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达尔根将军不过是想在其中加砖添瓦,让他们自行内斗,宋燕一死再加上大将军安排好人传出谣言,汉人不但会损失一名将领,底下的士兵也不会绝对尽忠于皇帝。”
“再说,汉人皇帝本身就身体虚弱,谣言一起,汉人军营混乱,悄无声息死个皇帝也不会引人起疑。”
提赤将事情掰碎了给二皇子讲,最后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但二皇子关注点清奇,他皱着眉头不耐听完,脸上就染上了几分焦躁:“你们提早就安排好了杀皇帝的人,现在还在按计划行事?”
提赤愣住,点头道:“是。”
“什么时候?”
“就在今晚。”而现在也不过晌午,达尔根败的太快了。
提赤这时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本来计划是今晚最混乱好行动,可现在汉人大获全胜,哪有乱子可言。
但现在二皇子却拍着提赤的肩膀:“如果今晚暗杀汉人皇帝成功了,也是大功一件,达尔根死的不冤。”
提赤的脸更白了,他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二皇子,账不是这么算的。他总算是明白单于为什么要一军两帅,不就是明知道自己亲弟弟不靠谱么。
但提赤却不敢这样说,他心里暗自计量着,恐怕要传信给单于了,这么大的烂摊子二皇子根本就不行!!
……
另一厢,许怀清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帐:“赏,宋燕击杀达尔根有功,朕甚悦之,封宋燕为怀化大将军!”
宋燕愣住了,直至身边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拉了一下宋燕低声道:“小子,领旨。”
“哦哦,臣领旨。”宋燕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了几步。
“跪啊!”不知是谁又恨铁不成钢提醒道,都已经正三品了,却不知道领旨要跪谢。
许怀清轻飘飘扫向说话的人,直言道:“宋燕可不跪。”说完似乎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古稀之年以上的老将军亦可见朕不跪。”
此时皇帐内古稀之年以上的尚且有几个,都是头发花白却仍旧能披坚执锐,比之正值壮年的将军也不差什么。
老将军们闻言难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其中一人轻哼了一声,正是方才提醒宋燕领旨的,今年七十有四,经常自嘲一把老骨头,但舞起棍刀亦是虎虎生威,令人不可小觑。
宋燕认出了这是赵祖谦,但只是无辜地看过去。
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偏偏此时许怀清还一副维护宋燕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宋燕也留在这里,讨论一下匈奴暗道的事。”
宋燕点了点头,站在了许怀清身边。
匈奴暗道兹事体大,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现在皇帐内的人都是许怀清的心腹,换言之,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宋燕一留在这里,自然也成了其中一员。
宋燕站在那里,也不插话,全程听着一屋子的将军筹谋怎么利用这小小暗道挑起整个匈奴大营,不由愕然,谁说武将有勇无谋,分明不仅勇,还有脑子的很。
尤其是对待敌人上面。
等人都散了,宋燕才给许怀清递上了一杯淡茶。
许怀清低头喝了两口,温热的,于是一饮而尽。
“休息一会儿。”宋燕将许怀清额前掉落的一捋长发捞回到许怀清脑袋上,然后绕着发冠缠了缠,混在乌黑茂密的头发里,手法极为粗糙。
许怀清坐在靠背椅子上,轻合了眼:“你怎么把匈奴的达尔根杀了,受伤了没有?”
