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脱逃
这一次,换我抓住你的手。
你会接受吗?
大陆上,诸国割据。传闻以农立国地处平原的大国「顷世」,得一策士出疏浚、屯田、分河支流等计策,震惊全陆。
韩王宠而封为国师,见者无不倾慕其姿色绝艳,气质清雅,坊间且流传此人或恐为天上谪仙。
怎奈,在韩王至「天晶」联系和议之事时,「顷世」国师被目前征战的「别水」暗算,命丧火窟。韩王为此一夜白发,癫狂数日。
「顷世」国师魂断异国,得年二十余岁,「顷世」举国大丧,延后「顷世」与「天晶」联姻大礼。「天晶」公主至「顷世」帝南行宫等待大礼,韩王独自返回京城......
说书人在桥下散拨着最近闹的风风雨雨的大事,众人津津有味的听着。
「那个顷世的国师,真的有那么美吗?」
「不是听说,他曾经是韩王的后妃?」
「那把火真的是别水放的吗?」
「听说顷世的国师没死,月亮上有月仙把他救走了!」
「什么?那顷世的国师,不就真的是仙人了?」
「我见过那个顷世的国师!真的太漂亮了,就是仙人也没有这么美的!韩王不是为他一夜白髪?你想想,要怎么样的人,才能让一个帝王悲伤至此啊!」
「真的吗、真的吗?」
「那他长什么样子,你快说说啊!......」
人群聚集起来,总在讨论着「顷世」神秘的国师。韩王的一夜白髪,用情深刻;国师的绝世容颜,香消玉韵,无非都是最好八卦的话题。
朝阳殿内,韩靖袭眼前堆了满山的折子,正默默翻看。清平王也在一旁,眼前也是满山的折子,含泪批阅......
回来之后,韩靖袭再也没有笑过。原本在御书房办公的他,直接叫人将折子送到朝阳殿内,没日没夜的批阅奏责。
所有人都认为,他因为了沈洛卿的死而一蹶不振时,他却比以往更要拼命,靠着沈洛卿留下的计策,快刀斩乱麻的与别水大战,甚至不惜使出以往最不屑的偷袭、暗杀,斩下别水国君的头颅,辅助亲「顷世」派的庶出皇子为王。
「韩王,你不要太过分!放火烧死你国师一件事,我们别水国根本没有下这道指令!」
别水国君被偷袭、俘虏至顷世的皇宫前广场,跪在地上,狼狈地向韩靖袭叫嚣。
「那又如何?」韩靖袭完全没有一丝情绪起伏,阴冷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广场里,没有人敢喘一口气,他就像只是要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你应该找的不是别水,还有一个国家更有嫌疑吧?」别水国君不放弃,趴在地上,努力的想让自己正视韩靖袭。
那双眼里已经没有感情。
「所以我说,那又如何?」韩靖袭瞇起了桃花眼,抽出侍卫的刀,一步、一步,往趴在地上的人走去。
「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就算不是你指派的......那又如何呢?」泛着惨惨冷光的剑,在别水国君的面前晃来晃去,韩靖袭偏头,唰然一刀!
断落的头颅在空中狠狠抛起,喷散的鲜血溅满韩靖袭全身。
「下手的人......的确曾是别水人这点,你就该死了。是吧?」仰头,韩靖袭任满脸鲜血往下滴落。
不够,不够。你们所有的痛,都比不上我的洛卿。
就是活生生扒了你们的皮,又怎么及的上,梦里洛卿的哭泣?
「想你也听不到了......」扔下剑,韩靖袭在众人惊愕恐惧的眼神下,自己回了朝阳殿。
广场,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冷冷地倒在春天渐渐吹起的东风下。
洛卿,天气终于放晴了。
你知道吗?
「不......为何,你的离开如此让我伤心?」空无一人的朝阳殿,是韩靖袭满身血迹斥退人等的结果。
这里,少了洛卿的味道,就变得好陌生。
为什么,失去沈洛卿会让他心底,就像被狠狠凿了个洞?
