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不得?”莫宏大笑,楚凝烟捂着嘴道:“就知道陛下逗着臣妾,说就说罢,女儿家还不就最记挂一件事,自然是自己心爱的男子。”
“噢?”莫宏微惊,他早已在心里定下张清漪做儿媳,听楚凝烟的话似乎言及张清漪已有心爱之人,便问张清漪,“张家丫头有心上人?”
张清漪抬眸用余光看了看在一旁脸色紧张的曹恒,心下苦笑一声,她微微摇头,轻声道:“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臣女自然没有心上人,全听父亲安排。”
“如此倒也好,朕早已给你挑了个好人选,你届时嫁去,定不会吃苦头。”莫宏满意地点头。
楚凝烟一惊,随后笑道:“丫头好福气,有陛下亲自择夫赐婚,当真恩宠无限,还不赶快谢恩。”
张清漪垂下的眼睛红了一片,几乎克制不住眼泪要掉下来,只是御前失仪事大,只能把泪往眼睫里藏。
她从座位上起身行礼谢恩,想趁低下磕头没人注意时偷偷擦一下眼泪,站在莫宏身后的人却突然跪在她身旁。
“陛下……臣有一言。”
想擦泪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看着曹恒坚定的面容。
尽管他眼底还有慌张,却依旧给了张清漪一个安慰的眼神。
张清漪原本逼退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滴落到宫殿的地毯上。
“你,这是何意?”莫宏一愣,不明所以看向曹恒。
“陛下,臣女所言有虚,请治臣女欺君之罪。”张清漪用力磕下两个头,楚凝烟比莫宏懂这猫腻,她恍然大悟,随后替张清漪打着哈哈,拍着莫宏的胸口笑道:“哎哟,陛下,看来这月老您是做不成了。”
莫宏也回过味来,他脸色一黑道:“在朕面前也敢有欺瞒之言?”
“陛下恕罪,实乃误会,这,”曹恒嘴笨,他心一横道,“完全是臣威逼利诱,张小姐全然不知情。”
这话直把楚凝烟逗笑了,她靠着莫宏的肩头小声说着好话,软着撒娇几句才让莫宏脸色好了些。
眼前两人跪在地上,一个急红了脸,一个哭红了眼。
楚凝烟心里一软,轻声说着:“既是人家郎情妾意,陛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若是拆开也只惹人闲话,本也是赐婚,何不赐一对有情有义之人?”
张清漪心里有人,若是赐给莫瑀反倒不美,莫宏知道强求不得,便点头道:“朕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若是你二人有意,朕自然也会赐婚。”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喜色,楚凝烟伴着张清漪多日对她也有怜惜,趁机悄悄道:“清漪名门贵女,所嫁之人也该相称才是,免得叫人笑话了。”
莫宏听懂了楚凝烟的话,斜眼打趣道:“这丫头是个会灌迷魂汤的,连爱妃你都胳膊肘往外拐。”
温香软玉凑上前撒娇卖乖,莫宏眯眼笑道:“好了,爱妃说的有礼,曹恒原本就是禁军统领,如今在朕身边这些日子衷心可见,你就回原位置吧,之后尽忠职守,不要辜负淑妃一片苦心。”
张清漪赐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而禁军统领之位亦是落入她夫婿手中,叫一堆眼热的人咬牙切齿,本想靠此拉拢的世家眼见得不到此位纷纷收手,莫南乔控制京城兵权的手下屈居曹恒之下,曹恒一回来便夺回了大权。
“殿下,听说,是楚家那娘娘开的金口。”林休思低头道。
莫南乔翻看着南阳郡的折子轻嗯了声,忽而问道:“淑妃,近日是不是找过太医?”
身上的伤口被包得严严实实,楚瑾这几日喝粥都是莫瑀亲自喂,他刚抿一口咽下,莫瑀下一勺就喂到了嘴边,他无奈道:“不想吃了。”
“再吃一口,”莫瑀温声哄着将勺子递过去,“加了补血药材,好得快一点。”
楚瑾犹豫地眨眨眼,往后退了一点:“不想吃。”寡淡无味,还有一股草药的苦,实在不想再来。
喂粥的人收回手不说话,只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好像下一刻眼泪就往下掉,楚瑾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我喝,我喝,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哭。”
“折子我已经报了,那几个名单上的人已经抓住押往陵旸让杨尚审问,你就安心养病,不许做这个做那个。”莫瑀又端起碗喂给楚瑾,粥水寡淡,听着莫瑀的声音好像变成了甜,他忽而垂眼脸色微红,第二勺粥水迟迟没有送过来,他抬眼见莫瑀盯着他看,视线相交时又移开眼,只是把碗放下轻声问他:“好吃吗?”
