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不见龙倾回应,司空雅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再一细听对方的呼吸,虽然平稳却不绵长,便知道龙倾是在装睡。司空雅不禁苦笑,这人身上的刺又竖起来了。不过夏至那会确实是他欠考虑了,虽然伤得不轻,可他却十分想见龙倾,所以便贸然地来了。那日在晨光中醒来的时候,龙倾还在睡,他伸了几次手都不敢去碰,生怕这是一个梦,碰了变醒了。
“任务”中难免会受伤,不过他那正是因为韩远山之事而鲁莽地捅破了他与龙倾之间的那层窗纸的时候,他虽然失了不少血但还是来了。因为在中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害怕死亡,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像刺猬一样别扭的人。所以他必须来,来亲自的确定一下对方是否真的在这里。
当看见龙倾出浴时他难掩激动,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动。之后被那人尖酸刻薄地嘲讽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开心,因为对方的温柔只留给司空雅一人。所以他甚至纵容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向对方不停的挑衅着,最后看到龙倾毫不避讳地熟睡之后,他又别扭地开始嫉妒,即使嫉妒的人其实是自己。
所以当第二天龙倾去看他时主动提及了“卫离”之事,他的嫉妒便彻头彻底地爆发了出来。而在遭到反讽之时他先是高兴的,但在发现龙倾眼中并没有丝毫嫉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失望。对方虽然答应了要走出自己的壳来,但实际上还是在露出缝隙的地方小心的向外张望着,半步也没有出来过。本欲再逼他,不过在听见对方低声请求的时候还是心软了。不过那时他也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既然他已经陷了进去,那么龙倾也休想要出来,他们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思绪漂浮,司空雅没有半点睡意。他侧身倾听,发现身边让他既爱又无奈的人也没有入睡,便伸手将对方圈在怀中。他感觉到龙倾的身体被抱住的同时似受到惊吓一般僵了一下,不过又很快的放松下来靠在他的怀中。唇边带笑,司空雅满足轻叹,这样便好。
翌日一早,龙倾早早起了准备早朝。司空雅只是在床上看着龙倾着衣洗漱,在龙倾围好貂皮大氅将要出门的时候才说道:“这几日冷了,一会儿拿个暖手炉再走。”
龙倾脚步停了一下,却也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便又抬脚出了房门。司空雅又躺回去,望着床顶的幔帐,低声说道,“这样便好。”
坐上轿子,龙倾手里抱着添了火炭的镏金暖手炉沉思。即使知道了司空雅和卫离是一个人,他对司空雅还是一无所知,一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十分的憋闷,却又无可奈何。
打着精神挨到早朝结束,龙倾恨不得马上回府去睡个够。昨日与司空雅赌气说要先睡,不过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睡意,直到那温暖的身体又贴了上来,他才浑浑噩噩地睡了。但是却睡不踏实,似乎在不停的作着梦,早晨醒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也不记得了。早朝之上又全是一些乏味至极的事情,本就精神不好,听见这些他更是想睡。好不容易结束,他行了礼待龙珩的仪仗消失之后就马上要走。
“宁王千岁,请留步。”刚出了中正堂,龙倾便被一个宦官拦了下来。他立刻预感,他的觉是补不成了。
“不知公公叫住本王有何事?”停下脚步,龙倾客气地问道。
“陛下口谕,让您即刻入宫见驾!”
“入宫?”龙倾听得一愣,他这不就是在皇宫之中吗?
“是,内宫濯尘阁。”
听见这个熟悉的地方,龙倾不禁皱眉,身为外臣本就不便入内宫,何况这个地方还是他曾经被形同软禁的地方,龙珩到底要做什么?
七十四 相互试探
龙倾一进到濯尘阁,这个他曾经住了不少时日的地方却并没有看见龙珩。暗自纳闷之际他随意坐了下来,那传话的宦官确实是龙珩身边的贴身之人,应该不致有胆假传圣旨。
“皇兄,你来了。”龙倾听见这声音立刻站起转身,龙珩早已经是换下了龙袍,一身便装。他看着一脸笑容的龙珩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却本能的按照他现在的身份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
“你我兄弟私下就不必像朝堂之上那样拘谨,皇兄坐。”龙珩笑着让龙倾随意。
龙倾态度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谨慎行礼之后复才重新落座。他心中虽然不解龙珩又传他来濯尘阁中所为何事,不过却也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没有主动提及。
“皇兄,你我兄弟二十余载,本当亲密无间,为何如今却是这般疏远?”龙珩看着龙倾谨慎有礼的动作,有些伤感地说道。
龙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早朝之上还一派冷肃的龙珩转眼就变得如此的温情,让他难以适应,而且不不敢肯定龙珩之言背后有何含义。想过之后,龙倾恭敬地说道:“陛下现在贵为天子,微臣当然不能如以前一样没有礼数。”
“皇兄……”龙珩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你之前甩了我两巴掌,也并没有把我那时的太子之位放在眼里吧?”
