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怎么会让人这么绝望呢。
像沉在无边海底,像坐在悬崖绝壁,像单枪匹马站在雪地里。
像沿着一个没有终点的环形跑道,一圈一圈孤零零地奔跑。无论跑了多久,都会回到原地。
江焕在长椅上垂下头,掐了掐手心。只觉得身边这人离自己不过半米远,却仿佛隔了几万个光年。
两人沉默着并肩坐了一会儿,路鹤里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一些。他觉得江焕病了,自己也病了,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等待时间让病情自愈。
标记期没过去这段时间,应该尽量避免和江焕碰面。
自己知道标记的事情,但江焕不知道。他被信息素左右,对自己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是无辜的。
让这小兔崽子冷静冷静吧。
路鹤里站起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心思放在正事上吧。我回去了。”
第38章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路鹤里扔下江焕, 自己回了警队。坐在办公桌前胡思乱想了半天,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 气恼地捶了一下桌面。
标记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桌上的资料夹跳了跳, 路鹤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来。走私案也没有什么新进展,他不能动用中央警队的力量,只好给自己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
“喂, 老孟!帮我个忙。”
老孟是路鹤里警校同寝的室友, 毕业后没进体制, 自己开了一家私人侦探社,生意做的不大, 但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在业内有些名气。
“哟,路大队长,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老孟在电话里不正经地笑着,大概是叼着烟, 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帮我查家店,再查几个人。”路鹤里把在水一方的地址, 以及阿璧和陈明远的名字发过去。
“行, 小意思。”老孟打个响指,“给你打八折。”
“五折。”路鹤里没好气道。
“那可不行, 我也要吃饭啊。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死对头似的, 家里有矿。”老孟笑着跟他胡扯。
路鹤里心头一动:“你说谁?”
“还有谁,你们队那个江焕呗。”打火机一响。老孟在电话那头又点了一根烟, “江业左的儿子, 他入学的时候全校都知道, 你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路鹤里上学的时候,训练还不够,从没关心过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江业左。”路鹤里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好像在阿璧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卧槽你真不知道啊?跟他斗了这么多年,知己知彼都不懂?”老孟那电话那头笑着,“他家可是真有矿。”
“什么矿?”
“好像是什么稀有金属,咱不懂那玩意儿。”老孟不经意地答,“还搞点房地产之类的。这江家是有钱,但比较低调,做生意也挺规矩的,不然江焕也通不过背调和政审。你想通过他爹搞掉他,是有点难喽。”
富二代。怪不得这小兔崽子拿着跟自己一样的工资,却能住大别墅。
“也不知道这江焕怎么想的,”老孟的语气中都是嫉妒,“江家正经大少爷就江焕一个,将来这些矿都是他的没跑。你说他一个大少爷当什么警察啊,脑袋成天别在裤腰带上,回去继承矿山不好吗……”
“你顺便帮我查查他。”路鹤里打断他,点了一根烟,“我给你发的那个阿璧,就是他的童养……哦不,他家的养子。”
“行。我说老路,你真要搞江焕啊?”老孟声音中透着几分兴奋,“话说回来,生意能做这么大,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要我给你查查他家的公司不?就是江家产业有点多,得查一阵子。”
“别多事。”路鹤里莫名烦躁。他不想江焕的名字跟什么奸商之类的沾上边。
“行吧。”老孟有些扫兴地挂上了电话。
在水一方的企业信息比较好查,老孟没多会儿就把信息发了过来。
在水一方的最大股东和法人,叫陈实,是一个五六十岁的普通中年人,照片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下颌宽阔,脸型方正,还有点微胖。
“你猜怎么着?”老孟在电话里故弄玄虚,“这个陈实,是陈明远他爹。在水一方的实际控股人是陈明远。”
路鹤里不怎么意外,冷漠道:“没了吗?”
“靠,看不起我,还有大料!”老孟忿忿地一拍桌子,“你猜怎么着?这个陈明远不是他爹亲生的,是领养的,他爹没结过婚。”
“养子?”路鹤里一愣,“这年头怎么谁家都有个养子?”
