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樾按住手臂:“哥哥,今日是我生辰……放心没事的。”苍楠神识放出,发现这里并无修士灵息波动,应该的确只是一个衣服铺子,既然樾儿喜欢便由着他,再说他人等在店中,也出不了什么事。
于是神情放松,理了理安樾额边的细发道:“我在此等候,快去快回。 ”
安樾点点头,跟随小伙子从铺子中门走出去。
穿过前后院的连廊时,脖颈上的海葵子折射光彩,十分耀目,他看了看,将海葵子连同金链一起从领口塞入,贴身佩戴。
及至小伙子带着他进入后院的一个房间,推开里边一间隐蔽的密室门,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并说了一句“圣子请” 后,安樾才恍惚发现这据点竟然设置的如此周密。
密室里边还套有数间,以屏风相隔,他一直走到最里边,才看到屏风后一人背对他而立。
听到身后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王叔!?” 安樾的震惊无以言表。
第50章 忤逆
安樾拜见以后,听百礼骞说他原本确实不打算在新任宗主即位典礼上露面,而这次秘密前来仙都城也是临时安排。
他看着已经高过自己的安樾,拍了拍他的肩膀:“圣子长大了,也长高了,今日是圣子的二十岁生辰,所以王叔想着怎么样也要来一趟。”
安樾心中一暖:“只是王叔怎知我今日会来仙都城?” 若不是苍楠安排,他甚至自己都不确定何日来。
“傻孩子,你和岚日仙君,哦,如今是岚日仙尊,你们一在仙都城出现,我便知道了,如若不来,我自然也会着人去请你过来。”百礼骞道。
安樾心中一动,自己和苍楠的举动王叔何以如此清楚,难道在天衍宗……
“圣子,做得好!” 不等安樾提出疑问,百礼骞便赞许道,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锦盒:“我这次特地将剩下的引药给你带来,最早的一块想必已经用完,只要三块用毕,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安樾接过锦盒打开,里边躺着的,正是两块与他已经埋在优昙婆罗花之下的一模一样的引药香。
百礼骞兀自兴奋道:“原本以为还要多些时日,想不到岚日仙尊突破竟如此神速,到底是异禀天赋,当然也与圣子的至臻之体相得益彰,咱们九嶷国,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安樾紧紧抿唇,突然“啪”地跪下,将锦盒举过头顶:“王叔,安樾有事呈报。”
听着安樾的陈述,百礼骞脸色渐渐冷寒……
……
“所以,那枚引香现在何处?” 百礼骞冷声问。
“尚在居所。” 安樾没有说他已将其摒弃。
“圣子,你糊涂啊!” 百礼骞痛心疾首,“你怎可为花言巧语所蒙蔽,想那岚日仙尊,他既已接替宗主之位,又怎不知晓你的特殊的体质,为了修为提升,说一些甜言蜜语做一些无伤筋骨之事何其简单,当日离开天衍宗之时,我是怎么提醒你的?你竟然都忘了!你的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你的母国,你的族群?”
安樾知道不能将重光仙尊的情形透露,也无法向百礼骞证明苍楠确不知情,再抬头时,眼中已蓄满眼泪:“王叔,安樾心中自然以九嶷国和琉月族为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希望两邦长期表面亲和,实际倾轧暗斗,王叔请你相信我,苍楠是我夫君,爱我至深,但有所求,莫说是洗灵阵,就是赔上他的一条命,他也会为我去做。他定然会心甘情愿为我,为九嶷国竭尽全力的!”
“你的夫君?爱你至深?” 百礼骞怒极而笑:“安樾!九嶷国上下皆为国运而殇,而你却沉醉在虚凰假凤的泡影中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你可知道你口中正人君子的岚日仙尊派驻在九嶷的督使,都做了些什么?”
“督使?” 安樾茫然道,苍楠从未提及。
“就这一次新任宗主的即位贺礼,那位督使狮子大开口,竟然提出与岁贡同等的要求,还要在短短时日之内办齐,这叫九嶷的百姓还怎么活?不止如此,上月那位督使诞辰,竟然借用王宫正殿大庆三日,出入车舆礼制,皆与王室同等,如此僭越,丝毫未将九嶷王放在眼中,你当岚日仙尊完全不知? ” 百礼骞说着更是义愤填膺。
安樾脑中飞快思索:派驻九嶷的督使原本就是玄清真人属下,苍楠刚刚接手宗务,又日夜为重光仙尊安危忧心,若有人从中信息阻隔,或者欺瞒谎报,他分身乏术,的确有可能不知。当即便替苍楠申辩:“夫君若知此事,定然不会容许,请王叔容以时日,待我查清……”
“一口一个夫君,安樾!你是色迷心窍了啊,看看你自己,你是九嶷的圣子,圣子!不是他岚日仙尊的胯。下玩物!……你,你怎能堕落至此!” 百礼骞越说越气,一口气顺不上几乎晕厥。
安樾赶紧起身扶住:“王叔身体要紧!”