龙倾心中大愕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感情龙珩闲来无事要来翻旧账吗?“微臣惶恐,请陛下责罚。”话虽是这样说着,龙倾却仍安稳地坐在原处没有起身,仿佛方才开口之人不是他。
龙珩也不在意,只是起身踱到了龙倾的身后,将手压在对方的肩膀之上。在感受到手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的时候才开口问道:“皇兄近日与司空雅相处的还好?”
龙倾虽然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龙珩的人监视,但是在如此直白的问话之下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带着嘲讽的笑意反问道:“陛下不是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的再问微臣?”
龙珩看着对方脸上冰冷的嘲讽只觉得寒冷异常,当下恼怒道:“司空那厮果真命长,飞天傲雪都不能取之性命?!”
龙珩的话让龙倾突然没了听下去的欲望,他起身行礼,“陛下,若无要事微臣先行告退了。”
“怎么,皇兄听不下去了吗?”龙珩冷笑着一把抓住龙倾手臂,“还是怕我说出什么你害怕听到的事情?”
龙倾面色一沉,不顾礼数拨开龙珩手臂,“陛下,还请自重!”
“呵呵,皇兄当真有趣!”龙珩不怒反笑,与龙倾同色的眼睛一眨为眨地紧紧盯着对方,“我怎么觉得皇兄自打圈禁之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龙倾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宽大袍袖中的手却死死地握成了拳头,掌心更是充满了冰冷的汗水,但是仍然刻意的虚张声势地说道:“陛下若是想拿微臣取笑也该有个限度!”
在龙珩若有所思的注视之下,龙倾觉得自己的后背也开始渗出汗水,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冷风刺骨寒气逼人。片刻之后龙珩才缓了厉色,不经意地自省,“皇兄,是我冒失了。”
听见这话龙倾觉得已经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一点,本想长出一口气不过却被他硬生生地憋住,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万不能让龙珩看出半点破绽。
“陛下,微臣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先行告退,望陛下恩准。”
“皇兄身为股肱之臣还要当心一些,若是病了,我可是会心疼的。”龙珩也不再为难龙倾,痛快地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出了内宫。
走出濯尘阁很远之后,龙倾才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在阁中与龙珩单独相处之际令他十分的压抑。继任帝王之后,龙珩的性情是越发的难以捉摸。今天这奉喻入宫更是莫名其妙,他根本猜不到龙珩心中半分心思。
将这次诡异的见面抛之脑后,龙倾坐上软轿回了王府。司空雅早已经等得是百无聊赖,见龙倾回来了便上前一把抱进怀中,仿佛昨夜两人的争执不曾存在一般。若是往日龙倾早已经不耐挣脱出来,但今日与龙珩单独见面之后他难得安静的窝在司空雅的怀中没有推开对方。
司空雅顿觉不对,怀中之人有些过于安静了。他托起龙倾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问道:“今日早朝有何特别之事?”
龙倾静默片刻才如实回答:“早朝之上没有什么事情,不过皇上单独把我传到濯尘阁去说了会话。”
“他与你说了什么?”司空雅闻言问道。
龙倾抬眼瞥了一下司空雅,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虽然知道对方是对他关心,不过想到龙珩语焉不详的话语,在面对司空雅时难免觉得有些没有消除的隔阂存在着,让他觉得如刺在喉,难受的要命。他无意识地抱紧了从轿中下来便一直抱着的早已经失去了温度的暖手炉,有些茫然地搪塞,“不过说了些杂七杂八的政事,没有什么特别的。”
司空雅却突然冷笑出声,“阿倾,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吗?”
七十五 妥协
龙倾见状声音也冷了下来,“不相信又能怎样,我还要事事与你交代不成?”
司空雅心中怒火陡然窜升,一片好心却被对方曲意理解,枉做小人也不过如此。未免张口便是争吵,他索性闭了嘴在一旁坐下,惹不起他躲还不行?
看着郁愤难平的司空雅,龙倾顿时觉得心中酸涩,倍感歉意。上前两步,他将手放在司空雅的肩头,马上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几乎是不可察觉的一个颤动。龙倾虽然想要否认,但是在心中涌动更多的却是不能忽视的伤感。他们二人终究是有着隔阂,谁都没有全然的相信对方。
“望月,我觉得很累。”龙倾将下颌抵在司空雅的头顶,伸长了手臂圈住对方的脖子低语道。无论是这个大德王朝还是他现在宁王的身份,都让他疲惫不堪。他觉得自己是上满了发条的钟表,被迫不停地走着。即使再累,却也是身不由己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司空雅握住龙倾的手拉到了唇边,轻轻的吻了上去,“有我陪你。”
仿佛被这难得温情之语击得丧失了全身的力气,龙倾放松了身体半压在司空雅的背后,喃喃问道:“你能陪我多久?”