“乱七八糟的破事。”老孟也唏嘘着,“陈实资料很简单,年轻的时候在基地当过司机,后来辞职,开了几家店,吃分红。陈明远的资料有点难查,等我再搞一搞。”
“行吧。”路鹤里脑子里盘着新信息,挂上了电话。
忽地,他灵光一闪。
在基地当过司机。
陈明远。常明赫。
路鹤里抓起手机,就给老孟拨了回去,语气急促:“给我查查,陈实年轻的时候给谁当的司机!立刻!马上!”
他身上有点发冷,扶着办公桌的边缘缓缓坐了下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大脑里渐渐成型。
他等不及老孟的回复,给顾梦生拨出电话,电话刚通,就听顾梦生在电话那头暴躁大吼:“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Alpha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变成Omega!别他妈烦我了!”
“老顾?”
“哦,是你啊。”顾梦生似乎缓了缓气,“我还以为又是江焕呢。我电话都给他打没电了,烦死了。”
江焕江焕,怎么每个人都跟我提江焕。真是阴魂不散。
“别管他,标记期过去就没事了。”路鹤里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我有正事问你,你认识陈明远吗?”
顾梦生似乎愣了一下:“认识。”
“他跟常家什么关系?”路鹤里追问。
顾梦生犹豫了片刻:“跟你的案子有关吗?”
“有。”路鹤里肯定地回答了他,手指有些紧张地抠住桌角。
“他……”顾梦生欲言又止,“我不能说,明赫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梦生。”路鹤里骤然正色,“你如果为了常明赫着想,这个时候最好别瞒我。”
电话信号空荡荡的,顾梦生好一会儿没说话。
“叮咚。”老孟的信息发了过来。
【陈实年轻的时候,给常东炜上将当了十二年的司机。】
路鹤里盯着手机屏幕。
常明赫。陈明远。
一个了解常明赫,了解顾梦生,了解常家,能凭借这层关系让邵斯年像信任常明赫一样去信任的人。
Brother.
“他……”顾梦生似乎换了一个接电话的地方,低声道,“他跟走私案有关系?”
路鹤里攥了攥手机,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消化着扑面而来的信息,也斟酌着能够透露给顾梦生的内容。
“这件事如果跟常明赫没有关系,那陈明远就没跑了。”路鹤里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陈明远和常明赫是兄弟关系吗?私生子?”
顾梦生和常明赫已经好了几年,早已经是常家的入室之宾,被常家上下视为未来的家主夫人。如果常明赫和陈明远真的有这层关系,顾梦生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顾梦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路鹤里也不催,静静地等着。
“明远他……”过了好一会儿,顾梦生有些为难地开口,“他是个好孩子,他还帮过我们。明远他命挺苦的,他不会……”
“邵斯年的命苦不苦?”路鹤里冷声问,“我告诉你顾梦生,邵斯年可能是陈明远杀的。老子是个警察,我对我说的话负责。”
电话里,顾梦生的呼吸声混乱起来。
“陈明远冒充抑制剂买家的时候,你就知道是常明赫安排的对不对?所以你一点都不意外?”路鹤里逼问道,“他们是血亲兄弟,所以常明赫才这么信任他,让他来当假证人来救你?”
“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接触到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路鹤里皱紧眉头,句句紧逼,“他会不会模仿常明赫的笔迹?他跟邵斯年有接触吗?”
顾梦生还是不说话。
“顾梦生!”路鹤里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你脑子清楚一点!你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你想在我这里排除常明赫的嫌疑,就必须把陈明远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我。不然你就等着陈明远顶着他的名头坏事做尽,把常明赫和常家一手送上绝路。”
“小鹤,你别急。”顾梦生的声音颤着,“他不是常上将的私生子,他是明赫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路鹤里眉毛一挑。在意识到常明赫和陈明远可能存在兄弟关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认为,陈明远八成是常东炜的私生子,养在外面不被承认,从小受了些委屈,对嫡出大少爷常明赫感情复杂,所以做违法勾当时才顶着常明赫的名头,或许还是故意栽赃。
但他们竟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那陈明远又为什么会被养在一个司机家里,没名没分地跟在常东炜身边,连个姓氏都不能有?
