王正蹲在厨房里点炉火，而那名睿智无双的顷世国师还在旁边洗米，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国家要灭了。
「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沈洛卿一边洗米，一边问道。
「这......你看，你身上没长几块肉，所以我猜......」韩靖袭当然无法告诉他，他早就知道他的身体有过哪些病痛。
他曾经为他的伤不惜白银千两，甚至是皇位......
想到这里，韩靖袭稍稍抬起头看着沈洛卿的身影。
洛卿瘦了......原本就纤细的身材，现在像是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沈洛卿听到韩靖袭的回答，不禁无奈的开口：「但我毕竟是男人。」他没有女人那么柔弱，况且沈洛卿知道自己这张脸的确是出众，但是并非女子之相。
「我知道......只是，可能就是......」舍不得。韩靖袭不经意的小声喃喃自语，告诉自己，洛卿是个男人，这种小事当然难不倒他，更何况他还有足以当作国师的聪明才智？
但是，他就是想宠他，没有理由。
若真有理由，那也就是因为他太爱他。
看不得沈洛卿累，只希望他像只懒洋洋的猫儿，只要开心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韩靖袭放下吹桶，看着自己残缺的左手。
洛卿......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陪你，好吗？
「你的左手......怎么了？」恰巧沈洛卿此时低下了头，看到韩靖袭伸出衣袖的那只奇异的手掌。方才他没有仔细注意到，现在才发现，韩靖袭的左手小指怎么比平常人......更短了一节？而且好像，是受了伤......
「左手？啊......你是指这个？」韩靖袭举起断了一截小指的左手，晃了晃。沈洛卿点头：「是受伤吗？还会不会痛？」他看着小指断面新生出的肉，觉得有些害怕。
切掉小指头呢......肯定很痛吧。
「是我自己切的，现在不痛了。」为了他，自己就是要砍下这只手臂，也无所谓。
「你自己切的？为什么？」沈洛卿一听，差点要昏倒。光是轻轻在手上割了一刀就让他痛得不得了，这男人怎么有办法自己切断小指头？
「因为......我不珍惜这辈子唯一的红线，狠狠伤害了最爱的那个人......」韩靖袭语中带着浓浓得悲伤，看了沈洛卿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回自己那根小指上。
「他曾经深深的相信着我，但是我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害的他几乎要丢了性命......最后，只有这个方法能救他。」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的......」沈洛卿听着韩靖袭无比后悔又难过的声音，垂下了眼。
「不，这都是我活该......」韩靖袭扯起一抹苦笑。
一截小指可以换来洛卿的命，太值得了。
即便他这辈子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再抱沈洛卿，无法再吻他，甚至没办法将他那句未能出口的话对他说。
洛卿，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现在才发现。
「那......他呢？」沈洛卿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话题，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
「他走了......彻彻底底忘记我之后，我跟他之间永远断了线。」韩靖袭起身，将沈洛卿手里已洗好的米放入炉灶中。
看到韩靖袭那一头白发，沈洛卿不禁开问道：「你很想他吗？」话一出口，沈洛卿便看到韩靖袭的五官似乎一瞬间痛苦的皱起，然后无力的回归平淡。
「我根本放不开他......但是，我已经没有抱着他的资格了。」韩靖袭转头，给了沈洛卿一抹苦笑。
洛卿，我没有抱你的资格了。洛卿，我就站在你眼前。
洛卿，我站在你眼前，可是你不认得我，也不再爱我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
沈洛卿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在等待饭煮好前，他跟韩靖袭沉默的把菜肉给准备好，等饭熟了，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语不发的进食。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韩靖袭帮沈洛卿将餐具洗净之后，准备离去。
「今天谢谢你的招待。」韩靖袭万分依恋的看着沈洛卿，多么希望不要离开......
「不，只是些粗茶淡饭......对了、那个......」沈洛卿想跟他道别，可是有些踟蹰不安的，开了口：「是这样的，我......师傅他出远门了，晚上我自己煮菜可能会多了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沈洛卿说到这边，自己都有些混乱。
......为什么不希望他走？
「那我带些小酒菜来吧？我也好久没跟人一起吃饭了。」韩靖袭压下心中狂喜的情绪，语调不禁飞扬了起来。
虽然心中某处阴影，仍在提醒着他，他与洛卿这一世再无缘份、情分......
可是，即使只有一下子，他也想做一场美梦......
「好。」沈洛卿有些暗暗感激韩靖袭没给他难堪，脸上也扬起了笑容，看到沈洛卿的笑容，韩靖袭下意识的就想要靠近。
几乎就在鼻尖相碰，都可以吸取到彼此口中的吐息前，韩靖袭恢复了理智。
他随手抹了一下沈洛卿的脸颊，柔柔笑道：「沾到东西了。」沈洛卿指呆愣看着韩靖袭邪俊的脸向他靠近，温暖的气息扑在脸上，却又马上消失。
「啊......谢谢。」沈洛卿胡乱的往脸上一抹，脑袋方才的画面不停重放。
还以为......他要，吻他......
沈洛卿不禁脸红，视线不自禁的飘向韩靖袭薄且紧抿的唇。「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韩靖袭仍是舍不得的再看了沈洛卿一眼，转身离去。
沈洛卿站在原地，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他的手指贴上了自己的唇，而后叹了口气，将手垂下。

沈洛卿，再装就不像了。
心底一抹自嘲的苦笑，他终究是哭了出来。

「韩靖袭......现在才说爱我，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了，你追到这里，装做不认识我，却又想留在我身边？

太傻了。

 

第九回--别问为什么
即使我真的还爱你，那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累了。
倦了，真的没力气了。
沈洛卿坐在屋内，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发着呆。
师父，你的药不确实哪。
沈洛卿苦笑，想起来，跟没想起来，似乎差不了多少。
韩靖袭，我相信你是真的后悔了。
可是我累了，不想再跟你继续纠缠。

依稀记得，看到那一截小指时的震惊。「就当作，你那只小指换来的吧？」我能够原谅你，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了。
想起来的仇恨，跟你那样痴情的后悔，我的确是矛盾了。会如此恨你，也只能怪我当初太相信你，怨不得人。
韩靖袭，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错过吧。
沈洛卿望向窗外，看着渐晚的暮色里晃着一抹人影，「沈洛卿，别忘了装像点啊......」自嘲的一笑，他打开了门。
「洛卿......」韩靖袭拿着一个竹篓，另一只手上还拎了几个酒瓶，笑嘻嘻地看着来开门的沈洛卿。「你来啦？饭我刚刚弄好了，正要煮些菜呢。」沈洛卿接过韩靖袭手上的竹篓，闻了一下，「好香，你带什么来？」随手，他将东西摆到桌上。
「看你太瘦，我去弄了几只烤鸡。」好险皇弟有派个御厨来，那只鸡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烧好的。「还有，带了几瓶花雕。」韩靖袭指指桌上的酒瓶。
「只是普通的晚饭呢，菜这么好？」沈洛卿打开竹篓，发现里面不只有韩靖袭说的烤鸡，其它青菜、炒蛋、凉拌黄瓜等的菜也都准备齐了，让他不禁苦笑：「你都把菜给准备完了，我还煮什么呢？」沈洛卿把一迭迭的菜从篓子里拿出，摆在那小小的竹桌子上，差点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