“你觉得呢?”楚瑾勾起笑看向他,伸出一只手拉过莫瑀,“你没喝过?”
“我没有。”顺着楚瑾的动作靠近,莫瑀将人轻手轻脚抱紧怀里,那头柔顺的长发并未束冠,靠在脸上柔软光滑得不像话。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闷笑:“好讨厌。”
“怎么了?”莫瑀低头问。
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
他伸手拉散床帏遮住光,温柔缠绵的吻声落在晦暗里。
莫瑀知道楚瑾想说,想吻他不要找借口。
作者有话说:
欢送至死不知基先生下线
第87章
近冬临寒,南阳郡暂由莫瑀权太守之位,积年宗卷繁杂,楚瑾将往日的税收分类重新整合,把程安和府上欠百姓的银钱都一一还清,而普宁寺空空无人,将佛像以外其他佛门不该有的身外物全付之一炬,令人收拾出把这空地做了膳堂,专营布粥等事。
楚子元同楚瑾提点许多,暗中警示莫瑀身份,他心下担忧,怕楚瑾闲人性子卷进朝堂争斗,哪里知道楚瑾不是被卷进去,是自愿跳进其中,留楚子元在南阳几日,杨尚信里传来雪鸢与陈焕从京城赶来,另带着粮食数千,正好可解当下之急。
将此处打理完善已用了一月,寄往京城的折子仍没有反馈,楚瑾将楚子元送别后和莫瑀等人商谈,言语尽是疑惑:“从京城驿站到此处,这等紧急事都不该耽搁这么久,眼前粮食虽足,可南阳之外另有祁川等地,恐怕无法撑过整个寒冬。”
“我总觉得蹊跷,心里不安得很。”不知自己忽略哪环,楚瑾不觉忧心会不会如此倒霉被弄丢了信折,还是张清英在京城多年,他皱起眉头道:“倒是有件事,这些年太子行举皆端,陛下年事又高,故陛下将奏折大权放给了太子,凡所上报,皆经太子之手。”
莫瑀沉吟道:“无论是何情况,都再耽搁不得了,得派人去京城探探。”
“刺史无诏不得归京,我去吧。”张清英点头,楚瑾想着京城的情况,他一面放不下莫瑀一人在此,便道:“子檀能否同去一遭?听陈叔信言窦青回了玉京,这京城的事我也许久没看管了,你替我看看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差错没有。”
原也是不放心张清英一人去的,楚晟顺势答应,当夜二人就收拾好东西上马启程,辰厌听闻回房破天荒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写了封信交给楚晟。
见人不解,他挠挠头,脸上还带着几滴墨:“带给我家那个不靠谱的少爷,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我呢,不晓得有没有叫别人欺负去了,我大师兄绝不无缘无故出手打人,二师兄吊儿郎当只怕会在他挨揍时鼓掌看热闹,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我听话,叫他只管给我写信,我回来再替他揍人。”
楚晟哭笑不得收下道:“你这担心贺家主被欺负,不如担心他有没有去欺男霸女的靠谱。”
在南阳的日子说简单也是,只是楚瑾贪恋着这简单,突然也懂了祝石林愿意留在一处的心,他写信叫陈焕照料着他的红荷,无事时喜去濑溪河,冬日河水冰冷,可是鱼肉也更鲜美。
他撑着下巴看莫瑀和阿虎两人钓鱼,打个哈欠时瞥见二人虽然不说话,却连都发丝都在较劲一般紧绷,他乐得歪在树根底下笑,被莫瑀回头沾湿手弹了几滴水珠在脸上。
在脸上的水珠冰凉清醒,他伸手抹开,裹好衣衫对莫瑀笑,趁着人转头的功夫,便偷偷低下头蹙眉咳嗽,寒风灌进肺里像扎进来的冰渣,锋利割人。
可他不愿走,他想多看看莫瑀,他歪着头眯眼笑,看看天又看看水,便会觉得活着愈发好,若再多看看莫瑀,就会越发想活下去。
“你在这发呆好久了,”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莫瑀一把遮住他的眼睛,低声问,“快说,心里想着谁?”
“你。”被莫瑀幼稚得行为逗笑了,楚瑾摸着他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恍惚才想起自己的爱人年不过二十有一。
很年轻,有着无限精力和可能的生命。
“怎么又发呆,”把人抱进怀里,莫瑀发觉楚瑾身上很冷,他伸手将楚瑾的手握在掌心,“回家。”
“回家。”楚瑾侧眼看着莫瑀笑了笑。
管他还有几年可活,先把活着时每一天都过好。
旧故里的模样好像没变,只是院落里的牡丹都生长得根粗叶肥,楚晟将它们小心分开移盆栽种,张清英从院门进来时面色有异,楚晟问:“怎样了?”