百礼骞舒缓了一口气,摆摆手说:“你不气我就好 。”
“可是王叔……” 安樾还想争辩,又被打断:“还有,九嶷技师王五一事,他天衍宗至今没有给一个说法,这些技师一个个均是我严格挑选,又怎么可能畏难逃跑落崖而亡?这话去唬弄他人尚可,又怎可能唬弄住你我?”
安樾沉默了,杀害九嶷技师“王五” 的凶手至今没有头绪,但苍楠确实答应过要找出凶手,只是这样那样的事情,他无法一时都向百礼骞解释清楚。
“算了,此事你也不用再追究,补缺人员我会再行安排,圣子,王叔希望你专注于自身使命,莫要让王上、让九嶷国人失望,我们几十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万万不能断于你手啊。”
“王叔,安樾以性命担保,我夫君苍楠赤诚之心可鉴日月,我……我不能害他。九嶷国祚,安樾也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安樾再一次跪下,却异常坚定。
“你……” 百礼骞气得一掌拍过去,却被安樾在半空抓住了手腕:“王叔,并非安樾违逆,夫君就在外头,若我脸上留有印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百礼骞放下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密室不会被修士神识探知,哪怕是大乘修为。引药你先收好,我的话你好好思考一下,莫要叫虚浮情爱蒙蔽双眼,天衍宗也不是你的归属,九嶷才是你的故乡……好了,今日也耽搁不少时间,你的……夫君,还是莫叫他生疑。……你出去吧。”
*
苍楠饮到了第二杯茶的时候,开始有些不耐。
安樾以及带领他过去的二掌柜都没有返回,量什么尺寸需要这么久?只是他并未探知到安樾有任何危险,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等。
他来仙都城次数不多,来这一家制衣铺子更是头一回,其实要不是安樾提出,他压根也不会进来,就在他等候的这一会儿,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生意确实十分红火。
而独坐窗下一隅饮茶的岚日仙尊却成了每个进来的人的视线落点,更有三五女子逗留在店中,不是看衣服布料,倒是咬着手绢不时地瞟向他,更有那被惊艳到的,盯着他的目光毫无遮拦。
苍楠并不享受这样热辣刺探,只是这些人多数普通平庸,也不值得去计较。突然他“霍” 地起身,径直往后院走去。
受了叮嘱想要拦住他的店铺伙计被苍楠眼光只一扫,立刻缩回脖子瑟瑟靠在一旁让开路,而先前因为被苍楠慵懒外表所迷惑肆无忌惮的窥探之人,更是被这突然而来的气场吓得不清,前后脚慌忙离去。
苍楠行走如风,在连廊上便看到了守在一处门外的二掌柜,他三两步便来到门口,目光如电自他身上扫过,压根不理会对方嘴唇动动想说什么,手掌灌力,直接推开了门。
在看到安樾转身过来朝向他的时候,满心郁躁立刻消失得无影,苍楠有一丝对自己方才莫名焦虑的自嘲,此地无银地解释:“我坐得烦闷,所以来看看。”
安樾对他甜甜一笑,张开双臂展示:“哥哥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好看?”
是一件质地轻盈的云袍,尽管只是初步的裁剪打样,却依然能想象出成衣后的飘然若仙,让原本就十分秀气的安樾更透出纤尘不染的气质来。
苍楠视线又投向站在一侧的老板,年纪很大,样貌实在是毫不起眼,鼻子上架着琉璃镜,手中剪刀尺子不知往何处放的老实模样,这样出尘的衣服出自他手?苍楠只能自我解释人不可貌相,他的注意力很快便回到安樾身上。
“很好看。” 他由衷地说。
安樾在伙计的帮助下脱下试穿的云袍,对老者说:“如此就有劳老板了,三日后来取。” 这才过来握住苍楠的手:“哥哥,我饿了,等不及吃好东西。”
虽然隐隐有觉得奇怪的地方,苍楠并未多想,留下定金便带着安樾重新回到街上。
他几次想问安樾老板给他量什么费了那么些功夫,但安樾似乎兴致已全在街边的各式店铺和道旁兜售的小物件上,就像第一次来到花花世界的小孩,时刻都有新奇事物将上一刻的兴趣替代。
看到安樾如此高兴,苍楠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什么衣服铺子转瞬便抛之脑后。
快要到之前所说的酒楼时,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是与他们擦身而过跑得很快,紧接着后面跟上了好几个卷着袖子的伙计,边追边喊:“小崽子,偷包子不给钱,看你往哪儿跑!”
