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奉劝过你了,这事你查出来也没用。”常明赫声如寒冰,“如果斯年像你说的一样,不是死于自杀,那么这应该也是基地的决策,而不是哪一个人的个人行为。你懂我意思吗?”
路鹤里沉默了一瞬,歪嘴一笑:“懂。如果我揪着这事不放,下场就跟邵斯年一样,是吗?”
常明赫垂下眼睛:“路队长,你年轻有为,又是梦生的好朋友,我言尽于此。”
顾梦生一震,探过桌子抓住了路鹤里的手腕,是劝说的意思。
“那走私,也是基地的决策吗?”路鹤里安抚地拍了拍顾梦生的手,却并不打算见好就收的样子,问题依然犀利。
“走私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常明赫停了一会儿,“但这件事,基地既然已经接手了,我也不建议你继续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没好处的事,就不做了?”路鹤里耸耸肩。
常明赫语塞,有点来火气了:“是,就你伟大,就你高尚,就你明是非。你就这么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吗?那为什么还让梦生从实验室给你偷拿抑制剂?”
这话一出,桌上其他两个人都震了震。
路鹤里的脸刷地白了。常明赫眼光阴毒,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弱点。
“明赫,这事你听我说……”顾梦生试图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你在威胁我?”路鹤里忽地开口。
“如果你认为是就是吧。”常明赫口中不留情,字字句句往路鹤里的死穴上扎,“这事我还没有向基地汇报过,中央警队的大队长是Omega这件事,我想他们应该很惊讶。”
路鹤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手指倏地收紧。
常明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补刀:“我听说,警队从来不招Omega。你当初怎么进的警校?怎么进的中央警队?你这么问心无愧,这些你敢摊开来,公告天下吗?”
路鹤里忽地站起身,脸色非常难看。
这些都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就算稍稍触碰到一点边缘,都会让他崩溃。唯一知道内情的顾梦生,从不当面戳他的伤口。如今在餐桌上,被一个并不算很熟悉的人面对面地揭开,路鹤里有一种被人扯下了全身衣服,在高级餐厅游街示众的巨大耻辱感,大脑都失去了思考和反应的能力。
“啪。”水晶高脚杯被撞落,铮然碎裂,红酒洒了一地。
等路鹤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揪住了常明赫的衣领。
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旁边一群服务生吵吵嚷嚷地试图拉开他,却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在餐厅的人眼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熟客和一个衣着随便的生面孔产生争执,他们想也不想就会向着常明赫。
好几只手试图拽开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力,路鹤里的外套很快就被扯开了。整个餐厅的人都没见过在高级餐厅动手的场面,有的新奇,有的不满,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不停窃窃私语。
顾梦生吓得脸都变色了,一边试图把常明赫从路鹤里铁钳一般的手里解救出来,一边着急地呵斥着拉扯路鹤里的服务生:“你们别拽他,别拽他。”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路鹤里和常明赫为了顾梦生在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路鹤里并没有想对常明赫怎么样,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上来拉他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也不能用蛮力,一时颇有些狼狈地僵在那里,大脑一片混乱。
忽地,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路鹤里眼前的世界忽地亮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都被拉开,就听服务生叫了句:“江先生。”
路鹤里还没转头,一个温热的掌心就覆上了他攥着常明赫衣领的手,轻轻地攥了两下,一个熟悉又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松手,路队。”
不是威胁,不是命令,而像是哄一个小孩子放开他心爱的玩具一般。
路鹤里怔怔地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江焕,意识清明了一些。
“松手,路队。”江焕的声音又放缓了一些,重复了一遍。
路鹤里卸了力,任由江焕攥着自己的手,从常明赫的衣领上挪开。
周围的人立刻围上去,给常明赫擦衣服,问要不要给他叫医生。
只有江焕扶着路鹤里的肩膀,退了两步,轻声:“没事吗?”
