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夜挑眉,却抿着嘴并不答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小瓶。
极月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你的政权已经稳固,不需要再拿谁开刀。而我这边,你绝对可以放心,一定会彻底从你面前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不会妨碍到你什么的。"
极月想想,补充:"况且这样也算卖司徒家一个面子,无论是我大哥还是老丞相,都只会感恩戴德,鞠躬尽瘁。"
极月说完抬头询问无夜的意见,却差点被吓得岔气,只见刚才还态度良好的无夜此刻化身夜叉,危险藏在强势中向自己迎面袭来,像是被激怒的狮子。
极月对于无夜突如其来的怒气十分困惑,低头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从头想过一次,并未发现任何不妥,难道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忽略掉的?
下颚突然被钢精一般有力的手指扼住,极月连忙回神,正对上无夜噬人的目光,那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只觉得有什么快要裂开了一般。
"你忘了你的承诺吗?"充满危险的声音从牙缝里崩出来。
承诺?什么承诺?
极月努力回忆。我说过的...什么?惨了!自己真的不记得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要紧,极月稍微幻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说‘老兄,我每天一个承诺,能不能说明具体是指哪一个'之后可能出现的下场,在冒了几颗冷汗之后,立刻十二万分地卖力思考。
这边是为了活命苦苦思索,那边已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这小子很明显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无夜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血来。
自己居然为了这个没心没肺的男子茶饭不思近两年,每每午夜梦回,全身这个人转身离去的情景,为何他不肯相信自己,为何不肯给自己一个亲口解释的机会!
一闭上眼睛,就是他决然离去的背影。
即使两年过去的今天,仍能感受到自己当时不顾一切想要把他留下来的疯狂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把他留下来。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冲动地下令放箭,现在想来,真是后怕,如果那个时候真的伤到他...
如果那个时候捞起来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敢想下去。
这个人...还活着...
手指慢慢滑下,从极月的下巴最终落到了纤细的颈项上,微微用力,感受指尖下跳动的脉搏,那是血液流动的证明,是生命的象征。
他还活着。
实在是太好了。
极月有些呼吸困难,脆弱的脖子被扼住,虽然还没有到窒息的地步,不过大脑缺氧的感觉让刚刚恢复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可惜软筋散的药性还没解,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意识在黑暗边缘游走,只能从嘴里泄漏出轻微的呻吟。
"唔..."
颈项突然一松,极月连忙张开嘴想喘气,却感到一股热热的气息拂面而来,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嘴唇,原本就昏沉沉的头脑已经无法发挥正常的功能了。
极月本来就大伤元气,又被药物牵制,现在根本有力气多做挣扎,手足被钳制,呼吸被掠夺,只能意识模糊地任凭他肆意而为,随心所欲地侵占所有的一切。
虽然无力反抗,不过不代表不生气,极月怒急攻心,只得用自己最不屑为之的方法,张嘴咬向伸进自己嘴里的舌头。
对方却在他张嘴的刹那察觉他的意图,单手捏住他的下颚,稍微退开一厘,复又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不过这次,却是顺着舌头将一颗药丸渡了过来。
药丸顺着喉管滑下,身上的人却吻得越发放肆,动作近乎粗暴。
无夜唇舌的温度与他方才进门后冰冷的表情正好相反,带着令肌肤都要燃烧起来的热度,似乎全身的激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汹涌彭湃的激情几乎快要灼伤了两个人。
兵行险招
无夜忘情的品尝身下的人,事隔两年之后,只有在梦中偶尔能够回味的消魂蚀骨的滋味,那久违的甜美,他徒劳的挣扎恰恰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扭动和挣扎使得两具原本就紧贴在一起的身躯更加亲密无间。肌肤间大面积的摩擦让室内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度。
温暖的体温,肌肤柔韧的触感,苍白的皮肤,更加瘦弱的腰身,熟悉的气息。这两年来,极月长高不少,四肢更显修长,两年前坠崖留下的疤痕逐渐淡去,许是调养得宜,肌肤虽然略显苍白,却也有如温玉一般,一双眉目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又美丽几分。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层层御林军包围在长庆宫屋顶上,被上千只羽箭当作靶子,本该是瓮中之鳖,强弩之末的人,虽然满身狼狈,仍然谈笑风声,镇定自若。噬人心魄的风采,竟将少年成名的司徒极星也压了下去。和他站在一起,司徒极星只是孩子。
眼神似笑非笑,发丝无风自扬,也许是因为当日他受伤后没有好好修养,便连日逃跑和坐牢,使得他的声音疲惫中带着些沙哑,语调依然是那么漫不经心,却在那个时候带出些许情欲的味道。
那个夜晚,成为两年来唯一的记忆。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丞相府偏园的花园中,站在屋外,透过虚掩的门窗,看见他和啸天王朝第一丞相司徒极日周旋,情况竟然惊人的相似。即使被自己最亲的人设计逼迫,即使身中迷药,连站都站不稳,却仍然条理分明思路清晰,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竟逼得向来老成的啸天王朝第一丞相差点失态。
那从容不迫的神态,毫不客气的压倒周围一切。仿佛连月亮的光华都只照耀在他身上,那强烈的存在感,那掌握一切的气势,让人无法不被他吸引。
光是这样看着他,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司徒极日...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还是...放不下...