与糖糖相处十多年,却迫于命运的捉弄而分开;与“他”相处三年,却因为他的自私冷漠而分开……而答应陪他的司空雅又是身份成谜,又能在他身边陪上多久?
“有生之年定在君侧。”司空雅转身将趴伏在他背后的龙倾拽进怀中,檀黑色的桃花眼一反以往的轻佻笑意,他看着对方郑重地作着保证。
龙倾有些不适应地看着司空雅眼中的正色,随即敛了眼睑遮住满眼的复杂吻上了对方轻易说出誓言的嘴。他不知未来如何,但会永远记住此刻的真实。
司空雅张开嘴放龙倾的舌进来翻搅,默默承受着对方因为冲动而显得有些狂乱的吻。龙倾身上的“刺”源于心中的不安,而这种不安则是因为他的身份。虽然明明知道,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护得对方安全,所以他不能泄露半点把龙倾也牵扯进来。
两人的情事一向是司空雅掌握主动,而此刻他难得的顺从让龙倾的动作也多了几分强势的味道。顺着现在的姿势,他把司空雅压在后面的圆桌之上,逐渐加深了这个吻。而司空雅则是顺从的任由龙倾的手在他的身上动作着,甚至主动地贴了过去圈住对方的脖子配合着他。
对方明显的妥协让龙倾失控的情绪也渐渐的沉稳镇定下来,结束了几乎让两个人都窒息的吻,他气喘吁吁地趴在司空雅的身上。司空雅也是兀自出喘气,伸手悄然搂住龙倾。
房中火盆中炭火突然噼叭一响惊醒了沉浸在平静氛围中的两人,龙倾率先起身,然后拉起依旧半躺在桌上的司空雅。看见司空雅笑得暧昧促狭,龙倾有些不好意思,“望月,是我失态了。”
司空雅只是微笑,拉过龙倾让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这样才是真正的阿倾。”
龙倾随即也安静下来,再不言语。靠着司空雅,他放松了一直僵硬的身体,觉得胸中的憋闷也轻松了些。两人认识这一年多,但凡争吵必然是司空雅先作出让步,他从来都是任性而为,因为他笃定那人会妥协、会让步、会纵容他的一切。虽然每每事后也会后悔,但是当争吵冷战发生之时,他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然而那人纵容中带着无奈的眼神却总是令他印象深刻,正是因为司空雅毫无底线的纵容,才让他越来越依靠那个温暖的怀抱,同时也开始担心会失去这个怀抱。所以他开始不安的反省自己,也开始不断地苛求于司空雅。
即使这样,司空雅依旧是纵容。当听出那句“这样才是真正的阿倾”中甚至还带着无限的满足感的时候,龙倾突然觉得他未免过于斤斤计较司空雅的身份了。无论司空雅是谁,无论他有着怎样的身份,自己都是他的阿倾;而他也是自己的望月,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龙倾失笑低语,“果然是难得有情郎!”
“阿倾终于知道,我这样的翩翩佳公子是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的了吗?”见龙倾脸上有了笑容,司空雅也有了调笑的心思。
“是,龙某能够得到司空楼主的青睐真是无比荣幸。”
本是玩笑的话语,所以当司空雅听见龙倾一本正经的回答之时竟愣得没有反应,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了明显震动的笑时才回了神。他看着龙倾开怀的笑颜,忍不住也脸带微笑,“阿倾难得表白,我竟错过了,真是可惜!”
“我哪里有表白?”
“没有表白。”司空雅马上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但是见龙倾清俊的侧脸上已经染上了羞愤的红晕,他桃花眼中笑意更深,又说道:“不过是阿倾的肺腑之言罢了。”
龙倾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拉着司空雅朝外面走去,“本王饿了,司空公子来陪座吃饭!”
七十六 误会
淮陵之事已了,早朝之上也基本都是日常琐事。不过每日的早朝虽是例行公事,但也是不得不早早准备。这一日下了早朝,龙倾刚出了中正殿,就已经有乖觉的宦官递上了重新换过炭火的镏金暖手炉和大氅。他裹好大氅,才伸手接过暖手炉抱在怀里,慢慢随着下朝的群臣向宫外走去。
他刚刚奉诏重上朝堂之时,群臣多半还是观望态度,不过见前励帝和现珩帝对他都是只有荣宠而无责罚,他们的态度也慢慢转化。尤其经过此次淮陵一事之后,群臣已经有明显的巴结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