路鹤里目光有些滞涩,江焕扭头对服务生说:“拿杯水。”
服务生们像是认得江焕,连忙去端了一杯柠檬水过来,退到一边悄悄打量着路鹤里。
江焕拿着杯子,直接送到了路鹤里嘴边。路鹤里大脑反应还有些慢,下意识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柠檬的酸味刺激了混沌的大脑,他清醒了一些。江焕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转向了常明赫和顾梦生:“抱歉,二位。”
但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抱歉的样子,反而好像这俩人欠了他的。
他给服务生打了一个手势。
“这顿饭,中央警队请了。”江焕瞥了一眼桌上的红酒瓶,“拿一瓶罗曼尼康帝,给二位赔礼了。”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旗舰款,一年只出4000瓶,比他们现在喝的这瓶贵四五倍。
顾梦生往前走了一步,还想说什么,江焕理也不理,扶着路鹤里的肩膀就往外走。
一直走出餐厅,下了电梯,又走出大楼,被外面的风一吹,路鹤里才清醒过来:“你怎么在这?”
“我跟踪你。”江焕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你违背同盟条约,向我隐瞒线索,还背着我来见当事人,我不能跟踪你吗?”
路鹤里竟无力反驳,只好另辟蹊径地找茬:“谁让你用警队的经费请他俩吃饭的?这餐厅一看就贵的要死,你给他们那瓶什么帝多少钱?”
“20万。”江焕面无表情道,还没等路鹤里发飙,耸了耸肩,“这家店是我爸开的,现在在我名下,不用警队出钱。你下次来说一声,免单。”
卧槽。路鹤里咽下嘴里骂人的话,瞪圆了眼睛。这似曾相识的台词……拿错剧本了吧?
“但是常明赫和顾梦生以后来不成了。”江焕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把他俩拉进黑名单。”
“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一个富二代了。”路鹤里上下打量他一番,评价道,
“真他妈土。Yue——”
第40章 03,掩护我。
“你回家吗?”江焕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问。
“你走吧, 我想坐一会儿。”路鹤里扶着腿,慢慢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
江焕没走,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 才问:“你刚才怎么了?”
路鹤里没回答他, 刚刚的失控让他精疲力竭,无力维持强硬的姿态。良久,低头笑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了, 就帮我。万一是我跟常明赫找茬怎么办?”
“一看就是你找茬。”江焕冷冰冰地嘲笑, “虽然你比较欠揍,但中央警队的人不能让外人欺负。”
“欺负?”路鹤里觉得好笑, “你觉得他们能欺负我?”
江焕打量了他一番, “倒是不能。”
“行了,今天算我谢谢你。你回去吧。”路鹤里摆摆手,想起常明赫的话,心头动了动, 补了一句,“这事以后你别管了。”
江焕皱了皱眉, 重复:“别管了?”
“对。”路鹤里点了一根烟, 狠狠抽一口,声音沙哑, “这个案子我不查了, 你也别查了。”
江焕盯了他半晌,脸突然一沉:“胡说八道。你明明就还要查, 为什么不让我查?”
“小兔崽子怎么这么犟呢?”路鹤里烦躁地提高了声音, “你好好一个富二代, 跟着我这种人豁什么命?”
“你这种人?”江焕冷笑着重复, 今天简直是杠精附体,杠上开花,“你是哪种人?什么案子只配你这种人查?”
“姓江的,你他妈别不识好歹。”路鹤里压不住火了,没见过赶着送死的,“滚一边去。”
江焕身上气压骤低,默不作声地瞪着他,过了好久,突然硬邦邦地开口:“有危险是不是?”
路鹤里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踩灭烟头:“草,有危险我还不得让你上?你以为我会给你挡枪?你当老子是菩萨?”