还是...想要他...
即使,会万劫不复。
而现在,这个让自己欲求不满近两年,那个唯一让自己热血沸腾的人正被自己牢牢压在身下,那充满灵气的修长身体,正任人宰割。
这个该死的小子,一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套,自他离开之后,居然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趣,曾经拥抱过他的身体,又如何还能再去拥抱其他不相干的人呢?
......
无夜那边欲火焚身,可怜极月这边还在苦苦思索。
这样的情景,和那晚好相似。
不想,也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即使自己力量全开,也不见得是无夜的对手,何况自己处处受制于人,连谈条件的立他场也没有,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优势呢?
自己有什么优势呢?
无夜的弱点是什么呢?
弱点?
既然无夜机关算尽也一定要把自己抓回来,那就说明自己对他还有用处,既然对他还有用处,那么这个方法应该有用。
无夜在极月的嘴里肆意横行,手掌也有往襟口里探的趋势,却突然发现身下的人身子突然一震,有些不对劲!
手指下的身体在一震之后,绷紧的像石头一样。
抬起头来,却发现刚才还脸色绯红的人现在苍白的像一张白纸,眼神逐渐涣散,嘴唇张了张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无夜大惊失色,吓得一把将极月抱在怀里,有些失控:"然!然!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努力张了张嘴,语不成声地挣扎着呻吟:"药......刚才的药......你......"
无夜面如死灰,仿佛喘不过气来的是他,来不及多做思考,转头对门外大叫:"叫御医!快叫御医!"
门外的人飞奔而去。
极月在无夜怀里,半闭的眸中狡诈的神态一闪而过,悄悄抬起刚刚恢复力气的手指,在自己的玉堂穴上重重一按,终于如愿以偿的两眼一黑,正式昏倒。
极月这样做其实是极为冒险的,只要是内功稍微深厚一点的人可以很容易分辨真的晕倒还是穴道被封。更何况是啸天帝这样深不可测之人。如果当时他没有心神大乱,而是自己先行给极月把脉的话,极月的处境就危险了。
不过之前极月由于机缘巧合,给了无夜刻意的误导,让他以为是刚才服用的药物有问题。
而恰好之前御医会诊之后发现极月确实异常虚弱,这是两年前从天牢逃脱那次,强行提气造成的。那次打击对于身中‘缠绵'的极月来说是毁灭性的。
因此几个御医一致认为,他的身体内里已经伤了元气,如果不好好调养,难免会慢慢虚弱下去,最终逃脱不了灯尽油枯的命运。
幸而他在之后的两年里得以修养生息,使得孱弱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无法再经历任何一次变故,任何一点细小的伤害,也可能破坏这微秒的平衡。
本来软筋散根本不需要解药,中者最多就是四肢无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要死不活而已。只不过极月除了软筋散之外还中了化功药,综合起来,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这两种药对于极月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他本来就元阳亏损,从身体到精神都异常虚弱,因而即使仅仅几天的时间,对于极月来说也可能是致命的。
因此,不得不兵行险招,使用解药。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本人服用过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物,因此御医认为对极月的用药要慎之又慎,因为,几种看似无害的补药吃下去会在他身体里面生成什么新的东西。因此建议给他服用历代啸天皇族才能使用的白花千叶丹代替软筋散的解药。
这种皇族专用圣药药性最是温和,几个经验老道的御医经过磋商之后,认为最适合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但也恰恰由于历来只供皇族使用,御医们也不知道用在极月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好再三叮嘱如果用药过后有什么不妥要立刻告知。
因此当极月假装‘中风'的时候,无夜想也没想就直接认为药有问题,连仔细检查是不是在作假的念头也没有。
对于这种情况--
用文明一点的话来说,就叫‘无心插柳'。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歪打正着'。
用市井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踩到狗屎'。
总得来说,极月本来是决定不可能成功的小花招,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居然就这样成功了。
不知道如果啸天帝知道应为自己大意而错过些什么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掐死极月。
...