宋燕拿厚披风搭在许怀清身上,流露出了一点点骄傲:“他太弱,就死了,两招都过不了,怎么会让我受伤,未免也太小瞧你男人了。”
宋燕的调笑话一出,许怀清就不说话了,转了脑袋睁着一双眼睛笑意满满瞧着宋燕。
宋燕故作夸张道:“真受不了你了。”然后像是为了满足许怀清一样飞速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口。
许怀清被亲得一愣,然后看着宋燕极其自然挺直腰板,坦坦荡荡将他的政事接过去,开始认真批阅。
即使离了京城的政治中心,一些朝臣与王福拿不定主意的,亦是会呈给许怀清。
宋燕看奏章看得认真,发现王福提到一事,钦天监预测今年中原与南方地区恐怕年岁不顺,天灾不断,而庄稼有极大可能遭灾,比之上年恐怕更是艰难。
宋燕扭头看向许怀清,见他已沉沉睡去,于是在奏折上写明让钦天监再测,然后这才去抱起许怀清,放到床上。
据宋燕所知,大行去年收成就不太好,以至于身为皇帝的许怀清自己的用度都做主一再缩减来号召王孙贵族节俭用度,救济灾民。
去年,先是洪涝后是干旱,受灾的地方庄稼颗粒无收,房屋被冲垮,无数人开始流浪。
若不是最后许怀清处理得当,帮助人重建家园,让大臣带着大批赈灾粮前去,怕是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会聚成流民挤进京畿地区,然后造成大乱。
而这些,不只有去年有,实际上从先皇时连年的天灾就开始发生了。
以至于许怀清自继位起就在兢兢业业安抚安抚,支撑着几乎要支离破碎的大行,连大动作都要三思而后行。
这次的御驾亲征宋燕琢磨着怕是陛下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于是想要提前将匈奴打退,将北境安稳住。
宋燕盯着奏折上的天灾,微微思索。人间的天灾不过是洪涝干旱龙翻身,比之他那个时候简直是挠痒痒的存在,是任何一个一方领主挥一挥手都可以降伏的存在。
没错,天灾是用来降伏的。
不过宋燕有些悲伤地想,曾经他可以挥一挥手解决一大片,现在恐怕不行了,他现如今实力大减,哪能那么轻易。
除非是用金龙真身。
龙好啊,腾云驾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闲了还可以来次龙吸水,再是通灵不过了。
而龙翻身,宋燕琢磨着让人站在他身上,然后让大地好好翻一翻?虽然法子笨了些,但架不住好用啊。
但此前,嗯,他急需陛下的紫气支援。
想明白后,宋燕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等什么时候天边的云起变化。
……
许怀清醒来时,天都已经黑透了,他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他起身后发现奏折已经被宋燕用自己的笔迹批阅过,整齐码在桌案上。
他随意看了看,几乎没有出错的,不由对宋燕的能力一再刮目相看。
宋燕未免也太好用了。
许怀清露出笑容,被进来的宋燕碰了个正着。
宋燕将晚膳与汤药端进来,让许怀清坐下这才指着桌子上道:“饭,药,先吃饭再吃药。”
他将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的意味。
许怀清乖乖点了点头,表现的极好养。
两人分食了晚膳,许怀清这才抱着药碗开始喝药,权当作是膳后消食。
苦涩的味道在鼻尖蔓延,许怀清低头闻了闻,皱眉道:“今天的药好像多了别的味道。”
宋燕不甚在意,将药端过来,闻了闻:“糊了吧。”然后端着一饮而尽:“我再让人给你上一碗。”
许怀清让宋燕别喝的话还没出口,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滴不落将他的药喝完了。
许怀清曲指扣在了宋燕脑门上:“是药三分毒,你怎么喝了呢?!”
“去吐了。”
宋燕道:“这是养身体的药,没有毒性,有毒性我也不会让人呈到你面前。”
这些药他都亲自盯过,将药材中的杂质用灵力细细剥落,然后留下精华,因此喝了不碍事。
宋燕扶着脑袋,眼一合一合,然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呼吸均匀睡去。
只剩最后一点意识坚强地告诉他。
药里有毒,应该听媳妇的话。
作者有话说:
谢谢未暝 投递的一瓶营养液,比心——
我会继续努力的!嗯,握拳!
第36章
表演一个龙吸水!
宋燕床畔挤满了太医, 一个又一个上前把脉,又一个又一个摇着头苦恼地往回走,环成了一个圈, 直到第一个太医再次碰到宋燕的脉搏时才猛然清醒似的反应过来。
哗啦啦,一群人跪在地上,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怀清觉得所有的重心都到他身上了,他就这么站着, 离宋燕很近, 可却一眼也不敢看。
许怀清喉咙干渴,酸泛的厉害,喉结此时滚动了一下, 他开口道:“皇后怎么样,但说……无妨。”
太医院院使此时抬头道:“回陛下, 皇后,皇后似乎是睡着了,大致是无碍。”
他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觉得圣上觉得他们是一群无用之人。因为这位圣上抱恙的时候他们不能治本,如今皇后明明是喝了毒药, 他们又却说是睡着了。
可是, 这皇后确实是睡着了,半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许怀清突然觉得茫然又悲伤, 宋燕喝了他的药中毒在床,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的让人心生恼火, 若是宋燕没了, 他, 他真是不敢想象。
“既然睡着了……你说皇后睡着了?”许怀清原本极致冷静的话锋一转倏的变得锋利起来。
“睡着了?!”许怀清盯着太医院院使不可置信问道。
太医院院使身形佝偻, 鬓发霜白,此时面对陛下的失态却宛如迎风摇曳的菊花一样,力求说服皇帝:“对,就是睡着了。”
“药碗中残留的毒药是是蚕食人底子的毒药,发症的时间应该是在吃了毒药的两天后,且是虚弱致死。而在此之前就是神仙来了也不会看出有人中了这种毒药。”
“所以按理说,皇后如果中了毒,应该按臣刚刚说的来。”
许怀清不解道:“可是朕亲眼看着皇后将那碗药喝了。”
太医院院使借着陛下问话的空当缓足了气,继续回道:“所以臣以为应当是皇后体质的原因导致了这件事,陛下,容臣一问,皇后的身体可有什么特殊的,异于常人的?”