江焕盯着他的头顶,似乎来气了,冷笑道:“你还真是活菩萨,路鹤里。你赶紧一命归西,然后升天成佛,普度众生去吧。”
“卧槽。”小兔崽子咒我。路鹤里刚抬头要骂人,江焕已经拔腿走了,头都没回。
傻逼。路鹤里冲着他的背影狠狠骂了一句。
是不是标记期快过去了,这小兔崽子开始恢复正常了,怎么看怎么讨厌。妈的。
第二天,路鹤里照常到警队上班。名义上他已经放手了走私案,所以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日常工作要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他总觉得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开车来警队的路上,就有两辆车交替着跟了一路。
直到江焕第十八次若无其事地经过他办公室门前,路鹤里才放下心来:看来是这个小兔崽子,他肯定是怕我自己跑去查案不带他。
到了傍晚快下班的时候,队员敲门报告,
“老大,蹲到人了。城郊一处废弃工厂,发现8·24案犯罪团伙的踪迹,他们藏身在工厂里。”
这是一个在各省市流窜作案的抢劫犯罪团伙,上个月刚刚进入本市,在8月24号犯下了一起入室杀人抢劫案。这个案子被分局报到中央警队,一直在部署追查,终于有了点眉目。
“准备行动,实施抓捕。请求武警特警协同作战。”路鹤里换上作战服,别好枪,带着人出门。
这案子虽然跟走私案无关,但也是他们的日常工作范围。路鹤里拐了个弯,跟老汪汇报了一声,再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江焕已经全副武装,面无表情地坐在警车里。
“卧槽,你又干什么。”路鹤里手扶着车门,探头往里瞧,“今天是老子值夜班,你滚出来。”
“我也去。”江焕稳如泰山。
“一帮亡命徒,没什么章法,用不着你去。”路鹤里看看手表,“你该下班了,滚滚滚。”
“你带那么多人,捎我一个费油吗?”江焕啪地扣上安全带,根本不搭理他。
路鹤里左右看了看,果然就只有一队的十几个值班的外勤,江焕没带他的人。“行吧,可别说我们一队人多欺负你。”路鹤里钻进警车,顺手整了整防弹衣。
四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出了警队大门。江焕坐得直直的,也不跟他搭话。路鹤里一边翻着8·24案的卷宗,一边听白晓晓汇报情况。
这案子不太复杂,就是一伙乌合之众,犯事手法简单暴力,有几把枪,但火力不算充足。这种案子他们见得多了,加上有武警特警的配合,估计很快就能搞定。
达到城郊废弃工厂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现场蹲守的刑警汇报完情况,武警特警的支援就都到了。
因为是中央警队主导的案子,现场指挥权交给了路鹤里。他坐在车里研究了一会儿工厂的地形图,迅速部署好抓捕方案,狙击手就位后,三十几个警员分成六个小组,从各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包抄了上去。路鹤里自己带着几个警员,从正面突破。
“来了就得干活。”路鹤里毫不客气地把江焕也编了进去,让他带着另一组人跟在后面。江焕倒也没说什么,调好对讲机,就按照他的命令跟上来了。
这个工厂废弃多年,早就断了水电,钢筋、水泥板也堆得横七竖八。好在内部吊顶颇高,外面的月光还能通过换气窗照进来一些。
这个工厂的车间有五六层楼高,中间是通顶的车间,四周是几层简易搭建的办公区。整个工厂内部没有楼梯,只有一些锈坏的梯子和横穿车间的空中通道。一进入工厂,警员们都噤了声,放轻步子,贴着墙面迅速移动。没多久,耳机里收到各个小组的汇报。
“一组报告,未发现目标。”
“三组报告,未发现目标。”
“四组汇报……”
六个小组都没有在底层发现目标。路鹤里抬起护目镜,扫视了一圈工厂的布局,沉着下令,
“六组原地待命。一组三组,上二层。四组五组,上三层。”
话音刚落,耳机突然一响,“02,注意隐蔽。”是江焕的声音,“有狙击手。”
几乎同时,路鹤里发现有两三个红点正在追着自己的位置,他敏捷地就地一滚,隐蔽到一个铁桶后面。
“管好你自己。”路鹤里低声甩了一句。
“02,注意隐蔽。”江焕突然又重复了一遍,“狙击手的目标是你。”
路鹤里眉心一跳,试探地冒了一个头,刚刚消失的红点立刻追了过来,他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路鹤里顿时直觉有异,这伙抢劫犯怎么会有狙击枪?
“03,报告你的位置。”
“03收到,我在你5点钟方向。”
“03,带人撤下来。各小组注意,停止行动。”
“03收到。”
他刚刚下完令,各小组还没有来得及回话,震耳的枪声突然从仓库上方的各个角落同时响起,弹如飞蝗,密密麻麻地扫射下来,整个工厂里到处都是子弹和铁皮摩擦过的火花,巨大的震击声在空荡荡地车间里一波接一波地炸开。
“一组报告,二层东南角有机枪手!”
“三组报告,二层西南角有机枪手!”
“四组报告,三层四个方位都有机枪,梯子和通道被阻断。我们现在动不了,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