几个年龄一大把的老御医满头大汗地会诊再会诊,个个胆战心惊,倒不是因为极月无药可救,而是因为没有发现昏迷过去的人有任何异常,不过介于立在一旁的啸天帝大有一幅‘你们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叫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神情,几个太医扭捏了半天,终于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回禀:
"皇上,司徒公子是一时承受不了白花千叶丹的药性,故而晕倒,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公子身体太过虚弱,须得用心调养,方才可以。"
于是顺理成章的,铁链被打开,极月从全封闭的石室中被啸天帝亲自抱了出来,住进了帝宫西边的长明宫,指派了一干宫女宦官端水端药地侍侯。
这次‘假装晕倒'事件的意义是重大的,影响是深远的,他直接奠定了极月在无夜以及众御医心目中‘弱不禁风'的形象。也直接让极月的待遇从阶下囚一跃成为啸天帝的坐上客,对于之后极月在宫中的地位和行事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然,这是后话了。
极月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完全不同于之前囚室的雕梁画栋,金壁辉煌。心想原来假装晕倒一次可以使自己的生存环境发生质的飞越,这也近一步证明自己之前的推论,自己对他们果然还有用处,而且看起来用处还不小。
宫女彩芹
还没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眨眨睫毛,就听见一个年轻女孩子甜甜脆脆的声音:"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睁开眼睛,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笑吟吟地站在床前,丹凤眼、柳叶眉,红扑扑的小脸,眉眼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经透著股南方女子的俏丽。
好俊的小丫头!
极月眨眨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十分伶俐的在极月身后放置柔软的靠垫,嘴里也没闲着:"奴婢叫彩芹,公子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改别的名字。"
极月酷酷一笑:"不用改啊,名字我很喜欢的。"看得小丫头耳根通红一片。
彩芹服侍极月坐好,接着转身去端来一个个托盘,看起来是一碗粥和几个小菜,大概是打算负责到底,要喂极月吃下这顿饭了。与之前死都不肯要极星喂饭相反,极月十分乐意让美眉服务,要知道,被男人喂是尴尬,如果是被美女喂,那就是享受了。
对于这种贵宾级的待遇,极月简直快要幸福的冒泡泡了。
一口粥吞进嘴里,粥是梗米粥,文火熬的,又软又糯,薄薄的鱼片,煮的烂烂的梗米,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公子身子太弱,又长途奔波,所以才会昏倒。御医大人说了,一定要公子好好休息,不能太劳累,所以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彩芹去办就好。"
吞下口里的粥,极月冲小丫头笑笑:"彩芹,谢谢你!"
彩芹睁大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的说:"公子怎么能向我道谢!太折杀彩芹了!彩芹受不起...彩芹..."
极月哑口无言的看着已经语无伦次的丫头,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出声打断:"粥凉了..."
...
软禁的日子并不痛苦,只是十分漫长而寂寞。
身边除了彩芹之外,还有几个小宫女和内侍,不过似乎有人吩咐过他们离自己远一些,所以都只远远的站着。这些只是明的,不知道暗的又是什么样子的。
不管无夜心里作何想法,他并没有在物质上苛待极月。每天有医有药,衣食无缺,供给简单却质量上乘,即便极月不是被软禁而是位客人,也找不出什么可挑剔的。
无夜来来去去从没有半点规律。让人摸不清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会呆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
他来的并不频繁,最多每天一次,停留的时间也从不会太久。态度冷淡,鲜少给极月什么好脸色。
这个期间,除了无夜,极月见得最多的就是宫中的各位御医,每天早晚两次诊脉,战战兢兢的来,忐忐忑忑的走。
所幸极月是个无比乖巧的病人,对御医开的药向来二话不说一饮而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让人不得不怀疑,即使往他的药里下一大把黄连,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喝下去。不过对于极月的极力配合,各位老御医都是感激涕零,欢天喜地。
至于极月这边,每次闻到彩芹端来的药都快吐了,不过他实在不愿意让一个女孩子为难,如果到最后彩芹一定会坚持一口一口的喂,那简直比凌迟还可怕。
阳光上好的时候,极月喜欢在长明宫外的石凳上晒太阳,不忍心让彩芹一个小姑娘站在一边,便硬要拉她坐在一边,开始小丫头说什么也不敢,不过和极月混久了,也就无所顾忌了。
这天午饭过后,极月喝过彩芹端来的药,眯着眼睛开始每日一聊。
"彩芹啊~"微微沙哑的声音,带饭后特有的慵懒,"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极月实在太闲,突然有了研究一下的念头。
彩芹摆上茶水蜜饯,见极月懒懒趴在桌上聊天,便所幸用食指沾了药碗里的残汁,在石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彩芹'二字。
极月眼睛一亮,坐起来认真研究了一下桌上的字迹,"原来是这两个字啊..."
彩芹偏头好奇道:"不然公子以为呢?"
极月也用食指沾了自己的茶水,在桌上端端正正写下‘采芹',小姑娘看了不干了:"公子取笑奴婢了!"
极月听出她言下之意是‘采芹'太没有美感了,于是正儿八经地开始诲人不倦:"彩芹啊,你莫觉得这‘采'字太俗太直,这个名字可是大雅。若是你知道了这个名字接下来的故事,一定会仰天大叫‘我为什么没有用这个字'!"
彩芹被极月夸张的表情抖得‘噗哧'一笑,眼波流转:"不知彩芹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公子所指的‘接下来的故事'?"
极月自然乐意卖弄自己知道为数不多的一点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