的确,他是失去了重要的国师、可爱的男宠,但也不该痛至如此。
像是心被剥去了一半那么痛。
「或许......即使没有爱,也该有情......」情吗?韩靖袭这样解释。
是情,只是情。
他不想去想,如此痛彻心扉的情,难道不就已经是爱?
「顷世」国君斩下别水国君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大陆。每个说书人都满口飞沫的形容,韩靖袭那时看起来有多么的恐怖、多么绝情。也有人说,自从失去国师之后,韩王也一起失去了感情。
「福轩。」斩下别水国君后数日,韩靖袭都在忙着协助别水立新皇的动作。
他没直接灭了别水,一方面是要储存实力对付天晶;再一方面,别水新皇幼时与他曾一起在天晶为质,也算有过一段情分。且一开始,可以如此简单擒到别水国君,自然多少是因他的帮助。
而后,新皇也愿意协助他对付天晶,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
韩靖袭不是没有怀疑过,别水这位庶出的皇子事真的要协助他吗?在如何不是,要杀的毕竟还是他的父亲,他真的要协助自己吗?
那日,别水河畔。
「协助你只是顺便。」
「此话怎么说?」
「你不杀,我也会杀了他。」眼前的男人,有着与韩靖袭现下一样的寂寞。
「理由?」韩靖袭问,他从男人的身上发现了同类的气息。
风飘渺,别水大河滚滚东流,阴沉沉的天空,像要下雨。
「与你一样。」男人说完,凄惨一笑,离去。
韩靖袭站在江侧,想起了曾经月下的一抹影子。
在「顷世」国师身亡之后,马上接着就是「别水」更异新主,两国居然还就此缔结新的邦交。
这等戏剧化的发展,更是让说书人讲的嘴都要破了。其内容之精采,全大陆不知有多少版本,众家评论分析,整座大陆顿时动乱起伏。
「陛下。」福轩的声音,打断了韩靖袭的回想。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折子。
「联亲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是,眼线已经都布好了。现在就等大婚之后,利用他们的情报将天晶一举攻破。」
韩靖袭听了点点头,走到窗边,思索着什么。
「每日......都有人上香吗?」悠然的声音,韩靖袭似乎柔化了脸部表情。他抚着窗框,发现今天,又是满月。
会不会哪一天,你会回来,跟我说只是回去天上一趟?
「是......之前服侍国师的人,一日三次,都会到紫金宫前祭拜......」沈洛卿那具焦尸,载不回来。只好磨成骨灰放在坛子里,现在恭奉在大殿之中。
而那魂断处,韩靖袭仍然命人每日祭拜。
「很好......」韩靖袭仰望着窗外,随手一挥,福轩就退下了。
洛卿或许不知道怎么回来......不过没关系。不久,他会为他夺下整座星尘,这样他也算是在「顷世」国内了......
剩下的时间,我陪你,好吗?
紧紧闭上眼,韩靖袭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张开眼时,那双眼重新退去了所有的温度。
就是要取天下苍生性命,那又如何?
远处,来人与他仰望同个月。
「沈公子......请回去吧,您的伤口才刚包扎好。」背后,是宫女群的声音。
「再一下......」沈洛卿仰望着皎洁的月,心窝右侧的痛不时提醒着他,不能轻易地松懈下来,只要有机会,他就要逃!
「公子......请您回房吧。」几个身形高大的宫女上前,特别地小心翼翼。
从上次沈洛卿不要命似的那伤起,没有人敢刺激他,怕同样的事情再上演一次。
他们当然不知道,沈洛卿早就算计好,为的就是要快点从月晶宫出来。
并且,趁着对病人警戒度的降低,找机会逃走。他从宫女私下的耳语知道,韩靖袭留了一批人,每日都会在紫晶宫前上香。
只要可以躲到那边,或许就有机会!
「公子,莫怪奴婢们无理了......请您回房!」一群宫女们渐渐围上沈洛卿,语气加重了些,天晶王挑来当沈洛卿婢女的,都是些身型壮硕的女人,只要沈洛卿出了修养的宫殿,就寸步不离的跟着。
沈洛卿看着向他靠近的人,柔柔一笑,这笑容让她们顿时反应不过来,只能被那摄人心魂的美所震住。
「你们说,顷世,在那里吗?」沈洛卿手指着西北方,一股浓浓的哀伤裹着他,散不去。
等我回去......快了,等我......