“我已问过几个京城的朋友,皆言安州灾荒的事没有半点声息,”张清英叹了口气,又脸色不自在道,“再有,听闻清漪和曹恒被陛下赐婚了。”
“清漪与曹恒本已是两情相悦,现下曹恒又恢复了官职,喜上加喜呀。”楚晟说着发觉张清英脸色有些不对,便立刻住口不再说,只是最后满眼想问的样子实在藏不住。
张清英无奈笑道:“好了,你这欲言又止的,若是憋坏了怎么办。”
“河晏好像不太高兴,”楚晟含蓄问道,他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想清漪嫁人啊。”
见人脸色乍变,楚晟知自己说中,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他不小心笑出声,叫张清英也笑道:“总归在身旁待着惯了,若是嫁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见一面,一下怎么能习惯。”
“待惯了不在叫你不习惯,那我也算待得久了,若是不在了你可也会不习惯?”楚晟下意识想到这,他说完觉得不合适,红着脸解释,“唉,我瞎说的,我又不是你妹妹。”
“你怎会不见?”张清英不解道,“你又不会嫁人。”
“可是,”被他理所当然的话噎住,楚晟无奈笑道,“我会娶妻啊,届时时间分给你的愈加少,不知你会不会不习惯,不过凡是男子皆会有这一遭,我会,你……日后也会吧。”
“谁言男子皆娶妻,”张清英心下有丝不悦,他皱起眉道,“楚瑾和莫瑀便不会。”
楚晟将本来放好的一盆牡丹来来回回摆放,低着头道:“那是他二人喜欢的不是女子,我和你嘛,又和他们不一样。”
“我等着几年以后与师父云游天下,娶妻也是让人跟着我受苦,故而不娶妻,”张清英不知为何心下莫名郁闷,他蹲下来替楚晟将其他的牡丹盆依次放好,侧头看着楚晟闷声道,“你为何问我这些,你是不是……”
楚晟心里紧张到揪成一团,他心跳怦怦跳个不停,全身的血似乎都流到耳朵处,涨得耳朵通红又格外敏锐,一点风吹草动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大喘气的人盯着他许久,开口却是:“想成亲了?”
“没有。”楚晟放好最后移盆花站起身,不等张清英回话就离开了。
将楚晟放歪的地方一个个仔细摆好,张清英盯着牡丹许久,又想起了那一罐子白牡丹根皮,本来因妹妹出嫁郁闷的心思如今更多了些烦躁。
张清英想起了楚晟从前告诉他的愿望,金玉良缘。
不知为何,现下他却不想再提起这事,只是稍微想着凤冠霞帔并喜服,心下就闷得慌,张清英站起身去寻楚晟给的那罐根皮,心想天干物燥,自己该去去火气。
“安州灾情各官都缄口不言,实在是太子一权蔽之,太猖狂了。”宸王敛眉让明珠郡主将院落之外所有人支开,房中只留贺崇天与楚晟张清英三人。
“他这次做得大,无非是想给莫瑀的名声搞臭,日后皇帝再想恢复玉碟,免不了面对百姓和百官的口水,”贺崇天轻抿一口茶水,忽的一笑,“不过嘛,太子也是太心急了,这么大个尾巴留在这里,可真是不明智。”
“只是现下皇帝不问事,沉溺炼丹修仙,满朝文武皆听令太子,如此怎么叫他知道呢?”楚晟疑问道。
“听闻淑妃每月有三次亲自去城郊布粥?”张清英问了件似乎无关的事,贺崇天笑眼看他:“想必我二人想到一处了,如此就让我给淑妃娘娘和陛下积攒一把功德吧。”
每旬最后一日楚凝烟都要亲自来城郊,她本无意如此,只是楚瑾一走这里的东西不知交给谁打整,她得了口碑,现下国无一后,许多人不知宫中品级,只见她凤钗彩衣,因此见她会称一声皇娘娘,她乐不可支,这点小累便忍下了。
今日又该布粥,支使婢女将一切打理好,楚凝烟提着手炉四处走动,这宫外的景致她许久没见过,瞧着倒是新鲜。
她走得不远,见有两人跪在田地里像挖什么一样,她心有疑惑走过去,见两个衣衫褴褛者正伸手掏着田里留下的稻穗,竟然顾不得稻壳扎嘴,直接就混着泥咽了进去,楚凝烟看得目瞪口呆,她急急走过来:“你们做什么!”
两人以为田地主人来了,连跪带爬地磕头,叫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二人流落到京城寻亲,现下才知他早已去世,身上盘缠也无,这才出此下策捡些遗穗吃。”
楚凝烟将信将疑道:“你二人不知这里布粥吗,每月三次,若是饿得慌随我来吧。”在宫外遇着人她也不是傻的,为了安全没有立刻暴露身份,楚凝烟带二人走到粥棚,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