“明远不会做对常家不利的事。”顾梦生犹豫道,“具体的,让明赫自己跟你说吧。我帮你把明赫约出来,你们见一面。”
“行。”路鹤里干脆地答应了,“今天晚上。”
顾梦生没有拒绝,挂掉电话后,发了一家餐厅的地址过来。
路鹤里收到餐厅地址后,第一反应是给江焕打电话,但是手指停在通讯录的「小兔崽子」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第39章 真他妈土。Yue-
晚上7点, 市中心的顶层西餐厅。
这家店叫Un Sentier,是一家非常贵的法餐厅,难订不说, 一顿饭下来够路鹤里一个月工资。这个地方不像是顾梦生选的, 因为路鹤里平时和顾梦生见面的时候,还是依照小时候的习惯,去一些比较平价的地方。
但常明赫显然是常客, 一进门就凑上来好几个服务生跟着。常明赫一向不喜欢顾梦生和路鹤里来往, 从见面就没什么好脸色, 刻意用自己熟悉的环境给路鹤里制造一些压迫感。
他不紧不慢地甩出了一串路鹤里听不懂的名词,然后抬头问他:“路队吃点什么?我让他们留了一瓶罗曼尼康帝酒庄的la Tche, 每年只有15000瓶, 试一试吗?”
“我帮他点,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路鹤里还没说话,顾梦生就接过了菜单,熟练地报出了一串菜名。
路鹤里也不觉得尴尬, 给他什么就吃什么,遇到没见过的, 也颇为自如地直接问顾梦生:“这个是要蘸这个吗?”
他一说话, 常明赫就放下刀叉看着他,有时还皱眉毛。
“你想怎么吃都行。”顾梦生连忙说, 颇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常明赫。
菜一道一道地上, 一道一道地收,好容易吃完饭, 路鹤里都替那些服务生觉得累。常明赫终于放下刀叉, 路鹤里才松了一口气:“常教授吃完了?可以说话了?”
常明赫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按了一下嘴角:“路队长想问什么?”
“陈明远。”待服务生退开之后, 路鹤里才低声开口。
常明赫的眼皮倏地一抬:“路队长这么问, 看来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知道了一些,也不是很多。”路鹤里刚想习惯性地翘个二郎腿,常明赫的眉毛就抬了抬,他只好又放下来,“我想问,陈明远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明远的事?”常明赫反问,语气颇为不善,“路队长指的是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就走私的事。”路鹤里眉毛挑了挑,针锋相对。
常明赫目光一凝,路鹤里笑笑:“别装了。陈明远跟M-IV型抑制剂的走私有关,我去基地找你那天,你不就猜到了吗?”
常明赫沉默不语,路鹤里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当时你的反应不太正常,害的我还怀疑了一下老顾。”
“明远是我弟弟。”常明赫终于松口,“也是我父亲的私人助理。他的确有可能知道M-IV的化学式,但跟走私没关系,也许是通过我父亲的渠道。”
“常东炜上将,也知道M-IV已经研究成功的事情吗?”路鹤里抱着胳膊问。
顾梦生忽地一震,侧头看着常明赫。常明赫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餐桌,算是默认。顾梦生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明赫……”
“要吵回家再吵啊,先让我猜一下。”路鹤里摸了摸下巴,“M-IV型抑制剂早就研制成功了,但是你或者你父亲,出于某种目的不想让M-IV上市,所以你作为研究小组的组长,从中做了一些手脚。邵斯年是一个智商极高的天才,又不像其他研究员一样被你误导过,所以进入研究小组不到两个月,就发现了抑制剂已经研究成功的秘密。所以你,或者你父亲,干掉了他?”
“我没有。”常明赫顿了一下才否认,“斯年是个好孩子。”
“那就是你父亲了。他让陈明远做的?”路鹤里眼睛一眯。
“我不知道。”常明赫沉声,似乎纠结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路鹤里,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告诉你,我父亲要求延迟M-IV型抑制剂的上市时间,是代表基地向我下达的指令。这是基地最高层的共同决策,跟走私绝对没有关系。”
路鹤里眉心一跳,这令他非常意外。还不仅仅是常东炜,甚至是基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