今晚,就是机会!沈洛卿再度扬起笑容。
「唉......想想,天晶王的提议也不错,你们说,是吧?」他转头,往宫殿走去。
一行人不懂沈洛卿突然的惊语,甚至平常要三催四请才被拖回去的他,现在居然自己乖乖的走了回去!
「公、公子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经过这几日的细想,其实为顷世或者天晶效力都没差,而且天晶王提的条件比我在顷世时还要更好......你们,明日去跟你们大王说吧,就说我决定--留在天晶了。」
众人都不敢相信,沈洛卿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可是为了那个韩王,不惜自杀的人,不是吗?
「沈公子此话当真?」一名较有资历的宫女上前,仍怀疑沈洛卿话里的真假。
沈洛卿走回房内,自己上了床榻,听到宫女的问话,他轻轻转过头,先是思索了很久,才悠悠开口。
「我才刚死不久......他还不是一样要迎娶公主?我的心口被那样狠狠一刺,痛得快死的时候,豁然想得好清楚......」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着沈洛卿。但他相信,相信韩靖袭......
他迎娶公主,一定是有目的的......
他一定,没有忘记他。
不然不会还叫人,每日在紫晶宫前上香......
沈洛卿不知道,在他困在月晶宫、或者是重伤躺在病褟的时候,传遍全大陆沸沸扬扬的消息--韩靖袭的一夜白髪,以及为他手刃别水国君。
他只是,相信韩靖袭而已。
几位宫女看到沈洛卿是真的悲伤,纷纷向他欠身后就退出去。
他等到门阖上,才悄悄从好几层床垫之下,取出偷偷打磨过尖端的水晶筷。
这正是那天他被抬出水晶牢笼时,偷偷用自己长至数尺的髪缠着藏起的东西。
如他所料,等到他被救醒之后,所有尖锐物品,甚至瓷壶茶杯等,都不会固定地放在他房里。
他在所有人专心处理他伤口的时候,偷偷将这筷子丢到床下,然后半夜躲在被窝里头,用水晶床边以黑铁包覆的部分打磨,幸好筷子本就细,所以要摩尖不会太难。
他握紧了水晶筷,下定决心。
「那个......我想去个、呃,那个茅房......」沈洛卿打开门,对站在门口两侧的宫女说道。
「那奴婢们陪您去吧。」两位宫女欠身。
「我看这么晚了......而且又是、这种事......这样吧,一个陪我去就好,另一位姐姐就先回去房间休息吧,等我跟这位姊姊回来,再叫醒妳。」
听到沈洛卿连这么亲密的叫法都出来了,两个宫女松下心里的防备,想想半夜值班真的也累了,所以其中一个跟着沈洛卿走,而另一个就进了旁边的房间休息。
时刻已经是半夜,除了固定几位巡守的卫兵之外,没有什么人在外走动。
「到了。」走在前面的宫女,停下脚步准备回头,却发现沈洛卿用那只打磨过的水晶筷,正指着她的咽喉。
「不许出声,否则妳再也别想说话!」沈洛卿冷下声音,手上的筷子尖端更上前了一寸,将宫女的脖子刺出一个小洞,红色的血慢慢流下。
这宫女虽然身型高大,但也只比沈洛卿稍壮了些,胆子跟一般的女子无异,吓得直点头。
「我不想伤妳,只要妳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就不会有事,妳--要配合吗?」说到最后一句要不要配合时,沈洛卿手中的筷子更向前顶了一寸,这名宫女疼痛不已却又不敢放声大叫,只能龇牙列嘴的点头。
沈洛卿见状,从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递给那名宫女。
「喝下去。」宫女接过来,害怕的吞了下去,不一会,就直直地昏了过去。
瓷瓶,是韩靖袭要自己随身带的伤药瓶。受伤以来,他半夜偷偷用这瓶效果奇佳的伤药使自己的伤口快速的愈合。
接着再偷偷留下每日端给他,那些会让他昏睡的麻醉药。在吃饭时他借口习惯自己吃,偷偷用水晶碗焦距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热能,把麻醉药尽其所能的、浓缩到只剩一个瓷瓶的分量。
老实说,他也不是很能确定这样麻醉份量可以撑多久。
他快速脱下已经昏睡的宫女身上的衣服,跟自己身上的交换,再用束着头发的髪带将她的手脚绑起,顺道连嘴也包了一圈,丢进茅房里。
「对不起......」沈洛卿愧疚地道歉,随即把自己一头长发盘在头上,伪装成宫女的样子,直奔紫晶宫。
一路上,幸好是半夜,自己又多走在阴暗处、再避开守卫,乱走乱闯的,居然也没被人发现。但他并不知道紫晶宫确切的位置,只能在皇城里到处乱走。
就当正急得不得了的时候,他听到附近有人走动的声音。
「唉......国师大人哪......」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让沈洛卿认出,是从他在才人殿时便照顾过他的小哲子!