那个小孩虽然腿脚利索,但架不住追他的都是大人手长脚长,很快便追上他,小孩见跑不掉,居然就把手上的几个包子囫囵往嘴里塞,甚至在拳脚落到身上时都不管不顾地也要先填了肚子再说。
“嘿,你这小乞丐,还真是皮糙肉厚不要脸,快给老子吐出来!” 几个捉住他的伙计毫不客气地将他摁在地上揍,很快小孩的一边脸就肿起来。
“住手!” 安樾见几个大人欺负小孩,当即制止:“几个包子而已,我替他付钱。”
揍人的伙计们见是两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停下了殴打,言语间也客气了些:“公子你不知,这小乞丐在街上混了半个月了,偷的何止几个包子,这半条街都被他偷过,照说我们也不想欺负小孩,但这小崽子太可恶,你看就刚刚,旁边有谁替他说话。”
“这个抵充你们损失,应该够了吧。” 苍楠指尖拿着一颗极品灵石,冷冷道。
伙计一下子眉开眼笑,忙上前来伸手接住:“够了够了,吃一年都够了,公子好人,我这就去分给被偷的街坊们。” 说完还狠狠地踢了小孩一脚:“算你走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围着的人群见没了热闹,也渐次散去。
“哥哥,也给他一颗灵石吧。”安樾道。
一颗同样的极品灵石轻巧落在还坐在地上的小孩腿边。
“我们走吧。”安樾拉起苍楠的手,转身欲离去,那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极快地蹿到他的脚边,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圣子,你是圣子,我可找着你了。”
这般变故始料未及,安樾蹲下拉开小孩的手:“你认得我?”
第51章 云枝
仙都城最繁华街道上最豪华的酒楼雅座,苍楠和安樾对面而坐,刚才抱他腿的小孩坐在侧首。
实在对他脏手脏脚看不过眼,苍楠使了一个净衣咒弄干净了他身上的衣服,至于袖子和裤脚的破烂之处,那没有办法。脸上的红肿也没管,毕竟偷东西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小孩倒是不怵人,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一个的菜端上来,五指乱动,就等苍楠一声允许恨不得伸手去抓。
安樾还是拿出随时备的一些常用伤药,递给他让他涂抹了一点在脸上:“说吧,你怎么知道我是圣子?”
“我见过你呀,小时候。” 小孩的眼睛其实圆圆亮亮很有神,看人的时候骨碌碌显得十分机灵,如果忽视了一边肿着的脸庞的话。
“小时候?你现在也不大吧,你几岁?”
“十四。我是九嶷人。” 终于得到了苍楠的允许,小孩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糯米糕在手上,咬了一口说道。
九嶷人,难怪。只是看身量怎么也不像一个是十四岁的半大男孩,撑不过十二的样子。
“你既然是九嶷人,为何不好好待在九嶷,反倒跑来天衍宗下面的仙都城?” 安樾问,他注意地看向小孩的耳后,发现并无洗灵之后的梅花状印记,心中微震,暗暗留了个心。
“留在九嶷没有活路,我听人说圣子对百姓极好,可又听说你来了天衍宗,所以就想来找你,因为没有钱又饿得紧,只好去偷。” 他边吃边说,又拿了一个糯米糕。
“等下还有好多菜,你别现在就吃撑了。” 安樾道。
“我都饿了三天了,什么都吃得下去!” 小孩答道,但听说后面还有更多好吃的,便听话地将手中糕点放下,这才认认真真地回答二人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苍楠问他。
“云枝。”
“怎么听起来像个女孩的名字?” 苍楠奇怪。
云枝白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女孩。”
这下安樾和苍楠都惊了,这瘦小的身板,短短的头发,身上没有一点女孩的特征,怎么看都像个小子。只是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子,二人自然便将视线从她身体上移开。
继续询问之后,安樾得知,云枝是个孤儿,五岁那年同九嶷街上一些流浪的孩子一起,被户政司搜罗了送去洗灵,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见到了少年的安樾,但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紧张,在临近洗灵的时候,她还是同几个孩子偷偷跑掉。