许怀清眨了眨眼睛,坦荡道:“健康。”
健康到浑身似个暖炉。
太医院院使欣慰地笑了笑,乘着许怀清的话道:“这就是了,毒药也不是绝对会起作用的,而皇后现如今的状况就是熟睡的状态,等人睡够了,也就醒了。”
他再是真诚不过了,半点也看不出他前半句是胡诌的。
皇天后土啊,他真的只不过是想显得不那么没用,再说,除了他,这里的太医都觉得是睡着了,要不是他们真的从药碗中检查出来毒药的痕迹,也不会纠结至此。
太医院院使浅笑,整个人都洋溢着轻松的气息,像是印证着皇后真的只是睡着了。
许怀清走到床边,终于将手指放在宋燕鼻子底下,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了谁。
绵长的,温温的气流冲撞在一节指骨上,复又散开,一下又一下。
许怀清的心彻底落了下来,他将手放在宋燕的脸庞处,低垂着眉眼细细地瞧,视线从他额头一路下滑到鼻梁,然后是健康的唇色,清晰又硬朗的下颌线,最终停在了宋燕的喉结处。
指腹上是活人肌肤的触感。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境,柳暗花明?亦或者是别的。
许怀清收了手,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而后又对着佩剑而立的戚邈道:“戚邈听令,这件事交给你,给朕仔细的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许怀清彻底冷了下来,声音都带着彻骨的寒:“这毒,谋杀的是朕呐。”
嘭的一声,是玉石质地的扳指砸地碎裂的声音。
“胆大包天!”
没了扳指的包裹,许怀清修长骨节裸露了出来,是苍白的颜色。
帐内静了又静,戚邈站了出来,沉着有力道:“臣领旨!”
良久,许怀清闭了眼,挥了挥手,遣散了战战兢兢的众人。
空下来的皇帐寂静极了,可许怀清却觉得自在。
他搬了一个小板凳到宋燕的床边,蜷缩在上面,他自己不觉得憋屈,甚至顺手握住了宋燕垂下的手。
许怀清比了比,宋燕的手比他大,手也较之粗糙些。
他将宋燕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处,也不说话,只是埋在手掌内蹭了蹭。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宋燕只是睡着了,是因为操劳过度,明天或许就能醒。可是一个人怎么会睡的这么沉,这么突然。
……
宋燕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他只知道现在他睡的很舒服,不想醒也不愿醒。
可是这个人声音太对他胃口了,他发力地想,一定得看看是谁,不能让人走了。
不然,他上哪找呢。
他似乎在做梦又似乎没在做梦,仅余的清醒告诉他,要是按照以往做梦的经验,他现在不抓住,醒后一定会茫然又后悔。
所以,加油啊,千万别给龙生留下遗憾。
宋燕奋力呼号,却发不出声,耳边的声音飘渺又短暂,就跟做梦一样。
“呜呜,陛下。”
许怀清瞪大了眼,宋燕在睡梦中发症,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态,他耳朵靠近了宋燕的嘴唇,然后似又是听不清,于是转了脑袋,视线低垂在宋燕的嘴唇上。
虽听的不真切,但一结合嘴型,就大致清楚说的是什么了。
所以,他盯着宋燕的嘴唇是极其符合自然规律的。
可是他没想到,他听清的第一句话,就是宋燕唤着陛下。
许怀清翘了嘴唇,也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