「小哲子、小哲子!」沈洛卿偷偷走近,仔细观察附近的情况,从矮树丛里唤着。
「唉......国师,你看我,竟思念到、听到你的声音了......」小哲子继续感叹。
沈洛卿蹑手蹑脚走出矮树丛,轻轻拍了小哲子的背。「小哲子,是我。」沈洛卿还没说出「我没死」三个字,就看到小哲子准备尖叫,他赶紧摀住了他的嘴巴,拖进树丛里。
「呜......呜!」
「听我说,我没死!是天晶的人把我绑架走之后,再放火烧了紫晶宫的!」见到小哲子总算把话给听进去冷静下来,沈洛卿才放开了他。
「国、国师,你真的没死?」
「对,但是我们再不快点走,可能就真的要死了。」沈洛卿警告他。心底暗暗祈祷另一个宫女贪睡,不要太快发现异状......
「国师......你这身衣服......?」小哲子顺了口气,才发现沈洛卿身上穿的是宫女的衣服,一头长发也胡乱的盘成了髻。
「这不重要,有没有方法,先逃出去再说?」
小哲子对他一个点头,后来又摇头。
「不行,国师......你太漂亮了......」小哲子叹气,东张西望的,发现废墟附近有些煤灰,随手抹在沈洛卿两道柳眉上,成了粗眉毛。
「这......这是做什么?」沈洛卿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我们快走吧,国师,等等你头就低低的,缩在我后面!」沈洛卿点头,跟在小哲子后面,两个人快步走到后门。
「呦、小哥,后面跟着什么呀?」守卫的大哥对两人吹了吹口哨。
「两位大哥......行个好,这是一点心意,让两位买点酒水喝。」小哲子堆起满脸笑容,从怀里掏了银子,递给了守卫。
「还真有心呢......不过......你能吗?」两位守卫掂掂银两,淫笑着让了一条路。
「就是不行......也能用嘴谈谈天嘛!」小哲子给他们个灿笑,在两个守卫一句句「别玩太凶啊」跟「早点回来」的声音中,拉着沈洛卿直接回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
「国、国师!」留在营地的所有人,看到沈洛卿时,不少人是直接昏了过去,少数还挺着的,嘴里也不停喃喃念些什么......
直到沈洛卿跟小哲子向众人解释之后,大家才缓缓哭了起来。沈洛卿打断众人好不容易重逢的欣喜,开口说道。
「我们得趁天黑前,连夜赶回帝南!一刻也不能停。」
「可、国师......明日清晨再走,不能吗?」一个奴婢问道。
「不,我消失的事情,明早前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查到这里!」
「但是......如果我们全部人都走了,不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吗?......况且就是连夜驾马,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得过......」
所有人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当中。不能全走,也不能部分人走,不管怎样,都会被怀疑......
「这......该怎么办......如果这时有不在名册里的人......」
沈洛卿苦恼,但是所有留在这里的人,天晶那边一定都有登记了,既不能混进去,也不能混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